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周围卖菜的卖菜，放鞭炮的放鞭炮，盖过了她的声音，这才没将人群的注意力转移过来。


    周言卿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帝古庙的高台上发现了那熟悉的身影，他身旁似乎还有一个人。


    两人相视一眼，心中均升起不好的预感，匆匆下了马车挤入人群。


    高台之上，陈廷玉被檀牧禾用一把匕首抵着喉咙，只要再往前一步，就会掉下高台，不死也要摔成残废。


    他颤颤巍巍根本不敢动弹，要不是有袍子挡着，只怕会有人发现他已经尿裤子了。


    “少侠，我们有话好好说，你到底要干什么？要是要钱，我……我都给你还不行吗？”


    檀牧禾冷笑，“陈廷玉，你真看不出来我是谁？”


    闻言，陈廷玉僵硬的将头偏了几分，仔细看向那人的眉眼。


    这人似乎有些眼熟……


    他脑中瞬间有一挂鞭炮炸开，“你……你是檀……檀尹的儿子？”


    “原来你还记得啊？”


    此时，檀牧禾也瞥见了人群中的司言茉二人，他微微摇头，似乎是在提醒两人不要做出任何动作。


    下一秒，他将抵在陈廷玉脖子上的匕首收紧几分，“既如此，你也该知道我是为何而来。”


    “陈廷玉，”他放大声音，想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听清自己说的话，“你看对面就是帝古像，你敢不敢当着帝古的面，告诉他们，告诉整个金乌城的百姓，你当年对我父亲，对我檀家上上下下数千条人命做了什么？”


    听到这话，这些天莫名其妙的遭遇也被陈廷玉在脑海中串联起来。


    原来真的是“冤魂索命”！


    他钻进拳头，试图嘴硬：“我……我不过是算出……”


    话还没说完，檀牧禾直接抽出另一把匕首在他大腿上猛扎一下。他顿时疼得大喊出声，鲜血也顺着袍子流了下来，却不敢乱动。


    “还不说实话？”男人阴狠的声音响起，真是像极了他的父亲。


    陈廷玉连连应声，疼的冷汗直冒，“我说，我说……”


    他老老实实地交代了自己是怎么伪造神谕，为了那把琴，没放过檀家的任何一个人。


    听得台下的百姓无一不感到愤怒，尤其这其中还有些曾与檀尹有过一面之缘的。


    当初多少金乌城百姓都知道，檀太尉——那是顶顶好的人。


    即使是战时征兵也不会为难各家，若是那家的孩子战死沙场，他也会亲自送来一笔不小的抚恤，足以养活他们一家老小。


    但凡是见过他的人，那时都不敢相信什么不详，什么邪祟之说，可有因为是神谕，不敢替他说一句话。


    如今这位他们信任的相卜，他们以为的，唯一能和神明沟通的男人，居然告诉他们一切都是假的。


    数千条人命，就因为他一句话就那么没了。


    天理何在？


    “王八蛋！给檀太尉赔罪！”


    “给檀太尉赔罪！”


    一时间，声讨他的声音此起彼伏，连带着的还有不知道是谁扔上来的菜叶子，砸在陈廷玉脸上。


    台下的司言茉和周言卿看了却高兴不起来。


    “他疯了吗？”司言茉真想冲上去把檀牧禾拽下来，可众目睽睽之下，她若是真上去了就做实了几人的关系，到时候牵连的可不止她一个人。


    周言卿一手护着她，脑中也在飞速想着对策。


    现在陈廷玉已经认罪，他们只需要想办法将檀牧禾保下来就好了。


    他不知道的是，檀牧禾根本没想过活下来。


    他又开口，这一次说出来的东西更加惊为天人。


    “陈廷玉，现在想听听你不知道的吗？”


    这下，陈廷玉愣了，司言茉和周言卿的心却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可太知道他要说什么了，这些话一旦说出口，他就真的活不下来了。


    司言茉也顾不上其他，大喊他的名字：“檀牧禾！”


    这一下，所有人的目光汇聚到她的方向，没人注意到，对面的高楼上出现了一队人影。


    檀牧禾冲着她嘲讽一笑：“秦王妃，怎么？你到现在还没意识到你们都被我骗了吗？我说想做琴师，想给陛下献琴，你真以为我是想献琴？”


    他编造了一个根本不存在的故事，想要将周言卿和司言茉摘出去。


    “要不是那琴先被这个混蛋发现，把琴夺了过去。我真正的目标可不只是他，而是那高高在上表里不一的南皇陛下！”


    说着，他看向陈廷玉，“你也不知道吧？你的主子也一直在瞒着你。他也在借刀杀人。”


