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开门,放蛊


    萧然抱着两个红薯和一袋饼子跟在龙兆的身后往山上走。


    东西是龙兆让她拿着的, 说是之后可能赶不上午饭,带些东西好垫肚子。


    “舅舅, 不用跟阿大留个信吗?”萧然一矮头,避开了斜伸出来的树枝。


    她跟龙兆走的这条路应该常有人走,路面倒伏的杂草显示只容许一个人通过的痕迹,没有裸露出泥土。而且路上时不时需要闪避的枝叶荆棘又明晃晃表明这里往来的人不多,所以不会有人费劲将这些杂枝清理干净。


    龙兆轻巧地走在前面,如履平地,闻言头也不回地道:“不用, 阿爸见不到我就知道我干什么去了。”


    “哦。”


    萧然乖巧的应了一声,脚下不停, 又一边转头四下张望。


    七八月, 正是树木枝繁叶茂的时节。这里的树木高大,枝粗叶肥, 稍稍远一些的地方就被层层叠叠的枝叶遮挡。阳光透过树叶投下斑驳的光影, 草丛里嘻嘻索索, 蛇虫鼠蚁在里面爬行。


    越往上走, 树木越密, 萧然还看到树木之间缀着一些跟吊脚楼灶台铁锅那么大的蛛网, 蛛网上裹着一些昆虫尸体。结网的蜘蛛却不在,也不知是不是狩猎去了。


    萧然暗自揣摩了一下能结出这样大网的蜘蛛应该有多大。不仅大,能力应该也强, 不然保不住自己的地盘。


    不过这里的虫子真多。


    萧然将手里提的饼子拎起来仔细看了看,小心拍打了一圈,然后抱在怀里。虽说她身边不可能有虫子, 但心理上还是怕有东西爬进袋子里,这可是她的口粮。


    一抬头, 就见龙兆一言难尽地看着她,在她回望之后挪开目光道:“到了。”


    萧然三不并作两步上前,龙兆站的地方是个小土坡,相比之前走过的林间小道,这里明显是被清理过的样子,肥沃的黑土上零星有些杂草。


    到了跟前,萧然一眼就瞄准了龙兆身后的藤蔓。


    有细细的呜呜声从后面传来,那是风穿过缝隙的声音。藤蔓后面有山洞!


    龙兆见萧然眼神亮晶晶的,心下一哂,现在还笑,待会怕不是要哭出来。


    他心里想着,将藤蔓拨开,率先走进山洞,萧然不用他教,自然而然地跟在他身后。


    洞口很窄,萧然抱着东西,手肘在行动过程中难会碰到石壁,她收了收胳膊,紧紧跟在龙兆后面。


    刚开始几步还有藤蔓透出的光亮,之后就是全然的黑暗。


    龙兆也不说话,萧然也不好问,山洞中一时就只剩下两人的脚步声。


    “啪!”萧然一拍大腿:“差点忘了,这里是现代社会。”


    龙兆脚步一顿,回头想看萧然在弄什么幺蛾子。


    一回头,一团光直直刺向眼膜,龙兆眯起眼,看着灯光下萧然惨白的脸,洞里黑,她看起来就像是个无头的幽灵。


    龙兆当然不会被这些小把戏吓到,他皱起眉:“你”


    萧然先发制人:“舅舅,太黑了,我打个手电筒行不?”


    龙兆抿了下唇:“随你。”


    萧然咧咧嘴,将手机放下。幸好她接触到手机后被各种各样的事牵扯精力,还没有成为重度手机依赖患者。目前手机的电量够她霍霍一两个小时的。


    手机手电筒的光芒照不远,但一前一后照到两个人脚下的范围足够了。


    萧然时不时点开屏幕看看时间,两人又走了差不多十五分钟,山洞越来越宽。终于,龙兆再次停下脚步:“把灯关了。”


    萧然依言将手机收起来。在灯光暗下去的瞬间,龙兆口中发出像是节支虫爬行的索索声,在萧然不明所以的目光中,山洞的穹顶和石壁开始一闪一闪,亮起微弱的光芒,同时,爬行的声音也渐渐大起来,这次不是从龙兆口中,而是从四面八方传来。


    萧然仰头,那些光芒就像是接触不良的小灯泡,先是闪烁,然后在某个瞬间全部定格,最后星星点点幽蓝色的光芒变得越来越亮,越来越亮,整个山洞就在这样笼罩在幽暗的亮光下。


    萧然借着光亮快速观察四周。


    这是一块空旷的平台,身后是入口。平台中央有石桌石椅,石桌上还有一团巴掌大的阴影,看起来像是一个小鼎。


    在萧然右手边靠近石壁的地方还有一张石台,看大小足够躺两个人,好像是石床?


    这地方一看就不是自然形成的地方。


    除了身后,三面环绕的石壁被掏出一个一个小格子,有的格子中放着一个小坛子,有的没有。萧然稍微往前走了两步,扫视一圈,一眼看过去大大小小有不下上百个坛子。


    每个坛子下好像都趴着那种会发光的虫子。


    “有什么感想?”龙兆问道。


    “好像博物馆的展览品。”


    真得很像,尤其是这种要亮不亮的灯光氛围,还有每个展品单独打光凸显细节的方式。要是再来几个玻璃罩子就更像了。


    龙兆没去过博物馆,也不了解博物馆展品是什么样子,但不妨碍他察觉到萧然对所见所闻漫不经心的态度。


    萧然要是知道他心中的想法一定大呼冤枉,这些东西乍一看确实有点震撼,有些恐怖片那味儿了,但此刻萧然被另一样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舅舅,那些会发光的是蛊吗?像萤火虫,又比萤火虫亮。它们能亮多久,还能更亮吗?”


    多好的小灯泡啊!这满山洞一看就不少,看起来不是什么珍惜蛊虫,不知道能不能弄一两只回去。


    “是萤蛊。亮多久看它们吸收多久的阳光。”


    龙兆话音刚落,萧然的眼睛更亮了。


    更想弄两只回去了!当床头灯好使,太阳能不插电,又省电又省钱还省事!要是亮度可控还能自由开关就更好了。吊脚楼房间的灯开关在门口,她晚上关灯还得下床来回两趟。也不是说她走不了这两趟路,但有更方便的东西谁不想要呢。


    龙兆被萧然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他摇了摇头,一定是自己的错觉。


    “舅舅”


    龙兆打断了她的话,“把东西放到石桌上去,现在开始要教你蛊术。”


    说完话龙兆已经别过头去看石壁上的小坛子,萧然只好将手里的东西放下。


    靠近桌子后,萧然确定了桌子上就是一个小鼎,看起来很有年头了。


    龙兆也跟了过来,垂着眼看向桌上的小鼎,神色复杂。


    “许棠!”他重重地咬着她的名字。


    “我再问你一遍,你真得要学养蛊吗?无论之后发生什么都不后悔?”


    “会发生什么?”


    龙兆凝视着她,“你看好了!”


    龙兆不知何时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伸出左手,抬起匕首狠狠一刀扎在左手腕上,随后刀锋一斜,手腕上立刻拉出一条血线。


    “舅舅!”萧然忍不住惊呼。


    龙兆神色平静地揭开小鼎的盖子,鲜血滴滴答答地落在小鼎中。


    那小鼎仿佛在吸血,萧然明明看到血滴进去,很快就渗进鼎中消失不见。淡淡的血腥气掺杂着一种腥甜的气息缓缓飘到萧然鼻尖。


    香气越来越浓,直到甜腻的让人有些晕眩时,龙兆收回手将小鼎盖上。


    萧然忍着让人头晕的气息提醒他:“舅舅,伤口要包扎。”


    “不用。”龙兆手腕上的皮肤一阵蠕动,很快蠕动停止,他就着袖子在手腕上一擦,皮肤上除了晕开的血迹,光滑如新,不见半点伤口。


    萧然盯着他的手腕,如果说山洞里的小灯泡还算合理,那让伤口瞬间愈合的蛊虫真正踏入了玄幻的范畴。


    “别看我,看石壁。”


    龙兆冷冷的声音响起,萧然下意识抬头。刚刚被心神被龙兆的行为牵引,让她忽略了山洞里的其他声音。


    那些石壁上的小坛子咚咚咚地作响,好像坛子里的东西在里面敲击。


    越往下,坛子里的东西越躁动。


    最下面两排已经开始左摇右晃,幅度之大,好像下一刻就要从格子里掉出来。但偏偏坛子就像是不倒翁一样,无论怎么晃都老老实实待在格子中。


    “这些坛子里是代留一族历代养蛊人留下的蛊虫,越往上,蛊虫越高级。”


    萧然也发现了,越往上的坛子动静越小。


    “那些空掉的格子呢?”


    “母蛊死亡,没有人会养了。”


    龙兆指着第二排右起第三个格子道:“那里原先有个坛子,里面是命蛊。”


    命蛊?那不就是许母身上的蛊?


    “乌族,想养蛊就要先在身上种蛊,种的蛊虫越高级,能驱使的蛊虫越多,反噬越快。”


    “最后,他们都会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多数乌族养蛊人最后的时光都会回到这个山洞,静静等待死亡。”


    “养蛊人,养蛊人,人驱蛊,蛊食人。养蛊,当你强壮时,你为主,当你虚弱时,蛊为主。最终,一身血肉化作蛊虫的养料。”


    石壁上的坛子依旧在震动,龙兆的嗓音回荡在山洞中,萧然心下发沉。


    她再次环视整个山洞,这些大大小小的格子,岂不是每一个都至少埋葬了一条乌族人的性命。


    难怪凤凰蛊都有些邪性。


    萧然嗓子发干:“既然这样,问什么还要养蛊?”


    龙兆抬头,昏暗的光线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原因有很多,传统、愚昧、侥幸,还有野心。”


    他上前几步,走到石壁跟前,微微躬身,抬手一一点过石壁下排的坛子,原本躁动不安的坛子在他触碰过后安静如鸡。


    “不是每种蛊都索取寄主血弱,就像这些萤蛊,除了照明没什么用处,只要不嫌麻烦,想养多少养多少。”


    “这里这么多坛子,只有前两排才要人拿命去养。”


    前两排已经没几个坛子里,三面石壁,只剩零星五个坛子,第一排甚至都空了。


    第122章 开门,放蛊


    “知道这些, 你还想学蛊术吗?”


    龙兆直起身,并未回头。他的背影在光线不好的山洞里显得有些朦胧。


    萧然沉默了一瞬, 问道:“舅舅,你种的哪种蛊?”


    龙兆回转身体,抬手点了萧然身后:“那里,第二排第一个坛子。”


    “蚀心蛊。”


    这个名字,不用问都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像是知道萧然心中所想,龙兆放开了对于身体内蛊虫的压制,他的脸上再次出现了萧然之前所看到的景象。


    鼓胀的皮肤下纵横交错的纹路, 底下蠕动的东西好像下一秒就要挣脱出来,却被一层脸皮死死拦住。


    龙兆摸着自己的脸道:“这些蛊向下蔓延到心脏的时候, 就是我的死期。”


    “到时候, 它们吃掉心脏,厮杀出最后一个胜利者后破体而出, 爬回坛子里等待下一个寄主。”


    说这些话时, 龙兆面上还带着笑意, 只是那笑容配合他脸上的动静, 怎么看都像是在恐吓萧然。


    萧然又不是被吓大的, 她也不害怕, 仔仔细细看着龙兆的脸,那些蛊虫只在脸上爬动,没有向下蔓延的趋势, 那就说明龙兆现在尚能压制。


    但也不能掉以轻心,下巴离心脏还不到两个巴掌的距离,这么一想也不是很安全。


    萧然直勾勾的目光令龙兆有些不适, 从他种蛊至今,除了阿爸, 没有人能在看到他这样的脸的情况下还能保持镇定。


    他控制住蛊虫,脸上重新恢复干净俊美的模样。


    “种下蛊后,不能再将它驱逐出体内吗?”


