70-80

作品:《横滨咸鱼不想养猫

    第71章


    “……”


    监控室内一片静默。


    最终是太宰治先出声。


    “怎么,被吓到了?不是说以前见过死人吗?”


    秋山诚:……


    他是见过死人,但亲眼看着一个人由生变死还是第一次。


    以往偶尔在战场上看到的,都是早已丧失生命迹象的死物。但今天,是一个原本还在说着话、进行着思考的人类,一个尚还鲜活的人,突然之间就被完全掐断了与这个世界的联系。从对方体内流淌出来的鲜血像是再也没有价值一样洒落在地上,隐约间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正在逐渐冷却、凝固。


    这种场面,应该被列入十八禁吧?


    “也难怪,你是第一次见中也杀人吧?之前是不是以为他会下不了手?会心慈手软?”太宰治的视线从刚才起就一直放在秋山诚的脸上,但后者始终没有流露出太大的情绪波动。


    也只有当中原中也将小野幸一的脖子给突然拧断时,秋山诚的睫毛才像是受惊的蝴蝶翅膀般轻轻扇了扇。


    太宰治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毫无征兆地一把抓住了秋山诚的手,后者条件反射想要挣脱,但没有成功。


    “中也本来就是黑手党,这一点你应该很明确吧?”察觉到对方掌心冰凉的温度,太宰治不怎么意外地笑了笑:“虽然平时这家伙表现出来的样子又傻又天真,甚至可能会让人误以为是一个什么三好青年——但作为黑手党而言,小矮子还是勉强合格的。和你以为的小打小闹不同,他杀过的人,堆起来可是能垒到几层楼那么高,脚下淌过的鲜血,可以将港口的整片海面都给染红……”


    他上前两步,紧紧盯住秋山诚的眼睛,将对方的手举了起来。


    “秋山君虽然在港口Mafia呆了一年多的时间,但这双手从来没有亲自沾染过鲜血吧?你连手.枪的子弹都要换成麻醉弹,想必是格外排斥杀人了。不管你是为什么会选择到港.黑来,但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你应该知道自己周围的都是些什么样的存在。”


    “不管是中也,还是芥川……他们本质上都是血液里流淌着残忍与暴力的黑手党,不会因为杀人而愧疚,不会因为夺走了一条生命而怀疑人生,暴力就是他们存在于世的方式,这是再正常不过的生存守则……想必和秋山君的理念并不相符吧?”


    “现在你已经见到中也这副模样,如何?还是你之前认知里的那个人吗?”


    “……”秋山诚没有说话,但太宰治已经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回答。


    他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像是喟叹,又像是警告般说了一句:


    “如果没有做好接受一切的准备,就不要轻易靠近任何人啊。”


    “……”


    秋山诚再次试图抽回自己的手,这次他没有受到阻碍。


    捻了捻指腹间残留的凉意,他将视线重新转回另一处房间。


    中原中也依旧站在原地,沉默地望着眼前的尸体,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对方的侧脸隐藏在血液和阴影背后,令秋山诚无端感到一丝陌生。


    “……我确实没见过中原大人这副样子,”他语气有些犹豫,“您说的有道理。”


    太宰治闻言,嘴角的弧度逐渐扩大,但眼底并没有什么笑意。


    “我以前接触到的中原大人,表现出来的并非他的全貌,因此我的认知实际上是不完整的……”


    所以他就不由自主地将中原中也美化成了一个近乎完美无缺的正派人物——然而对方分明就是一位黑手党,既然是黑手党,那就不可避免地会接触许多黑暗的东西。


    倒也不是说中原中也现在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就逆转了。如果说之前认识的是“白天”里的对方,那么现在他所看到的,或许就是中原中也在“夜晚”时的模样。


    他现在所认识到的人,或许才更趋近于完整,一些原本模糊的地方也变得清晰起来。


    比起他对于芥川的了解——知道对方拥有强大的异能力,行事果决,但又很容易偏激,特别是每当面对太宰治,时常表现得像是在自暴自弃,毫无理智可言,头铁得不行。不过在某些特殊的时刻,这小孩也会表达出自己的处事态度与认知,流露出一种不是依附于任何人的,独有的人格魅力——比起这些,他对于中原大人的了解的确有些片面和浅薄了。


    如果是要作为真正的朋友进行相处的话,只因自己看到的部分就轻易做下判断,擅自给出一个认知,对对方而言并不公平——这样的友情是不会永固的。


    啊……之前才跟太宰治说自己不会美化别人来着,这打脸真是来得猝不及防。


    秋山诚惆怅地叹了口气,带着一丝后悔。


    “太宰大人。”他重新看向太宰治,发现对方似乎在发呆。这人眼神空茫地盯着虚空处,看上去情绪不太高的样子。


    “怎么。”太宰治没有转过视线,回应地非常敷衍。


    “啊……只是想对您说一声谢谢。”


    “嗯……嗯?”太宰治蓦然转头,非常真实地表现出了懵逼:“谢我?”


    “对。”秋山诚语气郑重:“感谢您让我有机会更加全面地了解中原大人。”


    “……哈?”


    “不过我现在担心的是另一个问题……”秋山诚说着,眼里带上一丝忧虑:“虽然我很高兴能够见到中原大人更多的一面——但对方对此是否愿意呢?毕竟见到的方式过于惨烈了,我并不知道中原大人是否会介意被我看到了他处理叛徒的全过程。”


    如果中原大人知道他也在场,不知道会不会心生芥蒂,或者感到不自在,从而产生隔阂。


    毕竟之前还说要介绍自己和那名叛徒认识,结果现在又当着自己的面将人给杀死了……更重要的是,他还不小心窥探到了中原大人内心一些隐秘的情绪,亲眼目睹了这种本不应该有第三者在场围观的情景。


    被人背叛可不是什么能够轻松分享给别人听的事情。


    “……”


    太宰治有些怔忪地望着一本正经陷入苦恼的秋山诚,内心生出了一丝荒谬感。


    就这?


    在看到中也这样血腥的一面后,这人的关注点就是这个?


    这个人——


    他的心里猛然间闪过了某种强烈的情绪,但那种感觉就像炸开在空中的烟花一样稍纵即逝,并没有在被成功抓住之前留下一点痕迹。


    “……”


    太宰治感觉自己的指尖有些发麻,他嘴唇微动:“你——”


    “砰——”


    一声骤然响起的轰鸣声打断了他的话,紧接着,又是连续不断的响动,甚至连整个地面都开始颤抖起来。


    太宰治迅速转过头看向被忽略在另一边的中原中也,没忍住低骂了一声。


    “啧,这个笨蛋!”


    *


    好像解决了什么,又好像有更多的问题堆积在了胸口,中原中也沉默地望着眼前还在源源不断往外流淌着红色液体的尸体,神情变得有些空茫。


    ……


    为什么他没能早一点发现呢?


    为什么要骗他呢?


    为什么不能信任他呢?


    他以为自己是在帮助着大家,尽自己的努力,用自己的方式……


    结果到头来,只是自己在傻乎乎地进行着自我感动吗?


    是他的问题吗?他不值得被信赖吗?


    为什么又要背叛他呢?


    ……


    脑海内在此时闪过了各种纷杂的记忆,有过去旧人的脸庞,有枪声与战火,有虚假的如同镜花水月般的欢声笑语……然后一切都变得扭曲起来,像是照片掉进了水中,上面的所有色彩都变得模糊而污秽,最后刺入脑海的,是一道银白色的金属光芒。


    中原中也张了张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一阵不真实的剧烈疼痛令他有些迟钝地低下了头,一把刀刃已经深深没入腹部的小刀映入眼帘。


    他伸出手想要握住刀柄,结果却从中穿过,但手上的鲜血却突然像是要燃烧一样变得炙热起来,头顶的阳光更是滚烫到欲要将人给融化。


    “嗬……呵呵哈哈哈——”


    中原中也像是不堪重负般俯下身,从喉咙里溢出了一串神经质的笑声。他踉跄着向前两步,单膝跪倒在地,然后一拳狠狠砸向了地面。


    “轰——”的一下,原本坚实的水泥地瞬间炸裂开蜘蛛网一般的裂缝,中心处往下深陷了几乎三十厘米。


    像是找到了发泄内心情绪的渠道,中原中也开始在房间里四处轰炸起来,嘴里不断地溢出近乎愉悦的笑声。


    紧绷了一整晚的神经瞬间断开,他再也不想思考。


    空气开始隐隐颤动起来,他的右手掌心处逐渐浮现出一团黑红色的能量体——


    “你想把地牢给埋了吗?”


    太宰治灵活地躲过飞来的拳头,一把抓住了中原中也的胳膊。


    【异能力·人间失格】


    异能成功发动,中原中也身上的红光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宛如狂风过境般的房间重新恢复了平静。


    “……”中原中也的眼里逐渐恢复了神志,他在茫然一瞬后,迅速反应过来,有些烦躁地甩开了太宰治的手。


    “……抱歉。”他声音有些沙哑。


    太宰治耸了耸肩,并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向门口走去:“看来待会又得让人来加班了。”


    “……”中原中也沉默地跟着走了两步后,脚步突然顿住。他咬了咬牙,眼里闪过一抹挣扎,但最终并没有回头,径直大跨步离开了这个房间。


    然后在看见秋山诚时,再一次愣住了。


    “你——”中原中也表情瞬间变得惊愕:“你怎么在这!?”


    “中原大人。”秋山诚此刻其实有些尴尬,但他还是佯装着平静打了声招呼。


    “喂!太宰——”中原中也没有顾得上回应他,直接一把揪住了太宰治的衣领,将人给粗暴地扯了过来:“你带秋山过来做什么!?你是脑子有病吗?”


    太宰治平静地和中原中也对视着,非常淡定:“你急什么,有什么不能看的吗?”


    “哈?”中原中也怒极反笑:“不要装傻!你到底想做什么?他已经不是你的助理了,没必要再随时跟着吧!?地牢是个什么样的鬼地方你不知道吗?为什么要把人带到这里来!?”


    事实上中原中也在看到秋山诚的一瞬间,心里首先闪过的是紧张——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慌张些什么,总之全部都是这条青花鱼的问题!


    太宰治一直没有说话,气得中原中也拽着人使劲摇晃起来:“喂!说话啊!你是哑巴了吗?”


    “……中原大人,”秋山诚试图阻止对方,毕竟太宰治这次也算是难得的好心,“是我自己愿意跟来的。”


    中原中也的动作一下子顿住。


    他安静了一会儿,慢慢松开手,看向秋山诚,眼神有些灰晦涩。


    “……啊,是吗。”


    说完这句话,中原中也就止声了。


    秋山诚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跟着沉默了起来。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疯狂彰显着存在感,秋山诚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往对方的脸上和身上飘了过去。


    中原中也察觉到后,指尖颤了颤,并没有动作。


    就这样过了片刻,他突然转回身,重新揪住了安静看戏的太宰治。


    太宰治:?


    “我问你。”中原中也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你是不是早就已经知道了?”


    “嗯?你指什么?”


    “……卧底的事。”


    “怎么,你这次打赌输了想耍赖吗?”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中原中也怒吼出声,颇有些咬牙切齿:“你告诉我小野……那个人是卧底,这件事你是不是很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中原中也太了解太宰治了。


    “……啊,你是说这个啊。”太宰治一脸恍然大悟,然后没什么感情地笑了笑:“我也只是猜测,而且看你一腔热情地投入其中,我再来扫兴岂不是过于不识趣了?毕竟当初为了栽培那叛徒,你也花了很长一段时间进行指导嘛。”


    “——你说什么?”中原中也的表情像是要把他给撕碎。


    “难道我说了你就会信吗?”


    “……”


    “更何况,”太宰治语漠然,“以小矮子的拙劣演技,如果提前对人产生怀疑,一定会在日常相处中露出端倪吧?到时可就不一定能够顺利挖出线索了。”


    “……所以你是看我像一个笨蛋一样很有趣吗!?”中原中也更愤怒了。


    “怎么会呢?”太宰治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毕竟同样的戏码,再来第二次还是会腻的嘛——当然,经过这次的教训,我想你应该不至于蠢到再来第三次?”


    “——你这混蛋!”中原中也用力将太宰治甩到了墙上,站在原地,胸口有些起伏不定地喘息着。


    太宰治没有反抗,背部与墙面发出了响亮的撞击声,他从喉咙溢出一声轻轻的气音。


    ——然后一脸无所谓地顺着墙壁滑坐到地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就不动了。


    看对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中原中也咬紧牙关,手臂青筋暴起,眼神有些冷。


    最终他狠狠闭了闭眼,放弃般松开了拳头。


    “……我先走了。”这句话是对秋山诚说的。


    “中原大人——”秋山诚有些担心对方此时的状态,先前中原中也宛如没有理智的样子着实有些惊到他了。


    终归是亲手处理了朝夕相处近一年的部下,看来中原大人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淡然。


    “……不用管我。”


    中原中也微微侧头,犹豫了一下后,只说了这四个字,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背影透出一种明晃晃的拒绝。


    ……


    气氛一时有些沉默,太宰治抬头望向原地发呆的秋山诚,有些疑惑:“你不追过去吗?”


    “什么?”秋山诚回过神,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而问道:“您为什么要和中原大人那样说?您不是在这一年以来一直派人监视着小野幸一的情况吗?我以为您是因为担心——”


    “你说担心?”太宰治笑着打断了他:“嘛,我确实担心呢,担心小矮子提前发现异常,这样就不好玩了嘛。”


    “……”


    “不过我倒也不建议你现在追过去。”太宰治将头靠在墙上,表情十分漫不经心:“先不说对方愿不愿意,光是选择在这种时候插手进去,也是需要很大勇气的吧,毕竟很有可能会被讨厌呢。”


    “您没事吧?”秋山诚突然提起一个风马牛不相关的问题


    “……嗯?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在听,不过您的额头好像在冒汗……”对方苍白的额头上不知什么时候浮现出了细小的汗珠,秋山诚实在难以忽视过去。


    “啊,你也知道,小矮子动作一直都很粗暴,我身体这么柔弱,自然抵不过他的无情摧残了。”太宰治倒是不甚在意的样子。


    秋山诚闻言无语地抽了抽嘴角。


    “那属下就先离开了。”


    他微微颔首,然后转身——


    “看来你是决定好了?”太宰治冷不丁出声道。


    “什么?”秋山诚疑惑回头。


    太宰治并没有看向他,依旧保持着原姿势没变。


    “……如果选择了插手,就要背负本不属于你的责任,本来与你无关的事情,就当做不知道的样子,不是更轻松吗?试图介入其中的话,就要做好被讨厌的准备,要承受一段关系任何不可控的变化,本来是属于对方的喜怒悲欢,而现在,这份情感也会和你联系在一起。”


    “再或者,交流愉快,完美收场,成功拉近彼此的关系。同时一份多出来的感激和期待会压在你的身上,这种多余的感情会束缚住你,因为你需要去回应他人的期盼……”


    “而被期待着的人,就要做好迎来失望眼神的准备。如果不想令对方失望,就需要随时保持自己不会改变,这样的责任感,终有一天会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人连自己的行为都无法保证,又怎么能去要求别人呢?


    当你第一次这样做了以后,就会被期望一直是这个样子。


    而那种感激,那种期待——那种炙热的情感,对于习惯黑夜的人来说,简直就像是把他扒光了扔到太阳底下去暴晒一样,令人呼吸困难,血液倒流。


    所以那样的角色,他是绝对敬谢不敏的。


    “……我不认为中原大人是多么脆弱的人。”秋山诚不明白太宰治为什么总是喜欢想东想西:“他如果真的不需要,我也不会过去,但是——”


    回想起中原中也之前流露出来的表情,秋山诚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总之我觉得那样的表情不适合中原大人。”


    或许也是他先入为主,但他认为中原中也还是更适合散发出肆意而自信的光芒。


    “……这样吗。不过你不是一向不喜欢管闲事吗?”


    再不走中原中也或许就真的要跑没影了,秋山诚没有再停留,留下简短的一句话后就快步离开了。


    “如果是朋友的话,这种事就不是闲事吧?”


    *


    ……


    朋友……吗?


    太宰治坐在地上,眨了眨眼,感觉眼角有些干涩。


    “嘶——”


    他轻轻抽了口冷气,将里面的衣服解开,伸手探向胸口处,摸到了一手湿热。


    啧,小矮子还是一如既往地粗暴。


    第72章


    秋山诚找到中原中也的时候,后者并没有走远。


    对方坐在昏暗的阶梯上,两手搭着膝盖,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身上沾染了大片星星点点的血迹,显得有些渗人。


    不过与之相反的,是其周身萦绕着的一股颓丧消沉的气息。中原中也本身就不算特别高大的身形在被宽大的黑色外套给包裹成一小团后,看着完全没有了刚才的那种霸气。


    就像一朵焉哒哒的蘑菇。


    秋山诚走了过去。


    中原中也听到脚步声,眼神微动,也没有抬头,默默往旁边挪了挪,将过道让了出来。


    秋山诚小声说了句“谢谢”,然后走上前,非常自然地坐在了对方旁边。


    中原中也:?


    “……你干嘛。”两人现在肩并着肩,挨得很近。中原中也看着自己身上污秽的痕迹,有些不自在地侧了侧身。


    秋山诚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偏头看着他。


    一看就是五分钟。


    “……”中原中也的手有些无处安放地扯了扯脖颈上的choker,然后伸向兜内,掏出打火机和一盒香烟,轻轻一抖,用手指夹出了一根。


    “啪嗒。”


    打火机燃起的细小火苗在空中不规律地摇曳着,中原中也点了半天都没点上,忍不住轻轻啧了一声


    “需要我帮您吗?”秋山诚突然出声。


    中原中也的手一抖。


    他看了眼秋山诚无辜的表情,有些头疼地合上盖子,将东西放了回去。


    “算了。”


    “嗯,也好,毕竟吸烟有害健康。”


    “……行了。”中原中也俯下身,双手交握撑在额前,遮住了眉眼,声音有些低沉:“你先走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您可以不用把我当人。”


    “……哈?”中原中也pose还没摆够三秒,瞬间破功:“说什么呢,你这家伙?”


    “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什么?”他不知不觉间就陷入了对方的节奏。


    秋山诚一手撑着台阶,倾过身去,牢牢注视着中原中也的脸,在对方略微有些惊疑不定的视线下,开口问道:“为什么在得知被人背叛以后,您的反应更多的不是愤怒,而是自责呢?”


    中原中也瞳孔微缩。


    “明明错的不是您,但您似乎陷入了一种自我怀疑……”


    中原中也的喉结迅速滚动了几下,一把将人给推开:“你在说些什——”


    “砰——”


    “啊。”


    秋山诚的后脑勺狠狠撞上墙壁,没忍住干巴巴痛呼了一声。


    “你、你没事吧——?”中原中也呆住了。


    这家伙怎么这么不禁推!他明明没怎么用力啊?