    “你以为你伪造的神谕就能让檀家满门被灭吗？你错了！”他大笑起来，“是因为他忌惮我父亲，他就是个胆小鬼，生怕任何人从他手里把他得来不易的皇位夺走。”


    “陈相卜，你最知道他这皇位夺得有多不容易吧？”他用匕首挑起陈廷玉的下巴，玩味道，“来，告诉他们。”


    陈廷玉哪里敢说，这他要是说出口，他就真的死定了。


    檀牧禾却根本不会给他犹豫的机会，又是一刀扎在了他另一个大腿上，让他双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


    “大声点说，告诉他们所有人！”


    今日元宵，他就要让所有人知道，这个每次举办宫宴，看起来体恤民情的南皇陛下有多虚伪。


    陈廷玉被疼得眼冒金星，说也是死，不说也是死，横竖比被檀牧禾这么折磨的要好。


    他顺从着开口，大喊：“他……他杀了先皇……还杀了他自己的皇兄……他想要皇位……伪造了先皇是寿终正寝……其实……是他自己……”


    说到这就够了，檀牧禾直接一匕首插入他的心脏，在他耳边轻语：“下去赎罪吧！”


    说完将他推下高台，人群迅速散开。


    只听砰的一声，男人的身体掉落，鲜血蔓延。


    众人紧紧盯着眼前这一幕，有叫好的，有害怕的，谁都没有注意到对面的高台上射出一支羽箭……


    ——


    今日是元宵，仲子贺想着是合家团圆的日子，总不见得让檀牧禾一个人过，买了些她爱吃的糕点，想哄着人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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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己回家过节。


    他也算幸运，一般元宵蜀罗坊是不开门的，但师傅刚巧想给家里刚生了孩子的儿媳做些点心，就来了店里。


    他也顺势讨了一份。


    他拿了点心，正往回走着，发现帝古庙那围了一群人。


    他一向是喜欢凑热闹的，想着时间还早，便挤了进去。


    怎料刚一进去，砰的一声，一个纤细的身影落下，如同破败的蝴蝶摔在地上，鲜血从他的心口流出，那心口处还插着一支羽箭。


    在看清眼前人的眉眼后，他拿着点心的手失去了力气，一包点心就那么摔落在地，如同面前的人一样。


    仲子贺发疯似的跑过去，将人抱起来，双手不可避免的沾满了鲜血。


    他根本不在乎，用那染血的手抚摸那人已经变得苍白的脸颊，声音颤抖：“牧禾……”


    怀中的人尚存一丝气力，冲他扯了扯唇角，气若游丝：“《春去来》……你还没学会吧……那我……就不跟你回家了……”


    说完，那最后一丝力气也彻底消散。


    美人的头一偏，一动不动，若是看不到那满身的鲜血，定会以为他只是睡着了。


    可惜不是，他彻底失去了呼吸。


    司言茉也想要上前，却被周言卿死死拉住。


    檀牧禾死之前都要摘清他们之间的关系，就是认准了南皇不会放过她，也不会放过任何和他有关的人。


    “他是来求死的。”周言卿的声音也难得出现几分哽咽。


    他们一直在帮他，可终究都是旁观者，不知道那个真切的经历了爹娘惨死，冤屈无处诉状的人会有多么绝望。


    那日，他分明笑着，好似对未来还充满着希望。


    可没人知道，他会选择在这样一天，这个阖家团聚的日子，去找他的爹娘。


    那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陈廷玉身上，没有人听到他喃喃自语：“爹，娘……你们九泉之下可以瞑目了……”


    一群吉乌不知何时出现，盘旋在帝古庙的上空，有一只飞下来落在那蝴蝶般的尸体上，在他的眉心处啄了一下，似乎是在告慰亡魂。


    此刻，高台之上，几声略显虚弱的轻咳，男人抬手，“回去复命。”


    而他的眼神，对上了下方一道猩红的视线。


    那视线好似在质问，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周君松的眼神罕见的出现了闪躲，不敢看下方的女人，转身和旁边的弓箭手离开。


    司言茉就那么死死盯着他，眼神中是愤恨，是不解。


    当然，也有无数的失望。


    那时周君松出现在贺春楼在给他们出主意的时候，她还以为他们算是朋友了。


    可如今，他就那么绝情，下令让弓箭手放箭，让一个无辜的人就这么死去。


    她似乎在那人身上看到了和南皇一样的影子。


    她突然开口：“周言卿，我们真的还能事不关己吗？”


    抱着她的男人手臂微微一僵，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深吸一口气，似乎是下定某种决心，“从长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