    萧然不相信在死亡逼近的时候,没有养蛊人尝试过自救。


    龙兆对她天真的想法嗤之以鼻:“当然有人试过,但最后的结果是所有蛊虫暴动,死无全尸。”


    但凡种过高级蛊虫的养蛊人,体内都不会只有一种蛊虫。高级蛊虫帮养蛊人镇压低级蛊虫,让这些蛊虫任凭养蛊人驱使。养蛊人也需要低级蛊虫反向压制高级蛊虫,以延迟反噬时间。


    三者之间以养蛊人的身体为器皿,维持微妙的平衡,一旦平衡被打破,就是养蛊人的死期。


    龙兆没说得过于直白,萧然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养蛊人和蛊虫相当于甲方和乙方,甲方出钱(出命)让乙方帮忙干活,但乙方随时准备暗戳戳搞死甲方好早点拿到报酬,为了防止乙方跳反,甲方又要引入丙方当监督人,不过这个监督人是个双重身份。这种行为无疑是饮鸩止渴。


    甲方想毁约,除非能将乙方和丙方一齐按住,否则就会引来双方的联合攻击。


    “我再问一遍,你现在还想学吗?”


    “第二排一共五个坛子,除了蚀心蛊在我身上,其余都是有蛊虫的。这满石壁的坛子,只有最下面三排的蛊虫不需养在体内,其他都不是好相与的。”


    石壁上的坛子,越往下越多,也很好理解,越高级的蛊越不好养,母蛊死亡导致失传的概率越高。下三排的坛子和上面不好相与的蛊虫大概三七开,这个概率也不低了。


    萧然无视龙兆的警告,“我学!”


    不为别的,龙兆是她舅舅,从他的态度来看,他应该很排斥养蛊这件事。她也不知道他当年到底是怎么走上这条路的,但她希望他最后能寿终正寝,而不是在蛊虫的啃噬中痛苦死去。


    只有学习蛊术,了解蛊术,她才能研究该怎么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将龙兆体内的蛊虫驱除。


    如果能够结束代留养蛊人的宿命,也是一桩好事。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龙兆讥讽的一句。


    “过来。”


    萧然上前,龙兆托着小鼎,将匕首递给她:“自己割个口子,将血滴进去。”


    萧然那着匕首在手腕上比划。


    “不用割手腕,引蛊不需要那么多血。”


    萧然将匕首挪到手掌上,试探地看了龙兆一眼,他没出声。


    匕首相当锋利,轻轻一按,手掌就出现了一条血线。


    萧然稍微用了点劲,血液滴滴答答往鼎中坠落。


    “够了。”


    这次鼎中散发的味道没有那么甜腻,是淡淡的腥气。


    龙兆一出声,萧然赶紧按住自己的伤口,顺便瞄了眼龙兆的手腕。


    龙兆一眼就看出她在想什么:“别想了,伤口留着还有用。”


    萧然收回视线,“现在是在干什么?”


    “引蛊。”


    “种蛊不是你想种什么就种什么。要看它们喜欢什么。”


    “小鼎会将血液的味道放大,哪种蛊虫喜欢你,它会自动爬出坛子来找你。”


    也就是说种蛊是单向选择。


    “那要是吸引到多个蛊虫呢?”


    龙兆看了她一眼,萧然脸上是纯然的好奇,收回视线,他道:“胜者为王。”


    萧然点头,没再说话。


    龙兆捧着小鼎,山洞里只剩下小灯泡爬动的声音,躁动的坛子渐渐安静。


    萧然仰着头,等待的过程中有些无聊,萧然开始思考龙石观所说的斗蛊是什么意思。


    要和谁斗?


    龙石观说斗蛊的时候很放松,应该不是很血腥的东西。这可和萧然在山洞中了解的不一样。


    而且他还考虑到她要上学,时间很紧,却又对她莫名地有信心。


    信心是从哪里来的呢?


    “舅舅,斗蛊”


    “别说话!”


    萧然闭嘴。


    龙兆将手中的小鼎放下,空气中淡淡的腥气已经消失,所有坛子都没有动静了。


    龙兆皱起了眉头,似是不解地看了萧然一眼,“再挤一点血。”


    萧然照做。


    这回龙兆没有站在原地,捧着鼎贴着石壁慢慢走动,萧然跟在后面。


    就这样绕了一圈回到原点,坛子还是没有动静。


    迎着龙兆的目光,萧然将手举起里:“还挤吗?”


    “不用了。”


    “我们回去。” ?萧然呆了一呆:“可是还没种蛊啊。”


    龙兆将小鼎在桌上:“都试了两次了,没有蛊虫愿意出来。”


    这


    “我被嫌弃了?”


    龙兆有些心累,不用种蛊难道不是好事吗?二十年前他被带到这里的时候,一点也不想吸引到任何蛊虫。


    “引不到蛊,说明没有养蛊的天赋。”


    现在几乎九成九的乌族人都没有天赋了,九成乌族人更是将蛊虫当成传说。不过——


    龙兆在心中思量,许棠或许是另一种可能。


    萧然闻言蹙眉,没有天赋,那她就没有办法学养蛊了吗?


    龙兆放下小鼎,走到石壁前,揭开第六排的坛子,将手伸进去,不一会捏着一条白胖的“蚕”回来。


    “手给我。”


    萧然将手摊开,龙兆将“蚕”放在她的伤口上。


    在萧然惊异的目光中,那条胖“蚕”在伤口上一点点向前蠕动,每动一下,它就瘦一点。


    等爬完整条伤口,胖“蚕”消失,萧然手上地口子也不见了。


    萧然握紧拳头又松开,手心半点疼痛也没有,伤口是真得愈合了。


    这样的速度,比萧然所知道的所有医术都快。


    “走吧,下山。”龙兆转身就要走。


    “等等。”萧然赶忙喊住他:“舅舅,我能不能带两只萤蛊回去?”


    “你要它们干什么?”


    “当床头灯啊。”顺便研究一下原理。


    龙兆发出一声哼笑:“阿爸掐了你房间的电吗?让你要用这种东西来照明?”


    “舅舅,就两只。”萧然比了个二,摇了摇手。


    “随你的便,自己捉。”


    “谢谢舅舅!”


    得到允许,萧然跑到石壁前,穹顶上面够不着,她就只能从坛子下面薅。


    萧然一个一个看过去,对比哪个小灯泡更亮一些。


    找到一个满意的,萧然伸手去拿,没想到她手刚靠近,那只萤蛊便振翅向上,飞入穹顶之中。


    “哧——”


    萧然猛地转头,龙兆抱臂站在洞口前背对着她。


    洞里就两个人,刚刚肯定是他在嘲笑她。


    跑了一只,萧然决定不挑了,随便挑了一个,双手一盖,捂住不让它逃跑,另一只如法炮制,抓到两只后拢在手里。


    “舅舅,走吧。”


    “桌上吃的别忘了。”


    用不着她提醒,龙兆比她更珍惜这些粮食。


    下山的路按理来说比上山要快,但萧然捂着两只小灯泡走得磕磕绊绊,不一会就被龙兆落下好大一截。


    最后还是龙兆不耐烦地接手了两只蛊虫,他们赶在中午之前下了山。


    两人到家时,阿大也采菌子回来,和龙石观坐在吊脚楼前说话。


    阿大看见两人笑着招手,龙石观却在看到萧然时露出错愕的神情。


    第123章 开门,放蛊


    阿大迎上来, 接过龙兆手里提着的饼子:“你们回来啦,饿不饿?阿爸去做饭。”


    “锅里已经炖好了鸡汤, 中午炒个菌子,再炒两个其他的菜。”


    “阿棠,你觉得怎么样?”


    龙兆不给翻译,萧然只好笑着胡乱点了点头。


    “石观,中午留下来吃饭吧。”


    龙石观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心不在焉,敷衍地应了一声。


    得到答复, 阿大提着饼子去水池边洗菜。


    等阿大走后,龙石观立刻走到龙兆身边, 压低声音问道:“阿棠怎么回来了, 种蛊没成功?”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焦躁。


    “伯爷怎么知道的?”萧然听到他的话,忍不住问。


    龙兆抬手制止了两人:“上楼说, 别当着阿爸的面。”


    三人上了楼, 谁也没注意到水池边的人沉沉叹了口气后继续手中的动作。


    进屋的三人没有到楼上, 就坐在厅堂里, 方便他们看到是否有人靠近。


    萧然找了个玻璃杯将龙兆替她带回来的萤蛊扣在里面, 出了山洞后, 它们就没发光了。


    龙兆说它们会吸收阳光,萧然考虑要不要将它们放到太阳底下晒着。


    龙石观看她摆弄两只蛊虫,“阿棠很喜欢萤蛊?”


    萧然放下手中的杯子:“还挺有趣的, 比萤火虫亮,能照明,像灯泡一样。”


    龙石观觑了眼她的神色, 看她说的是真心话,便道:“这小东西也只有这么点用处。据说以前咱们老祖宗就是用它照明的。”


    不过萤蛊即便不中用, 也沾个蛊字,因此只有会蛊术的人能控制,乌族也不是人人都能用的。再说现在各种照明工具层出不穷,它也就只能在山洞里使使了。要不是养蛊的山洞不能扯电线,这东西恐怕也不会再有人养了。


    龙石观只当萧然是小孩子心性,看个新奇,这份不怕蛊虫的心态才是他看重的。


    一想到这里,龙石观又犯起了愁:“阿兆,你们去山上发生了什么?”


    萧然也盯着龙兆,她没错过龙石观看道她时的惊愕表情,那个山洞里应该还有她不知道的事。


    龙兆也没卖关子,直截了当地道:“许棠没引来蛊。”


    “不可能!”龙石观险些从椅子上跳起来。


    萧然忍不住往后仰了仰脑袋,龙石观这声还真是中气十足。


    “你小点声。”龙兆起身走到窗户旁,看阿爸还在水池边才放心。


    龙石观不死心:“阿棠,你当真没引到蛊?一样也没有?”


    “没有。”


    “怎么会这样?不应该啊。难道是因为只有一半血脉吗?”


    他背着手在屋子里踱来踱去,地板被他踩得嘎吱嘎吱作响。


    萧然想起之前龙兆两次提起她只有一半血统的事,小声问龙兆:“乌族还有血统论吗?”


    龙兆没听过血统论,但结合之前的话大概理解了她的意思:“按以往的经验,血统越纯的乌族人引出的蛊虫越强。”


    萧然立刻明白了,纯血理论在小说中很常见,概括起来就是身份越尊贵,能力越强。这套理论最早从哪里起源已经说不清楚,但它遍布西幻、玄幻、仙侠、星际等各种类型小说,甚至包括现代社会。


    但它有个很明显的弊端——在相对封闭的地方,容易导致近亲结婚。


    就在萧然乱七八糟联想的时候,龙石观发泄完毕,一脸颓丧地坐回原位:“阿棠引不到蛊,没有天赋,那斗蛊该怎么办?”


    又是斗蛊。


    “斗蛊到底是什么?”


    “许棠未必没有天赋。”


    萧然和龙兆同时开口。


    龙石观选择性忽略了萧然的话,抓住救命稻草一般:“阿兆你的意思是?”


    龙兆看向被萧然扣在杯子里的两只萤蛊,它们一动不动贴在玻璃上,很久都没有挪动过了。


    “许棠早就种过蛊了。”


    “哪里种过了,她今天才跟着你上山——”


    龙石观的话戛然而止,随即脸上浮现出兴奋:“没错,没错,是种过,我们都想岔了。”


    “凤凰蛊也是蛊,还是乌族的神蛊,山上那些蛊虫不敢出来也是理所应当的。”


    萧然也想起来了,要论等级,满山洞的蛊虫都不如凤凰蛊高级。只是它一直没动静,过于没有存在感,萧然被龙兆身上的蛊吸引了心神,才下意识忽略了它。


    龙石观神神叨叨地念了几句,注意到萧然的视线,他收了收脸上的兴奋表情,但仍然克制不住露出一些笑意:“这么看来,阿棠不是没有天赋,应该是天赋卓绝才对。那斗蛊就照常进行,我去通知他们。”


    龙石观说完话,站起来急匆匆往外走,差点撞上端着盘子的阿大。


    “石观,干什么去,要吃饭了。”


    “老哥,我不吃了,开会去,你们慢慢吃。”


    阿大摇了摇头,端着菜进来,萧然连忙过去帮忙。


    “哎,不用你,你坐,坐。”


    阿大腾出一只手轻轻推了推萧然。萧然没跟他争,怕两人拉扯之间伤到他,顺着力道坐下,桌子上的玻璃杯早就不见了。


    萧然抬头看了眼龙兆,没从他脸上看出什么,默默将话憋回心里-


    *


    阿大做饭的水平很好,菌子也很鲜美,除了阿大一个劲夹菜给她导致她吃撑了以外,其他都很完美。


    吃过饭,萧然收了碗筷,阿大不让她做,被萧然好一通缠,才笑眯眯将东西放下。


    等萧然擦干净手回来的时候,阿大又不见了。


    龙兆坐在桌子前,指尖把玩着那两只萤蛊,仿佛是蓝色的光芒在他之间跳动。也不知道之前他将它们藏在哪里了。


    “阿大去哪儿了?”