    “没关系。”秋山诚揉着脑袋,重新坐直:“是我冒犯您了,您想打我也是应该的。”


    “……”中原中也一脸欲言又止,像是无力吐槽。


    “谁想打你啊,就你这小身板,跟张纸一样,还没太宰那混蛋抗揍。”


    “嗯,我会好好锻炼身体的。”


    “……”


    情绪被打断,中原中也现在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又下不来,难受得不得了。


    “您需要像上次那样将身上沾到的血都分离出去吗?”秋山诚换了个话题。


    “不用那么麻烦,这种东西我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话说你要是嫌弃,就别坐过来啊。”


    “那我不说这个了。”秋山诚其实只是觉得叛徒的血液粘在对方身上有些碍眼而已:“您别赶我走。”


    “……”中原中也再次哽住。


    从刚才起,他原本陷入低落的情绪就被秋山诚给带的不知道飞到了哪去。


    中原中也:这家伙故意的吗?


    见对方一时没说话,秋山诚再接再厉:“中原大人,您具备极其强烈的责任感,这其实是一个很好的品质,没有人会指责这一点的,但您不用因为别人的过错而惩罚自己。”


    “……我没有。”中原中也偏过视线。


    “但您看上去很自责……是觉得自己没能救下对方吗?但不是谁都有那个资格被拯救的,您也无法顾及到每一件事。”


    中原中也顿了顿,在秋山诚的注视下妥协般叹了口气:“我知道,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我只是……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再一次被骗而已。”


    “再一次?”


    “啊,那个不重要……总之我当初也是看他小小年纪不容易,如果不是偶然被我撞见,说不定早已丧命——现在看来,全部都是设计好的圈套吧?而我还傻乎乎地钻了进去。”


    中原中也轻笑了一声,有些自嘲。


    “我以为自己已经尽量做到最好,没想到全都是我在这里一头热,更可笑的是,整整一年的时间,我竟然一丝端倪也没有看出来。”


    “这说明您在选择信任一个人以后,就不会再轻易去怀疑对方了吧。”


    “是啊,很傻吧?”


    “可是,信任本身是一个很美好的东西啊。”秋山诚再次凑了过去:“只是有些人已经陷入了污浊,并且妄图将这样的美好也给一起玷污。不过您也是因为内心足够强大,所以才敢将信任交付于别人吧?许多人不敢轻易这样做,因为他们没有自信能够承受被辜负的后果,索性就保持距离。世上明哲保身的人占大多数,也就更显得您这样的极为难得了。”


    而且也没人知道小野幸一在这一年的时间里是否做过什么挣扎,面对中原中也真心实意的对待时,是否有过后悔——但当对方最终还是选择了背叛时,这些问题也就无关紧要了。


    但这并不代表中原中也选择相信别人就是一件很傻的事。


    “什么啊,哪有你说的那么厉害。”中原中也低声嘟囔:“如果我真的内心足够强大,刚才就不会……你也都看见了吧。”


    “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您毕竟还是一个人类啊。”


    “什么?”中原中也有些怔忪。


    秋山诚不理解对方的讶异:“您又不是冰冷的机器,遇到这种事而感到愤怒难过,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正是因为人心容易受伤,所以才显得信任尤为宝贵啊……而能够给出这样信任的您 ,没有做错任何事,错误的是辜负您信任的人……比起这个,我更疑惑的是那样的生存方式。”


    “生存方式?”


    “啊。”秋山诚回想起小野幸一说的那堆话,有些迷茫:“我以为,人活着就是为了追求美好的东西,但连如此珍贵的信任都会选择背弃的人,他们活着又是为了追求什么呢?”


    中原中也听得有些发愣,思绪也被带着跑偏:“他们……生长在那样环境下的人,无法选择活着的方式吧,只是为了活下去而已……”


    “这样活着有意义吗。”秋山诚忍不住反问。


    同样是生长在那样环境下的孩子,他相信,即使芥川没有异能力,也绝对不会选择小野幸一的那种活法。芥川的心中有一套自己的不可磨灭的准则。而正是对方的这种无法被掩盖的气质,才让他在当初第一眼见到时就感觉到了特别。


    但现在看来,像是小野幸一这样的存在也不在少数。


    这些人又是为了什么而活着呢?只是为了维持这具肉.体存在于世间吗?


    至于他自己……秋山诚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活法似乎就是芸芸众生中最普遍的那一种,明哲保身——他一直以来又何尝不是明哲保身呢?


    在欣赏这些人熠熠生辉的灵魂的同时,他自己的灵魂又是什么颜色呢?


    “喂……你怎么了?”中原中也眼睁睁看着秋山诚的情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焉了下去,有些懵逼。


    “你在想那个叛徒?”他皱紧眉:“你不用试图去理解他们的想法,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有形形色色的人,你只需遵循自己的内心去行动就可以了,也没有规定人活着必须要有一个理由吧?”


    “嗯。”秋山诚低低应了一声,但神色依旧没有好转。


    “你、你自己过得开心就行了吧?干嘛想那么多啊!”


    “嗯,您说得对。”


    “……”


    中原中也有些头秃。


    他可没有开导人的经验啊……话说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抱歉,”好在没过多久,秋山诚自己就回过神来,“本来应该我来安慰您的……”


    “什么啊,我才不需要安慰。”中原中也摆了摆手,眼里的彷徨早已消失不见。


    “也对,毕竟您拥有着坚定无比的信念,知道自己想要走的是什么样的道路的人,并不会因为半路上遭遇的挫折而迷茫太久,因为他终究会重新找回方向。”


    “……啊。”中原中也有些讷讷无言。


    怎么听上去还有点厉害的样子?这是在形容他?


    “所以……”


    秋山诚想了想,视线落在中原中也的手上,学着之前太宰治对自己做的那样,将对方的手轻轻牵了起来。


    他发现人在有直接肢体接触的时候,交流也会变得更加直击人心。


    中原中也愣愣地随他动作,没有挣扎,但眼里堆满了疑惑。


    “中原大人,你会因为这次的事变得再也不相信任何人吗?”秋山诚握住他的手,神情严肃。


    “……”中原中也张了张嘴,没有立刻回答。


    他感觉自己如果说“是”,对于秋山诚而言似乎会是一个不小的打击——但他也的确不会因为这样就一蹶不振。


    等了一会儿没得到答复,秋山诚眼神微暗。


    “不会。”


    中原中也放弃挣扎了,配合地说出了内心的想法,然后就见对方的眸子里迅速闪烁起光点。


    他有些别扭地撇开视线:“不要小看我啊。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从来不会因为想要保护别人这个念头而后悔,我的力量并不完全属于我自己,用它来保护大家——这是我一开始就决定好了的事。只不过不是什么家伙都值得罢了,但这并不代表我就会因为这小部分人而放弃其他无辜者的性命。”


    秋山诚有些怔怔地望着中原中也毫无动摇的侧脸,仿佛看到了有什么东西正在闪闪发光,心里不禁泛起波澜。


    真耀眼啊。


    果然,根本就不需要旁人如何多加劝解,中原中也本人就具备一颗强大无匹的心脏,他本身就是这样一个散发着温暖光芒的太阳一样的存在,不会轻易就被熄灭。这和对方是不是黑手党并没有关系。


    温暖的存在,总会让人想要靠近。


    “中原大人,”秋山诚紧了紧手指,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地紧张,“……那如果说,有一个人一定不会背叛您,只要您愿意去了解他、和他相处,他就会尽自己所能去回报您,真诚地对待您……您还愿意相信吗?”


    “……”中原中也敏锐地察觉到了秋山诚眼中隐藏的期待,心里瞬间意识到了什么,他张了张嘴,心跳隐约加快,脸上不受控制地涌起一阵热意。


    “回、回报什么的,我不需要……我只是……”他的视线有些飘忽地左瞟右瞟,说话变得磕磕巴巴起来。


    中原中也:这家伙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主动了!


    最后像是受不了自己的忸怩,中原中也深吸一口气,非常用力地回握住秋山诚的手,语气坚定:“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自然没什么好怀疑的!”


    在再一次遭遇了背叛后,他依旧选择给出自己珍贵的信任。


    秋山诚闻言脸上带上一丝笑意,语气变得激动起来:


    “太好了,感谢您的信任!芥川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啊,我相信——芥川???”


    中原中也的表情僵住了。


    秋山诚没有察觉到对方的异常,非常认真地安利起自己的小伙伴来:“没错,芥川是被太宰大人带回来的,他对后者的忠心想必您也看见了,但没关系,太宰治——太宰大人只是占了先机而已,芥川这个人其实非常单纯,他能够分辨是非,识人好坏,只要相处下来,您一定能够发现他的许多闪光点!而且您能力这么强,正是他所敬仰的那种强者,他本人也很有潜力,到时候你们对彼此有了了解,还能探讨异能,互相进步、一起努力——这不是很棒吗?”


    到时芥川或许就不会再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太宰治身上了。他觉得对方在中原大人这样的前辈的指导下才能够茁壮健康地成长。


    而芥川绝对是一个不会背叛同伴的人,所以中原大人也完全可以放心地把后背交给对方!


    “……哦,是吗。”中原中也神情麻木,内心毫无波动。


    “你不信吗?”


    “不,我信。芥川啊,芥川确实是一个很有潜力的小鬼。”中原中也忍了半晌,还是没忍住,冷漠地“呵呵”一声,无情抽回了自己的手。


    中原中也:欺骗我感情。


    “?”秋山诚有些茫然:“您生气了吗?”


    “没有。”中原中也顿了半晌,在对方略微不知所措的表情下叹了口气,有些不爽地按了按帽子:“……我还以为你说的那个人,是你自己呢。”


    “嗯?”秋山诚一脸惊讶,像是完全没想到他会这样说。


    中原中也见他这副模样,瞬间恼羞成怒,正欲发作,就听对方疑惑地问道:“可是,您之前不是说早就把我当作朋友了吗?啊,难道当时不是这个意思——”


    “……不,就是这个意思。”中原中也打断他,默默无言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


    “什么啊,你这家伙——哈哈哈——”


    秋山诚:?


    虽不明觉厉,但既然愿意笑了应该就是没事了吧?


    “——不过你为什么总是不叫我名字啊?”中原中也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一点,语气变得有些危险。


    “……啊,对了,我今上午还没请假,先走一步。”


    “哈?别转移话题啊!给我站住!”


    *


    ……


    真耀眼啊。


    第73章


    织田作之助今天准时下了班,一路上没有碰上吵架的夫妇,没有撞见拦路的劫匪,也没有遇到走失的儿童。


    一切都非常和平。


    还没等他感慨今天难得的轻松,转头就看见了河面上正在跟随着一块木板一起进行漂流运动的友人。


    织田作之助:……


    将太宰治从河里捞起后,织田作之助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对方没说话。


    “……我不是在自杀啦。”太宰治拧着袖口的积水,像是受不了织田作之助的视线,有些气馁地小声解释了一句。


    “嗯。”


    “真的,我只是在想一些问题而已——漂浮在静谧的河里更能让人沉下心来进行思考嘛……”


    “我相信你的话。”织田作之助这句话倒不是在顺着对方,毕竟太宰治在看见他后就主动扒拉着木板划了过来。


    看着对方略显丧气的表情,织田作之助思考了一会儿,道:“我先去附近的超市买条毛巾吧。”


    “嗯?不用——”


    “虽然是夏天,但这样也很容易感冒。”


    “……”太宰治浑身湿哒哒地坐在地上,黑色卷发凌乱地贴在脸颊边和颈侧,连眸子也变得有些湿润。他抬头望着织田作之助不容拒绝的表情,妥协般叹了口气:“好吧,织田作真是像个大家长一样呢——那可以再顺便帮我带一罐咖啡吗?”


    “咖啡?”


    “嗯嗯,要无糖的,谢了~”


    织田作之助顿了顿,点头离开了。


    太宰治无聊地盘起双腿,撑膝坐在原地,随手摧残着地上的小草,没过多久,就见对方提着一个购物袋走了回来。


    “你还买了其它东西吗?”


    “啊。”织田作之助将一条干毛巾扔在太宰治的头上,然后拿出一罐咖啡放在对方身侧:“我顺便给孩子们买了一些糖。”


    “诶——真好啊,织田作,我也想吃糖。”太宰治抓着毛巾在头上胡乱擦拭了几下,顺手搭在肩上,一点也不羞愧地试图和小孩子抢零食。


    “好。”织田作之助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在他眼里太宰治本来就还算是一个孩子。


    从购物袋内拿出一袋彩色包装的纸袋,织田作之助小心地撕开一个小口,在太宰治期待的视线中对着其摊开的掌心抖了抖。


    一颗金黄色的糖果掉落在后者手上。


    “这是什么味道?”


    “黄色的话……”织田作之助回忆了一下,“应该是柠檬味吧。”


    话音刚落,就看见了对方变得毫不掩饰的嫌弃表情。


    “?”


    “抱歉抱歉,”太宰治摆了摆手,“可以换一个味道吗?”


    “不喜欢吗?”织田作之助记得太宰治以前似乎并未表现过对柠檬的不喜,但还是配合地将整袋糖都递了过去。


    “要不你自己选吧。”


    “哦哦!那我就不客气了!”太宰治的确一点也不客气,他顺着口子粗暴地将纸袋给直接扯开,兴致勃勃地挑了半晌,终于选到了一颗满意的。


    “你喜欢草莓味?”织田作之助有些意外。


    “不,只是以前从来没尝过这个味道,所以试一下罢了。”太宰治将糖举到空中,对准太阳转动了几下,鸢色的眸子闪了闪,随后利落地剥开糖纸将之扔进嘴中。


    “唔……”他鼓着腮帮子,用舌头卷着糖果在嘴中滚来滚去,感受了一会儿,面无表情地评价道:


    “好甜。”


    “啊,毕竟是草莓味,不过咲乐还挺喜欢这个味道的。”


    太宰治眯了眯眼,拿起一旁的易拉罐,伸出拇指扣住拉环,“啪”地一下打开,仰起头猛灌了一口——然后整张脸的五官都皱成了一坨。


    “呜哇——好苦!!”


    织田作之助有些无奈地看着他。


    “嘶——”太宰治拼命汲取着糖果的甜味,试图缓解不适:“原来吃了糖以后再喝咖啡会这么苦的吗!”


    以前喝着明明早已习以为常的味道,如今竟然令他难以下咽。


    “……确实是这样没错。”织田作之助不明白这么显而易见的事,太宰治为什么要用如此惊讶的语气说出来。


    “说起来,太宰,你和秋山君相处得如何?”


    “嗯?”猝不及防听到这个问题,太宰治举起咖啡的动作瞬间顿住:“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


    “啊……”织田作之助挠了挠头:“那天看你们两人的相处,感觉似乎有什么矛盾……虽然由我这个外人来说不太合适,但还是希望如果有什么误会,你们能够尽快解开,毕竟都是——”


    “没有误会哦。”太宰治平静地打断了他。


    “……是吗。”织田作之助沉默了。


    “而且啊——”太宰治忍耐着味觉的不适,再次灌了一大口咖啡——然后迅速咽下:“织田作是想让我们好好相处吧?但不是所有人之间都具有相容性的,更可况,先不说我这边……秋山诚这个人,老实说,我至今也没想通他为什么会加入港.黑,明明看上去更适合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生,然后找一份像样的工作,过一个平静但还算和谐的人生……织田作也是这样认为的吧?”


    织田作之助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都是些和我完全不相干的要素呢。要说相处的话……从他的交际范围来看,对方明显是更喜欢像你、中也甚至是芥川这样的人啊,若论性格,我和你们简直就是两个极端嘛。”太宰治漫不经心地转动着易拉罐,食指指腹在边缘重重划过,留下一道红色的印记。


    “这种东西并不难观察。要说我们之间最大的不同,或许就是你们都在积极地为了某个目标而活着,而我,就像一个与世界格格不入的异类,一心只想着寻死吧——对于像我这样的,在人们眼中完全是在亵渎生命般的存在,想必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会选择避而远之吧?”


    “太宰。”织田作之助语气严肃地打断对方,脸上带着一丝不赞同。


    “……啊,我不是在说织田作不是正常人哦。”太宰治像是完全没理解好友的意思,继续说道:“毕竟你就是一个治愈系男子嘛,自然可以留出一点包容和空间给像我这样的家伙,不过也不能要求所有人都这样啊。”


    他耸了耸肩,想是又想到了什么,语气带着一丝后怕:“而且如果真的所有人都像织田作这样,或许我反而在这个世界就无处落脚了呢。”


    就像一个突然闯入的入侵者,却被大家都热情相待一样诡异而虚幻。


    还有一点。


    关于秋山诚的底细,从遇见这个人到现在,他所掌握的资料竟然完全没有增加。原来查出来是什么结果,现在也依旧没有变化。但这是不正常的,最简单的一个例子——对方嘴里唯一出现过的一位港.黑以外的人物,那个被称呼为齐木的邻居,完全查无此人。


    不管是周围的居民、商店老板,还是巡逻的保安——竟然没有一个人对这位粉色头发、绿色眼镜的人有丝毫印象。如果不是在曾经变成猫的时候亲眼见过对方,太宰治都要怀疑这是秋山诚过去因为没朋友所以自己幻想出来的一个虚构人物了。


    这人身上的秘密太多了,简直就像披着一层又一层的面纱,没人知道在全部揭开以后,最终显露出来的会是什么样子。


    这样的存在他是抓不住的。


    ——但,尽管如此,他看到的那些东西又确确实实存在着。


    也说不上是不是全都在自己的预料之中,总之,作为一个始终隐藏在阴影里的窥探者,太宰治还是不可避免地被那束并不属于自己的光给照射到了。


    不是亲自体验的话,就无法知道那样的温度会不会将人给灼伤——但等到那时就晚了。


    有些东西,并不适合靠的太近。


    或许就是因为隔着距离,所以才会让他产生温暖的错觉。


    “他不适应我,我也不适应他,非常完美。强行尝试是没有结果的,所以织田作你不用操心这件事了,心事太多会加速变老哦。”即便心里在一瞬间想过许多,太宰治表面上并没有露出异样。


    “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可是太宰,”织田作之助注视着对方不以为意的表情,心里划过一丝忧虑,“不想尝试和不敢尝试是不同的。”


    太宰治一直说是这个世界在拒绝着他,但选择一昧地推开一切的人,分明就是他自己才对。


    “……这种尝试没有必要。”太宰治移开视线,鸢色的眸子里倒映着夕阳下金光闪闪的河面,那样的眼神像是想要再次跳进去随波逐流一样。


    “况且这家伙一开始就得罪了我,我也不想和他好好相处。”


    ……会失败的。


    “而且他对我的态度织田作也看见了吧,我干嘛要自讨没趣啊!我好歹也是干部诶!”


