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地母的堕落


    女娲是创世造人的大地母神，又有补天救世之功绩。她的后人成为远古母系氏族的首领，位列三皇，是为人类先祖。


    然而时移事迁、阴阳颠倒，女娲后人不再为人皇，而是归隐桃源。


    人界的工业发展给大地带来了严重的污染，娲女一族害怕新生儿受到影响，于是将姜濛送到仙界养大。


    她也因此与曦华相识。作为罕见的同龄人，她们很自然地成为朋友。


    也同病相怜。


    曦华被催婚，姜濛也逃不过。


    女娲后人的修炼需要亲近大地，到了能对抗污染的年龄，姜濛就要下凡。


    她选择趁机把情劫一道过了，这倒不稀奇，来都来了。


    但曦华不理解，只是一个情劫，怎么会对她产生如此大的改变？


    她只觉得荒谬。


    女娲是创生的女神，她的后代最富有生命力，怎么可能变得如此虚弱匮乏？这可是在属于她们的大地上。


    曦华不语，只是一味地暗中观察，想要找出朋友变得奇怪的原因。


    嗯，应该不会是因为恋爱……吧。


    这时候，最后一位舍友推门进来。


    少年扎着高马尾，清清爽爽，容貌是南方姑娘的娇小秀气，举止间又带出些读书人的文雅风流。


    她微微一笑，令人如沐春风，看起来很好相处。


    王霸有些高兴，总算来了个正常人!


    看上去就是来读书的，而不是来谈恋爱或者bequeen的。这才是重点高中里该有的同学啊!


    少年笑得温柔，漫不经心地往房间里扫了一眼，随后惊喜道：“陛下!”


    听到熟悉的声音，夜露转头：“贤王，你来了。”


    王霸、姜细雨：？


    凤雏敏锐地察觉到她们目光变化，后背一凉。


    完蛋，忘记这里不再是暗夜王者盟的大本营，中二网名就这么顺口说了出来。


    她的高中生涯，她的新人设……


    事已至此，也没办法把她们全打晕重来一遍。


    凤雏破罐子破摔地自我介绍：“你们好，我是白莲。也可以叫我凤雏居士，或者贤王。”


    然后逃避现实般地跑到夜露身后。


    夜露是一位魁梧女子，身形高大强壮，好似双开门冰箱，好一个能让社死人躲藏的的宽大肩膀。［1］


    姜细雨见到似乎和夜露——也就是她眼中的强者——关系很好的白莲，顿时有了危机感。


    她发动了娇妻的必备技能，雌竞!


    “白同学你好，呵呵，白莲这个名字好像白莲花哦。”


    姜细雨娇滴滴地说，然后做作地捂住嘴：“哎呀，没有说你是白莲花的意思，只是这个名字给我的联想啦。”


    凤雏面不改色，微笑道：“这位妹妹真可爱，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姜细雨一愣，可恶，忘了自己的名字也不怎么样。


    她不肯露怯，强行道：“姜细雨。大叔说我人如其名，纤细可爱，清纯如雨。”


    王霸：唉，娇妻又在不经意间提老公了。


    “飒飒东风细雨来，芙蓉塘外有轻雷。”凤雏淡淡一笑，“李商隐这首诗，很适合你。”


    姜细雨咬唇，她不愿意承认其他女人比自己更好，更有文采。


    但是，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把她和“飒飒东风”和“轻雷”这样的词联系在一起。


    王霸惊讶地看着这一幕。


    这位有点中二的白莲同学还挺厉害，三言两语，竟然就化解了恶役千金突如其来的敌意。


    她也热情地和新室友打了招呼，几人闲聊几句，直到电话突然响起。


    姜细雨不耐烦地拿出手机，瞅了一眼，知道是厉承安在催她。


    她哼了声，挂断。


    又响，又挂断。


    再响……等等，这是：“外婆。”


    姜细雨不情不愿地接了电话，心里记了厉承安一笔，告状精!