    “出去打牌了。”


    龙兆将萤蛊收起,“走吧。”


    “又要去哪儿?”


    “教你蛊术。”


    萧然立刻乖巧跟上。


    她本来以为又要上山,结果龙兆出了吊脚楼,没往外走,而是转到吊脚楼下悬空的地方,在垒砌的石碓上摸索了一下,萧然面前缓缓打开一个大门。 ???


    萧然侧头往吊脚楼后面看了一眼,确定楼梯后面确实是空旷的地方,没有可供建密室的空间。


    “跟上。”


    萧然回神,跟在龙兆身后。


    这个门不宽,仅容一人通过,稍微胖一点可能就需要侧着身子进去。


    进门后萧然就知道自己想错了,密室不是往后挖,而是往下挖。


    门里空间不大,龙兆已经踩着台阶往下走,避免了萧然贴在他后背的尴尬情况。


    等萧然一进来,身后的石门关上,门里漆黑一片,她一摸口袋,手机没带,刚才洗碗的时候嫌硌得慌掏出来没拿。


    不过她也用不上手机,很快,密室里亮起幽蓝色的光,是萤蛊,而且不少。


    想到自己在山洞里抓萤蛊还被嘲笑,萧然忍不住叫道:“舅舅,你这里有萤蛊为什么还让我从山洞抓?”


    龙兆头也不回:“你又没问我。”


    萧然憋气。


    前面龙兆弯下腰,一闪身,人已经不见了,萧然急忙踩着台阶跟上。


    台阶不多,萧然默数了一下,九级。


    台阶下是个差不多两米高,十来平的空间,低矮的天花板让整个密室显得有些压抑。


    这里的格局跟山洞差不多,一张木制小床,上面整齐叠着的被褥。只有桌子没有椅子,房间里可以落座的地方就是那张床。四周墙壁上是掏出来的格子,巴掌大的小坛子放在里面,因为空间小,坛子也比山洞少。


    这里地处南方,照理来说地下应该潮湿才对,但房间里确实有些阴冷感,却还没有到潮湿的地步。萧然摸了下桌子,上面也是干燥的。


    而且这样一个小空间,除了上面的石门,她没看到通风的地方,里面居然也没有缺氧的感觉。


    萧然在打量这个小“房间”的时候,龙兆三两步走到床边从枕头底下掏出一本书扔给萧然。


    萧然手忙脚乱地将书抱住。


    “将里面的东西背下来,等你能将里面的蛊虫和坛子里的对应起来,就可以从这里挑一种蛊先养起来试试。”


    萧然翻开书册,触手生润。这样的触感,摸起来不像是纸张。萧然将书册举起里,对着幽蓝色的光芒,整本书隐隐透光。


    “舅舅,这书是用什么做的?”


    龙兆斜倚在床边,挑起唇角:“你觉得是什么?”


    “反正不是纸。”


    萧然又捻了一下书页,这东西——像人皮。


    “是人皮~”


    萧然心里一沉。


    “你是不是觉得我会这么说?”龙兆脸上的笑意扩大。


    “不是人皮,那是什么?”


    不是人皮就好,否则她要重新评估乌族的凶残程度。


    “金丝锦,一种蛊。制作的书册千年不腐。”


    “比人皮好用。”龙兆又补了一句。


    萧然嘴角的笑意一僵,不确定他是习惯随口恐吓她,还是真得接触过人皮制成的东西。


    龙兆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你想在这里背还是出去背都行,记得避开阿爸。”


    “等你能将蛊养活,我带你去斗蛊。”


    萧然将书册收起来,“斗蛊到底是什么?”


    龙兆斜了她一眼:“你现在不用知道,养不活蛊虫的人也没资格知道。”


    第124章 开门,放蛊


    得到了龙兆给的书册后, 萧然只花了一天时间就将书里的汉译部分的内容全都背了下来。但她并没有跟龙兆说。


    书里记载的内容是用乌族文字写的,后面加上了汉译。


    两种笔迹看颜色就知道不是同一时间记录下来的, 萧然便趁此机会跟着龙兆学习乌族文字。


    龙兆专门提点她,汉驿文字和乌族记载并没有什么区别,她只要专心背诵汉文部分就好。


    萧然当面说好,之后依然跟他请教乌族文字,龙兆见她不听,也懒得再提醒。


    纵使萧然分心,整本书她也只花了五天就全部记了下来。


    让她感到奇怪的一点是, 这本书里并没有介绍萤蛊和金丝锦。


    她带回来的那两只萤蛊,龙兆在出了密室之后就还给她了。因为没有从书上学到控蛊的方法, 两只小灯泡不能发挥照明的作用, 只能被她扣在杯子里当小宠物养着。


    五天没有吃喝,萤蛊也照样活得好好的。它们似乎靠阳光就能活下去, 萧然又发现了这些小灯泡的一个优点。


    五天后, 萧然拿着书去找龙兆, 等他考核过后就可以尝试养蛊。


    下楼时碰到阿大, 他抱着两个西瓜。西瓜很大, 他抱起来不方便, 走两步就停下来拿腿顶一下。


    萧然赶快上前接过一个瓜,帮他放到桌子上。


    阿大甩了下手:“老了,不中用了。以前一起抱三个都能走得很快。”


    萧然用她生疏的乌族话磕磕巴巴地道:“阿大不老, 瓜太重了,又圆,容易溜手。”


    其实最开始看到阿大的时候, 萧然以为他有六七十了,还想着龙兆是不是他的老来子或者是收养的儿子。


    后来她才知道, 阿大其实明年才六十岁,只是因为常年劳作,才显得苍老。以前乌族封闭,族内结婚早是常态。阿大生许母也早,隔了许多年才有的龙兆,所以姐弟两年龄相差很大,龙兆要是再小几岁,当阿大的孙子都够了。


    阿大听到萧然的话,乐开了花:“哪里不老了,头发都白了。”


    话是这么说,不过他脸上掩饰不住的笑容证明他对萧然的话很受用。


    “你坐,阿大给你开西瓜吃。”


    萧然忙摇了摇头:“不了,我找舅舅有事。”


    “这样啊,那你去吧。正好这西瓜刚带回来还是热的,先放在井水里湃一湃,过会儿吃更凉快。”


    说罢就抱起一个瓜:“另一个先放着,明天再开。”


    阿大去湃瓜,萧然在密室里找到龙兆,跟他说要考核。


    五天的时间不长不短,龙兆挑了挑眉,并没有惊异她的学习速度。


    龙兆抽过她手中的书,随意翻了一页:“情蛊和粘粘蛊有什么区别?”


    “两种蛊多半都是下给情人的。情蛊不能阻止被下蛊之人变心,变心之人蛊虫反噬,不解蛊无活路。蛊虫多为一子一母,母蛊死子蛊亡,子蛊死,对母蛊伤害不大。粘粘蛊通过蛊虫控制被下蛊之人的距离,比如如果下的是五里药,被下蛊之人不能离开下蛊之人五里之外。子母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萧然说完,龙兆又翻了几页,连提几个问题,萧然一一作答。


    “背得不错。”合上书,龙兆象征性夸了一句。


    萧然没听出他语气里的赞赏。


    “书背完了,现在认蛊。”


    他随机挑选了一个坛子,揭开封纸,将手伸进去,很快摸出来一团泥。


    那团泥湿乎乎软烂无比,像极了长久无人清理的水池底下淤积的淤泥,里面还有东西钻来钻去。


    连味道都带着一股淤泥的腐臭味,夹杂着一丝鱼腥气。


    “看看,这是什么蛊,习性如何?该怎么养?”


    萧然上前,不用细看,仅凭烂泥的味道她也知道这是什么蛊。


    萧然将答案告诉龙兆,龙兆点头,将手里的淤泥甩回坛子。泥土一点不沾手,龙兆手上依然干净。


    跟先前考背书一样,龙兆挑了约莫十个坛子,让萧然辨认,有些是他将蛊虫拿出来,有些让萧然自己看。


    萧然一点不错地辨认出来,中间也没有露出半点不适的表情。


    将最后一个坛子放回格子,龙兆神情略有缓和。


    “你可以选一种蛊虫了。”


    像是怕她不知天高地厚,上来就想挑战高难度,龙兆难得多说了几句:“按道理你有凤凰蛊在身,所有蛊虫都能驭使,不过你也说它还在沉睡,大概不会帮你压制蛊虫,那我建议你从低级的开始养起。”


    听人劝吃饱饭,萧然道:“好,那我选织蛊。”


    织蛊就是山洞里龙兆用来帮她治伤口的“胖蚕”,因为它能像织布一样将伤口织好,又特别像蚕,所以叫织蛊。


    蛊虫的名字有些很形象,比如萤蛊、情蛊,一听就知道是干什么的,有些又很抽象,比如粘粘蛊,乍一听还以为是粘东西的蛊,谁知道它跟情蛊作用差不多,算是低配版情蛊。


    萧然选完后,见龙兆没有反对,她思索了一下,试探着问道:“织蛊没有攻击力,用来斗蛊好吗?”


    龙兆从床头取下一个小坛子,又弯腰从床底掏出半个拳头大小的窄颈阔口圆肚的迷你陶罐,从小坛子里分出两条织蛊,连陶罐一起递给她:“这两条你拿去养,蛊虫的习性食谱你应该清楚了,不用我提醒你。”


    “织蛊可以不用引蛊入身,平时你就用陶罐装它们。”


    说完他才回答萧然刚才的问题:“村长一直想让你参加的是内斗,也就是和族里人斗,以族里现在的没落程度,就算你带着萤蛊去,前三关都能过。”


    内斗?也就是说还有外斗。


    萤蛊只能照明,它都能斗赢的比赛,萧然没法想象前三关是有多拉垮。


    可惜龙兆没有要说下去的意思,只是叮嘱萧然不能像养萤蛊那样随意将织蛊倒换到玻璃杯中。


    萧然连连点头,这也是蛊虫的习性,或者说大部分蛊虫都有的共同点——除了养蛊人本身,所有蛊虫最好用陶作为寄身器皿。


    首选陶器,其次沃土,最次是瓷,其他器皿一概不行。


    大概就跟熬中药要用砂锅不能用铁锅是一个道理-


    *


    萧然开始正式养蛊的第一天,龙石观闻讯赶来,一看到萧然手中的小罐子便满面红光连声道好。


    他在萧然对面坐下,连声音都放软了,问道:“阿棠选的什么蛊?”


    萧然给了个回答,龙石观笑容不变,连连点头:“不错不错,实用。”


    “可惜现在大家都愿意去医院,倒是很少有人愿意用织蛊治伤了。”


    说完看向一边的龙兆。


    龙兆不冷不热地道:“小伤用不着,过两天自己能好,大伤医院更放心。反正都要花钱,自然选干净卫生的。”


    龙石观碰了个软钉子,也不恼,哈哈笑了两声:“织蛊也干净,就是大家心理作用罢了。而且织蛊好的快不留疤,比那什么医院要快多了,也不用受罪。”


    “上次龙兴家的小子伤了腿,老大一个口子,他阿爸要来找你,龙兴死活不肯,非要去医院。结果他那小崽子腿上缝了针还不老实。现在好了,落了老长一条疤。我前头开会碰上他阿爸,还为这事一直跟我倒苦水。”


    龙兆听得兴致缺缺,也不接话。


    萧然倒是很感兴趣,追问了一些细节,有人捧场,龙石观又多说了几句。


    不仅说现在,还忆古。


    “以前生活哪有现在方便,没有医生,病了伤了或者有其他不好了,都来找养蛊人。村里的养蛊人都是受人尊敬的,像你阿妲”


    龙兆突然出声,冷冷打断了龙石观的话:“别提有的没的,有事说事,没事就”


    他大概是想说没事就滚,最后那个字在舌尖滚了滚,到底给了龙石观一些面子,没真吐出来。


    龙石观好像知道自己失言,脸上僵了僵,生硬地转移话题:“不说了,不说了,都是老黄历。”


    “阿兆啊,我看阿棠好像没有咱们乌族的衣服?”


    “没有。”


    “那得置办两件,斗蛊的时候穿上衣服,带上银饰,陶罐在腰上一挂,那叫一个漂亮!”