    会失败的。


    “嘛,这人是真的很过分,你都不知道,那天我当着他的面跳河,他竟然眼睛都不眨一下,简直太冷漠了!这家伙也就这种时候才有了一点黑手党的样子吧!?”


    会失败的。


    ……


    “……所以啊,”太宰治低低笑了一声,像是有些释然,“还是算了吧。”


    ……


    织田作之助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沉默地将那颗被太宰治嫌弃的金色糖果剥开,慢慢放入了嘴中。


    ……唔,有点酸,确实令人不太适应。


    两人就这样安静地坐了一会儿,一阵风吹过,塑料袋发出了“哗哗”的声音,像是有谁在发出微弱的抗议。


    “呐,织田作。”


    “嗯?”


    太宰治舌尖微动,将嘴里体积已经变小了许多倍的糖果卷到齿缝间,“咯嘣”一声,将其咬的粉碎。


    虽然味蕾已经逐渐适应,但一股明显的甜味还是瞬间扩散开来,溢满了整个口腔,将之前黑咖啡残留的淡淡苦涩给完全掩盖了过去。


    ——手里的这罐咖啡,是太宰治有史以来喝过最苦的一次。


    “我果然……”


    “还是不适合吃甜的啊。”


    第74章


    自从回到武器部以后,秋山诚的生活再次恢复了日常。没有无时无刻不在作死的上司,摸鱼也不用担心被逮,连周围同事们的容颜都变得可爱了许多倍。


    秋山诚:这才是生活啊。


    虽说偶尔会有八卦群众试图向他打听在太宰治手底下办公的感受,不过秋山诚的回答都非常统一:


    “太宰大人是一位非常优秀的上司,如果真的好奇大家可以去亲自体验一下,想必会受益良多。”


    众人:……


    一段时间不见,秋山君也学坏了啊。以前明明那么老实一孩子,该说不愧是那位太宰干部的影响力吗。


    见得不到什么有价值的回答,大家也就消停了下去。


    ——结果也没安静几天,秋山诚再次受到了骚扰。


    “你真的一点线索也没有吗?”


    “秋山君,我们不会告诉别人的,你就悄悄透露一点……”


    “你跟在那位大人身边这段时间,应该有见过什么可疑的人吧?”


    “对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干什么的?长什么样?”


    秋山诚:……


    你们都是太宰治的家长吗?为什么要这么关心他的感情生活?


    ——要说起这件事,还得追溯到今天早上,港口Mafia大楼的前台小姐收到了一封匿名寄给太宰治的信。


    信封是粉色的,表面印有雅致的纹路,上面还还散发着淡淡的花香。


    前台小姐:这、这不就是一封情书吗!


    事实上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过去几年港.黑在和一些私下里进行灰色产业的家族合作的时候,偶尔也会有心大的富家小姐被太宰治人畜无害的外貌给骗到,兀自芳心暗许,然后隔三差五送来花篮卡片什么的。不过无一例外,通通后者冷漠地命令前台给直接处理掉了。


    但前台小姐觉得这些鲜花实在可惜,因此都带回去养了起来。


    嗯,已经种出一片小花园了呢。


    虽说每次都是同样的处理方式,但毕竟是送给干部的信——而且能够把东西送进港.黑的,也不会是什么一般人,因此前台小姐还是在太宰治姗姗来迟上班打卡的时候做出了询问。


    本来她都在安静地等待着【将东西扔进垃圾桶】这样的指示了,没想到这一次太宰治难得有闲心,漫不经心地将信封给当场拆开了。


    然后在粗略地看了一眼里面的内容后,对方表情微动,竟然露出了一个像是感兴趣般的笑容——而且还不是往常那种敷衍的假笑。紧接着,太宰治就把信给仔细封好,揣兜里带走了。


    ——带!走!了!


    根据前台小姐(吃瓜多年经验)的描述,对方那表情分明就是【很好,你已经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有史以来第一次,太宰治没有将收到的情书给扔掉。


    见证这一幕的还有其他经过一楼大厅的成员,因此关于【太宰干部疑似要坠入恋河】的帖子已经迅速在港.黑的内部论坛冲了几百层楼高。


    所有人知道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都是难以置信——太离谱了,太宰干部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因为别人的告白而高兴,哪怕说信里写的是一个搞笑段子都要靠谱得多。


    关于太宰治或许是个无性恋的猜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前甚至还有人断言对方的挚爱可能就是全横滨最清澈的那条河,所以才会三天两头地跑去投怀送抱。


    秋山诚:……所以这一切和我有什么关系呢,为什么要来问我?


    他在太宰治身边的时候,别说女性,连一只雌性动物都没看见。就算这人私底下真的和谁有什么往来,他才去工作多久啊,怎么可能会知道这种事。


    不过……


    秋山诚有些怀疑,太宰治这个人真的会对谁产生“喜欢”这样的情绪吗?


    那被他喜欢上的人还挺倒霉的,感觉这家伙不像是会正儿八经谈恋爱的样子,当他的恋人指不定得被活活气死。


    算了,反正与他无瓜。


    *


    中原中也走进太宰治办公室的时候,后者正沉默地坐在椅子上,抱臂敛眸,一副认真思索的表情,面前的办公桌上摆放着一张已经被拆开的信封。


    他看着这一幕,眼角没忍住抽了抽。


    “……你这家伙还真把别人的情……情书给带回来了?”


    中原中也听到这个消息时的第一反应就是嗤笑。


    “假的,不可能。”


    那个自杀狂魔连自己的生命都不爱惜,怎么可能还有精力去喜欢别人?


    但出于一种看太宰治热闹的心态,他还是跑过来一探究竟了——万万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所以又是哪个眼睛没擦亮的家伙被你给骗了?”中原中也有些震惊地走了过去。


    现在的人眼神都这么不好使的吗!?


    “……”太宰治抬头扫了他一眼,倒是不怎么在意,甚至还十分附和地点了点头:“是呢,不知道是哪个瞎了眼的人寄来的呢。”


    “……喂,你这么说是不是也有点过分了。”中原中也有些无语,不过见太宰治这样的态度,他的内心竟诡异地舒了口气。


    他就说嘛,与其相信太宰治会喜欢谁,还不如说自己一辈子都不会长高算了。


    太宰治没有反驳,只是将桌面上的信调转了一个方向,抬手示意一脸疑惑的中原中也。


    “……给我看?”确定对方就是这个意思,中原中也有些犹豫地将信拿起,视线刚一落在上面,表情瞬间变得懵逼。


    “这鬼画符的是什么玩意?”


    不是他夸张,这封信上面真的就是一串鬼画符,一个能被读懂的字也没有。


    “果然,”太宰治一点也不意外,“以小矮子的智商是看不懂的。”


    “哈?”


    中原中也正欲发作,突然瞥见了被对方随意扔在桌面上的一片花瓣。不等太宰治反应,他迅速将东西拿了过来。


    “……这是百合花的花瓣吧?”


    “……”太宰治阻止不及,沉默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是装在这个信封里的吗……等一下,难道说——”中原中也的脑海内闪过一道灵光:“寄信的和上次在教堂里扔花的是同一个人?所以我捡到的那朵假花其实是对方要给你的吧?”


    “……为什么你会联想到这个。”太宰治神情木然。


    所以说他最讨厌直觉性动物了,总是在不该敏锐的地方敏锐。


    “哈,我猜的没错吧?”中原中也此刻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好,脸上也跟着带上了毫不掩饰的嘲笑:“当时某人怎么说的来着……纯洁?真挚?呃——”


    中原中也住嘴了。


    本来是打算恶心对方的,但他自己倒是先被恶心到了。


    太宰治也好不到哪去,但他对于面部的控制能力明显要比中原中也强上许多,因此并未露出异样。


    “总之,”他若无其事地站起身,伸出手指将中原中也手里的信夹了回来,“既然有一位品味极差又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好心人给我们提供了消息,那就顺路去首领那里做个报告吧。”


    “嗯?消息?什么消息?”中原中也一脸茫然地跟在后面:“你说那封信上面有消息?等一下,你怎么看出来的啊?”


    太宰治拒绝回答,并且嫌弃地堵上了耳朵。


    “——喂!”


    ***


    【最近忙,不常回去,有事短信联系。】


    “……”


    秋山诚退出和齐木楠雄的聊天界面,有些惆怅地叹了口气。


    这段时间齐木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经常不在家,他就是想要帮忙也无从下手——因为对方压根不说明情况。


    秋山诚:就有点受打击。


    感觉一直都是自己在单方面受到照顾啊,是不相信他能够帮得上忙吗?


    今天依然不知道邻居身份的秋山诚再次肯定了对方或许是在从事什么机密职业的想法。


    “滴——”


    秋山诚:啊。


    他无奈地将因为电量告急而自动关机的手机放回了兜里。


    今天一直收拾实验室到晚上,结果就忘了给手机充电。


    港.黑似乎有意向在后期引进科研人才,因此那间原本搁置已久的实验室也要重新投入使用,秋山诚于是就趁着这段时间把里面的贵重物品给全部整理了出来,然后再分批次带回家。因为带着危险物品,他也不方便骑自行车,只好走路回去。


    老实说,虽然以后或许无法再使用实验室了,但他并未对此感到多么遗憾,要是搁在以前,说不定还会小小地忧伤一会儿,但现在的话……秋山诚感觉自己对武器的热情已经没有过去那么强烈了,与其研究那种冷冰冰的东西,还不如琢磨一下咖啡果冻升级版。


    况且在亲眼见识过小伙伴们的异能后,他更是觉得武器这种东西一点也不禁打。


    ……话说他这算见异思迁吗?


    说起来,在目前遇见的几个异能者中,太宰治的能力似乎算是比较特殊的一个——就像是天生和其他人对着干一样。


    消除。


    消除所有接触对象的异能。


    这不就是作弊吗!


    还好中原大人体力远胜过对方,不然就完全被压一头了。


    芥川经过这段时间的训练,体术也进步了不少,照这样发展下去,以后应该也不用再虚太宰治的暴力对待。


    说到太宰治,上次在论坛里闹得沸沸扬扬的【情书事件】也暂时没了后续,但关于其是否有恋人的赌局却越开越大,基本上都是选择的【没有】这一边。


    秋山诚最近倒是很少遇见对方,但偶尔碰上的时候,这人还是会平静地冲他打声招呼,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和谐的有些诡异。


    想必是终于意识到自己身为一个干部还跑去为难普通员工是一件多么没品的事情了吧。


    不管怎么说,能够回归日常总是万——


    “……”


    秋山诚蓦然停下脚步,看着前方路灯下的人影,思绪瞬间被打断,有些懵逼。


    “太宰治?”


    有些人还真是念不得。


    “……”


    对方听到声音,转过身来,似乎是愣了一下。


    秋山诚这才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把声音给喊了出来。


    ——等一下,他刚刚好像叫的是全名,不会被找茬吧?


    太宰治一直站在原地没有动,直到秋山诚走到他面前,才像是刚反应过来一样开了口。


    “你怎么在这。”他的语气有些沉。


    “?”秋山诚不是很懂对方这个态度:“这是我回家的必经之路,我路过这里很奇怪吗?”


    太宰治似乎是怔了怔,然后迅速换了个问题:“那你怎么这么晚还在这?”


    “有些事耽搁了——话说这和您没有关系吧?”


    “啊,确实没什么关系。”太宰治耸了耸肩:“不过这么晚还在外面逗留可不是好孩子该做的事——哦,忘了你本来也不是什么好孩子。”


    “……”秋山诚虽然有些无语,但思路并没有被对方带偏:“所以您又为什么在这里?您的住处应该不在这附近吧?”


    “随意走走而已。”


    “?”


    这人是闲的没事做吗?大晚上搁这瞎晃悠什么呢,还吓他一大跳。


    “行了,秋山君赶紧回家吧。”太宰治像是在赶什么东西一样挥了挥手,语气听上去有些嫌弃。


    “……不用您说我也是这么打算的,那就后会有期了。”秋山诚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嘴角,敷衍地冲人点了点头后就离开了。


    太宰治:……


    头也不回地走远后,转过拐角,秋山诚的步伐不自觉停了下来。


    ——实不相瞒,他总感觉太宰治的行为有些奇怪。


    而且为什么散步会散到这里来?


    心里难得起了好奇心,秋山诚没忍住扒着墙壁,暗搓搓向外探了个头。


    暗中观察.jpg


    ……


    太宰治依旧站在原地,什么也没做,像是在发呆,又像是单纯在等人。


    嗯?等人?


    是什么机密合作伙伴或者地下接头人吗?


    不过秋山诚心里不知为何还闪过了另一个大胆的猜测——这人该不会是在等着和谁约会吧?所以刚才才这么不耐烦?


    难以置信,那样的对象竟然是真实存在的吗!究竟是什么样的奇能异士?竟然连整个港.黑的人都被瞒住了!


    ……


    但是……


    秋山诚忍不住紧了紧手指。


    如果是真的……太宰治真的有了一个恋人……


    那他……


    是不是可以趁其他人还不知情的时候将钱全部给压上?赔率都已经1:15了啊!


    啊,但是感觉有些不道德……


    ——但那可是1:15啊!人生中能遇见几次1:15!?


    到时有了钱,他不仅可以买更好的材料给齐木研究点心,还能重新补一份礼物送给中原大人,芥川那倒霉孩子的小洋裙也可以换一件了,织田先生养那么多孩子开销一定也很紧凑,如果剩下还有余钱还可以给安吾先生买一台护眼仪……


    就在秋山诚于良心和金钱之间来回挣扎时,两辆白色的面包车突然从前方拐角处出现,然后一前一后直接横亘着停在了太宰治面前,一副来者不善的架势。


    秋山诚:嗯?


    *


    车门被粗暴地打开,一群戴着口罩的男人迅速从上面冲了出来,围成一圈,直接堵住了太宰治的所有去路。


    “……”太宰治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看着他们,没有动。


    “看来你已经搞清楚情况了,那就劳驾跟我们走一趟吧。”为首的那个男人上下打量了太宰治一眼,语气非常漫不经心,“真是搞不懂,就逮一个小崽子而已,干嘛要我们出动这么多人。”


    “啊……看来雇佣你们的人没有告诉你我的身份?”


    “什么?”


    “真是糟糕……钓了这么久的鱼,结果竟然只是一些小混混吗?”太宰治无聊地打了声呵欠,在对面男人惊疑不定的视线中打了个响指。


    “哒哒哒——”


    十几名黑衣人瞬间从四处涌了出来,将手里的枪举起,对准众人。动作整齐,气势沉稳,一副训练有素的样子。


    “这个打扮——是港口Mafia的人?”男人瞳孔猛缩,失声叫了一句,迅速扭头看向太宰治:“你为什么能调动他们!?”


    “嗯?难道我调动自己的手下还需要经过你的同意?”太宰治一脸困惑地歪了歪头。


    “什——你不是一个富豪家的私生子吗?”


    “哈,原来是这么跟你们说的吗。”太宰治低低笑了几声,重新抬起头时,眼神带上一丝怜悯:“看来没有脑子的人就只能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呢。”


    “你说什么!!!”男人脸色涨红,猛然从腰间掏出一把手.枪对准太宰治:“不要以为就你们有枪——”


    “砰——”


    枪声响起,仿佛以此为信号,港.黑的人迅速冲了上来,因为提前被告知要留活口,他们并未击中敌人的要害,但对面却不会有所顾忌,似乎是知道已经得罪了港.黑,完全是在以命相搏。有几人试图将太宰治抓过来作为人质,但对方就像一条泥鳅一样滑溜,甚至让他们见识到了什么叫做人体描边大法。


    场面一时陷入了混乱。


    “唔……”


    男人捂着自己的腹部,一脸痛苦的跪倒在地上,鲜红的液体不停从他的指缝间流淌出来。


    “不要以为就你有枪——这句话应该由我说才对吧。”太宰治颇有闲情逸致地重新走到对方身边,扬了扬手里黑洞洞的枪口,“还有,下次记得提前把保险栓打开,不然是抢不到先机的——如果你还有下次的话。”


    “可恶……”


    “太宰大人!”一名手下举着枪迅速站到太宰治身边:“这里危险!您先离开吧!”


    “啊,行吧。”太宰治随口应了一声,在手下的护送下脱离了战斗圈,退到一处安全的角落。


    周围已经没有了行人和车辆,横滨民众对于这种场面早已能够熟练应对。


    “到时把人都带回去,问清楚到底是谁雇佣的他们。”太宰治目光平静地注视着不远处的小型战场,将枪收回了腰间。


    “是。”手下恭敬回应。


    “这段时间天天在外面晃悠也不见什么动静,我还以为这群人已经放弃抓我了呢。”


    “大人算无遗策,计划一定能顺利的。”


    “是吗……不过还真是令人失望啊,还以为会钓到什么大鱼呢。”太宰治略感无趣地叹了口气。


    “……不,”手下的声音微微压低,“我们确实钓到了一条大鱼。”


    “嗯?”太宰治没有回头,感受着背后突然出现的坚硬触感,顿了顿,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哦呀,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呢。”


    手下没有回答,将抵住太宰治的枪向前顶了顶:“劳烦您别出声,不然我也不敢保证枪会不会走火。”


    “……看来是没得选了呢,那请你务必把手举稳一点,我可不想死在这里。”太宰治顺从地配合着身后的力道一路往前走着,然后拐进了一条死胡同。


    “怎么,这里是你们接应的地方吗?”太宰治被身后的人粗暴地推倒在地,也不在意,若无其事地拍着身上的灰重新站了起来,转过身一脸淡定地注视着对准自己的枪口。


    “不愧是港口Mafia的干部,这种时候都还面不改色。”


    巷口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太宰治抬眼望去,走进来的是两个打扮的像是普通上班族一样的人,全都戴着口罩,在昏暗的夜色中无法看清长相。


    “不是哦,其实我的心里已经吓得瑟瑟发抖了呢,只不过还是要维持住基本的体面才行啊。”


    “哼,无聊。”其中一人将手里提着的公文包打开,从里面取出了一根针管:“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的打算吗?故意形影单只地在外面活动,就是为了吸引我们来抓你吧?可惜你的这些想法早就被算到了,你费尽心思抓到的那群人也不可能提供任何有价值的线索——看来还是我们技高一筹呢,只不过是最简单的声东击西而已,没想到传闻中的太宰治也不过如此。”


    “……是吗,所以那封信也是你们的人故意寄过来的?告诉我有人要抓我?”


