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合道会

作品:《《行而论道》

    梅是在潜伏进合道会第三日发现那具尸体的。


    那具女尸直愣愣地瘫倒在地,双手安详地交叠置于腹上,衣着清雅又莫名透着点贵气。


    该不会……是哪个门派的弟子吧?


    梅按耐下躁动的心绪,谨而又慎地攀爬过门窗,挪到尸身旁,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掀下盖在对方脸上的黑布。


    待到眉眼处,他手一抖,快速将黑布物归原位,而后蹿上房梁。


    说不清是因尸骨还是骤然间的剧烈运动而产生的心跳过速用它自己的节奏提醒着梅这位闯入凶案现场的不速之客速速逃离现在这个不妙的处境。


    合道会不定固定的时段召开,端看主办方是谁,因对方名头而来的客座大有人在,若在以往,梅定要不慌不忙地评价一句:看人下菜。


    现在他却得因为这起不知谁做下的凶案成了目击证人,他的确可以趁着事态还未萌发火速撤离,再趁着有“幸运儿”覆了他的前尘路后悠哉哉地看戏。


    他这一生见过很多尸体。


    他是乞儿时,看见的是平日饿死,被人打死,冬日里冷死的。


    他是农家子时,闻见的是被麦穗和城墙压垮的脊梁。


    含冤入狱时,听见的是屈打成招的喊叫,不绝于耳的叫骂和微乎其微的哀悼。


    ……


    那些尸体都在他成为盗贼后不甘寂寞地在他的梦境里游荡。


    盗贼,剽窃他人财物不问自取者也。


    有趣的是,他没能成为盗贼前,遭受过多次牢狱之灾,成为盗贼后,官吏反倒不敢对他下手,生怕他来光顾他们的房梁。


    发现这点时,他大笑着跪在山上,山风隔着数不清的山坟吹向养父养母的家,伴着他那时漂泊不定的心。


    他没有了归乡。


    但他想,你们是错的。


    母亲,塞给官吏的银两并不能填饱孩儿的肚量,只会让他们的欲望开花;


    父亲,勤勤恳恳地开耕也不会让乡绅对我们另眼相待,在他们眼中,我们与那些被塞进袋中的麦穗没有什么两样。


    可是官吏也会在上级面前点头哈腰弯下他们的脊梁,乡绅也会在财主面前献上他们的银两。


    能驱使饿狼的唯有比他们更大的权势、更大的欲望、压制它,成为它,驾驭它。


    盗贼,剽窃他人财物不问自取者也。


    可他在那些为富不仁的贵人们眼前夺过的本就是自己的珍宝。


    农家子的一袋麦穗只会让富绅嗤笑,却能让一家吃饱。


    他在流浪时就在思索怎样填饱肚子时懂得了一个真理:吃到肚子里的,才是你的东西。


    假若不幸被他人夺去,跟着他,抢夺他,拿回属于你的东西,而后吞下。


    与其像条哈巴狗一样围着贵人们转,流着誕子吃下本属于自己的一粒米,梅更习惯于吞咬下对方的血肉,让他用身体的痛苦来记住:不要跟一条饿狠了的野狗来抢食。


    他成为不了一户好农户。


    他只想当个好盗贼。


    盗贼,剽窃他人财物不问自取者也。


    更能叫官吏和乡绅们害怕。


    *


    辛弃掷是在前往师姐房门前的路上收到的消息。


    她步伐依旧稳健,从外表看不出什么端倪,只比往常低了几分的眉眼却泄露了她的坏心情。


    沉闷的敲门声换来一声漫不经心的“进。”


    推开门,飘在地上张扬的红衣夺去了所有目光,不期而来的日光也格外偏爱那道颜色,它驻足在那儿,承载了所有光芒,就好似代表了希望。


    看到谢今安,辛弃掷的心终于静下来了。


    “师姐。”她开口唤道。


    谢今安原本正躺在榻上看些游记,听辛弃掷语气不对,收了书问她:“你这是怎么了?”


    “出事了。有侍女方才同我传讯,厢房内有人遇害,是一游侠最先发现又叫来她,我让她赶去看好那个厢房,不准任何人靠近,有人问起就说有人在此闭关……师姐,会不会……是辛家那边的人?”


    说到最后,辛弃掷胸中郁气难消,自从她当上首席弟子,辛家不是没来找过她恳请她坐上家主之位,只是她已然找到更愿去做的事,便回绝了。


    她的那些妹妹弟弟们一个个对她意见很大,因为辛家并不死心,哪怕继任人选已在考察中,也透露出了几分只要她回来,便物归原主的意思。


    若是这等腌臜事儿真为辛家小辈做下……


    “你素来不是平白无故就怀疑起人的性子,”谢今安斟酌着开口:“是现场发现了辛家的证物,还是最近那些人又来烦你了?”