    “你们怎么都帮他说话，到底我是你孙女，还是他是你孙女？……我没有和他闹矛盾啦，好好好，我跟他回去就是了。”


    姜细雨气鼓鼓地挂了电话，瞄了眼其她人。


    夜露和白莲花在聊什么，没关注这边，只是时不时用脚扒拉一下空气。王霸倒是很好奇八卦，虽然假装没往这边看，耳朵却竖得高高的。


    她怎么会有一群这么奇怪的舍友!


    但她们和小说里的恶毒女配不一样。不会刻意讨好，但一看就是目的性极强地接近她；也不会嘲讽她的残疾，报以怜悯或怪异的目光。


    虽然不怎么喜欢她，但她的脾气本来就讨人厌。怎么说呢，虽然性格千奇百怪，但她们都很正常。


    姜细雨发现，外面的世界并没有他们告诉她的那么恐怖。


    好像不需要她竖起身体，露出毒牙，表现成最不好惹的样子。


    她本来是很不想上学的。


    她家又不是请不起名师一对一家教，何必去被人当猴看？况且，一个没有腿的人，学得再好又能怎么样呢？难道还能当霍金不成？


    但现在，她好像对以后的生活有了一点期待。


    这群人是很怪，但和她们在一起，总比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房间里有意思。


    这时候，敲门声响起。


    姜细雨一怔，嘴快的王霸已经在说：“请进。”


    西装革履的女人推着轮椅走进来，是她的司机。大概是因为没法进女寝，厉承安就让她上来接姜细雨。


    这么快就要走了。


    临走前，姜细雨别别扭扭地对夜露道了歉，为早上的车祸：“对不起，今天早上……是我没考虑后果。”


    声音小得跟蚊子似的，也就夜露听力好，其他人根本没听清楚这是在说什么。


    其实她不是想吃冰淇淋，只是不习惯在一个狭小空间里，和另一个人挨得那么近。


    她从小到大只接触过外婆和佣人，没有朋友，也没有正常的人际交往，因此不能正确地表达自己的感受。就习惯性地颐指气使，把人赶下车。


    夜露很礼貌地回答：“嗯，没关系。”


    她本来也不生气，看这姑娘一惊一乍的，跟家猫第一次出门应激似的。


    谈不上讨厌，也谈不上可爱，就是在那种环境中长大所会成为的样子。


    姜细雨终于放下心。


    太好了，不用担心被武疯子舍友记仇，哪天突然把她捅死了!


    她高高兴兴地坐着轮椅被推走了。


    但上了车，看见厉承安那张总是冷静深沉的臭脸，姜细雨又气不打一处来：


    “狗奴才，还敢跟我外婆告状，信不信我把你开除了，让你要饭去!”


    厉承安只是一直沉默地看着她。


    见姜细雨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他才从身后拿出准备好的东西，递给她。


    这是，道歉礼物？


    姜细雨有些受宠若惊，毕竟是个一直对自己没好脸的家伙，怎么突然初具人形了？


    但她是姜家大小姐，什么都不缺，更不缺人送礼，因此只是轻哼一声，不屑地随手拆开。


    拽开丝带，掀起盒盖。


    阳光照在晶莹剔透的玻璃球体上，折射得流光溢彩，映照出她宝石般的粉色眼睛。


    雪景球中央，是一棵巨大的樱花树，枝桠间缠满象征姻缘的红绳。树下，粉尾的美人鱼静静地坐在礁石上，冲球外的人露出温柔的笑。粉红色花瓣漫天飞舞，美丽得好像一幅画。


    厉承安说：“我看到它，就觉得很像你。”


    少女心中一动。


    原来，在他心中，她是人鱼公主。


    虽然只是个不值钱的玩具，也难为他费功夫，找到一个和她这么像的玩具。


    其实，他对她还是很用心的。


    太阳有些晃眼睛，姜细雨感到眼前有些模糊，大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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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动的。