    “没错,你们这些自视甚高的人就是喜欢自作聪明,你的计划全部都在我们的算计之中。”男人轻蔑地笑了笑。


    “再怎么说也不过就是个小鬼而已——行了,废话少说,乖乖跟我们走吧。”


    “真是打击人啊……”太宰治有些恹恹地看着对方拿着一根长针管向自己走近,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不过可以换一个方式吗?这针看起来就很疼啊。”


    “你没有选择的权利。”男人不为所动,对准太宰治的脖颈,眼看就要扎下——


    “啪嗒。”


    一阵细小的动静突然打断了他的动作。


    男人猛地转头:“什么声——”


    “咻——”


    一阵白色气体迅速充满了整条小巷,将人的视线给完全掩盖,几声细微的响动后,除了太宰治以外的另外三人接连倒在了地上。


    太宰治:嗯?


    这可不在他的预料之中。


    一阵脚步声迅速接近,太宰治的手臂被人一把抓住,还没等他挣脱,就听到了一道完全没想到会于此刻出现在这里的声音。


    “走。”


    “……”


    太宰治有些发愣地跟随着对方穿过白雾跑出巷子,然后一路拐到了一处阴影角落,蹲在了几个垃圾桶后面。


    “不知道他们还有没有人在附近,你快联系你的部下过来。”对方压抑着喘气声,语速急促。


    “……”太宰治盯着他没动。


    “喂,你发什么呆呢?”


    秋山诚皱眉。


    难道这人刚才已经被下药了?


    “……你怎么来了。”沉默半晌,太宰治终于说话了,不过完全是不相干的一个话题。


    “现在是关心这种事的时候吗!”秋山诚要气死了,直接上手在太宰治怀里摸索起来,“你手机呢?”


    “没带。”


    “……什么?”秋山诚动作顿住:“那怎么办?在这里等你部下吗?”


    太宰治轻轻吸了口气,脸上难得浮现出一丝苦恼。


    “?”


    “他们抓住那群人以后就会直接带回港.黑,不会来找我的。”


    “为什么?”这么大一个干部消失了,都没人关注的吗?


    “……”太宰治没有再说话,视线有些飘忽地移到了一边。


    秋山诚:?


    这人为什么要沉默?这是什么很难回答的问题吗?


    等一下……


    “难道说你——”秋山诚心里浮现出一个猜测,瞬间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是故意要被抓的!?”


    太宰治默默望天。


    看对方这样,秋山诚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秋山诚:妈的智障——不,智障就是我自己!


    *


    虽说事情的发展有些令人猝不及防,但秋山诚原本好好地躲在一旁隔岸观火,倒也没有生命危险。


    就是因为视线一直放在太宰治这个狗人身上,所以在对方和一名港.黑打扮的人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走远时,他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看着激烈交战的双方,他默默掏出手机准备给中原中也打一个电话——结果面对的只有黑掉的屏幕。


    啊,对,手机没电了来着。


    秋山诚:这什么鬼运气。


    现在冒失地走出去很有可能会被误伤,不过倒是可以从另外一条路绕过去,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直接找到那两人,反正他对附近的地形也很熟悉——问题是,要插手吗?


    先不说太宰治是不是真的被人威胁着带走了,就算是真的,他有必要冒着危险去找人吗?


    这要是放在以前,他根本就不会犹豫,直接能跑多远跑多远,但是——


    想到这里,秋山诚更气了,感觉自己难得的好心全都喂了狗——这只狗就叫太宰治。


    问题是对方也没要求他,全是他自己在这里单方面热血上头!


    “嘶——”太宰治倒抽一口冷气,抓住秋山诚放在自己腰间的手,语气有些虚弱:“……再掐就青了哦。”


    “……冒犯了。”秋山诚默默收回手:“那现在怎么办?”


    “啊,没关系,”太宰治倒是丝毫没有计划被打乱的不满,不如说他现在心情还有些愉悦,“我明白,秋山君也是担心我的安危——”


    “我没有。”


    “好吧,没有。不过没想到你枪法还挺不错呢,可以在那样的环境下射准——”


    “只是提前记住了位置而已。”


    “很厉害哦,而且危机意识也很好,知道随身携带那样的道具——”


    “今天收拾实验室的时候顺手带上的。”


    秋山诚深吸一口气,语气有些憋闷:“总之耽误了您的计划,很抱歉,事后如果有什么惩罚我是不会推脱责任的。”


    “……”太宰治眼皮一跳:“那如果下次遇到类似情况,你还会来救我吗?”


    “救个屁。”


    “?”


    “啊,我是说,身为港口Mafia的一员,我一定义不容辞去找人来救您。”


    “……”太宰治笑不出来了。


    他感觉自己似乎听到了什么东西“哐哐”往下掉的声音。


    “那您现在出去走一圈装作被抓还来得及吗?”


    “……不知道呢。”太宰治按下心中念头,慢慢站了起来:“说不定可以试试。”


    本来只是随口一说的秋山诚:?


    这人认真的?


    太宰治说干就干,真的就这样大大咧咧地走了出去。


    “喂——”秋山诚冲过去一把抓住了他。


    “嗯?”太宰治疑惑歪头。


    “……您为什么非要以身犯险不可呢?把巷子里那几个人带回去审问不行吗?”


    秋山诚搞不懂,太宰治为什么这么喜欢用生命去作死。


    以前也听说过对方许多孤身闯入敌营的事迹,虽说事情都迅速解决了,但他不信以太宰治的智商想不出更稳妥的办法。


    这人是寻求刺激上瘾了吗?就这么想不开?


    某种层面上来说这人也是命硬,要是换成一般人都不知道已经轮回好几次了。


    “……”太宰治看着秋山诚的表情,眸色微动。


    他张了张嘴,正要说些什么,突然脸色一变,将人给一把扯到了跟前。


    秋山诚踉跄几步,差点摔地上。


    “怎么了?”


    太宰治没有回答,脸色有些不太好地转过身,直直望向正前方的一座居民楼。


    从这个位置并不能看清对面的情况,但他像是在和谁进行着对视一样,神色逐渐变得阴沉。


    秋山诚茫然地侧头看向太宰治,有些愕然地发现对方脸上有一个红点正在四处游走着。


    这是——狙.击枪?


    “看来遇上了一个没有耐心的主人呢——别出来。”太宰治伸手将秋山诚探出来的脑袋按了回去。


    “可是——”


    “放心,他没打算杀我。”但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那现在怎么办?”


    “现在的话,也只有一个办法了。”


    真是糟糕的结果啊。


    太宰治说完,慢吞吞举起了双手,放在脑袋两侧——一个标准的投降姿势。


    秋山诚:??


    这就是你说的办法!?


    第75章


    “我们这两个黑漆漆的家伙和这里还真是格格不入呢。”


    “嗯?还在生气吗?因为确实没想到你没有离开啊,而且还跑来救我,真是太令人意外了。”


    “当时听我的话乖乖回家不就什么事也没有了吗——不过我很感动哦。”


    “啊,这待遇比起我之前的经历其实算是最好的一次了,你运气还不错——”


    “……可以麻烦您,先不要说话吗。”连续听着坐在对面的人喋喋不休了十分钟,秋山诚终于绷不住了。


    都被抓起来了就不能安分一点吗!


    ——没错,太宰治被抓了,而他自己,也像是一个附属品一样被跟着带了回来。


    在狙.击枪的瞄准下,他们被突然冒出来的蒙面人粗暴地打晕,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一个奇怪的地方了。


    洁白的墙壁和地面,冰凉的手铐,银色的铁栏杆……所有要素构成了这个密不透风的牢房。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化学物品的气味,触目可及之处全是刺眼的苍白或银灰,机械而冰冷,让人感觉连浑身血液流动的速度都变得缓慢了起来。


    生平第一次管闲事,竟落得如此下场,秋山诚非常自闭。


    果然有些东西不能轻易尝试。


    不,就算要管也不该管太宰治的闲事——那根本就不是寻常人可以驾驭得了的事情!


    “呀,”太宰治被怼了也不生气,“因为想到秋山君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难免会紧张,所以想让你放松一下罢了。”


    “……”那真是谢谢你了。


    秋山诚没心情听太宰治扯皮,他除了烦心被抓这件事以外,还在心疼自己被没收掉的一大包私人财产。


    也不知道有生之年还有没有机会再看到它们。


    如果不能……他可以用太宰治祭天吗?


    “等出去后赔给你就行了吧。”


    “什么?”


    “心事全都写在脸上了呢。”太宰治神情一直很放松,像是完全不在意自己现在的处境,“明明在我身边也待了一段时间,看来完全没有得到我的半点真传啊。”


    秋山诚:……


    如果不是双手被铐住了,他也完全不介意让对方见识一下什么叫痛打我的友军。


    “说的好像您确定自己可以活着出去一样。”秋山诚憋了半晌,还是没忍住嘲讽了一句。


    “啊,确实呢。”太宰治一脸赞同地点头附和。


    秋山诚:?


    “嘛,不用担心,至少会保住你这条小命的,如何,这样就放心了吧?”


    “……”


    “不相信?”太宰治将被镣铐锁住的双手举在胸前,伸出一根小拇指,语气非常轻快:“那要拉钩吗?”


    “……不用了,谢谢。”秋山诚已经心累到无力吐槽了。


    不过听对方这样说,他心里还是稍稍有了底。


    毕竟是那个太宰治,作死行为先放在一边,对方的智商和谋略还是值得信任的。


    被人无情拒绝,太宰治也只是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放下手,目光转向牢房外,终于消停了下去。


    *


    没有钟表,对于时间流逝的概念也变得模糊起来。秋山诚不知道自己呆坐了多久,终于听到了从外面传来的脚步声。


    为首是一名看上去五十多岁的男人,戴着一副金边眼镜,脸颊瘦削,眼窝深陷,脊背佝偻,身穿一件宽松的白大褂,打扮得像是一名科研人员。


    对方一双鹰隼般的眼眸锐利地在牢房内扫视了一圈,脸颊微微抽搐着,周身气息紊乱,看上去颇为神经质。


    “博士,这个就是港.黑的太宰治。”跟随在一旁的人员冲着坐在角落的人指了指。


    “啊……”被称为博士的人嘴里溢出一声像是感慨一样的颤音,猛然上前两步,双手紧握住栏杆,将脸用力挤在缝隙之间,拼命地和神情淡漠的太宰治对视着,表情一时之间竟显得有些狰狞。


    “原来就是这样一个小鬼……那位大人说的异能力者……可以无效化一切异能的异能者——哈哈哈哈!”他癫狂地笑了两声,嗓音像是磨砂纸刮过一样刺耳,“终于……我的实验终于可以继续下去了!”


    “……”太宰治面对着那股灼热地仿佛要将他拆吞入腹的视线,不为所动。他平静地扫视了一圈外面的人,神色淡然:“看来邀请我来的那位并没有到场呢,就是你嘴里说的那位‘大人’吧?怎么,不敢露面吗?”


    “闭嘴!”博士眼眶瞪大,语气变得凶狠,“不过是一只小白鼠而已,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叫嚣!”


    太宰治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啊,是吗,你说是就是吧。”


    似乎是被对方这不屑一顾的态度给刺激到,博士嘴里发出了“咯吱咯吱”的磨牙声,他顿了顿,笑声轻蔑:“呵,无知小儿,你根本不知道我在进行一项多么伟大的事业!能够为此做出贡献,你就感谢上苍给了你这样的异能吧!”


    “伟大的事业……吗。”太宰治夸张地叹了口气,挪动着双腿从地上站了起来:“好吧,让我猜猜看,你嘴里所说的实验——应该就是异能研究吧?”


    “哼,这种——”


    “啊,看来你们是想让普通人也能够拥有异能呢——野心不小嘛,表面上只是一个寻常药厂,私下里一直在进行着异能实验,一开始只是单纯地研发激发性药物,但效果并不理想吧?接着就逐渐开始针对异能者本人进行研究……怎么,因为我的异能是【无效化】,所以提取到的血液可以帮助你们打破现在的瓶颈吗?”


    “你——”博士的双眼控制不住地瞪大:“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东西!?”


    太宰治没有搭理他,自顾自说了下去:“既然是通过血液的话……看来你们之前也费力搞到了许多异能者的血液样本啊,竟敢能够做到这一点吗?比我想象的要有些本事呢,想必是有什么特殊渠道——所以说,我的血液中是有什么可以和其他异能者产生特殊反应的东西吗?”


    “你——”博士像是被掐住了脖子一样,一时之间发不出任何声音,周围的其他人也俱是一脸惊悚地注视着站在牢房中的人,听着他轻描淡写地就说出他们耗费了几年才得到的进展。


    ……


    一阵令人压抑的沉默过后,博士低声笑了起来,然后笑声逐渐变得癫狂:“哈哈哈哈——不愧是传闻中港口Mafia的智囊,看来我还是小看你了……不过你猜到又如何?现在也只能任由我们摆布了——你们这些异能者,仗着自己有特殊能力就目中无人,为所欲为,等未来所有人都有了这样的能力,你们也不过就是一只普通的蝼蚁而已!”


    “这样吗,”太宰治依然很淡定,“看来以前有异能者给你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啊……嘛,我也不感兴趣就是了,不过既然已经采集到我的血液了,那我应该也没什么利用价值了吧?不如把我给放了?如果样本不够的话我可以再给你们提供一些哦?想必你们也没打算与整个港口Mafia为敌吧?药厂的位置我们可是已经查出来了。”


    “……哼,原来你是这个打算。”博士已经重新恢复了冷静,眼中带上一丝同情:“作为这个年纪的小鬼,你的头脑确实很厉害,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你只能一辈子待在这里,直到我们研究成功为止。至于港口Mafia……实话告诉你吧,这里并不是你嘴里说的什么药厂,不过是一个障眼法罢了,你以为我们会把这么重要的事告诉一个卧底吗?他们是找不到你的。”


    说到最后,他的面上闪过极大的快意,似乎是想看到对方崩溃的样子。


    “……”太宰治没有再说话,眸色变得有些暗沉,明显不复之前的游刃有余。


    “哼哼。”博士得意地笑了一声,将视线转向牢内一直安静装死的秋山诚,右手一挥:“这小鬼只是个普通人,没有研究价值,直接处理了。”


    “是!”


    一名男人迅速掏出钥匙准备打开牢门。


    ……


    “我不建议你们这么做哦。”太宰治冷不丁开了口。


    “嗯?你以为自己现在还有什么讨价还价的权利吗?”博士双手背在身后,一副运筹帷幄的模样。


    “啊,不好意思,或许还真有。”太宰治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举起手,在众人的视线下打了个响指,“咔”的一声,手里的镣铐应声而落。


    “你这家伙!?”牢房外的人在短暂的慌乱过后,迅速反应过来,掏出手.枪对准了他。


    “你难道现在还想反抗?”博士皱紧眉。


    “不不不,我怎么可能反抗呢,我可是很柔弱的。”太宰治一脸无辜地摇了摇头,手指一翻,一枚薄薄的刀片瞬间出现在其指缝间。


    从始至终都异常安静的秋山诚看到这一幕,眼皮跳了跳,正欲起身,就被对方的眼神给制止了。


    秋山诚:……


    虽然不知道这人想干嘛,但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们这群饭桶是怎么搜的身!”博士怒斥了一句,但并未太过紧张。


    “怎么,你想拿一个刀片和我们搏斗?”说到这,他像是觉得好笑一样咧了咧嘴,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牙齿。


    ——然后当看到太宰治将刀片对准自己的手腕时,他的笑意立刻僵在了脸上。


    “你要做什么!?”


    “嘛,说来惭愧,虽然很丢人,但现在似乎也只能通过这种办法来威胁一下你们了。”太宰治语气有些无奈。


    “你以为这样就能威胁到我们吗!?”


    “谁知道呢……不过按照你刚才的说法,是打算把我这条命一直留到最后吧?看来血液中的【某个东西】在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就会失去活性呢,所以只能通过本体源源不断地进行供应,那如果我现在就死在这里的话,想必你们的算盘也就落空了吧?”


    “太宰——”


    “嘘。”太宰治打断忍不住出声的秋山诚,像是安抚一样冲他笑了笑,然后重新看向一脸惊疑不定的众人。


    “嗯,毕竟之前已经答应过对方,作为上司这么快就食言可不太好……至少也不能让人死在我的前面嘛,那样也太没面子了,希望你能够理解。”


    “……”看着对方眼里的随意与笃定,博士紧紧咬住了牙关。被人威胁和猜中一切的耻辱感令他格外恼羞成怒:“别开玩笑了!你身为一个异能者,怎么可能会为了普通人而舍弃自己珍贵的小命!都给我动手!现在就让这个嚣张的家伙看看自己是多么无——”


    他的话突兀地卡在了喉咙里。


    ……


    秋山诚瞳孔猛缩。


    仿佛听见了什么柔软的东西被割裂的声音。


    一道长而细的红线逐渐浮现在那只纤弱白皙的手腕上,然后不到半秒钟功夫,一大片血色瞬间涌了出来,以令人反应不及的速度迅速染红了太宰治的整条手臂。


    洁白的绷带瞬间变得像是浸泡在鲜血中一样,承接不住的部分滴滴哒哒掉落在地面,像是玫瑰一样绽放在白色的房间内,很快汇聚成一小滩,刺痛了人的双眼。


    “很遗憾。”


    太宰治冲着神情愕然的博士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眼里没什么高光。


    “我身上最不值钱的东西,就是这条小命了呢。”


    第76章


    太宰治手腕上的血跟不要钱一样哗啦啦地流着,染红的刀片被对方随手扔在地上,“啪嗒”几声,溅起几滴血花。


    似乎是被这细微的动静唤回了神志,博士迅速冲上前一把夺过钥匙,手有些哆嗦地将牢门给打开,嘴里同时大声叫嚷着:“都愣着干嘛!快去把医生叫过来!”


    周围像是木头一样呆滞僵立在原地的一群人浑身一激灵,纷纷有了动作。


    ……


    秋山诚像是一位看客一样沉默地坐在角落,看着一波人涌进来围在太宰治身边进行着急救处理,过了一会儿,又从外面推来一个担架,将人给迅速抬走,效率极高。太宰治被淹没在人堆里,只隐隐约约露出了一片黑色的衣角。


    人群呼啦啦散去,牢房内重新恢复了安静。


    地上还残留着没有来得及被处理的血迹,由于先前被不同的脚踩过,鲜红的痕迹布满了地面各处,难以被忽视的血腥气弥漫在空中,整个像一犯罪现场。


    秋山诚就这样被遗忘在了一边,由于走得急,那些人甚至连牢房门都没给他关上,是大大咧咧从这里走出去都暂时不会被发现的程度。


    秋山诚:……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着,他背靠着墙壁默默坐了一会儿,猜测太宰治暂时应该是回不来了。


    那样的出血量,也不知道这人下手是有多狠。


    就像是奔着致死的结果去的一样。


    秋山诚脑海内闪过各种繁杂的思绪,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什么了,他此刻也没有丝毫睡意,于是就这样静静发起了呆。


    ……


    不知道过了多久,半小时,一小时,亦或是好几个小时,走廊外重新传来了动静。


    秋山诚有些迟缓地转动目光,当看到太宰治被人一手举着输液架躺在床上推回来时,愣了愣,然后撑着地面站了起来。


    双腿还有些发麻,他踉跄了两步,迅速走过去,眉头紧皱:“为什么要把人推回来?这里的环境并不合适吧?反正我们现在也跑不了,有必要这么折腾吗?”


