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明德睡了一会儿，醒转过来有些头晕脑胀，也不过眯了半个时辰而已。


    他撑着身子起来，绕过藤皮茧纸梅花纸帐，出来便见棠妙卿对着窗外发呆，眼神空茫。


    萧明德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窗外是一株玉兰，花都谢了，只绿叶满枝。


    他笑道：“窗外有什么好看的？看得这么入神。”


    棠妙卿听到动静，缓缓转头来。


    她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大眼睛瞧着他，好似秋水，似寒星。


    萧明德心头一跳，手都麻了一下。


    棠妙卿清醒回过神来，起身道：“您醒了？不过歇了半个时辰，怎么不多睡会儿？”


    萧明德看着她脸色还是苍白，雕花格子窗的阳光直直照进来，一点一点洒落在她身上，小脸就好似在发光。


    “怎么了？心里还是不痛快？不要闷在屋里了，随我去院子里走一走，透透气。”


    持弓端了两盏茶进来，放在桌上。


    萧明德探头看了看：“这是什么茶？她脸上有伤，怎么不倒些清淡的？”


    持弓忙笑道：“是龙园胜雪，口感温润柔和，不敢给姑娘喝浓茶的。”


    棠妙卿听得一愣，龙园胜雪是福建进贡给宫里的茶叶，只有天子才能享用，不知萧明德从哪里得来的。


    她也不多问，拿起一盏茶吃了两口。


    萧明德见她喝了，接过杯子，随手搁在桌上。


    二人穿过长长的回廊，棠妙卿走在外头，觉得能缓上一口气了，屋子里憋闷得很。


    萧明德扭过头来，看她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不禁笑道：“往后多出来走动走动，不要学荣康那样子，风一吹就倒的。”


    “不要背后说人家，不好的。”棠妙卿盯着廊下的石榴，回道。


    “事实如此，我难道说的不对么？”萧明德不以为意，“你扣子上总系着的平安扣呢，我给你的几枚，怎么不戴上？”


    “……小王爷。”


    “怎么了？”


    “有两句话想跟您说，您可别生气。”人在屋檐下，棠妙卿还是想跟他说清楚。


    萧明德停下脚步：“你说来听听。”


    “翡翠扣子是陆令则先前赠给我的，平日里不过是挂着好玩。”总是要说明白的，“我如今不喜欢戴了。”


    萧明德脸色霎时沉下来，转身看着她。


    “我如今不喜欢戴这个。”棠妙卿一双大眼睛望着他，又说了一遍。


    萧明德拉起她的手，往回走：“不喜欢就不带了，你自己收着玩吧。”


    “你生气了。”棠妙卿声音闷闷的。


    “往日总带着那玩意儿在我眼前晃，能不生气么？你不早说？我又不是圣人。”见她头上只用几根丝绦束着，连根簪子都没有，萧明德进了门就喊持弓，“去开库房，拿几根素净的簪子给姑娘用。”


    持弓应声去了。


    “还想说什么？还有什么是你不喜欢的？一并都说了吧。”萧明德也发觉了，往常不管自己说什么，棠妙卿都顺着，从来不反驳。


    今日敢跟他提条件了，敢说自己不喜欢了，他心里也松了下来。


    棠妙卿咬了咬唇，还是说出来：“我想回家去，住在这里，于礼不合。”


    如今出了这档子事，庆王摆明了是想退亲的。


    王爷和王妃定是不愿留她在府里，惹得萧明德与父母对峙僵持，对谁都不好。


    从来没有一个女子能入萧明德的眼，庆王与王妃原本欢喜得很，棠妙卿被人掳去，虽说清白尚在，可到底是失了体面。


    她并未受辱，可外头的人不会这么想，便是王府里肯为她澄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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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旁人也只当是遮掩。


    庆王爱惜名声，怎会让儿子娶个名声有损的女子？


    见他不做声，棠妙卿心里七上八下的：“不是为着长辈们，是为了我自己。”她偏过头去，“我家里的情形，您也是知道的。您待我好，我心里清楚，只是往后还要靠自己过日子，不想连累您的名声。”


    萧明德眼中情绪翻涌，又是恼怒又是心疼。


    他原地转了一圈，冷冷瞪着棠妙卿，咬牙切齿：“怎么着？是还想再寻个门当户对的去定亲不成？打量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呢？”拽住她的胳膊，“你给我听清楚了，往后不许再拿什么狗屁名声来跟我说事。我既认定了你，便不会因为旁人几句闲话就改了主意。”


    棠妙卿听得愣住了，泪珠滚滚落下来……


    庆王萧琮找了萧明德数次，提起退亲的事儿，差点被萧明德气得背过气去。


    他行事谨慎，但萧明德肆意无状，说什么脏唐臭汉，你萧家还有哪门子名声？


    福康公主养着面首！萧惇逼得荣康躲到你府上！一个个的，都不怕言官弹劾的，他们谁讲名声了？


    萧琮这才知道，萧惇对亲妹妹起了不该有的心思，荣康是为了躲避同父异母哥哥的骚扰，逃出宫来的。


    萧琮目瞪口呆，这要是传出去，皇家颜面何在？


    偏偏萧惇在宫中也是怒火中烧，他迁怒庆王府，三番五次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斥责萧琮父子二人。


    萧琮起出还能忍，想的是新君初立，需要立威，自己让一让也就是了，不成想萧惇越来越过分。


    “皇叔功高盖主，目无君上，是想教朕如何做皇帝么？”


    “皇叔若是不服，大可交出兵权，回府颐养天年！”


    萧琮是先帝的亲弟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屈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