    萧然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迷你陶罐,她说这罐子怎么是这个造型,感情是为了方便系绳挂在身上。


    “过两天带她去买。”


    龙石观一拍大腿:“买什么?!我明天让秀华送几身过来。”


    他对萧然笑了笑:“秀华是伯爷的女儿,你叫姑姑。衣服算她给你的见面礼。”


    萧然看向龙兆,龙兆难得没反驳,点头应下了。


    龙石观匆匆来,又匆匆走。


    第二天龙安骑着三蹦子过来送衣服,说他妈要看店走不开,让他来送。萧然从他口中知道原来他妈是在附近的景区开店的,专卖乌族特色服装首饰。


    龙安带来的不仅有衣服,还有手镯、项圈、耳坠、头饰等一套首饰,看着簇新簇新,银灿灿的,阳光底下闪闪发光。


    萧然有些不好意思收,太贵重,还是龙兆替她收下的。


    又过了小半个月,八月中旬,萧然手里的陶罐从一个增加到三个时,在龙石观的望眼欲穿中,龙兆终于松口带她去斗蛊了。


    第125章 开门,放蛊


    斗蛊的前一天, 龙石观特意叮嘱萧然换上龙安送过来的衣服首饰。


    龙石观走后,萧然问龙兆:“换衣服是有什么讲究吗?”


    “没什么讲究, 就是一种仪式感。”


    “从前斗蛊的时候,大家都是穿传统服饰。族人见到穿银衣,戴银饰,腰间绑小陶罐的女子,就知道是村里的养蛊人”


    龙兆手下不停,继续编织竹篾。


    阿大常用的背篓坏了。这种竹筐背篓他们通常自己都会做,不会到外面买。阿大编了一下午, 现在已经晚上九点了,龙兆将阿大赶去休息, 接替了他的工作。


    萧然蹲下来看他手上的动作。


    龙兆编得很快, 最后一点收尾后,他试了试背篓的结实程度, 觉得合格之后, 将旧背篓换下, 新背篓挂好。


    转头见萧然还蹲在原地, 他问道:“你还不去睡?”


    萧然撑着腿站起来, 跺了跺蹲麻的脚:“马上就去了。”-


    *


    第二天一大早, 龙石观就赶到吊脚楼。


    萧然还没起床,阿大在做早饭。


    龙石观想叫人又不好上楼,屁股下像有针扎一般坐立难安。


    就在龙石观度秒如年的时候, 楼上终于传来脚步声。


    萧然穿蓝色滚边七分袖满襟上褂,下穿同色刺绣及膝百褶裙,手腕上分别带了两只银镯, 脖子上挂着月牙型项圈,项圈下缀着银链, 走起路来叮叮作响,她没有耳洞,就没戴耳坠。


    她的头发没有包起,而是选择用银饰簪起。腰间的小陶罐用红绳绑着,行动间陶罐撞击,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一身打扮,活脱脱一个乌族少女。


    阿大定定望着她,呆站在楼下,眼里有水光。


    萧然走近:“阿大,你怎么了?”


    阿大背过身去,擦了擦眼角:“没什么,灶台烟大,迷眼睛。”


    他转过头,又道:“阿棠穿着一身真好看,像你阿乃。”


    这时龙兆也从楼上下来,看到萧然时怔愣了一瞬,又移开目光,看向龙石观:“村长,来得真早。”


    龙石观厚着脸皮道:“哈哈,这不是上次没吃到老哥做的饭,今天刚好路过,来蹭一顿早饭。”


    这幢吊脚楼已经是村里最靠近山里的房子了,远了不说,萧然敢肯定方圆一公里之内没有第二户人家,除非特意过来,否则没有路过这一说。


    龙石观借口找的不走心,剩余三人谁都没有拆穿,阿大贴心地接过话头:“那你今天可要多吃一点。”


    三人吃过早饭,就要出发。


    阿大什么也没说,默默收拾了碗筷,笑着将他们送出门。


    今天龙安不在,没有他标志性的三蹦子,三人只能先走到村长家再坐车。


    走出老远,萧然回头时还能看见阿大站在门口的身影。


    “舅舅,阿大是不是知道我们去干什么了?”


    龙兆让她不要在阿大面前翻阅蛊书,也很少和她在家里聊起蛊虫之类的话题,每次他们去密室,阿大就自动消失,次数多了,萧然察觉出来阿大应该是有意避开给他们留出空间。


    龙兆目不斜视地看向远方:“你这身打扮,他一看就知道。”


    龙石观走在两人前头,听到这话,停下来等了两步,等两人和他并肩后,道:“你们家三代都养蛊,他以前见多了这样的打扮,自然是知道的。”


    说完他神色唏嘘:“不过斗蛊一事很久都没有发生过了,上一次还是十五年前,那时候阿兆才十三岁吧?”


    “嗯。”龙兆应了一声,没有接话,好像有些神思不属。


    龙石观对他的冷淡不以为意,他今天好似也有许多感慨:“十五年了,乌族再没出过一个正统的养蛊人,或许到你这一代,乌族的传统就要消失了。”


    “消失了也好。”龙兆冷淡的声音插进来。


    萧然也点头。


    如果这种传统需要拿命去填的话,那确实不要也罢。


    龙石观笑了一下,问萧然:“你舅舅跟你讲过种蛊的事吧?是不是觉得可怕?”


    “既可怕,又荒谬。”


    “荒谬啊——,”龙石观咂摸了一下这个词:“你说得不错,是挺荒谬。”


    “可是乌族还不得不维持着这个荒谬的传统。”


    “为什么?”萧然追问。


    这也是困扰她许久的问题。


    这么多天接触下来,在萧然看来,龙石观不是个坏人,他对龙兆养着夺命蛊虫这件事心怀愧疚,但一直鼓动萧然养蛊,并报以热切期待。


    现在又赞同萧然的观点,却还支持她去斗蛊,行为前后矛盾,让萧然很是想不通。


    “到伯爷家了。”


    又被打断了,萧然有些郁闷。


    看出萧然的郁闷,龙石观安抚道:“等你斗完蛊再跟你说,是个很长的故事。”


    龙安不在,三蹦子由龙兆骑,萧然和龙石观上了车,龙兆一踩油门,两人惯性向前倒去。


    萧然眼疾手快,扶着龙石观的肩膀将人按住,脚下使力,稳稳坐在小板凳上。


    龙石观坐稳后,赞叹道:“没想到阿棠你看着瘦,手劲还挺大。”


    萧然笑了笑,没说话,她这些天也没闲着,已经将基本功捡起来了。不夸张的说,像龙石观这样的,她现在能一打十。


    三蹦子在小路上奔驰,萧然注意到这条路跟龙安接他们进村的不是一条路。


    “伯爷,咱们是要去哪里?”


    三蹦子声音大,龙石观没听清:“啊?你说什么?”


    萧然不得不贴过去重复了一遍。


    这次龙石观听明白了,他大声道:“去朗卡。”


    萧然不知道朗卡是哪里,只知道三蹦子开了快一个小时,后来又换乘公交。


    换公交的时候萧然脸上全都是不可思议,虽然是现代社会,但这也过于现代了点。


    她脸上的傻样又引来了龙兆的嘲笑。


    公交上少有像她这么打扮的,多数人都没有露出异样眼神,但萧然察觉道少数几道视线集中在她身上。


    顺着目光看过去,是两个青春活泼的女生,看她们的样子像是来旅游的,萧然恍惚记起龙安说这里有个景区?


    两个女生见萧然在看她们,互相推搡了几下,一前一后走过来,前面扎着丸子头的女生活泼外向一些,她挂着兴奋的笑容对萧然道:“你好,请问你是乌族人吗?”


    萧然礼貌地回答:“算是吧。”


    “你好漂亮,我们想跟你们合个影可以吗?”


    嗯?谁们?


    萧然见她眼神向左瞟,瞬间了然,估计是冲着龙兆来的。该说不说,他长得确实好看。


    “舅舅,合影吗?”


    两个姑娘激动得小声惊呼,又齐齐捂住嘴,避免打扰到其他人。


    龙兆撩了下眼皮:“不合。”


    毫不留情地拒绝让两个姑娘瞬间陷入尴尬。


    萧然只好打了个圆场,“抱歉,我舅舅不喜欢照相。”


    “没关系没关系,是我们太唐突了。”


    “你们要是不介意,我跟你们拍。”


    丸子头女生连连点头:“好呀。”


    萧然跟她们拍了张照片,两个姑娘道谢后捧着手机坐回原位,低头对着手机窃窃私语。


    等萧然回来,龙石观笑叹道:“这些年来旅游的人越来越多,咱们这里也越来越好了。”


    龙兆靠着窗户望着车外,萧然有一瞬间觉得他好似和这里格格不入,像是被遗留在旧时代的遗民。


    公交车最后停留在朗卡,车上所有人都下了车。


    萧然一瞬间被眼前熙熙攘攘的人流惊呆了。


    她这身打扮在车上是特立独行,在这里却毫不违和。


    街上人来人往,潮男潮女的都市打扮和传统少数民族装扮互相交织在一起,毫不违和。这里,是一个旅游胜地。


    “阿棠,来。”龙石观叫她。


    三人顺着人流往里走,穿过楼牌,绕过街角,到处都是举着手机拍照的人。


    龙石观边走边说:“咱们一会儿要去寨子里,这里不只有乌族的寨子,还有别族的寨子,阿棠你跟紧些,别走丢了。”


    龙石观带着她们越走越偏,萧然在路上还看到一些同样有鲜明特色的少数民族装扮的人。


    这里应该是个大型少数名族聚居地,又因为其特色,发展成旅游景点。


    大概走了一刻钟,龙石观在一排吊脚楼前停下脚步。


    说是一排也不恰当,这些吊脚楼层层叠叠,一眼看过去颇为壮观,吊脚楼前还有不少来打卡拍照的游客。


    “石观叔,你们来啦。”三人站了一会儿,有人从一条小巷子中迎出来。


    来人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看上去有些精明,但不让人讨厌。


    龙石观迎上去:“禾果小子。”


    龙河道:“石观叔,别叫我小名。”


    他看到萧然:“这就是代留新的”


    “是。”龙兆替萧然回答。


    “阿兆也来了。”龙河打了声招呼,一招手:“快跟我来吧,就等你们来了。”


    说罢率先转身往里走。


    三人自然跟上。


    穿过小巷,登上石阶,周围的游客越来越少,直到再也见不到外人的影子。


    “到了。”


    萧然站在台阶上抬眼看去,那是一个广场。从台阶往下看,层层吊脚楼遮挡住来路。广场周围,一幢幢吊脚楼成半包围之势将其围在中间,她脚下所站的位置就是唯一进出广场的路。


    广场上站着七个人,两男五女,两两站在一起,看上去都有些年纪了。


    萧然眼尖,一眼就看到他们身上多多少少都挂着跟她一样的小陶罐。


    龙河是这些人里最年轻的,他上前一一打过招呼。


    其中一位身着黑色衣裙,看起来最年长的女性审视地看向萧然,半晌哑声道:“你进去吧。”


    她指着正对台阶的一幢吊脚楼:“香果在里面等你。”


    萧然侧头征询地望向龙兆,龙兆轻轻点了点头:“去吧。”


    萧然穿过广场,在背后十双眼睛的注视下敲响吊脚楼的门。


    “进来。”比黑衣女性跟嘶哑的声音传来,萧然推开大门。


    第126章 开门,放蛊


    外面是艳阳天, 烈日灼灼,屋内黑色暗沉, 好似有冷风扑面。太阳的光线从萧然身后流淌进门内,又被暗沉的墨色吸走,令她看不清屋内的景象。


    这一扇门,就像隔绝出两个世界。


    “好孩子,进来,把门关上。”


    这个声音比刚刚那道更加苍老,但没有那种呕哑的难听。


    屋里不止一个人。


    黑衣长者并没有提到里面有另外的人。


    萧然心中转过念头, 抬脚跨进门槛,转身合上了门。


    光线被截断, 屋子里面看起来更黑了。


    “小姑娘, 你叫什么名字?”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


    “许棠。”


    “许棠,是个好听的名字。”


    “欧金阿娅, 先斗蛊吧。”


    这次出声的人, 声线更年轻一些。


    “是是, 央金说的是, 人老了, 难免啰嗦了一些。”


    “阿棠, 你养了哪些蛊?”