    这些人这么没人性的吗?


    “……”推太宰治回来的工作人员也很无语。


    【可以拜托你们把我送回去吗?不然我担心自己的部下因为一个人太害怕而睡不着觉呢。】


    ——听听,这都什么奇奇怪怪的理由。


    “是他自己要求的,有什么问题你自己去问这个怪人吧。”


    没错,在目睹了太宰治的一系列神操作以后,他们已经不把对方当一般人看待了。


    秋山诚:“……”


    确实是这人干得出来的事……啧。


    那些人在将太宰治送回来后就离开了,这次没有忘记给牢房上锁。


    托那个怪人突然自残的福,他们今晚收集到了好多血液样本,博士在确定了对方的生命安全后就直奔实验室,想必短时间内是不会出来了。


    *


    等人走远后,秋山诚来到太宰治面前,垂眸细细打量着对方。


    黑发少年安静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鬓角处微微有些湿润,浓密的睫毛像是因为睡不安稳一样微微颤动着,薄薄的嘴唇泛着不健康的乌青,整个人都不复之前留给人的印象,仿佛从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黑手党变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病人。


    秋山诚移开目光,视线落在对方被缠的厚厚的手腕上,顿了顿,将手放上去,小心地碰了碰。


    换成一般人这样作死,或许今晚就直接被送走了。


    这个人难道都没有痛觉的吗?


    “……你不会是想用力按下去吧?”


    “?”


    一道有些虚弱的声音突然响起,秋山诚转头,发现太宰治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一双显得有些水润的眸子正注视着他。


    “按下去又如何,”他收回手,语气生硬,“难道您会觉得痛吗?”


    “那不是肯定的吗!”太宰治表情震惊,像是没想到秋山诚这么没有良心:“好歹我刚才保住了你一条小命吧?秋山君不感恩戴德地感激我的救命之恩就算了,难道还打算借机发泄不满吗?”


    “不满?”秋山诚似是感到惊奇:“原来您都知道啊。”这不是自我认知挺明确的吗。


    “……”太宰治哽住了。


    怎么回事,这种时候对方不应该非常感动地对他嘘寒问暖才对吗?


    “……好吧。”太宰治闭了闭眼,将情绪掩盖下去,再次睁开时,脸上已经重新恢复了平静:“看来我这样的做法你并不喜欢呢,不过我下手是有分寸的哦,不然万一我真的死了,秋山君的小命也保不住了吧?”


    说完,他低低笑了起来。


    原本已经被忽视的伤口处传来一阵钻入心肺的疼痛,太宰治没忍住“嘶”了一声。


    秋山诚真是被这人搞得脑仁疼,他按住对方不安分晃动的身体,本来想帮忙扶住一旁的输液架,结果被手铐的锁链给硬生生止住了动作。


    “啊,差点忘了,手伸过来。”


    太宰治晃了晃正在输液的那只手,掌心间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根细细的铁丝。


    秋山诚看得一阵心惊肉跳:“不用了,您手别乱动——”


    “这是命令。”


    见太宰治态度强硬,秋山诚只好将手伸过去,就这样注视着对方像是搞着玩一样随意捣鼓了几下,手铐很快应声断开


    “……这样没关系吗?”他俩好歹也是被抓起来的俘虏啊。


    “无所谓,反正他们也知道这东西困不住我。”


    “……”秋山诚憋了憋,还是将酝酿了半天的话说了出来:“太宰大人,刚才谢——”


    “啊,没什么,毕竟之前答应过你。”太宰治不是很在意地打断了他,“况且我也不仅仅是为了救你而已。”


    “?”


    “经过来回这两趟,很幸运地瞥到了他们的消防路线图呢,外面大门的密码也记住了——嗯,这不是收获颇丰嘛。”


    “……就这样大大咧咧地说出来真的好吗?”


    “不用担心,他们听不见我们的声音……况且我们现在在别人眼中就是被困在笼子里的小白鼠而已,不管做什么都只是无谓的挣扎吧。”


    秋山诚不吭声了。


    其实他想说的不是这个。


    他并不希望太宰治是以这种方式来进行所谓的“守诺”,被人这样保护着并不会令他感到安心。


    但这话说出来也太不知好歹了。


    更何况,这人现在还说了这么一通话。


    秋山诚沉默地注视着太宰治,漆黑的眸子在阴影中显得有些冷。


    “你要是实在生气,我也不介意你趁机揍我一顿。”


    “……您开什么玩笑。”秋山诚有些无语。


    “没有开玩笑哦,感觉你一直在生着什么闷气的样子呢。”


    “您不想睡觉吗?”秋山诚强行转移了话题。


    都折腾这么久了,这人怎么还这么精神。


    “啊……因为光线太亮了。”太宰治的语气一下子变得有些恹恹的,“如果不是全黑环境的话,我睡不着。”


    秋山诚看了眼从外面过道上泄进来的白光,又看了看太宰治睁得老大的双眼,提议道:“那要不您把被子盖在头顶?”


    “会闷死的。”


    “……那您用手挡着?”


    “好主意。”太宰治嘴里这么说着,却并没有动。


    “?”


    秋山诚就这样和他静静对视了一会儿,最后在对方催促的目光中抽了抽嘴角:“您自己不是有手吗?”


    太宰治微微挑眉,眼神示意了一番自己绑的跟个猪蹄一样的左手,以及正在打着点滴的右手。


    “……”秋山诚良心颤了颤,妥协地绕到床头边,就地坐下,伸出手掌虚虚盖在了对方的眼睛上。


    掌心边缘接触到的肌肤有些凉,与对方眼角和鼻尖相碰的部分传来一阵痒意,令秋山诚浑身不自在。


    就这样有些僵硬地保持这个姿势过了良久,正当秋山诚以为对方已经睡着打算收回手时,太宰治突然又出声了。


    “反正现在闲着没事做,不如聊会儿天吧。”


    “哈?”秋山诚差点没忍住将他的脑袋提起来晃荡几下,看看里面是不是进了水。


    “您不是要睡觉吗?”


    “啊,但是身体不舒服,如果不分散一下注意力的话也无法安然入睡啊。”


    “……我可以帮您快速陷入睡眠。”


    “是要把我打晕吗?”太宰治语气期待:“也不是不可以,那麻烦秋山君动作迅速一点,如果能让我感觉不到疼痛就更好了。”


    “……算了,您想聊什么。”


    秋山诚自然不可能真的把人给打晕,不然鬼知道会不会把太宰治这条好不容易被救回来的小命给搞出什么意外来。


    “那就先聊个最简单的吧——秋山君当时为什么会跑来救我呢?”


    “嗯?”秋山诚愣住了:“……这问题不是您突然想到的吧?”


    “嘛,这么说也没错。”太宰治大方地承认了,“所以说为什么呢?这和你过去的观念并不相符吧?”


    秋山诚:还挺了解他。


    “当然,我已经将你的资料看过好几次了。”太宰治似乎猜到了他在想些什么。


    秋山诚听对方这样说也不意外,毕竟是干部,自然会对接触到的人做一个详细调查——但是针对太宰治现在问的这个问题,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毕竟连他自己都没搞清楚自己当时的想法,现在回想起来依然觉得很离奇,简直就跟被什么正义使者附身了一样。


    等待了半晌,似乎是从秋山诚的沉默中察觉到了什么,太宰治主动开了口:“看来你自己也不清楚原因呢……不过我或许能猜到一点。”


    秋山诚闻言一怔,忍不住凑了过去:“……猜到什么?”


    太宰治没有立刻回答,他安静了一会儿,将头往这边偏了偏,细长的睫毛从秋山诚掌心轻轻扫过,令后者忍不住蜷缩了一下。


    “……你当时应该是觉得,如果换作是中也、芥川、织田作中的任何一个人,他们都会选择来救我吧。”


    “什么?”秋山诚的心神立刻被这句话给攥住了。


    “……换一种说法,在你眼中,像他们那样的存在格外耀眼吧?因为欣赏而靠近,因为靠近而被吸引——当站在那样的光辉下之后,自己内心的阴影也就无所遁形,温度是可以被传递的,所以啊……”太宰治的声音带上一丝莫名的情绪:“与其说是【想要救太宰治】,你其实是想【和他们更加靠近一些】……对吧?”


    “……靠近?”


    “毕竟人总是会不自觉模仿自己崇拜的对象啊……那天在地牢里和中也对话的时候,想必你应该是想到了些什么吧?怎么,是对自己过去人生的定位感到迷茫了吗?”


    “您听到了我和中原大人之间的对话?”


    “啊,毕竟你俩跟个门神一样堵在了楼梯中间——我说过的,秋山君的脸上根本藏不住心事嘛,也就小矮子那个笨蛋才看不出来了。”


    秋山诚不知不觉间已经将手给挪开,和那双鸢色的眸子静静对视了起来。


    “是这样……吗?”他有些茫然。


    他当时选择冲上去救人,违背了自己一贯的明哲保身的原则……是因为受到了中原大人他们的影响吗?


    ……似乎,有些盘旋在心底的东西确实变得清晰起来了。


    但他潜意识里又觉得并不仅仅是这样。


    因为当时他脑海里同时闪过的……


    “太宰大人,我——”


    “啊!”太宰治突兀地打断了他:“突然就睡意上涌了呢!真是太好了,多亏了秋山君呢,那我就先睡了,晚安~”


    秋山诚:???


    秋山诚一下子站起来,一脸难以置信:“您刚才不是还非常精神地——”


    “呼——”


    太宰治嘴里传出了浅浅的呼吸声,宛然一副已经陷入睡眠的安详模样。


    他的脸色依旧很苍白,让人觉得如果试图强行把人给弄醒得是一件多么丧尽天良的事。


    秋山诚:……


    行吧,你赢了。


    第77章


    秋山诚不知道太宰治是不是单方面和敌人达成了什么协议,总之接下来几天他们得到的待遇还算不错,除了无法自由活动以外,每日的膳食以及住宿条件都有了明显提高——没错,他们在被抓起来的第二天就挪到了一个比较像样的房间,甚至还有独立浴室,简直跟个宾馆一样。


    ——但总不可能一直这样下去吧!已经在这里连续关了五天了啊!


    五天!他已经看了足足五天太宰治的脸了!


    也不知道港.黑那边是什么情况,就算是故意要被抓,也没见太宰治有什么特别举动。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


    秋山诚转头看向安静地闭目坐在角落的人,忍不住皱了皱眉。


    作为保证他们小命的交换条件,太宰治每天都会配合地被博士派来的人定时抽取一管血液。


    连续几天下来,他的气色明显变得糟糕了许多,脸色白得跟纸一样,感觉随时都会原地消失。


    就连献血都不是这么个献法吧。


    真把人当什么移动血库了吗?


    秋山诚提过一次,但最先反驳他的竟然就是太宰治本人。


    【这可是一项非常了不起的实验呢,秋山君难道就不期待吗?】


    秋山诚:期待个p


    那个什么狗博士没人性,太宰治自己也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身体,两个人都是蛇精病就对了。


    自那晚以后,他和对方之间进行交流的次数也寥寥无几,心里总是堵着一口郁气,上不去下不来的。


    ……


    “有什么问题吗?”太宰治掀开眼帘,平静地注视着对面盯了自己老半天的人,语气有些慵懒——这也是他没什么精神的表现。


    “这么强烈的视线,都打扰到我休息了。”


    “……”秋山诚瞥了一眼天花板角落的摄像头,沉默片刻,走到太宰治面前,蹲下身,声音压得有些低:“……您到底想做什么?”


    为什么磨蹭到现在都没有动静?是打算在这里养老吗?


    “难道你就不期待这位博士的实验能够成功吗?”太宰治不答反问,语气带着一丝引诱:“如果真的制作出能够令普通人获得异能的药物,秋山君或许也能有机会成为异能者哦?”


    “你难道还真打算帮他们把实验进行下去?”秋山诚对成为异能者并没有兴趣,更何况还是这种利用人体实验得出来的东西,他连碰都不想碰。


    “为什么不?反正实验也进行了这么久。”太宰治倒是一脸无所谓。


    秋山诚眼神变沉。


    他并不觉得太宰治是会对这种事情感兴趣的人——哪怕这家伙再恶劣,手上也沾染了无数条人命,但他应该并不会随意轻贱无辜者的性命。


    ……这家伙轻贱的从来都是他自己的命。


    而连自己的性命都不在意的人,又怎么会对什么异能实验感兴趣?


    秋山诚牢牢注视了太宰治片刻,突然从对方的表情中意识到了什么。


    “难道说——”


    是首领想要做什么?


    秋山诚对森鸥外这个人并不了解,对他而言,这个名字更像是一种抽象的代号,象征着港口Mafia的领袖。


    而太宰治现如今作为港.黑干部,听取首领的命令似乎也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但是要怎么和外界进行联络?


    就算是要里应外合,也需要一种联络手段吧?但他们现在被关在这个不知名的地方,所有的通讯设备也早已被没收,平日里也没见对方有什么特别举动,那究竟要靠什么手段?


    “心灵感应哦。”太宰治突然出声,满意地看着秋山诚一脸懵逼的表情,并不打算过多解释。


    看对方兀自在那里纠结也是他目前唯一的消遣活动了。


    然而,饱受太宰治荼毒的秋山诚从来不惮以最离谱的想法去揣摩对方,因此在听到某个关键字眼以后,他突然有了一个荒唐的猜测。


    这个人该不会——??


    秋山诚一把拽住了太宰治的衣领。


    *


    “首领,太宰那边还是没有动静。”中原中也表情有些烦躁。


    他已经待机很久了,现在就是满腔怒火找不到地方发泄。


    “那混蛋到底在磨蹭什么?既然都已经找到敌人位置了,为什么还不动手?”


    “唔,中也君稍安勿躁,要相信太宰君啊。”


    森鸥外坐在首领办公室内,耐心安抚着电话另一头的部下:“数据显示一切都正常吧?”


    “……是。”中原中也扫了一眼手里的仪器。屏幕上显示着的是一张波形图,一条细细的绿线正在上面平稳地跳跃着,频率非常统一。


    每当想到这玩意连接的另一头是什么地方,中原中也心里就是一阵十足的膈应。


    那天在医院被支走,他回去的时候才知道太宰治这混蛋干了一件多么丧心病狂的事,当场就气得恨不得将人给原地打死。


    哪有正常人在自己心脏上放东西玩儿的!


    虽然早就知道对方总是不干人事,但每当他以为这就是极限了的时候,这家伙总是会轻易就打破纪录,在不做人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首领,太宰那家伙难道还有什么其它目的吗?”中原中也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明明当初说好等太宰治“潜入”敌营后,找到合适的机会就发出信号直接动手,但这混蛋自打进去后就没了动静,也不知道一直逗留在敌人的地盘是想做些什么。


    总不至于是乐不思蜀了吧!?


    ——更何况,他最担心的并不是太宰治,而是处于计划外的秋山诚。


    没错,起先他还不知道秋山诚也被抓了,还是芥川那小子破天荒地以约架以外的名义找上他,表示已经好几天没等到人一起吃饭了,他才意识到问题。


    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在派人找了几天未果后,根据时间和路线的推算,他怀疑秋山诚十有八九是被太宰治那混蛋给牵连进去了。


    啧。


    中原中也按捺住内心隐隐的不安,决定不管结果如何最后都要把太宰治给暴揍一顿。


    “想必太宰君那边遇到了一些意外吧,”耳边传来的森鸥外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总之应该就在这几天了,就麻烦中也君再忍耐一下。”


    “没什么忍不忍耐的……我明白了,那这边就先继续待命了。”中原中也有些头疼地按了按眉心,挂断了通讯。


    ……


    森鸥外放下手机,微微吐出一口气:“真险啊,差点就被中也君察觉到什么了呢。”


    “哼。”爱丽丝正趴在地毯上用蜡笔进行着涂鸦,闻言非常不客气地嘲讽了一句:“真是阴险的大人和小鬼,把可怜的中也骗得团团转。”


    “嘛,”森鸥外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这不叫欺骗,只是隐瞒哦,爱丽丝酱。”


    没错,隐瞒。


    当初太宰治收到了未知身份的人寄来的信以后,将之展示给了森鸥外,上面显示的赫然是正在进行着人体异能实验的一个组织的信息(虽然看懂内容的只有太宰治)。


    异能实验。


    这个关键词立刻吸引了森鸥外的注意力。


    如果是指能够令所有普通人也获得异能的话……那对于整个世界的格局将会是一个天翻地覆的转变。


    到时异能之间的战斗或许将会迅速取代热兵.器,多年前的战争又会再次上演,而这一次将会是更大的规模和影响力,原本的规模化军队会变成由独具个性的异能者组成的团体,战斗形式也会变得更加多样与难以把控。


    在这种时候,掌握核心技术的人无疑就会拥有极大的话语权……在势力足够强大的情况下,甚至说是有机会一手遮天也不为过。


    想到这里,森鸥外眼里划过一抹暗色。


    如果他能够——


    “人体实验!?”


    中原中也在听到这个信息后,当场就惊怒交加地对着首领办公桌猛锤了一拳:“怎么还有混蛋在研究这种东西!首领!请您立刻下达命令!我现在就带领部下去收拾这群家伙!您放心,这种祸害人的肮脏技术属下一定替您处理的干干净净,绝对不留任何隐患!”


    森鸥外:……


    “不,其实也不必……”


    “依靠残害同类来实现自己的痴心妄想,这种人渣真是被重力碾碎一万次都不够!”中原中也依旧愤愤不平,看样子是恨不得当场就扔一颗重力球将实验基地给沉入海底。


    “嗯……”森鸥外双手交握,遮住了自己微微抽搐的嘴角:“嘛,确实,这种惨无人道的行径我们是一定要严厉杜绝的。”


    他看了眼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的太宰治,沉默了一会儿,对着中原中也道:“中也君,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你先去忙你的吧,我和太宰君商量一下具体事宜。”


    “首领,我现在手头上没什么事,不如让我一起——”


    “听说横滨最近有一伙人专门在恶意损毁公共垃圾桶,中也君不如趁现在有空去调查一下吧。”


    “还有这种事?”中原中也有些愕然——这些人是吃饱了闲着没事干吗?到底图啥啊?


