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她的一生，都是错误的


    姜翎在心里碎碎念半响，也没有得到什么回应。


    她想，母亲应该是失望的。


    是她太不坚定了，还以为裴云序会放她走。


    无数盏长明灯将殿内照得灯火通明，金制的小佛像似笑非笑地垂下眼，似在嘲笑她的愚蠢。


    “娘亲，女儿一定会送你回江南的，请您再等等。”


    裴云序见她闭着眼默默祈祷，心下暗叹一声。


    知道她将母亲牌位接回老宅时，他是疑惑的。


    将牌位送回香山寺。


    一方面是如他对她所说，香火鼎盛，受人供奉，来世定能投身大富人家，平安顺遂。


    另一方面，他确实存了绑住她的心思，但说威胁，就太严重了。


    这些不能宣之于口的解释，于她而言，无法接受，他能理解。


    姜翎亲自上了三炷香，在香案里插好。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看也不看裴云序，带上头帽，向殿外走去。


    裴云序跟随其后，行至偏殿三叉路口时，裴云序却突然拦住了她。


    “往后山去，”他声音低沉，“你最喜欢的那片秋海棠，此刻应当开得正好。”


    姜翎偏头看了他一眼，隐藏在头帽下的一双眼睛里，闪过一丝讽刺。


    “侯爷记错了吧，去岁的时候，我来祭拜，舒羽邀你同游，称最爱秋海棠之艳丽。喜欢秋海棠的……是她，不是我。”


    裴云序一时语塞。


    就在姜翎欲转身离去时，他却忽然开口：“不对。”


    她脚步微顿。


    “那日分明是你邀我同游后山。”


    他目光沉静，一字一句道。


    “到了后山，正好碰到舒羽，孩子们想同她玩。你推说身子不适，先行回了马车。”


    姜翎听着他清晰的叙述，竟觉得有些可笑。


    “所以呢？结果有何不同？”


    裴云序向前一步，披风被风轻轻拂动，他望进她若隐若现的眼眸。


    “不一样，我没有邀请过她，也没有答应她的邀请，在你回马车之后，我也随你回了。”


    “阿翎，自始至终，我都只是陪你去看秋海棠。”


    听着裴云序有些强词夺理的解释，姜翎笑了一下。


    笑容却有些苦涩。


    “裴云序，你真的知道我喜欢什么花吗？”


    山风席卷而过，卷起几片落叶在他们脚边打旋。


    裴云序竟真的陷入沉思，眉头微蹙，目光落在虚空处，认真回想着什么。


    姜翎看着他这般模样，满腔的讽刺与怨怼突然失了着力之处。


    她原以为他会继续辩解，或是恼怒，却万万没想到，他竟在认真思考这个她以为他永远不会在意的问题。


    良久，裴云序抬起眼，眸中带着几分不确定，试探着开口。


    “是……木槿花？”


    这次愣住的人换成了姜翎。


    他望着她微微睁大的眼眸，眼里闪过笑意。


    “你会用各种各样的花瓣做出精致可口的糕点，但主院里，却只种了一种花，那就是木槿花，而且你不常用熏香，但屋子里总是有一股淡淡的花香，还有你……”


    还有她发间常萦绕的，那缕若有若无的清甜气息。


    在他们无数次相拥而眠的时候，总能出现在他的梦里。


    “如今花期也到了，你不想看秋海棠，那我们便回去看木槿花，它是独属于你的。”


    姜翎看着他真挚的眼睛，眼里闪过迷惘。


    独属于她的。


    不是的。


    没有什么东西是独属于她的。


    她只是习惯了。


    习惯在院子里种上一样的花，就好像母亲有一天会回来一样。


    习惯每天坐在窗边等待，就好像裴云序第一眼就能看到她。


    当她问裴云序知不知道她喜欢什么，她心里却没有一个特定的答案。


    就像她的人生一样。


    一开始是为了活下去，在舒府过得小心翼翼。


    算计裴云序，嫁到了裴府，也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爱情。


    想离开，也只是想着送母亲灵位回乡。


    至于自己……


    她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


    可能开个小铺子，然后收养一个孩子，将她养大成人。


    她的一生，本来就是错误的。


    “你错了。”


    姜翎的声音有些累，也有些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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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有最喜欢的花。”


    裴云序明显一愣。


    姜翎说完已经抬脚离开，他来不及思考，也跟了上去。


    上了马车，她看起来依旧很累。


    似乎这个话题，触碰到了她的内心最深处。


    一股深深的疲惫感拥住了她。


    她靠着车厢，沉沉地睡了过去。


    裴云序眼里闪过一丝心疼。


    他知道姜翎年少时过得不好，在舒府没有人护着她，她顽强地靠自己撑了过来。


    入了裴府，也整日围着他和孩子转，根本没时间经营自己的爱好。


    也不像雪珠那般自来熟，每个夫人圈子都能凑上去混一混。


    她的朋友很少。


    他记得，方将军家的嫡女方兰算一个，不过方将军卷入朝局被卷，方兰离京已有三年多了。


    方兰在的时候，她还时常找她一起出去玩，后来，便很少出府。


    如今，她想离开，想找回自己的人生。


    他应该同意的……


    除非，给她找到一个新的目标。


    马车不疾不徐地在山路上行驶，日光也慢慢落了下去。


    天空被染成粉紫色，淮河湖畔早已经热闹了起来。


    游人如织，各色叫卖声也纷纷攘攘地响起。


    姜翎在这片嘈杂中醒了过来。


    她这才发现天已经黑了，而自己则抓着裴云序的衣袖靠在他的肩头。


    她擦了擦嘴，好像睡姿不对，口水竟然滴在了他的衣服上，


    还好在黑暗的车厢里，没人看得见红意漫上了她的耳朵。


    他什么时候靠过来的！


    她竟然睡得这般死，真是丢**了。


    姜翎连忙离他远了一点，挺直脊背，端坐在马车中。


    裴云序看了她一眼，眼中带笑，却也没拆穿她。


    “饿了吧，我们现在去吃饭。”


    姜翎皱了皱眉，她掀开车帘看了一眼。


    外头烟火气的小街上，各种小吃的香味扑面而来，直叫人食指大开。


    她很想说自己不饿，但闻到那扑鼻的饭香，肚子却不由自主地“咕咕”两声。


    但仍嘴硬道。


    “不用了，送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