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钱财
作品:《穿到宋朝玩泥巴》 谢织星又买了一筐独头蒜,王蔺辰抢着非要帮她背,被压得差点没直起来腰,外强中干地咬牙死忍,“谢小七,看不出来你力气还挺大,不、不用,我来,我答应谢大哥把你和蒜一起送回去,男子汉大丈夫……哪有转头就食言的。”
她笑道:“那你可想好了,等会半路吃不消,我是不会帮你的了,机会只在现在。”
王蔺辰发现她对他的态度比以往熟稔了一些,顿时浑身充满力气,昂头道:“不帮就不帮,一米八的大个还能让一筐蒜难住了?不可能!”
谢织星眯起眼看他,“一米八?”
他轻咳一声,“再长长,总会有的。”
这家伙的字典里似乎是没有“受挫”两个字,总是很有劲儿又总是能很快振作起来,谢织星默默翻阅着被自己深深掩藏在皮囊之下的呆板谨慎,不无羡慕地想,跟他待在一起,整个人都感觉轻松许多。
“对了,刚才在书院,你那个二百贯是认真的?”
“当然。”
“可……这价格对他来说算贵了吧?万一他不买了怎么办?”
王蔺辰成竹在胸道:“贵是贵了点,但不是砍到大动脉的那种贵,要不然他就不会皱着眉头纠结了,而是会直接拒绝。再有,搞东搞西的中老年男士吧,你明着直钩钓鱼,人家也上钩,我爷爷以前就这样,有钱人买个玩具,还看性价比?”
他一边说一边笑看着她,“谢小七,你还是太老实了。”
她的确老实。
上辈子在澄海路开的那家店,她从不跟客人议价,硬梆梆说个价码后就等着对方答应或拒绝,问她瓷器专业相关的问题,她还能说两句,要问点别的,她答复起来比智能机器人还差点人味儿。
后来招了导购小姐姐,店铺生意确实提升许多。
眼下,王蔺辰的话虽然听起来很有道理,但是,“万一他真就不买了呢?”
“那也没事,按照咱们现在的情况,不管怎么说,和沈叔谈个工费赊账肯定没问题。谢小七,你别心虚,你做的修补非常好,而且现在没人做这样的事,人无我有,我们理所当然拥有定价权。”
谢织星心里那飘飘忽忽没着落的感觉被他抚平了,她眼神认真地盯着他,“我刚才不是怀疑你,是觉得事情总有个万一,到时措手不及就不好了。”
王蔺辰微微一愣,继而笑道:“怀疑也没事,万一你点出的地方正好是我思虑不周的地方呢?”
看着她又恢复舒畅的笑容,王蔺辰忍不住想起留学回来再遇到她的那场景——
彼时他正在楼上卧房倒时差,睡得迷迷糊糊间听到楼下传来大声的争执,他和爷爷两个人住,老头脾气是有点不太好,但还真没见他跟谁急赤白脸地争执过。
王蔺辰闻声走出房门,靠着栏杆就看到谢织星坚定又执拗的脸,她目光凛冽,吐出来的字句像一个个大理石块,砸得老头呼哧呼哧大喘气,“您要是非得这么做,找谁不行?怎么非得找我?现在哪有花钱的不是,多的是人接这单,可您要我接,想都别想!”
老头怒道:“你这小丫头片子怎么就那么拧呢!青色釉上画点青花怎么你了?跟我置这么大气!”
她梗着脖子,寸步不让,“那根本就是两回事,您要的是在汝窑釉上画青花,汝窑是乳浊釉,它讲的是器型是釉色的脂光是开片,画不了青花!”
老头说:“那你换个能画的,跟汝窑一个色的釉!”
她脑袋上那对牛角迎头就撞上来了,“我不换!换不了!”
王蔺辰至今想起那场面还是忍不住笑,老头嘴上说说是玩瓷,实际也不过找个乐子解解寂寞,消磨消磨闲钱与时光。哪想到会遇上谢织星这么个认真过了头的卖家,竟然跟他掰扯专业。
他从前遇到的卖家多数都能打非常圆滑的马虎眼,把他哄得高高兴兴的,专不专业不紧要,老头能乐呵掏钱就行。
偏偏是这个谢织星。
也还得是这个谢织星。
老头后来莫名其妙就让她收拾明白了,买了好几大箱子画册与书籍,举个放大镜天天翻书,‘小丫头片子’也上升到‘小谢老师’。
王蔺辰早就发现,她就像那种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过日子的农民,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干一辈子,她也只吃自己地里种出来的那一碗饭。
这种性格算得上是经商黑洞,偏偏还叫她开出一家店,聚拢了一批真心爱瓷的客人——果然真诚才是终极必杀技啊。
两人一路说话一路往涧西村走,谢织星眼看着他语声逐渐低微却愣是只字不提累,就也没开口说帮忙,最后他还真的把她和蒜都送回到谢家院子,与两位长辈打了个招呼便匆匆回去了。
谢织星以为他还有事要处理,就没客套地留他吃饭,殊不知某小郎君是肩膀磨破了皮,不好意思被她看出来,火急火燎回去治伤了。
安置好一箩筐的蒜,谢织星就到厨房与大哥一起准备晡食,也就是晚饭。
谢大哥不无忧虑地告诉她,何端母亲的病情恶化了。
一家人围坐一起吃饭时,谢父说了几句何端家中的现状,大伙儿听得脸色都有些凄然——何端已经在三个郎中那都赊了账,再没脸去问诊。他又去了沈府,想做点现活挣些散碎银钱,可想而知被拒绝,沈府管家给了他一贯钱,叫他好自为之。
何端母亲的病情有些复杂,需要用到一味价格颇为昂贵的药材,而价格低廉些的替代品又达不到药效,故而何端一直勒紧裤腰带给母亲治病。
只是,难以为继。停了一阵子药,病情便有些复发趋势。
谢父今日去何家村时正遇上何端母亲企图上吊寻死,哭着说活够了也不想再拖累儿子,何端好说歹说,唐娘子偏是执意求死,最后逼得何端两个膝盖砸到地上,伏地嚎哭:“娘!求您了!儿已没了爹,再没娘,往后就没家了!”