    “……那属下先行告退。”中原中也鞠了一躬,抓起帽子推门离开了。


    “……”


    办公室内安静了一会儿,最终是森鸥外先按捺不住开口了:“太宰君,想必你知道我留你下来要说什么——”


    “不知道呢。”太宰治慢吞吞打断了他:“真过分啊,我觉得这次中也说的没错,那种容易留下隐患的东西确实不应该存在于这世上呢。”


    “……行了,别贫嘴。”森鸥外此刻没耐心和太宰治玩你猜我猜的游戏,变得暗红的眸子内闪过了强烈的势在必得,表情隐约有些危险。


    “相信不用我多说,太宰君知道应该怎么做……毕竟是我最信赖的学生呢。”


    “……”


    太宰治安静地站在原地,没有说话,眼底翻滚着与对面之人如出一辙的黑暗。


    ……


    后来森鸥外根据对信上所显示地址的调查发现,这处研究基地私下里是和政府内部的某些势力有所牵扯的。


    也就是说,这项研究的存在于政府那边而言并非全然不知情。


    森鸥外:难怪可以瞒这么久。


    那这样一来他们似乎就不好随意动手了。


    虽说已经抓住了一些信息,但毕竟也不过是一些纸面资料,港口Mafia如果现在尝试去交涉的话就会丧失掉主动权,最多也就被划一些可有可无的小恩小惠。


    但森鸥外想要的可远不止这些。


    ……那么【营救港口Mafia干部】这个理由应该就再正当不过了吧?


    为了营救宝贵的部下,港.黑的人情急之中贸然闯入,一不小心做的过火了一点似乎也没什么好指摘的。


    然后再趁乱“随意地”顺走一些东西,并不会留下任何证据。


    而且哪怕不是为了自己的目的,森鸥外也绝对不会乐意让这样的技术掌握在别人手中。


    *


    “你在生什么气?”


    太宰治制止了秋山诚试图扒自己胸口绷带的举动,像是对对方此刻难看的表情感到不解:“这并不会影响到你什么,反正能够确保你的性命安全就可以了吧?”


    “哈,我的性命安全?”秋山诚感到一丝荒谬。


    太宰治的举动无疑是确定了他的猜测——这个人真的把自己的身体当成了一种工具,竟然在心脏上安装仪器。


    想必是打算根据心跳频率来向外界传达信号。


    先不说控制自己心跳这种行为有多么离谱,敢对这么重要的器官随意动刀——是真的嫌自己命太长了吗!?


    他从来没见过像太宰治这样的人,最为理智,又最为疯狂——然而这种疯狂又全是发作在其本人身上,旁人似乎并没有权利指责些什么。


    想到这,他忍不住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质问:“你为什么总是做些胡来的事!?”


    究竟为什么有人可以对自己不在意到这种地步?


    “胡来?”太宰治眸色逐渐变冷:“注意你的言辞。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如果你看不惯,大可以装作不知道,没必要在我这里彰显什么正义感——我也不需要。”


    “正义感?”秋山诚重点有一瞬间跑偏:“你看我像是有正义感的样子吗?”


    “……”太宰治还真的认真想了一会儿:“以前不一定,但现在确实变得有些爱管闲事了呢。”


    “啊,管闲事,你说得对,我管的最大的闲事就是当时跑去救你——”


    “怎么,后悔了?”


    “没错。”秋山诚回答的很迅速。


    既然对方表现得根本就不需要的样子,他为什么还要自讨没趣?


    太宰治指尖微微颤了一下。


    “可惜现在后悔也晚了,”他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嘴角,“所以说下次做事请务必三思而后行呢……不然不仅是你自己,也会给别人添麻烦的。”


    “是吗,我知道了。”


    “……啊,那可太好了。”


    气氛一瞬间变得有些凝固,二人都没有再说话,就这么僵持住了。


    ……


    秋山诚以为经过这一番交(吵)流(架),自己会彻底释然。


    然而他发现自己越想越气,越气越想打宰,并且深感自己刚才没有发挥出真正的实力。


    于是他开始继续找太宰治的茬。


    “您没有其他想说的了吗?”


    “?”太宰治从不知名情绪中回过神来,有些意外。


    他还以为刚才就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次对话了。


    “既然您没什么想说的了,那我还有话问您,”秋山诚单膝跪在太宰治面前,扯住对方的外套领口——他现在已经彻底不在意所谓的上下级关系了,遇到这个人简直就像遇到了什么世界未解之谜一样令人头秃:”您现在做的这些事都是认真的吗?对于那样的——那种实验得出来的东西,就为了那样的东西,您现在把自己搞成这样?觉得很值?”


    “……不然呢?”面对秋山诚此刻的视线,太宰治不知为何感到有些抗拒:“我是哪里表现出了在开玩笑的意思吗?”


    “行,先不说其他,万一这东西真的被研究出来了,您应该知道会给世界带来多大的动荡吧?像这样的研究会催生出多少暴力与掠夺,伴随多少无辜者的牺牲……这种事以您的智商很容易就能想到的吧?”


    秋山诚起初以为太宰治只是缓兵之计,但现在看来,对方竟然是真的打算配合完成实验——就因为这是首领的命令吗?


    碍于现在身在敌营,他不能直截了当地这么询问出口,但眼神很明显传达了这个意思。


    “你不觉得这个问题问得很没有必要吗?每个人都在做着符合自己身份标签的事,既然我是黑手党,做这些事有什么奇怪的吗?”虽然这么说着,但太宰治眼里并没有什么情绪,就好像刚才那句话也只是为了符合自己的身份才说出口的一样。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推着他在行动。


    秋山诚:……


    啊,不奇怪,确实一点也不奇怪,但如果是——


    “如果是中也他就不会这么做对吧?”太宰治像是猜到了秋山诚想说什么,眼里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嘲讽:“真是连对这件事的态度都和他一模一样呢,你们真的有自己是黑手党的自觉吗?想要玩什么光明友好的游戏我倒不会在意就是了,这世上也确实需要一些天真幼稚的家伙——但你难道还想强迫我也这样吗?”


    “这跟什么光不光明没有关系,”秋山诚的关注点并不在这里,他想知道的是太宰治本人的态度,“您说不要强迫你,好——那么太宰大人,您现在做的这些事真的是您内心想做的吗?您真的有明确自己的目的吗?做不做这些其实对您而言并没有任何区别吧?”


    “……这种事重要吗?我本来就是漫无目的地于此间行走着,既然做不做都没什么区别,那做了也无所谓吧?”


    “所以这就是你的生存理念?”


    秋山诚抓住了太宰治的手臂,为了每日抽血方便,上面的绷带已经被解开,只剩下几个明显的针孔,而另一只手的手腕,至今还缠着厚厚的纱布:“所以像这样随意糟践自己的身体,你也都无所谓?”


    “有什么问题吗?”


    “这还不叫问题?这样的……这样的行为有意义吗?”


    “意义?”太宰治直起身体,眼里带着一种奇异的专注:“那你觉得,人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吗?”


    “什么?”秋山诚愣住了。


    “几十亿的人口都挤在一片小小的土地上,你知道几十亿是个什么概念吧?所以没有任何人的生命是唯一的,他们像是轮回一样重复经历着生老病死……你觉得这样就有意义了吗?还有那些苟延残喘着也要活下去的人,这样的人生真的有价值吗?”


    “……但是,价值这种东西本来就不是天生就拥有的啊,人生价值是依靠人自己去赋予——


    “所以你的意思是,人活着的意义就是给自己的人生赋予价值?”太宰治说完,忍不住笑了起来:“这算什么?不觉得很多此一举吗?为了活着而活着?”


    “但他们同时也经历着美好的事,留下了珍贵的回忆——”


    “所以?生来就饱经苦难,前路毫无希望的人又当如何呢?他们就没必要活下去了吧?”


    “……当然不是。”秋山诚止住声音,眼里闪过一丝茫然。


    人想活着有什么问题吗?这不是一种本能吗?


    秋山诚:怎么会这样……他竟然说不过对方!


    这人嘴皮子这么厉害,当黑手党还真是屈才了。


    “你还是等自己搞明白了再来对我说教吧。”太宰治靠回墙边,脸上重新恢复了漫不经心:“我怎么想的并不重要,你如果非要问我目的,那我只能说——这也正是我一直以来在寻找的东西。当然,如果你能找到答案,再告诉我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秋山诚松开抓住对方手臂的手,心里非常憋屈。


    一堆的话堵在胸口,但肯定又会在说出来的一瞬间被反驳。


    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但太宰治是在装睡吗?他或许活得比任何人都要清醒,所以才会产生许多在其他人看来不必要的烦恼,表现得如此……


    ……如此什么呢?


    太宰治见秋山诚一脸气成河豚的模样,没忍住笑了两声,引来对方一阵怒视。


    “你说你这是何必呢,”他耸了耸肩,“像之前那样无视掉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要突然关心起我的精神生活?”


    “……因为想不通。”秋山诚依然很憋屈。


    “是吗……看来我的行为给你造成了很大的困扰啊。”太宰治叹了口气,站起身,随手撸了撸秋山诚的头,往门口走去:“不用强迫自己理解我的想法,毕竟我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顾好你自己吧。”


    没有人会理解他。


    这种事他也早就知道了。


    他本来就是一个和世界格格不入的怪物。


    “……我以前看过这么一个说法。”


    “嗯?”太宰治停下步伐。


    “……每一个人来到世上都是偶然的。太阳系的形成是偶然的,地球上演化出生命是偶然的,生命由低级演化为高级、最后演化出人类是偶然的,我们的父母能够相遇是偶然的,他们孕育出来一条生命更是偶然的……我们每个人来到世上的概率,这么多偶然相乘,几近于零。”(*)


    “零?”太宰治忍不住重复了一遍。


    “啊,和您说的几十亿人口不同,每一个人诞生在这个世界的几率几近于零啊。”


    “所以……您被选中来到了这个世界,为什么不能更珍视自己一些呢?”


    “……”太宰治一瞬间感觉自己的胸口有些闷,他扯了扯前襟,声音有些滞涩:“那像我这样的家伙还真是辜负了这世界难得的好意呢……这样的机会留给别人不好么。”


    把他扔到这个世界,又撒手不管,任他独自在无尽的黑夜里徘徊——根本就找不到答案啊。


    “……”


    ……


    最后打破沉默的是一阵粗暴的开门声,几日不曾露面的博士大踏步走进来,一把抓住了太宰治,眼底布满了血丝,神色比之前见到的那一次还要糟糕许多,像是精神已经快要崩溃。


    “为什么——”他声音沙哑:“为什么还是得不出来结果!?明明只差一步——就差一步!!”


    太宰治在门被推开的时候就已经迅速调整好了情绪,并未对这样的突发状况表示慌张:“……啊,正好我想着也差不多了吧。”


    “什么!?”


    “都已经过了五天了……如果真的能有什么突破性进展应该早就发现了吧——还是说是你的能力问题呢?”


    “你在质疑我的能力?”博士手下逐渐用力,污黑的指甲嵌入了太宰治的皮肤。


    “看来光是血液还不够——解剖!对!我要直接解剖你!一定能找到什么方法——”


    “闭嘴吧。”太宰治冷漠地甩开了对方,看着手臂上几道深深的月牙印,没忍住皱了皱眉:“看来你快把自己给搞疯了呢,这样可是研究不出任何东西的。”


    “你懂什么!”


    “啊,懂不懂的,让我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博士怔住了。


    “都到这个地步了,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吧?对于自己的异能力,我想必还是比外人更清楚一些,如果把我解剖了也找不到突破,那不就得不偿失了吗?不到万不得已,你也不想这样吧……如何?或许我可以帮你打开什么新思路哦?”


    “你——”博士眼神混沌地注视着太宰治,心里有些挣扎。


    ……但他确实再次遇到了瓶颈,而且眼前这个人毕竟被称为港口Mafia的智囊,通过那天晚上对方的行为,他也看出来这人骨子里有着一股偏执的疯劲,说不定能想到什么特别的办法——反正对方现在被关押在这里,总归是逃不走的,或许可以试试。


    权当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看来是达成共识了呢。”太宰治扬起一抹人畜无害的笑容。


    “……那你跟我过来。”博士说完,挥了挥手,外面又走进来几人,给太宰治戴上了手铐。


    “虽然知道这东西对你不管用,不过劝你还是老实一点,别想着逃跑,你的同伴可是还在这里。”


    “当然,”太宰治回答的很轻松,“同样的,希望你们不要趁我不在对我的部下做什么坏事呢。”


    “哼,我对普通人没有兴趣。”博士恶声恶气地威胁了一通后,指挥着手下推着太宰治走了出去。


    “咔哒。”


    房门重新被关上,屋内只剩下了秋山诚一个人。


    他一直安静地听着身后传来的对话,并没有回头。


    就这样吧,不管太宰治想做什么也跟他没有关系了。


    这人根本就是油盐不进的。


    说到底,他为什么要这么费力地想得到一个答案呢?这根本就不是他的一贯作风。


    不是一路人……


    啧,太宰治就不是个人!


    秋山诚撑着地面缓慢起身,走到自己的床边坐下,开始发起了呆。


    秋山诚:心累.jpg


    ……


    “咔哒——”


    没过几分钟,门口又传来了动静,秋山诚疑惑地抬头望去。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是什么东西忘拿了吗?


    “顾问大人……”


    “啊,不用在意,我就是看看……”


    “……好……”


    秋山诚:!?


    门外传来的对话令他瞬间意识到了不对劲。


    秋山诚站起身,有些警惕地看着一个陌生人走了进来。


    对方随手合上门,对着他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不用这么警惕,我就是想和你聊聊——太宰治的部下,秋山君,对吧?我可以这么称呼你吗?”


    “……”秋山诚依然没有放松。


    对方看上去感觉没比自己大上多少,一身雪白的打扮,站在这个白色的房间里,简直像是要与环境融为一体。


    这个就是他们口中说的那位大人?


    这人为什么会突然过来?还是挑在太宰治刚刚离开的时候?


    他有什么目的?


    “抱歉,看来我的行为有些失礼,吓到客人了。”对方慢慢走近,状似苦恼地皱起了眉。


    秋山诚突然发现这人长得还有点好看。


    不像是一个搞研究的。


    “那么,请允许我先做一下自我介绍——”


    对方并没有等待秋山诚的回复,自顾自地说了一长串话。


    然后从嘴里流畅地吐出一个名字。


    “什么?”秋山诚有些愣神。


    他刚刚是听了一串外文吗?


    “没关系,我可以再说一次——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如果记不住,你可以称呼我费奥多尔。”费奥多尔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对着秋山诚伸出右手,一双玫瑰紫的眸子里带着友善的情绪。


    “那么,以示友好,让我们先握个手吧。”


    第78章


    太宰治跟随着博士一行人走在一条长长的白色走廊上,两边的墙壁反射着白炽灯刺眼的光芒,地面光洁地能够倒映出人的身影,“哒哒”的脚步声在这狭窄的两壁间回荡着,透着一种令人压抑的沉闷。


    “你们生活在这里不觉得无聊吗?”太宰治的声音突然幽幽响起,吓得众人一个激灵,瞬间警惕地看向他。


    “我就是问问,没打算做什么。”太宰治耸了耸肩,“不用这么警惕吧?”


    众人:……


    谁知道你会不会突然又搞什么骚操作。


    他们也算是见过许多形形色色的人了,就没见过像太宰治这样的。


    “到了。”


    博士停下脚步,站在一扇银色的机械大门前,用手遮挡着输入了密码。


    “嘀”的一声,仪器屏幕闪烁了几下,伴随着一声厚重的轰隆声,大门缓缓向两边推开。


    “……”


    太宰治眯了眯眼,注视着门内的景象——是一片比他想象中要大上不少的空间,大概有几百平米的样子。整齐布置在中央的架台上摆放着不少器械和玻璃器皿,墙角堆满了内容不明的麻布口袋,一股混杂着化学药剂气味的冷气激起皮肤一阵颤栗,整个房间都透着一种冰冷而机械的氛围。


    “这是什么?”太宰治非常自来熟地径直走了进去,一路走到了房间尽头。


    原本应该是墙壁的部分换成了一面很长的玻璃,透过玻璃可以看见下面竟然还有一个封闭的小型场地。而从这个位置可以很清楚地观察到下面的情况,因此场地表面已变得乌黑的痕迹也格外明显。


    太宰治心里隐约有了一个猜测。


    “别误会,我们可是做的正经实验。”博士将手掌贴到玻璃上,似乎透过它看到了什么景象,露出一副回忆的神情:“我们请的都是一些自愿帮忙的普通人,毕竟能够获得异能可是人人都梦寐以求的事。”


    “但是你到目前为止研究出来的都是半成品吧?”太宰治声音很轻,“所以那些实验失败的人结果如何?”


    “明知故问可没有意思。”博士的眼里没有丝毫愧疚:“这都是为了世界的进步所必要的牺牲。”


    “呵。”


    “你笑什么?”博士皱紧眉。


    “不,我只是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罢了,”太宰治摆摆手,像是不再感兴趣一样转过了身,“那么不要浪费时间,我们直接开始吧。”


    *


    ……


    费奥多尔脸上依旧挂着完美无缺的笑容,右手举在空中,完全没有一丝颤抖,就仿佛被无视了十分钟的不是他一样。


    ——没错,他已经保持了这个姿势足足十分钟,明显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秋山诚没想到这个人这么稳得起。


    这难道就是外国人对于礼仪的执着?


    如果对方强制要和他握手的话,他身在敌营也没法反抗,但这个自称费奥多尔什么什么的人偏偏看似是将选择权交给了他的样子,从态度上表现得无可挑剔——连嘴角勾起的弧度都没有丝毫变化。


    ……明明就是一个非常强硬的人,却装的像是一个绅士。


    十分钟,看来是拖不到太宰治回来了。


    秋山诚垂眸看着对方骨节分明的手掌,顿了顿,妥协地将手伸了过去。


    费奥多尔的眸子闪了闪。


    “可以了吧。”秋山诚敷衍地和对方冰凉的手碰了碰,一触及分——然后迅速被紧紧握住。


    “?”


    费奥多尔握着他的手上下摇晃了几下,语气突然变得有些轻快:“很高兴认识你,虽然是意料之外的客人,不过来者是客,或许我们可以聊聊。”


    “我觉得没有必……”


    “请坐。”费奥多尔抬手示意了一番,然后将自己的披在外面的斗篷脱下,叠成一个整齐的方块,垫在了床沿边。


    “介意我坐在这里吗?”


    “……介意。”


    “啊,但是这个房间没有椅子,希望你能谅解。”费奥多尔说着,一脸歉意地坐了下去。


    秋山诚:……


    看吧,他就说这个人其实很强硬。


    “你想说什么?”秋山诚语气硬邦邦的。


    不知为何,他第一眼看到这个人就喜欢不起来——虽然对方长得还行,但整个人流露出来的气质却令人浑身难受,那双瑰丽的眸子像是蒙上了一层玻璃,完全看不出任何真实情绪。


    “你不坐吗?”费奥多尔非常有耐心地注视着他。


    “……”


    不想再浪费十分钟,秋山诚直接走到床头位置坐下,与对方隔了一米多远。


    费奥多尔也不在意,微微侧身,双手交握放在膝上,首先提出的是一个令秋山诚意想不到的问题。


    “请问秋山君,是什么身份呢?”


