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江雪迟又做梦了。


    梦境里面光怪陆离，支离破碎。


    她好像又回到了片场，周围空无一人，只有一束追光打在她身上。她穿着那身芝兰的戏服，头上的珠花发簪沉甸甸的。


    忽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她紧张地回头，看到了刘钰。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与这古色古香的布景格格不入。他一步步向她走来，皮鞋踩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你……”江雪迟想开口，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刘钰在她面前站定，依旧是白天那副居高临下的姿态。


    他身上的松木香味，比白天的更浓郁，更具侵略性，将她牢牢包裹住。


    他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朝她的脸颊伸来。


    江雪迟想躲，身体却像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而这一次，他的指尖很凉，却没有停留在发簪上。


    而是顺着她鬓边的碎发，缓缓滑下，经过她的耳垂，她的脖颈，最后停留在她的锁骨上，像是在欣赏一件即将属于他的藏品。


    “你看，乱了。”


    他的手指缠住一缕她的长发，轻轻一扯。


    头皮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


    江雪迟猛地睁开眼。


    天光微亮，窗外传来几声模糊的鸟鸣。


    她躺在酒店柔软的大床上，浑身是汗，心跳快得吓人，如擂鼓一般。


    她下意识地抬手摸向自己的头发。


    整整齐齐，没有一丝凌乱。


    她又做梦了么？


    可梦里那种被掌控的窒息感，却真实得可怕。


    江雪迟再也睡不着了。她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江雪迟抓起手机，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差点把手机掉在地上。


    她翻出通讯录，拨通了罗缨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罗缨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显然是被吵醒的。


    “喂，怎么了？这么早打电话。”


    听到她熟悉的声音，江雪迟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才安心了一些。


    她说道：“我……我就是这几天晚上都睡不好，老做噩梦。”


    “你是不是在剧组遇到什么事了？那个副导演常志远又缠着你啦？”罗缨的声音里透着担忧。


    “没有什么事……”江雪迟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哀求，“缨子，你能不能过来陪我睡几晚？就几晚。”


    罗缨倒是松了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行，过几天我就过来陪你。我现在正在外地出差呢，你先等等，啊。”


    她又道：“实在害怕的话，就把房门反锁了，再买点大蒜放在屋里。”


    江雪迟问：“买大蒜干啥。”


    罗缨理直气壮：“驱邪啊！笨。”


    江雪迟听得哭笑不得：“我又不是梦见鬼了，买大蒜能管什么用。”


    罗缨在那头咯咯笑起来：“万一真管用呢？再不行就在网上买几张符，贴房门上。我跟你说，我之前住的公寓总闹老鼠，贴了符以后真的没了……”


    听着这没边没际的话，江雪迟的心情倒轻松了几分。


    两人絮絮叨叨聊了好一会儿，才挂了电话。


    *


    白天的拍摄现场人声嘈杂，灯光炙热。每次到了片场，虽然拍戏疲惫，但江雪迟反而觉得能驱散内心的焦躁不安。


    江雪迟今天继续是拍摄和郑晓的对手戏，俩人的感情篇幅其实在剧中并不多，但场景比较集中，正好可以一起拍摄。


    下午拍完一场戏，王导喊了“卡”，众人得以暂时休息。


    江雪迟刚坐下，正准备喝点水解解渴，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


    一个打扮靓丽的年轻女孩提着好几个大袋子，笑意盈盈地走了过来。


    “阿晓，我来探班啦！累不累呀？我给大家带了下午茶，都是刚从星巴克买的哦！”


    女孩径直走到郑晓身边，亲昵地挽住他的胳膊，将一杯咖啡递到他嘴边，动作自然又熟稔。


    郑晓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但很快就恢复了笑容，接过咖啡：“雨涵，你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


    “给你个惊喜嘛。”女孩娇嗔道，眼神却像雷达一样，不着痕迹地扫过郑晓身边的每一个人。


    最后，目光在江雪迟身上停顿了足足三秒。


    那眼神，带着一种不动声色的审视和敌意。


    江雪迟心里感觉有点不自在，默默地将视线移开，低头看自己的剧本。


    看样子，这名叫雨涵的女子应该是郑晓的女朋友，只是倒是从来没有听郑晓提起过。


    郑晓在演员中也不过是三四线的男配咖位，所以他平日里有没有女朋友，也并没那么多人关注。


    她一边分发着点心和咖啡，一边状似无意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周围一圈人都听见。


    “我们家阿晓，拍戏时承蒙大家关照了。都别客气，今天我替他感谢大家了！”