    萧然摸向腰间的小陶罐:“织蛊、末末蛊、石蛊。”


    她犹豫了一下,道:“不知道萤蛊算不算?我没有养,但也能控制。”


    那个苍老的声音带着笑意道:“算, 怎么不算?养蛊人的水平,既看她养什么样的蛊,厉不厉害, 也看她能同时控制几种蛊虫。”


    说话间,漆黑的室内亮起星星点点光芒, 这光芒萧然再眼熟不过了,是萤蛊的光芒。


    “小姑娘,把你的萤蛊也放出来。”


    萧然依言照做,她右手手腕上的镯子亮起微光,五个小小的光团从镯子上浮起,一直上升,最后落在她头上的银簪上,看上去就像头上戴了一朵幽蓝色的花。


    借着双方放出的萤蛊的光线,萧然也看清了室内的情形。


    屋子里空空荡荡,桌椅板凳一概没有。


    除她以外,屋子里还有另外三人,地上放着三个蒲团,两人坐着,其中一个是空的。


    面向着她的右手边,是个垂垂老矣的老妇人。光看面相实在看不出有多少岁,因为她脸上皱纹堆叠着皱纹,巨大的眼袋几乎垮到嘴角,松垮的脸皮将她的下巴都拉长了一些。


    她头上用黑帕包裹,并未佩戴银饰。


    左手边是一名中年女子。她看上去就正常许多。与老妇人相比,她身上的乌族服饰色彩极为鲜亮,橘色、红色、蓝色、绿色,五彩缤纷交织在一起,头上的巨大的百花银帽光芒璀璨,在这昏暗的房间里,她就是一抹抓人眼球的亮色。


    目光下移,她除了银帽之外并没有戴其他配饰,因为在她怀中,抱着一个“人”。


    姑且算是人吧,以萧然的耳力,她不会听错房间里算上她一共有四个人的呼吸。


    但那个人又不太像人,她躺在盘坐着的中年女子的腿间,缩手缩脚,如果不是呼吸声,萧然会以为她是抱着一个略大的包裹或者黑罐子。


    老妇人没有错过萧然打量的眼神,她轻轻咳嗽了一声:“小姑娘,没有吓到你吧?”


    余光中,彩衣中年女子似乎将膝上的人往怀里揽了揽。


    萧然收回视线,摇了摇头:“没有。欧金阿娅,您是蛊虫反噬吗?”


    欧金代早睁大了眼睛,只可惜她脸色的皱纹耷拉着,并不支持她这个微小的动作:“小姑娘,你是怎么知道的?”


    “正常人即使老去,她脸上的皮肤也不会松弛到这种程度。况且您的声音虽然苍老,但大约也就在七十岁左右,和您脸上的状态不符。舅舅说养蛊会被反噬,我猜您的脸就是反噬的后遗症。”


    “哈哈哈!”欧金代早笑起来,笑着笑着就开始喘不上气,萧然立刻走到她身边,轻轻抚着她的胸口替她顺气。


    欧金代早缓了缓,抬手按住萧然的手。那只手同样皮肉堆叠紧缩,看上去像是树皮龟裂的树枝。


    “小姑娘,你不错,聪明!”


    不止是聪明,还胆大心细。这个年纪的姑娘,骤然在这样的情景下看到她的脸,不叫声老妖婆都算是好的了,她却面容镇定,还能一口叫出她的名字,分析她的状况,可见从进门开始就有留心。这份心性就是个养蛊的好苗子。


    欧金代早心中想着,抬手抚上萧然的头发。


    萧然被她按着手,突然察觉到有一股力量在跟自己争夺萤蛊的控制权,她心下一动,右手往头上一拂,瞬间夺回主权。


    欧金代早满意地点头:“好!既有胆识,又有能力,蛊虫虽小,却能瞬间反制,不错,我这一关,你过了。”


    她转向左边,“央金,该你了。”


    彩衣女子也就是央金代召一直没有说话,被欧金点名后,她将怀里的人小心抱起,放在一边空着的蒲团上,随后站起身直视萧然:“原本,我们商量好,只要你可以控制一种蛊虫,斗蛊便算你赢。现在看来,是我们小瞧你了,阿娅既然如此赞赏你,就让我试试你的本事。”


    欧金代早不赞同道:“央金,她只学了不到一个月。”


    “阿娅,您放心,我有分寸。再者,能试探出她的实力,我们也能更放心些不是吗?”


    央金这话说到欧金代早的心坎里,她们之前想要放水也是无奈之举,实则不合斗蛊的规矩。可乌族养蛊已然没落,央金尚好,她和香果已经等不到下一个养蛊人了。


    现在许棠的表现让她又看到一丝希望,她私心里也想知道她的深浅。


    欧金代早看向萧然:“小姑娘,你是怎么想的?”


    此话一出,萧然便知道她心里是同意央金的说法的。


    萧然站起身:“既然是斗蛊,那就按斗蛊的规矩。我也想知道自己的实力如何。”


    “好!”


    欧金代早道:“央金,无论结果如何,都算她过关。”


    央金点头:“可以。”


    “你只养了四种蛊,想必对它们了如指掌。我也不占你便宜,不会驱使比它们跟高级的蛊虫与你相斗。”


    这是一种变相的承诺。高级蛊虫对低级有压制作用,若是央金放出高级蛊虫,那根本就不用比了。


    萧然点头。


    “开始吧。”欧金代早宣布。


    话音刚落,萧然侧身避开扑向她的一片水色。


    那片水色扑空,尚未落地,萧然放出石蛊,灰色的蛊虫弓身一弹,一股灰烟笼上水色。


    灰烟笼罩的地方以极快的速度变成如水泥一般的灰色,并向其它地方蔓延。


    这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


    半透明半灰色的蛊虫落地,还未被侵染的透明蛊虫四散开来,和脚下的地板融为一体。


    萧然并不贪多,穷寇莫追。


    石蛊落地,咔嚓咔嚓啃食地上的灰色尸体。


    欧金代早忍不住点头:“石蛊克寒晶,以少博多,不贪不燥,反应迅速,不错!”


    屋内萧然和央金你来我往。


    屋外,日头太大,龙石观等一行人早就从广场上转移到了左边的吊脚楼中。


    一行十人或坐或站,龙河作为这里的东道主,喊了人准备了茶水点心,招呼众人吃东西。


    “石观叔,你别蹲在门外了,来吃点东西。”


    龙石观又看了一眼大门紧闭的吊脚楼,走到屋里,一屁股坐下:“阿棠进去这么久,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石观叔,许阿妹进去才不到半个小时,还早呢!”


    龙河将一杯西瓜汁推到他面前,“叔,现榨西瓜汁,解暑。”


    龙石观在外面蹲着确实有些热了,端起杯子咕咚咕咚一口气将西瓜汁喝完,长舒了一口气,拦住龙河还想倒西瓜汁的手:“行了,别倒了,暂时不喝。”


    “我这也是着急呀。要不是规矩不准,我现在恨不得贴在门上听。”


    黑衣女子淡淡看了龙石观一眼:“如果那个小姑娘真如你说的有灵性,第一关必过,你担心什么?”


    黑衣女子是这些人中年纪最大的,在一群人中也极有威望,她一开口,其他人纷纷附和。


    另一个头发花白,国字脸的老头看了发呆的龙兆一眼,道:“石观,代留的养蛊人从来都是我们五支中最出色的,你就少操那份闲心。”


    龙兆转头,懒得理会他的阴阳怪气,龙石观一听却炸了:“我操哪门子闲心了?!代留养蛊人是出色,但那是他们拿命换的,感情死的不是代早一支的人你不心疼!”


    “龙石观,你怎么说话呢?我是好心,有你这么咒人的吗?”


    “你好心个屁!谁不知道谁呀!你一撅腚老子就知道你想拉什么屎!屁股不大心眼倒小,你那点脑容量就只剩下记仇了吧。遇事躲得飞快,完了出来争功,美不死你!”


    “你你你”


    大概是没想到龙石观张嘴就喷人,那个老头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我我我,我什么我?!你是结巴还是帕”


    “龙河,那个病叫帕什么来着?!”


    龙河在龙石观开喷时躲出去老远,这些人都比他大,资格老,他是一个也惹不起。谁知道躲开也要被点名。


    龙河哭丧着脸道:“叔,那叫帕金森。”


    “对,帕金森!你本身脑容量就小,这会儿还犯病,我看你也别在这儿了,快,打电话叫你儿子领你回家,免得你那点儿脑子出门就迷路。糟了,你该不会连你儿子电话也记不住了吧,记不住我帮你打。”


    国字脸老头呼哧呼哧喘气,半晌说不出一句整话,他旁边跟他一起来的人开口道:“石观,你别得理不饶人。”


    “哟,你们还知道我有理啊!你们无理都要搅三分,我有理我当然要说!”


    “好了!”


    黑衣女子开口,掐准时机打断了替国字脸帮腔的人的话:“石观,你少说两句。”


    “龙河,带龙富下去休息,你也去,照顾他。”后一句是对帮腔的人说的。


    得了指令,龙河当即走到国字脸身边:“叔,咱去楼上休息。”


    龙富喘了口气,环顾四周,其他人纷纷别开脸,没人帮他。


    龙富拉下脸,冷哼一声,起身噔噔上楼。


    帮腔的人也不好坐着,一起上去。


    等人走后,有人道:“石观,你明知道他心眼小,还招他?”


    龙石观哼哼了一声:“他说话不中听,我骂他怎么了?要不是看在欧金阿娅的面子上,他能当上代早的村长?!下辈子都轮不上他!”


    “谁说不是呢?龙富这些年是越活越回去了。”


    黑衣女子敲了敲桌面:“人还在楼上呢。”


    众人纷纷噤声。


    这头龙石观喷人,那头萧然和央金的斗蛊也告一段落。


    第127章 开门,放蛊


    屋内, 萧然和央金都停下手。


    她们脚下的地板多了许多坑坑洼洼的小洞,这里面有萧然的手笔, 也有央金的杰作。


    “是我输了。”萧然注视着央金,开口道。


    央金眉目舒展,不再是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你只是输在经验和蛊虫数量,还有接触蛊虫时日略短。我刚养蛊时,可不如你。”


    欧金代早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欣喜,“阿棠,你天赋很好。央金说得没错, 若是你再学半年,不动用高级蛊虫的情况下, 央金可胜不了你。”


    被欧金代早否定, 央金脸上也没有不服气的样子,她不是输不起的人, 况且这把年纪, 也不至于和一个小姑娘争意气。


    “我这一关, 你也过了。”


    “谢谢央金姑姑。”


    央金点了点头, 将地上的蒲团挪到香果身后, 重新盘腿坐下。


    “阿棠, 你也坐下。”欧金代早叫她。


    屋内没有其他蒲团,萧然干脆坐到地上。


    欧金代早见状,“忘了给你准备个蒲团了。”


    “地上也好, 地上还凉快。”


    欧金代早轻轻笑了几声,随即努力挺直身子,语气严肃道:“代留养蛊人许棠!”


    萧然同样坐直:“在!”


    “尔今斗蛊, 三关已过。可习代陇、代早、代召三族养蛊之道,你可愿意?”


    “愿意!”


    欧金代早缓缓点头。


    “你需立誓, 若习我三族养蛊术,不得以蛊术随意害人伤人。若族中有所求者,不损自身前提下当尽力出手相救。”


    萧然举手:“我发誓,若习的代陇、代早、代召养蛊之术”


    这条件可谓宽松,只要心性过得去,多半都能做到。


    萧然也无意钻语言空子,按照欧金代早的话重复了一遍。


    “好孩子,”欧金代早转头与央金对视一眼,“接下来我们会传你蛊术,你需认真细听,能记多少记多少。”


    萧然一愣:“是口述?”


    “没错。”欧金代早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道:“因为一些原因,养蛊之术都是口口相传的。”


    且不说口口相传中,信息的传递会出现多少错误。按这种传承方式,一旦有一族养蛊人过早死亡,那这支的蛊术岂不是要断绝?


    龙兆教她的时候是直接丢了本书给她的,当时他可没跟萧然说这个规矩。


    欧金代早已经开始讲述,萧然只能暂且按下心中的疑惑,凝神细听。


    或许是顾及萧然方言说得不好,欧金代早尽力用普通话将自己所知讲给她听,但有些词句难免拗口,也一时找不到可以用来代替的官方词汇,因此她的话里时不时会掺杂一些乌族语言。


    萧然将这些词的发音都记在心里,等之后再找人问就是了。


    不过央金显然不这么想,每当欧金代早说到乌族方言时,她就看一眼萧然,一副语言又止的表情,见萧然听得认真,又不好打断。


    等欧金代早说完,差不多过去两个小时了。


    “小姑娘,你都记住了吗?”