    “什么?”秋山诚见对方表情认真,有些不解,“你不是知道吗?黑手党……”


    “不,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


    秋山诚愣住了。


    什么意思?他应该知道什么?


    “不愿意说吗?”费奥多尔歪歪头,沉思了片刻,“嗯,要求你单方面给出信息确实不太合适,那么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吗?或许我们可以进行交换。”


    “不,我确实不太明白你的意思,可以直说吗?”秋山诚有些头秃,怎么这些人都这么喜欢当谜语人,就不能坦诚一点吗!


    “不明白?”费奥多尔闻言眸色沉了沉,收敛起笑容,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不再说话。


    秋山诚见状,沉默地回视过去,并没有轻举妄动。


    ……


    过了片刻,似乎是确定了什么,费奥多尔突然轻轻笑了一声。


    凝滞的空气重新开始流动。


    “原来你自己也不知道,真有趣。”


    “……什么意思?”


    “失礼了,本来以为秋山君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想到会有意外发现呢。”


    “我本来就是个普通人。”


    “啊,而且还是不自知的——说起来,你对异能感兴趣吗?”


    “嗯?什么?”秋山诚还在思考对方刚才的话,猝不及防就被带到了下一个话题。


    “你对异能是什么看法呢?”


    “……”秋山诚不知道对方到底想做什么,因此回答地很谨慎:“大多数异能就是像武器一样的存在吧?只不过对于武器的用法是因人而异。”


    “因人而异……说的没错呢,武器本身只是冰冷的死物,是人类让它成为了罪恶的存在……那么现如今作为武器载体的异能者,如果他们无法合理运用自己的异能,其本身是否就变成罪恶了呢?”


    “……这和有没有异能并没有直接关系吧,就算是普通人也有坏人和好人的区别,哪怕没有异能……真正想作恶的人又不会局限于某种固定手段。”


    “……你说的没错。”费奥多尔沉吟了一会儿:“所以罪恶就是人类,只要人类还存在,那么世界上就永远无法迎来真正的和平——嗯,看来秋山君和我能够十分聊得来呢。”


    秋山诚:???


    “不,等一下,我并没有说那种话——”


    “好了,虽然很短暂,不过我们之间的交流就到此为止吧。”费奥多尔打断他,拿起自己的斗篷抖了抖,披在身上:“本来只是顺路过来看看,没想到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呢。”


    他说着,从兜里掏出一管试剂,朝秋山诚走了过去。


    “你要做什么?”秋山诚迅速起身跑远,紧紧贴在墙角,一脸警惕。


    他就知道这个人不安好心!还装模作样演这么半天!


    秋山诚:tui!


    “别紧张,我手里这个和那位博士研究出来的半成品不同,还是有很大几率可以成功的,说不定秋山君运气不错,能够激发异能呢?”


    “我对这个不感兴趣。”秋山诚心里隐隐有些慌。


    这东西颜色这么诡异,看着就很不靠谱啊!


    “既然是这么珍贵的东西,何必浪费在我这个普通人身上,你不如自己享用?”他试图挣扎。


    “我本来就是异能者,不需要这个呢。”


    “你是异能者??”秋山诚愣住了。


    “没错,而且我之前已经对你发动了异能——不过看样子没有成功。”费奥多尔已经完全褪去了伪装,露出了其疯狂的本质,他的瞳孔里不断闪烁着危险的色彩,一脸兴味:“我的能力从来没有对人失效过,所以我对你身上接下来会发生的变化非常好奇……这东西本来是打算留给那位黑手党干部的,现在看来,果然还是你这边更有趣一些啊。”


    至于这个实验,既然连异能无效者的血液都没用的话,似乎也可以舍弃掉了。


    *


    太宰治快速翻阅着资料,手上动作不停,几乎是一目十行地将所有文字与图片转换成信息传入大脑,然后迅速过滤掉无效部分,只留下有价值的记忆。


    在进来的时候手铐就已经被取下,他在这里待了整整一天,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消化着所看的资料。这间私人办公室内一时之间只有纸张翻动的声响。


    博士一脸焦躁地来回踱步着,见太宰治突然停下,立刻迫不及待地冲了上去:“如何!?”


    太宰治手指敲了敲桌面,没有直接回答:“按照你的研究结果,异能者的DNA里有一个明显不同于普通人的活跃片段,但它的编码序列一直都在以仪器无法捕捉的速度进行着无序改变,而当样本离开人体二十四小时之后,这个片段内容会全部消失——因为我的血液可以使其在保留编码内容的情况下暂停活动,所以你才想依靠这个来研究出异能者具备异能的原理?”


    “……没错。”博士有些心惊于对方的理解速度,他至此已经彻底对太宰治的能力感到信服了。


    “但你的血液效果过于强烈,到目前为止,不管我只提取多么微量的一点,编码内容都会在被暂停的一瞬间迅速消失。虽说序列组合不计其数,但哪怕能够让我们锁定其中一段……”


    太宰治沉默了一会儿,转而问起了另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会想到用我的血来进行研究?”


    “……”


    “如果不能掌握足够的资料,我也爱莫能助呢。”


    “……是顾问大人,”博士现在一心只想把研究搞出来,“他告诉了我们你的存在,这方法也是他提出来的。原本我们是打算抓住‘荒霸吐’——”


    “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个名字。”太宰治打断了他,“是上面的人告诉你的?”


    “……什么上面的人?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只是我自发的研究而已。”博士的视线有些闪避。


    太宰治见状微微挑眉:“愿意告诉我这位顾问的存在,却对‘上面的人’避而不谈吗……看来你口中的这个顾问并不属于对方阵营呢,是中途才加入进来的吗?”


    “……”博士的脸颊神经质般抽搐了一下。


    “啊,看来你们和他之间是私下里进行了什么交易啊,想必那些所谓自愿协助实验的普通人也是对方提供的吧?”政府那边的某些人虽然愚蠢,但应该还没那个胆子敢用这么多普通民众进行实验。


    不过……如果继续按照现在这个方向进行下去,与其说是在研究可以激发普通人异能的药物,倒更像是在寻找消除异能者能力的办法。


    完全就是两个不同的方向呢。


    ——看来那位顾问也是个喜欢玩窝里反的。完全被利用了啊,这些人。


    不过这样一来,似乎不能再拖下去了。


    迟则生变,那人身份未知,一明一暗,他根本无法掌握足够的讯息。


    而且根据他现在看到的部分,老实说,太宰治并不觉得这群人能够再有什么突破性进展了,尤其是这个博士,明显已经黔驴技穷,思维早已被固定住。


    至于他血液产生的效果,如果真的是因为异能原因,那么也不大可能找得到安全保存片段信息的办法,毕竟能力的克制是绝对的,更何况,还有当下科技水平的限制,再怎么提取也无法达到理想效果。


    之前研究出来的药物都是基于强行改变普通人的DNA,他先前看过一些录像,那些参与实验的人无一例外,要么直接当场暴毙而亡,要么就是在成功得到某种突破后不久再暴毙而亡。


    而那种所谓的“突破”,相较于天生的异能而言还是差的太远了。


    不过毕竟是研究了这么久的东西,这些资料确实具有一些价值,如果换一种思路,说不定真能找到什么方法——就这样交给森鸥外的话他也算是交得了差了。


    至于他血液效果的部分——算了吧,他又不是真的想当一辈子小白鼠。他丝毫不怀疑黑心首领在知道这一点后会提出什么丧心病狂的要求来。


    “你究竟想到什么没有!?”见太宰治一直沉默不语,博士有些急躁地抓住了对方的手臂。


    “这么急?你们可是研究了这么久都没有进展,真把我当什么绝世天才了吗?好歹给我一些时间吧?”心里已经有了打算,太宰治面上并未露出异样。


    “好,那你现在就给我想——”


    “不行呢,我现在突然有点困了,如果睡眠不够的话大脑就会供血不足,会影响智力发挥的。”


    “你怎么这么多事!”博士有些气急败坏。


    “啊,那干脆就把我给解剖了吧,虽然我有了一点思路,但你如果这么沉不住气的话我也没有办法了呢。”


    “你已经有思路了??”


    “嘛,大概吧,也就一点点。”


    “……行,你最好说的是真的。”博士眼神挣扎了半晌,最终妥协了。


    “说起来,你们那位顾问大人打算一直不露面吗?”太宰治佯装随意地问了一句。


    “顾问大人今早才刚回来。”博士收拾着桌上的资料,冷哼了一声,“如果不是因为一直得不到进展,也不会让你有机会看到这些资料——”


    ……你刚才说,”太宰治蓦然打断了他,声音有些沉,“那个人刚回来?”


    “啊,有什么问题——你做什么!?”


    太宰治没有理会博士惊慌失措的怒吼,在顿了几秒后,直接推开门冲了出去,越过大厅内一脸惊愕的众人,一路跑到大门边,迅速循着记忆按完了密码。


    在不耐烦地等待门缓慢开启的过程中,博士已经从后面追了上来,他愤怒地拽住太宰治,高声质问道:“你想做什么!?”


    但这次后者异常暴躁地甩开了他。


    “你最好祈祷什么事也没有。”太宰治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把手.枪——博士迅速认出那是自己身上的,粗暴地抵在对方眉心间,脸色凝结成冰,浑身浓烈的杀气惊地所有人直接被冻在了原地。


    这是对方第一次向外流露出黑手党暴力与残忍的本质。


    之前的所有表面和平于此刻被撕得粉碎。


    ……


    太宰治凭借着记忆迅速往回赶着,大脑一直没有停止过思考——一旦停下来,他的思绪就会忍不住往最坏的结果发散。


    既然之前都不在……那为什么是今天回来?


    博士为什么是今天找上他?


    而他此刻刚决定停止潜伏,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向外面发出动手信号。


    在此之前太宰治并不知道那个所谓的顾问竟然和这群人不是一条心。


    对方明显是在利用政府私下里的研究以实现自己的目的。


    ……很有可能就是在寻找消除异能的办法。


    而在研究了自己这位【异能无效化者】的血液后,实验依旧没有实质性进展,在短期内也不可能会有进展——连他这个刚被抓来不久的人都能看出的结果,他不信对方会看不出来。


    既然当初选择寄信给自己,那么对方一定是对他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


    自己能够猜中对方的真实目的,并且因为身为港口Mafia的异能者,断然不会再继续配合这种可能会找到消除异能方法的实验,甚至可能会选择开始动手——这几点对方想必也是非常清楚的。


    在知道这个实验基地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的情况下,那个人会做什么?


    如果换作是自己——不想在政府那边留下痕迹的话,最好是能够将所有线索全部毁掉,而借用别人的手就是一个很好的手段,到时把锅全部推给其它势力,自己就可以轻松地置身事外。


    而像这种不属于己方阵营的实验基地,自然也是消失掉最好。


    看来当初选择寄信给自己,不仅是因为异能力的缘故,也有想要利用港口Mafia来混淆视听的目的。


    啧,港.黑的行动路线完全被摸清了——不如说,根本就是在乖乖地按照对方的计划来发展。


    这就是信息不对等的弊端。


    所以那个人是一位反异能者吗……


    但不管是不是,绝对不是一个正常人就对了。


    能够做到这种程度的人……


    总而言之,如果事先知道有这种不可控因素,哪怕是保险起见,他都不可能会将秋山诚一个人留在房间里。


    太宰治想到这,不禁更加烦燥起来。


    ……希望是自己想多了,毕竟秋山诚看上去也就是一个普通人而已,按理说并不会惹人注意……


    ……


    太宰治跑回去的时候,房间门口依旧站着那两个守门的人,对方在看见他的时候也只是疑惑了一下,并未太过慌乱。


    一切看上去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


    但他没有放松下来,直接冲过去一把推开了门。


    “秋——”


    太宰治声音顿住,一眼发现自己要找的人正安静地躺在床上,被子也散乱地堆着——与往常并没有什么区别。


    睡着了?


    房间内没有其他痕迹,东西的摆放相较于他离开时也没有太大变化,门外的人也没有表现出异常……


    ……


    是自己反应过激了吗?


    太宰治的呼吸还略微有些急促,额角沾着汗珠,心跳到现在都没有完全平复。


    他用力闭了闭眼,缓缓吐出一口气,走到秋山诚床边,俯下身仔细观察起来。


    ……身上没有伤口,表情平静,脸色也很正常,呼吸平缓——


    太宰治眼皮微颤,突然僵住了。


    他保持着这个姿势站了很久,大脑有一瞬间什么念头也没有。


    等他反应过来时,自己的手指已经探到了对方的鼻翼附近。


    没有给他对这个下意识的举动表示抗拒的时间,太宰治的耳边此刻只能听见自己清晰而剧烈的心跳声。


    呼吸……


    没有呼吸。


    第79章


    疼。


    虽然很微弱。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进行感知的能力正在逐渐变弱的缘故。


    原本密不可分的事物正在强行被撕扯着抽离,一种剥离感像是要把人带到另一个被完全隔绝起来的空间。


    因即将溃散而浮动的不安与空茫占据了所有,似乎有什么一直在维持着的东西已经变得不再稳定,马上就要消失——


    “哗——”


    *


    秋山诚醒来的时候,大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处于完全放空的状态。


    耳边一直响着悉悉索索的声音,像是虫子在小声嘶鸣,又像是什么受到干扰的电频信号……然后某一瞬间之后,所有杂音全部消失,世界重新恢复了安静。


    他轻轻眨了眨眼,一段类似模糊影像般的片段逐渐浮现在脑海中——依稀记得是一个叫费什么什么的人突然找上来,先是说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话,然后掏出一瓶奇怪的液体想用他进行异能实验……再之后的事情就记不清了。


    所以……


    秋山诚有些迟钝地将手掌举到空中,来回翻看了一下。


    身体似乎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是失败了吗?


    还是说已经成功了?别吧,那他现在岂不是相当于改造人?


    “你醒了。”


    就在秋山诚内心进行着天人交战的时候,一道声音突然响起,吓了他一大跳。


    “?”


    他转过头,发现太宰治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正坐在对面的床上看着他。


    “您……”秋山诚撑着身子坐起来,刚一出声,发现自己的嗓子有些沙哑,于是默默咳嗽了几声,停顿了一会儿。


    这期间太宰治都异常安静,没有催促,也没有发出其他声音,只是一直望着他。


    “……您那边已经结束了吗?”秋山诚下意识放轻了声音。


    他总感觉气氛有点怪异——或者说,太宰治现在给人的感觉有点怪异。


    内敛、静默,散发着一种他并不熟悉的气场,像是把所有情感都收敛在了一个封闭的盒子内。


    “嗯。”太宰治回答地很简洁,眼底一直浅浅浮动着一抹奇异的情绪。


    “……”秋山诚莫名有些不自在。


    “对了,之前您离开的时候有一个自称费——”


    “啊,这件事的话我已经知道了。”太宰治打断他,站起身慢慢朝着这边走了几步,然后在距离秋山诚一米远处停下。


    “所以你现在什么感觉?身体还有哪里不适?能不能正常行动?”他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目前没什么特别感觉,”秋山诚见太宰治表情严肃,下意识回答起来,“只是头还稍微有一点晕,但并没有太大影响,行动的话……”


    他挪动身体,双脚踩下地面,站了起来,试探着向前迈出了一步。


    ——然后就看见太宰治迅速往后退了好几步。


    就像在躲什么病菌。


    秋山诚:???


    秋山诚愣住了,有些懵逼。


    见对方微微皱眉,他心里突然涌上一个可怕的猜测。


    ……该不会因为那个试剂留下的后遗症,他现在身上正在散发什么奇怪的味道吧!?还是说自己脸上长了什么吓人的东西?


    等一下,不会是直接毁容了吧??


    “没有,你担心的事情都没发生。”似乎是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太宰治淡定地摆了摆手。


    “那您刚才——”


    “既然你还能正常行动的话,”太宰治打断他,从兜里掏出一把手.枪递了过去,“先把这个拿着吧,以防万一——虽然里面装的是真正的子弹,但你应该不至于因为这样就开不了枪了吧。”


    秋山诚:……


    秋山诚从醒来开始就一直处于一种一头雾水的状态,现如今也只能下意识照着对方的话去做。


    太宰治像是满意地笑了笑,又提起另一个话题:“对了,趁我不在的时候钻进来的那只老鼠不是对你用了一管试剂吗?不过万幸的是他手里的东西似乎是失效品,所以对你的身体并没有产生影响,你现在还是一个普通人——如何,失望吗?”


    “要真是这样我高兴还来不及……不过您怎么知道那东西失效了?”


    “如果你实在是不放心,可以等出去以后去医院做个体检。”


    “出去以后?”秋山诚抓住了关键词:“是要动手了吗?”


    “啊,我已经发出了讯号,过不了多久港.黑的人就会开始行动,不过除了我们——”


    “轰——”


    太宰治话未说完,外面突然炸开一声剧烈的轰响,像是要直接震穿人的耳膜。过了几秒,又是一声响起,这次的声音离得较远,宛若沉闷的雷鸣。


    脚下的地面随之震颤起来,头顶开始扑簌簌地往下掉落起细小的石子,像是随时都要崩塌。


    “这是……”秋山诚迅速从惊愕中回过神来:“港.黑做的?”


    这是要直接把整个基地给炸了吗??


    “还有天花板和墙壁上的洞……也是我们的人做的??”秋山诚其实在睁开眼时就被头顶一个巨大无比的洞给惊住了,等他坐起身后又发现四周也是一片狼藉,宛如废墟,更是懵逼的不得了。


    但当时他脑子还是一团浆糊,思维也有些迟钝,而且还有一堆的问题没搞明白,因此就暂时将其搁置在了一边。


    “……都不是。”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动手,太宰治皱了皱眉,语速加快,“现在的爆炸是其他势力的人做的,至于这个洞——你昏过去的时候被一颗陨石砸穿的。”


    “?”能再敷衍一点吗?