    “是证物。而且是这一辈中每个人都独一无二的东西。”辛弃掷抿紧了唇。


    “另外,怪也怪在这里。我竟想不起那物究竟是何人的,再者辛家素来不与人交恶,若有人特意将这盆污水倒在辛家头上,又是意欲何为?”


    谢今安摩挲着书封,突兀地转了个话题:“我要你查的风满楼,查出什么来了吗?”


    虽未解惑,辛弃掷仍毫不迟疑地答话:“查到了。先前跟在我后头的探子终于被我甩开,这处的风满楼还未接到消息,我把人接出来了。


    这次她也来了。我想先让惠明大师试着为她解蛊,再出面作证。蛊毒在她体内根深蒂固,拖得越久便越危险。”


    “嗯。”谢今安点了头,“你想得很好。要我说,


    苗疆一日不除,这天下一日难安。推个凡人出来,固然是一条性命,却不见得他们能有多重视。”


    “不若,将那起厢房命案推到苗疆头上,你先前已经放出消息,若有人经过,定然知晓这厢房内是个修士;若无人知晓,便凭空捏造,欸”


    谢今安竖起一根手指,将辛弃掷正欲开口反驳的话语点了回去。


    “我知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这样做苗疆的罪名固然大了一等,可那条人命真正的凶手便能逍遥法外了,是不是,”


    说到这,谢今安笑了声,清脆又饱含无奈:“你啊你,你的本性太正,正因如此,才不适合修仙。”


    “只有千里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这出厢房命案是撒在明面上的一点饵,我要把苗疆和凶手都钓出来。”


    *


    镜缘正在逃亡。


    她杀了人。


    也许是一个,也许是两个。


    她并不后悔。


    她的手不抖。


    镜妖跟人族之间的脉络也许会因她而终结,又或许她会被两族都放上通缉榜,好似只要去除了她这份污点,二者之间便不再有记恨、利用与忌惮。


    这些都不重要了。


    杀人是为了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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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份命抵一份命。


    这很公平。


    是镜妖最喜欢的“照映”关系。


    躯壳已经埋下。


    心头血到手。


    因果线重连。


    再也没有谁能阻止她将彼岸复活。


    她抬起头来,月光从云层中倾泻,今晚的月亮很亮,很圆,相传在人间,家人会在月圆时分团圆。


    就是在那个时刻,她感知到了什么。


    手心处传来刺痒,镜缘低下头,手心从白玉般的颜色转为透明,国师的身影背对着她,站在观星台上。


    她没有看她。


    她们只是站在同一片圆月下。


    “你没有按照我说的做。”国师的声音依旧带着那股不容置疑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语气。


    “是的。”她回答。


    早在她叛出族群,来攀扯国师时,国师就该想到的,不是吗?


    “你做的很好。”一声叹息从国师口中传出。


    镜缘有些惊愕:“您、”她停顿了一下,对这个猜测感到万般的惊奇:“认同我吗?”


    国师没有回答她,又或许回答了她:“你是想复活那个孩子吧。你做不到的。她早已消亡。而现在,到了你该消亡的时刻。”


    她在说什么?


    她早就知晓自己的死亡,在筹谋彼岸的复活的时候,她就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她是依靠彼岸的“人气”出生的,彼岸给了她生命,现如今,她不过是把这份生命还给她。


    但国师说她做不到。


    能在人界担任国师的镜妖是最为特殊的一种镜子,有时候,就连她们自己也不知道,她们能做什么,可以做到什么程度。


    而现任的国师……手心处的人影转了过来,有一瞬间,镜缘听到风在她耳边呼啸,直到身子摔到树根处,她才发现是她自己没有了力气站立。


    “我的能力,是时间……它能让我,预知命运。”


    在意识恍惚间,镜缘听见国师真假不明的宣告。


    胃里传来阵阵不可抵御的绞痛感,她知道那是自己的肠子搅在了一起,如果她不尽快化为镜片,下一秒,她的身体也会以一种人类不可能做到的姿势来绞杀自己。


    她的身体慢慢在地面上透明,又逐渐折射出树上的新叶,天上的明月,还有近在眼前的湖泊。


    这些都在告诉她,她还在人间。


    但她知道,她阻止不了自己的碎掉。


    就像她当年也阻止不了彼岸逃离族群一样。


    镜缘转过头,天上的夜幕在她眼前划过,变成了湖泊间漂浮不定的明月。


    人世间有个故事,叫作猴子捞月。


    她不知道先前自己的那番行为,在国师眼中算不算在捞一只虚幻的明月。


    但她并不后悔,她知道,如果连捞都不去捞那弯明月,她定会后悔终生。


    人间传闻,家人要在月圆团圆。


    她见证不了彼岸的新生。


    不过也许命运还是厚待她,她们终会在消亡之际团圆。


    意识消亡的前一秒,她好像听见谁在说:“我最近听外来的小和尚说,人与人相遇,讲究一个缘分。既然你是因我而生,从此以后,你就叫镜缘。”


    啊,她想起来了,她与彼岸相遇的那一天,也是月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