    期间萧然一次都没打断过她的话,欧金代早心里也有些打鼓,不知道她听进去多少。


    萧然将内容在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点头:“都记住了。”


    欧金代早有些不信。


    “我重复一遍,阿娅听听?”


    “好。”


    萧然开始重复,她从头开始,将欧金代早的话复述出来,一字不落,连乌族方言发音都一模一样。


    只说了一小半,欧金代早就打断了她的话:“不必往下说了,我信你记住了。”


    人的记忆,总是时间越近的事情记得越清楚,萧然能记清楚她最开始的话,自然能记得最后的话。


    “央金,将香果抱过来。”


    央金代召回过神,将蒲团上的人抱到欧金阿娅面前:“阿娅,我从前也斗过蛊,也知道代陇的秘术,我说给许棠听也可以。再不济,龙兆也知道,让他回去说给她听就是了。”


    欧金代早将干枯的手盖到香果头上:“央金,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代陇和代早大概也不会再出养蛊人了,斗蛊的传统,大约就结束在我们这一代了。”


    她语气温和慈爱:“香果她拖着这副身体,就是为了这一刻,就让她完成心愿,履行她最后的责任。”


    央金沉默,跪坐在地上抱着怀里的人,任由欧金动作。


    萧然退开一些,不料欧金代早回过头朝她招手,“小姑娘,你也过来,看看我这阿蛊施展起来的样子,若是能记住这咒,再好不过啦!”


    待萧然蹲下后,欧金代早嘴唇开合,轻声念着话语,她嘴里调子比乌族的语言更拗口,更古怪,又带着奇异的韵律。随着她声音的起伏,萧然察觉到一股微弱的生机注入香果体内。


    这股生机如飘摇的烛火,好似轻轻哈一口气就能扑灭。


    若非她上一世习武,灵魂又强大,怕是根本察觉不到。


    【咦,好奇怪的力量。】


    【007,什么意思?】


    【她在用自己的生机补另一个人的生机。】


    随着007的话音落下,欧金代早也松开了手,她好像更老了,整个人仿佛没了力气,身子一歪,向右栽倒。央金抱着香果,慌忙之下根本腾不出手,萧然伸手一拦,扶住了她,顺手搭上她的脉。


    脉象若有似无。萧然心中一沉,这样的脉象,生机已绝,神仙无救,活不了太久了。


    央金不知萧然心中所想,她看到萧然将人扶住,很是松了口气。


    欧金代早拍了拍萧然,“小姑娘,扶我坐好。”


    萧然将人扶正,并未松开手。


    这时央金怀里的人呼吸渐重,醒了过来。


    “香果,你醒了。”


    “雅勾。”嘶哑难听的声音听上去比央金更苍老,却在叫央金姐姐。


    “到我了吗?”


    央金轻声道:“欧金阿娅已经传授过许棠养蛊术,该你了。”


    “许棠很聪明,欧金阿娅说的她都能记住。”


    “那太好了!”香果的声音嘶哑,语气却有着一种天真俏皮。


    她动了动,像是在转头:“阿棠,你在吗?”


    “在的。”


    “好,你听我说。”


    “嗯。”


    和欧金代早一样,她开始叙述自己所知道的养蛊之术。


    她的身体状况更差,时不时就要停下来歇一歇,因此花了比欧金代早更长的时间。


    时间慢慢流逝,香果终于说完。


    “我养蛊不如阿娅和雅勾,除了这些,也给不了你什么经验。”


    “没有,这些已经足够了。”


    香果似乎笑了:“那就好!那就好”


    屋内沉寂下来,谁也没出声。半晌,欧金代早开口道:“已经过去很久了,我累了,香果也累了。央金,之后你再找个时间教阿棠,今天就先到这里。”


    央金抱着香果,低低应了一声。


    “阿棠,你出去吧,外面想必也等着急了。”


    “阿娅,你?”


    “我没事。”


    萧然右手微动,一颗小药丸滑落在她掌心,她将药丸塞到欧金代早手中。


    “这是?”


    “药,能吊命。”


    欧金代早失笑,她不觉得萧然手上能有什么好药,小姑娘才十八岁,怕不是被骗了。


    她不动,萧然将药丸捏在手里,送到她嘴边:“阿娅,你试一试。”


    这药救不了她,但能让她多活上几天。


    萧然坚持,欧金代早只当小姑娘心善感恩,便顺势将药丸吞下。


    萧然依样也给香果塞了一颗,央金抬了抬手,还是没有拒绝。


    做完这些,她将两个蒲团并到一起,想让欧金代早躺在蒲团上,却被她制止:“小姑娘,将我扶到墙边靠着。”


    萧然动作一顿,将人抱起来,脚下一挑,捏着蒲团往墙边走去。


    安置好人,萧然在欧金代早的示意下打开吊脚楼的大门。


    昏暗中呆得太久,甫一见到阳光,萧然忍不住眯了眯眼。


    “阿棠,你出来了?怎么呆这么久?”


    其他人显然一直盯着这里的动静,一看有人出来,顿时围了过来,其中属龙石观最咋呼。


    “斗蛊很难吗?不应该呀,咱们可是说好的。”


    “太阳都快落山了,还要继续下一场吗?”


    “石观,你先闭嘴!”黑衣女子横了龙石观一眼。


    龙石观悻悻住嘴。


    “许棠是吗?里面发生了什么?”


    “香果呢?她还好吗?”


    “央金姑姑在照顾她。斗蛊三关都过了,她和欧金阿娅”


    萧然话都没说完,一个国字脸老头挤进来,劈头盖脸质问道:“你说什么?阿故教你蛊术了?其他人都听了?”


    以老头的年纪,他叫姑姑的只能是欧金阿娅,当然不排除有辈分高年纪却小的情况。


    “你说话呀!哑巴啦!”


    龙石观跳起来:“龙富,你放什么屁呢!”


    “我放屁?!咱们族里的规矩,除本支族人,其他旁支除非斗蛊胜者,不能偷学旁支蛊术。现在里面的人没斗蛊,却听了代早一支的秘术,这就是违背族规!”


    龙石观简直被他的言论惊呆了,一时竟想不到骂他的话。


    龙富以为他怕了,得意洋洋道:“族里规定,违背族规者,需”


    “够了!”黑衣女子暴喝一声:“龙富,你少在这里丢人现眼!”


    “龙木,你年纪最长,我们平日里都敬你三分,难道你要带头违反祖训,吗?”


    “村长!”龙富身边的人焦急地拉他的衣袖。


    “你拉我干什么?”


    代早族人简直对自家村长的智商和情商绝望,他难道看不到其他族人眼里的冷意吗?


    几句话就将其他人得罪透了,欧金的面子都保不住他。


    “龙富,这个决定是我们一起做的,我们也是违背祖训,你是不是连我们也要一起罚?”


    欧金代早的声音传来,不等龙富出声,她问道:“谁跟龙富一起来的?”


    “把这个丢人的玩意儿带回去!”


    代早族人连忙应是:“我们先走了,之后会带人来接您。”


    “村长,咱们回去。”


    别人的话龙富不听,但欧金的话他不敢不听,龙富一脸憋屈地被带走,不过看他的样子,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


    龙富走后,吊脚楼的门再次被打开,出来的是央金。


    她对这代召一族的人道:“你们也回去,我等代早的人来接阿娅之后再回。”


    代召族人颔首,转身离开。


    龙木见状,也道:“石观,你们也回去吧。”


    龙石观左右看看,“行,我们先走了。”


    龙兆从头到尾都没说话,此刻抬脚就往外走。


    龙木也不在意,看向萧然:“许棠,代贵一族随时等你来斗蛊。”


    她眼中依然充满审视:“代贵一族可不像其他三族好说话,我们会按规矩来。”


    萧然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欧金阿娅,我回去了。”


    “去吧。”


    第128章 开门,放蛊


    等三人回到家时, 天都黑了。


    阿大见他们回来,赶紧要将留的饭菜热一热, 被萧然制止。她几乎一天没吃没喝,之前还不觉得,现在饿得几乎能吃下一头牛。反正天气也热,冷菜冷饭也能吃,饭用热水一泡,萧然一口气干下去两大碗饭,才将碗放下。


    吃饱喝足, 阿大上楼休息。龙石观问起斗蛊的事,萧然长话短说, 捡重点跟两人说了。


    听完萧然的话, 龙石观和龙兆沉默下来。


    龙石观烦躁地薅了把头发:“欧金阿娅是个好人,就是龙富这人实在不咋样。”


    说罢他无奈道:“阿娅恐怕撑不了多久了。她在时龙富还有人能管管, 她不在了, 龙富还不知道要怎么作妖呢。”


    那老头智商不咋地, 平时惯会膈应人, 他们看在欧金阿娅的面子上多数时候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他今天下午的话着实不过脑子。屋子里的三人, 谁没斗过蛊, 没学过代早的蛊术,还用得着偷学?整这一出,真是蠢绝了!欧金的面子, 能庇护他到几时呢?


    龙兆脸上也有淡淡的嫌弃,他是龙富日常针对的对象:“就凭今天的事,以后他要是再犯, 木阿娅不会放过他的。”


    龙石观抹了把脸,“也是, 老头自己蠢而不自知,咱也甭替他操心。”


    “今天大家都累了,我就先回去了,你们早点休息。”


    龙石观起身欲走,萧然叫住他:“伯爷,斗蛊的事你还没跟我解释。”


    “嗐,伯爷记着呢!明天来找你,你别嫌伯爷来得早就行。”


    龙石观走后,龙兆也站了起来,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萧然:“两族秘术你要是记不住可以来问我。”


    萧然还没反应过来,龙兆已经往楼上走去,一句轻飘飘的话落在她耳边:“反正规矩已经打破,也不在乎这一点。”


    萧然抿唇一笑,舅舅这是嘴硬心软。


    她舒展了一下身体,跟着上楼。秘术这种事,当然是要记在纸上才行,她自己收起来,不会给别人看的-


    *


    第二天一早,龙石观果然信守承诺,早早过来找萧然。


    昨晚下了一场雨,今天天气难得凉爽,外面微风吹拂,十分惬意。


    三人搬着板凳坐在吊脚楼下,龙石观沉吟了片刻,道:“阿棠你知道龙是咱们的汉姓,代留才是族姓对吧?”


    萧然点头,这件事龙兆跟她说过。


    龙石观目光悠远,仿佛在回忆,又仿佛只是发呆,顿了片刻,他才继续道:“代留是乌族其中一个分支。咱们这里,从上到下,依次是代留、代贵、代召、代早、代陇,一共五个支姓。”


    他一边说,手一边沿着山路往下点。


    “但这五支,都是旁支。”


    在龙石观的口中,萧然听到了一段久远往事。


    不知道多少年前,乌族还是一个整体,整个族支有六个大姓,龙石观口中的五支,都是旁支,主支姓代芈。


    那个年代,乌族据山而居,旁支拱卫主支。主支的地位崇高,在族中说一不二。


    主支的地位,不仅来源于宗族文化的影响,也是因为养蛊之术,曾牢牢掌握在主支手中。


    “阿棠,你也养蛊,该知道蛊术是很神奇的东西。”


    “那时候,科技可没有现在这么发达,想要什么东西,上网买就是了。生了病,就去医院。以前哪有那么好的条件!”


    “所以,养蛊人在乌族地位极为尊崇。”


    萧然下意识点头。


    吃穿且不说,这些可以自己种,自己织。乌族靠山吃山,只要不遇到盘剥战乱天灾,大概饿不死。但人吃五谷杂粮,上山伐木种田,总有生病受伤的时候。


    织蛊,是一种很好用的蛊,它的效用连萧然都为之惊艳。


    只要掌握了这一种蛊,在缺医少药的年代,一个养蛊人就是一名神医。


    一个神医的号召力可不一般。


    龙石观的话也印证了萧然的猜想。


    代芈将养蛊之术控制在手里,等于间接控制其他五支的族人。


    靠着蛊术,代芈享受五支族人的供奉。


    最开始的时候,大家相安无事。但时间久了,人心的欲望是会增长的。


    乌族占山而居,凭借蛊术和山林掩护当土皇帝。乌族人不必受外界压榨盘剥,可总不能人人都是皇帝。


    没了外界的压榨,代芈一族就成了压榨其他乌族人的“皇帝”。


    族人求养蛊人出手,送上供奉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一开始可能是一把米,后来变成一支鸡,再后来变成一头猪


    东西越要越多,办事却拖拖拉拉,其他族人也不是傻子。


    五支的族人第一次反抗。


    人活不下去的时候能爆发出无限勇气和力量,大不了舍出一条命,反正横竖是个死。


    代芈一族怕了,为了安抚族人,他们许下承诺,会挑选旁支族人传授养蛊之术,也会严格约束养蛊人。族人被说服了,能活下来更好。而且外面的世界也一样烂,不如老实待着。


    自此,旁支也有了自己的养蛊人。


    萧然动了动嘴,想问代芈一族遵守了诺言吗?