    “总之,现在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太宰治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转过头,大踏步朝外面走去:“先赶快离开这里吧,这个基地今晚过后就会不复存在了。”


    “……”秋山诚感觉自己昏迷的这一会儿像是错过了一年的剧情,但他现在也只能暂时按下心中一大堆疑惑,迅速跟了上去。


    ……说起来,这好像还是他和太宰治难得一次和谐的对话。


    ……


    在跨过地上博士的尸体时,秋山诚心中姑且还算淡定,但当看到外面一堆死状惨烈的尸体后,他终究是没忍住停下了脚步。


    周围的区域已经被某种力量给暴力破坏掉,目光所及之处尽是残垣断壁。每一具尸体都被紧紧嵌在墙壁上,表情狰狞,浑身浸泡在血液之中,红色的衣角还在不断往下滴着液体,地面甚至已经汇聚出了大滩血迹,流淌成一片充满着死亡气息的海洋,几乎让人无处落脚。


    说是人间炼狱也不为过。


    因为嗅觉较之以往变得迟钝了许多,因此这片浓烈的血腥色彩可以说是在秋山诚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直接闯入了他的视线。


    鼻间毫无异常的气味与视觉上所看到的凄惨景象产生了强烈的冲突,令他油然而生一种诡异的错位感,仿佛是在看什么没有生命的壁画,眼前的一切不过只是暂时停留在人的视网膜中的死物而已。


    每个人脸上的表情是冰冷的。


    那些从人体中流淌出来的血液是冰冷的。


    这里已经逝去的无数条生命也是冰冷的。


    在这已经被破坏的不成样子的空间内,明明有一股象征着死亡的浪潮正向他猛烈袭来,但秋山诚内心中生命的分量于此刻却变得前所未有的渺小。


    这些存在……还可以说是生命吗?


    生命原来是这么脆弱又无形的东西吗?


    这种在凋零之际,丑态毕露,一点也不美好的——


    “不要看。”


    太宰治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过来,伸手虚虚挡在他的眼前。


    “别在这里逗留了,先出去吧。”


    “?”秋山诚的注意力一时之间被对方手腕上触目惊心的狰狞伤口给分散了不少:“您的手——”


    “啊,没什么,之前刚结的疤不小心裂开了而已。”太宰治若无其事地将手收了回去,背在身后。


    “……”


    见对方一副不打算多说的模样,秋山诚没有再追问,他再次看了一眼那些人的死状,眼底不禁流露出一丝无法掩盖的茫然与排斥,语气有些犹疑:“这个也是……其他势力做的吗?”


    “……”


    太宰治没有立刻回答,他平静地注视着秋山诚此刻的神情,眸光微微闪动了一下。


    嘴唇像是被紧紧黏在了一起,他费了很大劲才张开:“……”


    “轰——”


    又是一声从远处传来的巨响,墙上有几具尸体终于在一次次震动下无力地砸向了地面,以一种丑陋而扭曲的姿势停留在了生命的终结处。


    完全不是书上所说的,宛如花瓣凋零般凄美。


    简直就像是从墙面随意剥落的一块污垢。


    秋山诚有些怔忪地看着太宰治,睫毛微微颤动着,耳边似乎还回响着对方刚才那句几乎要隐没于爆炸声中的低语——


    【不,是我做的。】


    *


    ……


    当发现自己指尖没有感觉到任何气息的时候,太宰治大脑内某根神经微微颤动了一下。


    然后他面无表情地收回手,静静注视着躺在床上的人,一时之间没有再动作。


    现在……该做什么?


    时间仿佛已经被静止,唯一流动着的只有堆积得越来越多的不知名情绪。


    沉重地像是要将人给压垮。


    因崩塌而往下坠落的失重感,像是要拖着人的双脚沉入水底……那是一种令他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刚才还在胸膛处吵个不停的心跳声突然消失,就像是从来都不曾存在过一样,脑海内在一瞬间似乎闪过了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又仿佛什么都没有想。


    太宰治的脸上带着一种不自知的茫然,感觉自己的五感像是突然被抽离了出来,漂浮在半空中,所有的知觉都远去了,只余下自己的双手在重新做着没什么意义的动作。


    探脉搏、摸心跳、甚至是有些粗暴的推攘——


    没有回馈给他任何反应。


    毫无动静。


    就像是死了一样。


    ……死?


    ……


    “——你这臭小子到底在做什么!!”博士带着一群人姗姗来迟,刚冲进来就是一声怒骂。


    “不过是一个被抓来的俘虏罢了!谁给你的胆子这么嚣张!不要以为我真的不敢动你——”


    “砰——”


    “唔啊——!!!”正在不停发泄着愤怒的人突兀地惨叫一声,“扑通”一下摔倒在地,鲜血迅速染红了地面。


    跟在后面的警卫在惊愕一瞬后,立刻举起了枪。


    “嘘,别吵。”


    太宰治收回开枪的手,并没有转身,目光更是从始至终都没有移开过。他的眉毛不自觉皱起,像是看到了什么难以理解的画面。


    ……


    是啊,确实难以理解。


    这家伙是这么脆弱的吗?


    还是说人类的生命都是这么脆弱的吗?


    ……那为什么连一个认真想要活着的人都能如此轻而易举地就被夺走生存的权利,反而是他这样一个不断尝试着自杀的存在却可笑地活到了现在呢?


    死亡如果是这么容易就能实现的东西,那为什么要独独抛下他?


    这个世界……太荒谬了。


    “——放下武器!把手举起来!”见太宰治一直没有反应,被冷漠无视的一群人终于按捺不住,疾声厉色地向对方发出了威胁。


    太宰治依然没有理会。


    “都给我动手……”博士一脸痛苦地被人搀扶着站起,他心里还记得太宰治的作用,因此被血染红的手直接指向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人,“给他点颜色瞧瞧!先对准这家伙——”


    听到这句话,太宰治眼神微动,终于将视线放在了对方身上。


    那一瞬间,仿佛被什么恶魔给盯上,博士整个人像是被钉在原地,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恰似愚昧之人不慎踏入了凝聚世间所有恶意的污浊之地,一种黏稠而令人毛骨悚然的无形之物从口鼻钻入身体,直直攥住了他的心脏,强烈的窒息感混着血腥气从胸口涌上喉咙,浑身的血液于此刻在业火之中开始熊熊燃烧。


    博士宛若一条离开了水面的鱼,嘴唇在无力地张合几下后,“哇”地一声喷出一大口乌黑的液体,然后瘫软下去,彻底没了动静。


    “博士!!??”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震住了,一时之间又惊又怒,纷纷对准对面一躺一站的两人扣动了扳机——


    “轰——”


    密集的枪声被一阵巨响给淹没,房间顶部坚固的天花板毫无征兆地炸裂开来,似有千斤重的不明物体猛然砸穿路上遇到的所有障碍,直直降落在了地面。


    漫天的灰尘裹挟在剧烈的狂风中,遮住了所有人的视线,只能隐约看见电花在闪烁。


    中也?


    太宰治撑着手臂从床上直起身,看着静止浮动在眼前的无数颗金属子弹,又迅速否定了这个猜测。


    ……


    “……谁给你们的胆子。”


    烟雾尚未散尽,伴随着一声显得格外压抑的陈述语气,一道有些瘦削的人影踩碎一地还未停止滚动的石块,逐步走进众人的视线。


    当看清对方略显奇异的装束和稚嫩的外表时,所有人都愣了一下,但经过刚才那一幕,他们完全不敢放松警惕,几乎是在那道身影出现的同时,立刻瞄准对方扣下了扳机。


    “砰——”


    “砰——”


    连续几声枪响,不速之客出人意料地不闪不避,但所有子弹在撞上去后都像是没有攻击力一样软绵绵地掉落在地,连一丝伤口都没给对方留下,差点让他们怀疑自己手里握着的是一把玩具枪。


    “你也是异能者?谁派你来的!你知道我们是——”


    “唰——”没有给他们说完话的机会,站在原地不动的人不过是轻轻一挥手,在场所有人都立刻被一道无形的力量给狠狠甩了出去,直接砸穿房间,深深嵌入了钢筋混凝土做成的墙面。


    他们嘴里发出痛苦的呻.吟,很快就晕厥了过去。


    “……”


    太宰治沉默地看着这个情绪不显的人向这边走来,眸色变得有些暗沉。


    ——齐木楠雄。


    秋山诚的邻居。


    对方果然不是一个普通人。


    这样的破坏力,已经堪比中也——而且这还不是对方唯一的能力。


    不过太宰治此刻没有心情进行更深入的思考,他只想问清楚一件事——


    “你能救他吗?”


    齐木楠雄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站定在床边,隐藏在镜片后的瞳孔微微闪着红光,只说了两个字。


    “让开。”


    第80章


    “……”


    太宰治松开手,没有过多犹豫,配合地起身站到一旁,视线紧紧追随着对方的动作。


    齐木楠雄一手揽着秋山诚的后背将人扶了起来,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后者眉心,指尖浮现出一个小小的乳白色光团,紧接着,二人周身凭空出现了无数个细小的光点,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


    太宰治的瞳孔突然颤了颤。


    秋山诚的身体像是被掷入了石子的水中镜像般波动了一下,然后隐隐变得有些透明,但随着周围光点的聚拢,又重新变得凝实起来。


    一股肉眼所无法察觉到的能量波动向着四周扩散开来,在快要触及到太宰治的时候,又瞬间消失。


    “你站远一点。”齐木楠雄语气强硬地命令道。


    内心隐约察觉到了些什么,太宰治垂下视线,默不作声地退到了对面。


    身体突然变得透明……这样的景象,他曾经在秋山诚家中也见过一次。


    原来那时不是他的错觉吗?


    没有再分出心神给不相干的人,齐木楠雄闭上眼,意识顺着能量波动在秋山诚的大脑内仔细进行着搜寻,过了许久,终于在最边缘的位置发现了那个紧紧扒住这具身体不放的小光团。


    ……太好了,还在。


    齐木楠雄长舒了一口气。


    一直紧绷成一根弦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


    由于和世界意识达成了协议,不得改动该世界的时间线,因此他是无法使用时空回溯的。


    最初他以为秋山诚是肉.体死亡,因此着实受到了不小暴击,差点气的直接当场把这个小世界给整个炸了。


    幸好……


    由于这具身体的特殊性,因此只要不是物理意义上的死亡,在意识核心尚未离开躯体的情况下,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


    齐木楠雄一边安抚着散发出不安气息的小光团,一边对这具身体的能量波动进行着修正与巩固,心里不禁有些欣慰。


    这么努力地想要留下来……


    看来是在这个世界找到了令你留恋的事物啊。


    嗯,比如某位任劳任怨的邻居。


    ……


    过了许久,光芒消失,小光团亲昵地蹭了蹭来自老父亲的意识后,重新沉寂了下去。


    齐木楠雄放下手,动作小心地扶着人躺下。


    一直沉默地观察着事态发展的太宰治眼尖地发现秋山诚的胸口重新开始了起伏。


    “……”


    像是猛然从令人窒息的水底挣扎了出来,他一直紧紧握着的拳头终于松开,有些迟钝地察觉到了从掌心传来的刺痛。


    齐木楠雄站起身,最重要的事解决完毕,他强行压制在心底的怒气又重新涌了上来。


    自己辛辛苦苦养了这么久的崽、不,邻居,竟然说动就动,是当他死了吗。


    他看向外面被钉在墙上的一群人,内心隐隐浮现出一丝杀意,但几乎在这个念头产生的一瞬间,齐木楠雄就感觉到了这个世界对自己的一股排斥力。


    齐木楠雄:……


    依然是和世界意识达成的协议——不得抹杀这个世界的生灵。


    啧,他当初就不该答应。


    但这个世界的意识不仅能力菜的一匹,脸皮也非常厚,齐木楠雄在以前就已经见识过对方的无耻嘴脸了,一些妥协不做也得做。


    ……所以说都是一个世界的,为什么意识和意识之间的差距就这么大呢。


    “你是不能杀人吗?”始终保持着安静的太宰治突然出声了,他的观察力一向敏锐,很容易就猜到了些什么。


    “……”齐木楠雄重新看向这个被自己遗忘在一边的人,没有说话。


    “如果只是杀人的话,我还是能够做到的——不如说,这正是我最擅长的东西呢。”见对方皱眉,太宰治下意识又补充了一句,“……反正在这里的每一个人手中也不知沾染了多少条性命,如今这个结局也算是死得其所了吧?”说到这里,他声音微微顿住,然后没什么感情地笑了笑。


    不再等齐木楠雄回应,他直接握着手.枪走到门口,在经过瘫倒在地生死不明的博士时,他头也不回地补了两枪,那具身体因为冲击力微微抽搐了几下,然后彻底没了动静。


    太宰治毫不避讳地踩进血泊中,穿过勉强还能看得出形状的房门,停下脚步,神色漠然地扫视了一圈被钉在墙壁上尚处于昏迷中的人,举起枪,食指轻轻扣下——


    “砰”、“砰”、“砰”。


    “唔呃——!”


    被剧痛强行扯回神志的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迅速被再次袭来的黑暗给吞噬,脸上的表情也永远定格在了如遇恶魔般的惊恐中。


    ……


    起初几声枪响之间还间隔了一段时间,到了后面,整片空间内回荡着的只剩下规律到近乎机械的节奏,一次又一次,随着心跳一起进行着冰冷的律动。


    原本是对充斥在心底的满腔怒意与不明情绪的发泄,但逐渐的,似乎变质成了另一种不带有任何感情色彩的行为。


    子弹用光了就扔掉再换一把,生命轻飘飘的分量让手上的动作变得不再具有任何意义,仿佛只是在重复着某种由肌肉牵动的记忆性运动而已。


    无数朵血花在视线中炸开,粘稠的红色像是化掉的糖果一样,在太宰治鸢色的眼眸中晕染开浑浊的色彩。


    每从指间扣动出一声枪响,他的耳膜内似乎也能清晰地响起一声令灵魂都跟着战栗的轰鸣。在无人注意到的地方,有什么裂纹正在逐渐扩大,穿梭于缝隙间的风声宛如濒死鸟兽的嘶鸣般尖锐而破碎——像是生灵于此间微不可闻的挣扎。


    从很早以前开始,当意识到自己对于夺走别人性命这一行为早已习以为常时,太宰治就已经知道了,从他全身流淌而过的某种滚烫之物正在逐渐冷却,胸口处柔软的器官也在这片冰凉的温度中变得麻木而僵硬——迟早有一天,会像一块劣质的玻璃工艺品一样被摔得粉碎吧,然后他或许就会发现,里面根本没有填充过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这几年来于挣扎中勉力进行着的追寻,不过是一场装模作样的自娱自乐式表演罢了。


    ……亵渎生命的人,终将被命运所玩弄。


    “咔——”


    手.枪再次传来空膛的声音,太宰治思绪回笼,眼帘颤了颤,松开手指,面无表情地垂下了隐隐作痛的胳膊。


    眼前是由他一手制造出来的惨不忍睹的景象,但这片被血色覆盖的画面只是在其瞳孔内停留了短暂几秒,很快就被完全抛在了身后。


    “虽然这些人已经被处理了,但罪魁祸首似乎并未出现啊。”太宰治站在门口,顶着齐木楠雄冰冷的视线,若无其事地继续说了下去:“我今晚就会让港口Mafia的人开始动手,那只躲起来的老鼠应该也提前就做了什么准备,这里恐怕很快就不安全了——说起来,刚才这么大动静,怎么不见其他人过来?”


    “现在该考虑的不是这个。”齐木楠雄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不难感觉到他一直被压抑着的怒气。


    这几天他不仅在应付突然又活跃起来开始频频找茬的白泥鳅,还要顾及被困在小岛上的一群同学的性命安危,已经非常头秃了。结果不过是于百忙之中抽空往这里看了一眼,竟然就撞见了那样惊心动魄的场面。


    齐木楠雄情急之下连瞬移都忘了用,直接从上面砸下来,闹出了不小动静,方圆百米内不断有人在迅速往这里赶,为了避免被打扰救人,他直接在这一片区域施加了一个障眼法。


    ——但这些都没有必要告诉对方。


    “嘛,好吧。”太宰治也不在意,双手插在兜内,漫不经心地用脚碾了碾地面,见鞋底的血迹不减反增,很快就放弃了这个举动。“所以,你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齐木楠雄并不意外自己的想法能被看出来。


    “啊,你能这么快就明白也省了不少功夫。”他站起来,遥遥与对方进行着对视:“第一件事,不许告诉秋山刚才发生的事情。”


    “嗯?你是指你的能力还是他自己的——”


    “全部。”齐木楠雄顿了顿,又补充道:“关于我的能力,我自己会找机会告诉他。”


    “……这倒是没什么不能答应的。”太宰治的视线重新挪到秋山诚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眼底没什么情绪:“但是,为什么?”


    “你只需要照做就行了。”


    “……感觉你对我敌意很大啊,我是哪里得罪过你吗?”太宰治说到这,突然一脸恍然,随后有些抱歉地笑了笑:“啊,我明白了,是因为秋山君的缘故吧?呀……以前确实是因为一些误会和他之间闹过不愉快,毕竟他的身份怎么看都很可疑呢……所以,可以请你告诉我吗?”


    太宰治收敛了笑意,神色有些复杂:


    “他到底是什么人?或者说……他是人吗?”


    “他是人。”


    齐木楠雄回答地很笃定。


    但与其说是在否定太宰治的话,不如说是在强调着什么。


    太宰治扯了扯嘴角,并没有被敷衍过去:“如果说是类似人形异能的存在——也不对吧,毕竟之前我已经与他接触过了,并没有发生什么异常……还是说是什么更为特殊的,或者等级比我更高的存在?是人类触碰不到的那个层面的东西吗?还有刚才那股有些违和的能量波动、远超于一般异能者的能力、没有在任何人记忆中留下痕迹的邻居……你真的是这个世界的人吗?”


    “……”齐木楠雄沉默了一会儿。


    “嗯?”太宰治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你刚才是在对我使用什么能力吗?不过似乎并没有成功呢,啊,看来我的【人间失格】对你还是能够起作用的嘛。”


    齐木楠雄:……


    “唰——”


    一颗石子突然从太宰治额角擦过,留下了一道鲜红的痕迹。


    太宰治感受着这股火辣辣的刺痛,嘴里叭叭讲话的举动一时间停住了。


    “看来物理攻击还是有效的。”齐木楠雄满意地点了点头,心里稍微舒坦了一点。


    这人也太离谱了,一般正常人会往那个方向去猜测吗?


    “……”太宰治轻轻用指腹碰了碰伤口,撇撇嘴,老实地回到了一开始的那个问题:“所以,秋山诚到底是什么人?就算要我按照你说的做,起码还是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吧?”


    齐木楠雄目光穿过对方,先是看了一眼外面带有浓厚血腥色彩的画面,再看看眼前这个一脸云淡风轻,毫不自知地散发着黑泥气息的人,眼里流露出了不加掩饰的嫌弃。


    太宰治:?


    “我可以告诉你,但是……”


    “要提条件吗?没问题哦,不管是这条性命还是其他什么——”


    “你这条命在我眼里没有任何价值。”齐木楠雄说话一点也不客气。


    太宰治不甚在意地低笑了一声:“嘛,所以到底要我做——”


    “离他远点。”


    “……”


    齐木楠雄注视着对方微微睁大的眸子,表情平静。


    “——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