    吃人的嘴软，大家喝了她的咖啡，也都七嘴八舌地夸着“嫂子贤惠”。


    有的小演员挤眉弄眼地窃窃私语：“没想到晓哥不是单身啊。”


    “是啊，藏得够深的。”


    “你看他女朋友，又漂亮又大方，一来就请全组喝星巴克，有钱啊。”


    议论声不大，但足够传到当事人的耳朵里。郑晓的表情更尴尬了，他拉了拉雨涵的袖子，低声道：“你别这么高调。”


    雨涵却不以为意，反而笑得更甜了，她亲昵地靠在郑晓肩上，目光却再次锁定了江雪迟。


    “我就是不放心啊。阿晓你的性格本来就亲切热情，万一有人当别人释放了点善意，她就当真了，那我可怎么办？”


    这话一出，大家的眼神不约而同地在江雪迟和郑晓之间来回飘忽。


    周围顿时安静下来。


    江雪迟拿着剧本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她很清楚，这话就是说给她听的。


    她已经选了一个离郑晓比较远的位置了，可现在依然如坐针毡。


    这时，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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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凉凉的声音加入了进来。


    “男人嘛，还是得管。不然一不留神，就被人惦记上了。”张南馨端着一杯咖啡，慢悠悠地晃了过来，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有些人就是这样，最擅长勾搭别人的男人了。在剧组里不甘于安分地演好戏，偏偏就爱蹭热度，搞一些旁门左道，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德行。”


    她说完，还意有所指地瞟了江雪迟一眼。


    如果说雨涵的话还只是含沙射影，那张南馨这番话就几乎等于在明着讥诮。


    前不久，剧组里就有风言风语说江雪迟和刘钰是“剧组夫妻”，现在又有郑晓的女友找上门来。组里的吃瓜群众们都静静地围过来，等着看好戏。


    江雪迟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再装聋作哑，置身事外。


    她慢慢抬起头，看着张南馨和郑晓女友雨涵一唱一和的样子，说道：“我想大家可能误会了。拍戏就是拍戏，大家都是普通的工作关系。就算有接触，也不过是剧本里的对手戏而已。”


    江雪迟这句话，其实并不是说给张南馨她们听的。


    有意找碴的人，无论你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但她只是不希望大家误解，希望自己的发声，至少能表明自己的态度。


    “这位姐姐,我理解你关心男朋友的心情。但是在剧组里，演员之间有正常的交流和互动，这是工作需要。在剧组里大家也都看着，清者自清。”


    话说得客气，态度也算得体，但江雪迟能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在微微发抖。


    但她也心里明白，大多数人并不关心真相，只是需要八卦来满足自己那贫瘠无聊的生活而已。


    果然，雨涵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几分，表情中的虚伪几乎要溢出来：“哎呀，小妹妹说得倒是有道理。只不过嘛，工作归工作，有些界限还是要拿捏好的。你说对吧？”


    张南馨在一旁悠悠地帮腔：“就是，现在的小姑娘，嘴上说着是同事，背地里发些什么暧昧消息，谁又知道呢？毕竟，有些人最擅长的就是这个了。”


    一唱一和，天衣无缝。


    郑晓的表情尴尬到了极点，他用力拽了拽女友雨涵的胳膊，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恳求：“雨涵，别闹了，大家都在看我们笑话呢。”


    他下意识地拉着女友的手，往旁边的地方挪了挪,和江雪迟拉开更远的距离。


    江雪迟明白郑晓在做什么——他在避嫌,在用行动表明自己和她没关系。


    可问题是,他们本来就没关系啊。


    为什么受质疑的人是她?为什么要解释的人也是她?


    见好戏散场，围观的人群像潮水般散开，却在离得远些的地方凝结成几个小团体，小声地交头接耳。


    江雪迟听见身后有人压低了声音：“看见没，郑晓那眼神，生怕跟她沾上关系……”


    “可不是嘛，那女的说什么暧昧消息，不会是真的吧？”


    “哎哟，谁知道呢。反正这种事情，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江雪迟还站在原地。


    她像一尊被遗弃在广场中央的雕像，独自承受着所有无声的审视和散场后的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