    不过她也明白这是废话,要是代芈守诺,现在这里不会只有五支族人。


    龙石观看见萧然的表情,哈哈笑道:“阿棠是想问代芈一族教了咱们先祖蛊术吗?”


    “嗯。”


    “教了,又没全教。”


    老师傅还讲究留一手避免教会徒弟饿死师父,代芈一族又怎么会有诚心?他们视其他族人为奴为仆,奴仆胆敢反抗,他们既害怕又愤怒。


    反抗平息后,代芈一族果然来挑选族人了。旁支的族人都很高兴,却不知道这是另一重深渊。


    乌族既有无害如织蛊、萤蛊这样的蛊虫,也有诸如龙兆身上蚀心蛊这样随时能要寄主命的蛊虫。


    以前代芈掌控蛊术,拿命养蛊的就是他们一支的族人,现在要教旁支,这些人不就是送上门的试验品?


    萧然忍不住侧头看向一旁的龙兆,他安静坐着,垂着头,无悲无喜。


    “种蛊就是那个时候学到的。”


    萧然一惊,忍不住问:“种蛊有什么不对吗?”


    龙石观摇头:“不知道。”


    是不知道,而不是没有。


    龙石观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道:“阿兆那天带你上山,你却跟着一起下来,让我很惊讶。”


    萧然忍不住身体前倾,龙石观的话让她再次想起了之前的疑惑。


    “种蛊有两种方式。高级的蛊虫需要通过身上的伤口钻入人体。虫子在身体里爬行,啃噬血肉,其中痛苦,难以想象。一般这样的人一次要种两种蛊。”


    “另一种是织蛊。”萧然肯定道。


    “对。”


    很好理解,前面的蛊虫制造伤口,后面织蛊跟着修复,否则被一路啃下去,身体岂不是要被掏空。


    可修复,不代表痛苦不是真实的。


    龙兆在萧然的注视中换了一个坐姿。


    龙石观继续往下说:“低级的蛊虫,不需引蛊上身,但要养蛊人以自身血肉将蛊虫炼化后服用,以建立联系。这种种蛊跟服毒一样,同样痛苦。就算是最没用的萤蛊,也够人难受一两个小时的。”


    那天萧然下山,神色正常,也没受伤,所以他才以为她没有种蛊成功。


    “代芈一族骗了你们,正常养蛊不是这么养的?”


    “我们也不知道。”


    这时龙兆开口:“种蛊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刚种蛊的那段时间对正常人都是一种折磨。”


    “据说鼎盛时,代芈人人都养蛊。谁中折磨人人都能受住吗?”


    龙石观也就这么一问,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真假也无从考证:“不过好歹有了希望,族人凑合着也能过下去。”


    可代芈一族又怎么会那么好心?


    他们教给旁支族人的,都是杀伤力极大的蛊,用来害人是好东西。但族人要的是救人、能带给他们便利的蛊虫。


    而且这些蛊用起来反噬也大,用得越多,反噬越快。


    不仅如此,种蛊时的痛苦和后续反噬能将一个好好的人折磨疯。


    五支族人看似得到了秘术,其实失去了更多,压迫从明面上转到了暗处。


    最后,承受不住的旁支养蛊人联合起来偷袭了主支,抢走了部分蛊虫和秘术,带领族人逃出山林。


    那个时候外界也很乱,族人既要被主支追杀,又要躲避战乱,五支族人聚集在一起,相互扶持,一路逃到这里,最终定居。


    “这些和斗蛊又有什么关系?”


    “先祖在这里定居之后,为了防止一家独大的情况出现,重复代芈一族的老路,将抢到的秘术分割,五支各掌握一部分。”


    “后来代芈一族追过来,族人联合将人击退。独木难支,又有外敌。担心秘术失传,所以约定以斗蛊形式传承秘术。”


    “因为怕其他人偷看秘术,所以毁去记载秘术的书册,以养蛊人口述的方式传承。”


    每次斗蛊,五族都需派人出席,既是联络感情,也是互相监督。


    说到这里,龙石观喝了口水:“这是内斗,以传承为目的,不伤人命。”


    “那外斗,就是和代芈一族斗?”


    “是。”


    “最开始,代芈一族隔几年来一次,他们经验丰富,但咱们人多,养的还都是厉害的蛊,尚且能应对。后来,他们来的时间越隔越久。”


    “大约是八十年前开始吧,就没人再来了。”


    算算时间,那个时候是最混乱的时候,代芈一族居住的祖地千林和往觉相隔千里,来回一趟也不容易。


    说实话,能锲而不舍,屡斗屡败还要一直来找麻烦,代芈一族的人也是犟种。


    不过事情不可能就这么结束。


    龙石观脸色沉沉,“平静的日子过了很久,久到还记得这些事的老人都不剩几个。”


    “直到十九年前,那群人又来了。”


    第129章 开门,放蛊


    斗蛊, 一开始也不是和平的。


    代芈想拿回东西,惩治叛徒, 最初都是冲着要人性命来的。是五族团结,他们没占到便宜,反而损失不小,因此才提出以斗蛊的形式解决恩怨。


    五族也不想白白送命,考虑过后同意了代芈的提议。


    只不过双方都有仇恨,能下狠手的时候谁也不会犹豫。


    后来就渐渐成为传统,仇恨也在一次次斗蛊中越积越深。


    百年前, 这片大地风雨飘摇,人人自顾不暇, 代芈隔十年才来一次, 直到八十年前,本该出现的代芈族人没有来。之后, 他们也一直没有出现。


    六十年过去, 老一辈的人渐渐去世, 族人开始与外界接触, 斗蛊的传统被逐渐淡忘。


    “种蛊太过痛苦, 有了便利的科技, 族中也开始提议是不是要放弃养蛊。”


    “有些老人不同意。”


    龙石观扫了眼萧然腰间的小罐子:“先祖的顾虑是没有错的。即便定下规矩约束养蛊人,但养蛊人的地位依旧尊崇。”


    萧然指尖无意识地拨弄小罐子,清脆的响声回荡。


    “养蛊人受了那么多苦才能养蛊, 获得超出常人的能力后照拂族人,族人供奉他们,是正常的利益交换。”


    “连带着他们的家人也受人尊敬, 能过上好日子。”


    萧然指尖一顿,莫名想到了龙富。


    “最不愿意放弃养蛊的, 不是养蛊人自己,而是他们的家人。”


    缓缓吐出一口气,萧然心中沉甸甸的,人心如此。


    不需要自己付出代价,还能坐享其成,简直做梦都能笑醒,让他们放弃唾手可得的利益,自然是不愿意的。


    族里为这事吵翻了天,为利益,为野心,也有老人觉得要坚守传统,等等想法不一而足。


    龙石观嘿笑一声:“最后说服他们的,不是别的,是族人们不愿让自己的孩子去山上,是愿意去的都没有种蛊成功。”


    “这是一件好事,眼看着养蛊的传统再过些年就会消失。”


    “但代芈的人重新出现了。”


    十九年前,五族养蛊人青黄不接,代芈一族来势汹汹,这次他们不守规矩,对普通人也下了手。


    在代芈的攻势下,五族节节败退。


    “是你外婆,力挽狂澜。”


    “她天赋过人,据老一辈说,能和先祖相比。”


    龙兆轻轻哧笑了一声。


    “拼着反噬,她斗胜了。”


    龙石观回忆起往事,心潮起伏。他摸向腰间,想要抽口烟压压情绪。


    手上摸了个空——今天出门想着事忘了带上。


    龙石观压下胸中燥意,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代芈不敌败走,我们也没好到哪里去。”


    那一次,九成养蛊人在代芈败走后没多久就去世了。


    其他人也多少受到反噬,其中以萧然的外婆最严重。


    代芈临走前放下话,不会善罢甘休。


    族老在恐惧中又重新提起养蛊之事。


    人在恐惧中要么胆小,要么偏激。那一次,所有年满十六不足二十的族人都被要求去山洞引蛊。


    “但老天大概就是喜欢开玩笑,当时成功的只有三个人——香果、央金和你母亲。”


    “其他孩子们都迷迷糊糊,只知道自己被带上山,割了一刀放了点血又被带回来。”


    “香果和央金种的蛊都不是厉害蛊虫,救人可以。斗蛊,还是需要凶悍的蛊虫才行。”


    龙石观看向萧然:“除了你母亲。”


    萧然猛得握住小陶罐,又看向龙兆。


    龙石观还要继续,龙兆打断了他:“我来说吧,这也是我家的事。”


    龙石观欲言又止:“你那时还小。”


    “但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年发生的事。”


    龙石观闭上嘴巴,神色愧疚。


    龙兆脸上的怨恨一闪而过,他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又恢复平静:“姐姐种蛊成功,而且是最高级的蛊虫,让失望的族老欣喜若狂。”


    “母亲反噬命不久矣,生恐代留蛊术失传,族老们一起请欧金阿娅帮她吊住性命。欧金阿娅年纪大了,当时所有受伤的人都要她治疗,连刚种蛊的香果也赶鸭子上架。”


    “可以说出手一次,对欧金阿娅就是一次伤害。”


    “族中对姐姐寄予厚望,但是,她逃跑了。”


    最平淡的话语,说这让萧然心中发寒的话。


    她怔怔看着龙兆:“舅舅,你们怎么办?”


    她能想象,当时所有人的情绪已经压抑到一定地步,许母的临阵脱逃,就像火星子,一把引爆炸药桶。


    愤怒的族人,找不到许母的情况下,所有情绪都会发泄在龙兆和阿大身上。


    龙兆神情淡淡,仿佛在说另一个人的故事。


    他也曾在恐惧和痛苦中煎熬,日日夜夜回想当时的情形,回想每一个围在吊脚楼外的人的神情。


    火光中,他们脸上是愤怒?是冷漠?是咬牙切齿?


    可当今天将这些话说出口时,他发现,他还记得当时的痛苦,但却已经模糊了那些人脸上的神情。


    “阿兆,要不还是我来?”龙石观适时开口,唤醒陷入回忆中的龙兆。


    “不用。”


    “姐姐跑了,族老围住吊脚楼,要一个交代,他们不相信阿爸和阿妈不知道姐姐去哪里了。”


    “我们交不出人,那就用另一个人代替。”


    他们家连出两个厉害人物,族老相信龙兆一定也种蛊成功。还不到十岁的龙兆被强硬带上山引蛊,他的父母无力阻拦愤怒的族人,哪怕他的母亲之前还是族里的英雄。


    血脉就是这么神奇。蛊虫喜阴,所以族里的男性养蛊人比女性少很多,多数厉害的养蛊人都是女性,但龙兆偏偏成功了,且种的蛊比许母还要略胜一筹。


    族老满意了,他们退走,吸取教训,派人时刻看守吊脚楼。


    “母亲在欧金阿娅的帮助下拖了一年,将代留蛊术教给我之后就去世了。”


    小楼下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


    龙兆将种蛊的过程一带而过,萧然无法想象他当时的痛苦。


    为什么要挑16-20岁的族人种蛊,因为太大的人灵性已失,太小,没有办法承受种蛊的煎熬。


    龙兆,他那时才九岁。


    “舅舅,对不起。”


    “嗯。”龙兆淡淡应了一声。


    萧然打起精神,问道:“后来代芈还有人来过吗?”


    “来过,九年前,一个人。”


    龙石观点头:“大概是他们也损失惨重,九年前只来了一个人,当时是阿兆和代贵的养蛊人出面。”


    “那个人年纪也不大,大概二十来岁。三人斗了一回,他便离开,说十年后再来。”


    “十年后,那不就是明年?”