谢父自是不忍,好生劝慰了一番唐娘子,留了些银钱才回来。
谢大哥听后,伤感道:“阿娘还在时,唐娘子帮过我们不少忙,那时四妹还小,阿娘又要看顾孩子又要照管家里,阿爹和三叔在瓷坊忙得昏天黑地。每逢麦收下种,她一定来帮忙。”
谢正晌放下碗筷,叹了口气,“端哥他爹还在时,我们两家走动得热切些。后来他爹没了,寡母带着个孩子,你们娘又不在了,我也不好总去走动,怕挨闲话。没想到,几年光景,成了这幅样子……”
谢织星穿越过来时,这个时空的娘亲已经去世了,她对‘娘亲’两个字的认知停留在上辈子相依为命的母亲。但有时听几个哥哥说起这里的娘亲,也能从字句间勾勒出一个宽厚温柔的模糊形象。
想来唐娘子也是如此,一辈子都扎在山野田地里的朴实女子,勤劳坚忍,她们把自己所能想象到的爱都尽数给了丈夫与孩子——哪怕有时候,这种给予显得有点残忍。
唐娘子恐怕没想过,她若真的自缢,何端往后要怎么活?
常言道是久病床前无孝子。
可真正放弃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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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至亲的决定又哪有那么好做?
谢织星看了看大家的脸色,各个欲言又止却蠢蠢欲动,她干脆就先做了那个心一横的人,开口道:“阿爹,三叔,不如我们帮帮唐娘子吧?挛窑的工钱,我和王家郎君已经在解决了,过些时日便有眉目。如今何大哥他们母子到这般山穷水尽的地步,咱们能帮还是尽量帮一把,怎么说也是一条命。”
谢正晌看着女儿稚嫩的脸庞没说话。
帮一把是不在话下,可帮到什么程度却需仔细思量,何端母子确实孤弱可怜,但谢家也有一大家子要养活,他做爹的怎舍得孩子们跟着自己吃那风雨飘摇的苦?真把挛窑的钱拿出去救济,谢家的米缸就岌岌可危了。
谢大哥也觉得不妥,“挛窑的钱还是不要动,我再省俭省俭,应该可以再凑出一两贯钱来。”
但唐娘子的病情却耽误不起。
何端现在需要相当的一笔钱来偿还拖欠的诊金与后续一段时日的药钱。而以他的现状,短期内恐怕是还不出钱,因此要是把挛窑的钱借给他救急,谢家窑的重启就更遥遥无期了。
连谢小妹也咂摸出此中意味,细声细气地问道:“阿姐,要是把钱给了何家哥哥,咱们家的坊子要怎么办?”
谢织星眸光逡巡一圈,转而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宽慰的却是所有人,“没事的,钱没了还可以再赚,人没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若是阿娘还在,她也会帮忙的。”
一声“阿娘”到底是把大家都打动了。
最终,谢父谢叔也松了口,连平日里最没心没肺的谢烈雨也说:“我们家人多,能干的活也多,挣钱总比何端一人快多了。阿娘以前常说,我小时候脑袋长疮,是唐娘子去深山里寻了草药给治好的。这回,人家有难,咱不能不理。”
反复商议后,谢家人一致决定帮一把何家母子,由谢大哥与谢烈雨出面,明天把钱送到何端手里。
夜里,谢织星却望着银白的窗纱失眠了。
帮助何端并非一时冲动下的决定,她心中坚信眼下谢家窑的难处只是一时之难,定会过去的。可倘若袖手看着唐娘子殒了命,将来谢家人念及此事,便始终要在心头落着遗憾了。
这里到底不是钢筋水泥浇筑的方格子,关起门来谁也不在乎隔壁住的谁,穿越七年,谢织星始终在感受乡里乡亲的互帮互助。
她断然做不到坐视不理。
只不过,这个决定最对不起的人其实是……王蔺辰。
他为着他们的创业大计,忙前忙后,尽心尽力,她却在这里掏空后方粮草救济友军,根本不管前线死活——非常典型的猪队友,圣母都不带这么样发病的。
于是,谢织星看着那透过窗纱的月光,开始拟腹稿。
无论如何她得给王蔺辰一个像样的交代,他若是发火把自己痛骂一顿那都算轻的,合该她受着。
不仅如此,她还得好好琢磨一番后续操作,万一两百贯没成,是不是考虑下薄利多销的金缮银缮?材料的本钱加上一两贯的手工费,总能打开销路,左不过就是费点工费些神,她就当卖劳力了。
仔仔细细盘算妥当后,谢织星终于舍得睡了。
朗照的月光在她脸上落下点点滴滴的光影,似乎带了某种偏爱意味,在她长长的眼睫底下雕琢出一扇慈悲之门,使那沉静的睡颜展示出一种普度的低眉之态。
人有时候总在一些不经意的地方露出一点神性,于是就成全了这熙攘世间的可爱之处,而引得千千万万次流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