    她不说话了，但嘴角却慢慢勾起。


    厉承安见她被哄好，吩咐司机开车。


    加长林肯启动，带着不属于校园日常的娇妻霸总扬长而去，把世界还给正常人。


    曦华幻化而成的小鸟站在窗户上，注视着这一切。


    看起来，好像没什么不对。


    但这就是最大的不对。


    如果真的一切都好，好好的人，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曦华想不通的问题，红线仙子倒觉得很正常。


    即便是末法时代，也还需要太阳发光发热。曦华这种不可替代性人才还算有地位，能发出点不同的声音。


    但当创生的使命结束，天塌地陷的灾难被扭转，女娲后人的声音就渐渐沉寂下来。


    除了她们总要入人间历练，因为与凡人的情感纠葛，为人们津津乐道。


    人们书写女娲后人的故事时，往往着重描写她们是如何的美丽多情。即便生育后会失去永恒的生命，也要为爱人留下爱的结晶。


    女人在需要创生和填坑奉献的时候被赞扬，在完成使命后默默消失，不就是千百年来男权社会的共识吗？


    所以，迎合这一套叙事逻辑编写的剧本，是如此地适应天道系统，运行得也如此顺利。


    没错，这也是红线仙子的剧本。


    在虐女上，红线仙子总是充满创意的：让光明神女成为瞎子，让大地之女无法下地。


    她吸取了在曦华那里滑铁卢的经验。


    红线仙子明白，“挖眼跳楼”这种直接的□□虐待已经不适应时代，过分血腥的景观只会令人反感。


    于是，她将虐女剧情转变得更加隐蔽和温柔，引导姜濛一步步变成她设定中的傀儡，自觉地臣服于剧情控制。


    沈曦的失明剧情是在成年后，还可以被改变，姜细雨却生来残疾。构筑剧情的基石是如此坚实，几乎无法撼动，将所有不合理之事都变得合理。


    什么？白瘦幼太俗套？


    不是只有大女主才是女人，女人也有柔弱的权力!


    更何况，这是有原因的。姜细雨经常被报以或嫌恶、或怜悯的目光，所以讨厌社交、足不出户，才会变得苍白纤细。


    残疾人已经够可怜了，怎么能要求她坚强？她当然可以矫情、作精。


    她是弱势群体，所以需要一个强有力的男人来保护她、照顾她。


    这是种很成熟的小说套路，红线仙子将其命名为“残疾千金×霸道保安文学”。


    残疾千金，指拥有某种值得守护的价值（如身份、美貌、财富、才智等），却有某种明显缺陷（如年幼、病弱、残疾、柔弱等），被设计成“不得不”需要保护的女主。


    霸道保安，指性格强势、控制欲强的高武力男主，以保护者为核心设定，如“大家长（男性年长者）”、“骑士”等。在不强调武力的世界里，表现更高的社会地位，如男尊世界观中，是个男的就可以保护女主。


    只要给女主制造一个明显的缺陷，并且永远不让她有办法克服，就能让男主显得不可或缺。


    甚至于，让一个本来配不上她的男人，成为她不得不委曲求全的对象。在不明真相者看来，还好甜好甜。


    世人说爱情是找到灵魂的另一半。


    这不就是说，没有爱情，她就不是个完整的人吗？


    如此，爱情似乎就成为了必需品，成为不惜倾尽所有去追求、去挽留的东西。


    红线仙子也从一个管理姻缘的、无关紧要的小仙，成为能够玩弄仙神命运的存在。


    神器只是柔弱的丝线，那又怎样？


    能牵线姻缘，自然也可纺织命运。她红线仙子也要做大Boss!


    无论是太阳之女、地母之后，都会成为她手中的傀儡。情劫只是她计划的开始，她想要的是颠覆仙界，成为掌控所有人的最高存在!


    ［1］参考文献：魁梧女子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