    “对。”龙石观看了一眼天空,“大约也是七八月份的时候吧。”


    龙石观脸上有些歉意:“所以,我才想让你养蛊。”


    “咱们族里,比以前还不如了。近些年再也没有成功种蛊的人。”


    萧然能理解,“我觉醒神蛊,你们能知道,代芈大概也能知道。与其稀里糊涂被找上门,不如先学习应对方法。”


    龙石观噎了噎,这本来是他准备说的话,被萧然自己说了。他叹了口气:“你能这么想就好。”


    他站起身:“故事也讲完了,我就先走了。”


    代早和代陇这两天应该会很忙,他得去帮忙。


    走了两步,他又倒回来:“阿棠。”


    “怎么了,伯爷?”


    “没事。伯爷是想跟你说,不用逼自己,你现在做得就挺好了。”


    “明年的事,总归还有长辈顶着。咱们这里人才凋零,代芈说不定也一样。”


    他说完,就离开了。


    “最开始急的是他,现在装好人的也是他。村长当久了,也学会虚伪那一套了。”


    龙兆又在开嘲讽。萧然跟他接触久了,现在也能听出来他只是嘴痒,这句话还真不是骂龙石观。


    萧然只当没听到,“舅舅,你们没想过主动去找代芈一族吗?”


    她听了这么久,代留五族好像都是被动反击,从来没想过主动出击。


    “他们大概是想求安稳。”


    “也许是没底气,也没有把握。”


    萧然沉默,代芈跟五族之间也是一笔烂账。最开始的庇护是真的,后来的压迫是真的,最后的袭击背叛也是真的。


    传统的宗族观念还烙印在族人心里,再加上蛊术来源于代芈,五打一有时还是狼狈险胜,也不怪他们想当鸵鸟。


    “我去过。”


    “嗯。嗯?!!”


    萧然抬头:“舅舅,你?!”


    “有什么好奇怪的。他们能来,我不能去?”


    “不是。”萧然连连摇头表示自己不是这个意思。


    “那,结果呢?”萧然小心翼翼地问道。


    龙兆脸一黑:“没找到。”


    “啊?代芈没人了。”


    “不是。”


    “那是?”


    龙兆瞪了她一眼,咬牙道:“林子太大,迷路了。”


    啊,这


    那你又是怎么出来的?


    龙兆神色羞恼,萧然没敢触他的霉头。


    她镇定起身,拍了拍屁股上不存在的灰:“时间不早了,我先上楼了,代早、代陇的蛊术还没消化完。时间紧任务重,就不陪舅舅你了。”


    不等龙兆开口,她就火烧屁股一样扛着凳子小跑上楼。


    三天后,萧然囫囵消化了代早、代陇的蛊术,准备喊龙兆去找央金学习她的养蛊术时,龙石观过来,一脸严肃地告诉两人,香果和欧金去世了。


    第130章 开门,放蛊


    第十七章


    龙石观的到来让萧然暂时放下去找央金的计划。


    他们换好衣服, 一起赶往葬礼现场。


    路上,龙石观简单跟两人交代了经过。


    斗蛊之后, 欧金和香果油尽灯枯,她们昨日白天去世,家人帮忙整理仪容后今天通知亲朋来送葬。


    等三人赶到时,灵堂人来人往。


    两人前后脚离世,今天一同出殡。


    灵堂上哀乐齐奏,亲人痛哭。


    萧然看到龙富和龙河都在家属之列。


    在殡仪的指引下,三人上前致意。还没等他们直起身, 龙兆猛得向前一栽。


    “舅舅!”


    萧然抓住他的手臂将人一带,靠着她的力量, 龙兆踉跄两步站直身体。


    身后龙富眼睛通红, 布满血丝,怨毒的目光直直看向龙兆和她。


    刚刚就是他推的人。


    见萧然看他, 龙富扬起手, 一巴掌就要呼在她脸上。


    龙兆目光一厉, 一把捏住他的手腕, 暗暗使劲, 龙富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周围的人被这番变故惊住, 此时回过神来,有人高声喊道:“快快,将人按住!!”


    “阿兆, 松手,别跟他一般见识!”


    “舅舅,舅舅, 松手!”


    萧然抱着龙兆地胳膊,嘴里不住安抚。


    整个灵堂瞬间乱做一团。


    两个青壮一左一右抱住龙富, 龙兆这才松开手:“看在阿娅的份上。”


    没想到这句话更加刺激到了龙富。


    “扫把星,你自己害人还不够,还要带人来克她。你们一家子,姐姐不知廉耻跟野男人跑了,这个小杂种”


    龙兆神色巨变,脸上皮肤隐隐鼓动,眼神狠厉地盯着龙富:“你再说一遍?”


    龙富被他的眼神一刺,有些害怕,随即瞪着通红的眼睛,“老子不怕你,小杂种——,唔唔”


    龙石观扑上去,手上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扯的布,塞进龙富嘴里,扯着嗓子喊道:“龙富脑子不清楚了,还不快把人带下去!”


    说话的时候,他还不忘捂住龙富的嘴,防止他将口中的布团吐出来又开始胡言乱语。


    “是是是,快,将人带下去!”


    龙富被人拖走,灵堂闹哄哄一阵过后,又恢复了秩序。


    龙石观抹了把汗,“那老崽子简直是疯了!”


    三人跟家属鞠躬,家属还礼,两边家属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尤其是龙河,他脸上的肌肉都在抽动。


    致意过后,他们退出灵堂,萧然悄声问龙石观:“伯爷,龙富这是闹哪出?”


    龙石观四下看了看,小声道:“龙富当初成为村长靠的是欧金的面子,他不怎么得人心,全凭欧金在后面撑着。”


    “所以阿娅去世,他位子坐不稳?”


    龙石观摇头:“不是,斗蛊之后,欧金回到代早族里,亲自叫了人把龙富从村长位子上撸下去了。”


    萧然恍然大悟:“欧金阿娅是为他好。”


    龙石观一拍大腿:“不错,连你都知道,偏他脑子不好使,看不清形势。”


    龙富这人贪、蠢还坏,唯一一点算好的就是胆子稍微小点,大恶没有。


    他欺压代早族人,对外还爱撩拨其他四支族人,大家看在欧金的威望和恩情上,对他忍让几分。


    如果不是欧金没有孩子,代早村长也轮不上龙富。


    欧金不是蠢人,她知道人走茶凉的道理。趁自己还在,亲自将龙富撸下来,大家看在她的份上,也不会再找龙富算账,过往种种就当一笔勾销。


    龙富未必不懂其中的道理,但这些年他靠着欧金过的太顺,脾气也养大了。


    他不能恨欧金,就将怒气发泄在龙兆和萧然身上。


    只是这个时间和地点选的不好,若是其他地方,看在欧金的份上两人少不得捏着鼻子忍了。谁能想到他连这一时半会儿都忍不了,在灵堂上当场发作!


    欧金也是白为他打算一场。


    龙石观有些唏嘘:“又蠢又坏大概说的就是龙富了”。


    葬礼持续了三天,三天中龙富再也没有出现过,对外宣称是太伤心生病了,卧床休息。


    理由就是这么个理由,信不信就是大家的事了-


    *


    最后一捧土落下,葬礼结束,前来吊唁帮忙的人跟家属道别,纷纷返家。


    萧然看了龙兆一眼,他没动,自己也就没动。


    等家属都离开了,坟前还剩一圈人,大部分都是熟面孔,斗蛊那天见过。


    也有两个生面孔,一个是代早族人,看站位,估计是接替龙富的新村长,另一个人裹在黑色披风里,看不见脸,和代贵族人站在一起。


    气氛有些沉闷。


    “各位,让大家暂留下来,是有一件事要跟大家商量。”龙河双手合十,对着坟头拜了拜,转过身对众人道。


    “你之前通知过大家,我们都知道了。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


    龙木最年长,她第一个开口。


    众人纷纷附和:“是啊。是不是有什么困难,你说出来。五族同气连枝,大家一定会帮忙!”


    龙河一一将众人看过去,代早的村长微微颔首。


    龙河抬手,“请各位长辈静一静,听晚辈说。”


    众人安静下来。


    龙河有些紧张,瞥了眼身后的土坟,开口道:“香果去世了。她是代陇一族最后的养蛊人。代陇一族的传统到这里也算断绝了。”


    “不会断绝的,我们都还知道代陇的蛊术,以后可以教你们的养蛊人。”


    说话的是央金,她眼眶有些红。她跟香果的感情很好,十九年前,她们两个作为唯三种蛊成功的人,很长一段时间都生活在一起。香果离世,她是最伤心的人。


    龙河摇了摇头:“没有本族人指引,再想种蛊就很困难了。再加上这些年和外界接触通婚,血脉稀释,代陇没有再出过养蛊人。”


    “你们也是吧。”


    所有人都沉默了,然后齐刷刷看向代留一族所在的方向。


    大家都一样,除了代留。


    萧然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不禁缩了缩脖子。


    龙兆斜了她一眼,满眼都是“没出息”。


    “你究竟想说什么?”龙木蹙眉问道。


    “木阿娅,前天香果回来后跟我说,她走后,代陇无人养蛊,所以想将山洞里的蛊虫分开,送给其他三族。”


    “三族,代早呢?”


    代早的新村长站出来,“欧金也是一样的意思。”


    “这么说,这是两族商量好的?”龙木神色不悦。


    “木阿娅,族人都想过好日子。朗卡的繁华大家也看在眼里。这些年,除了代陇,其他族人也有不少搬迁到朗卡的,我们也不想守着过去的规矩过日子了。”


    “代芈呢?你们不怕他们卷土重来?”


    龙河笑了笑:“卷土重来,我们也没有抵挡的手段。”


    龙木眉头拧紧。


    这就是纯纯摆烂了,都没人了,拿什么去斗?拿头吗?


    话是这么说,但总归让人心里不舒服。大家团结这么多年,代陇和代早突然要抽身,其他三族却还要面对旧敌,就让人很不爽了。


    “再者,时代变了。现在不是二十年前,也不是十年前。杀人是犯法的。代芈要是敢杀人,我们就去报警。”


    “阿棠,你从大城市来,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龙河笑着问萧然。


    “啊?”


    再次面对众人的目光,萧然抽了抽嘴角:“这个”


    龙兆按住她的头,将人推到身后:“她还是个小孩子,搞不清你这些弯弯绕。”


    “杀人是犯法,但蛊术无形。”


    龙兆将众人的神情尽收眼底,有些人神情呆怔,有些若有所思,显然是在动摇。


    “我托大一句,代留养蛊之术是五族中最厉害的,也是对蛊术最了解的。”


    龙木道:“这是事实,我们都承认。”


    当初带头反抗的就是代留祖先。代留的养蛊人厉害,蛊虫也厉害。


    “就算死了人,你们可以报警。但你们怎么说,说是蛊虫害人吗?”


    “先不说蛊虫能不能被查出来。怀璧其罪的道理你们也该明白。”


    龙石观也跟着道:“阿兆说的有道理。我话糙,举个不恰当的例子。秀华在朗卡开店卖衣服首饰,她手里头有个保持银饰鲜亮的方法,就这,还有人想办法要从她手里头抠出来这法子。”


    “咱们的蛊虫是奇术,织蛊也就算了。欧金的阿蛊,那是救命的东西,谁不心动?”


    “要是外族人能养蛊,我也支持你,可惜不能。”


    剩下的话龙石观没说,大家都是聪明人,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一场谈话不欢而散,各自散去。


    之后几天,龙兆和龙石观时不时出门,每次回来龙兆都眉头紧锁。


    七天后,龙兆回来,叫上萧然,让她一起去搬坛子。


    “你们被说服了?”萧然在路上好奇地问。


    “各退一步。”


    三族接手了代陇和代早的蛊虫,避免这些蛊虫无人照看死绝。


    代陇和代早借着朗卡的光,最富有,他们会照拂三族想要去城里生活的族人,并且不得阻止有天赋的族人前往三族种蛊。


    五族看起来依然团结在一起。


    “后一条其实没用,多少年都没有有“天赋”的人了。”


    现在的情况只是暂时的,大家各自让步,一切就看明年了。


    萧然抱着坛子跟在龙兆身后上山。蛊虫喜阴,他们只能大晚上将这些蛊送去山洞。


    石壁上空着的格子不少都被重新填满。


    萧然拍了拍手里的土:“舅舅,我们什么时候去代贵斗蛊?”


    “还没学会走就想跑了?”


    “你现在不是她的对手。代贵可不会放水。”


    萧然还想说什么,龙兆推了推她:“回去了,少操心。再过两天你就要去上学了,大学生——”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