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牛津词典2

作品:《道岔

    “终于找到合适的了!”陶涂涂托着一只似虎非虎的陶瓷工艺品,转身看向边何,“这可不是老虎哦。你是一名执法人员,应该知道这是什么吧?”


    “狴犴。”


    “没错。我爸的一个学徒喜欢做与文化相关的陶瓷制品,比如:龙的九个儿子。这是老七,送给你啦。”


    “谢谢。”边何接过小巧精致的瓷器,小心翼翼地装好,“等你家开直播了,我一定去捧场。”


    “一言为定,走吧。”


    “等等。”他原地没动,视线落在不远处的牛津词典上,“能否借我一样东西?”


    陶涂涂疑惑地“啊”了一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随即怔住了。“这是……”她面露难色,像是有难言之隐。


    “楚零有本一模一样的词典。”


    “不奇怪啊,这版本的词典都长一样。”她站到桌前,叹了口气,“这本是零零送我的,说是毕业礼物。”


    “你英语这么好,她还送你词典?”


    “你中文说的溜,小时候没买过现代汉语词典吗?”


    也有道理。


    “你要借也行。”陶涂涂撇了撇嘴,露出一副不舍得的神情,“但要记得还给我。我和零零的关系不像她和小瑄那般亲密,她留给我的只有这本词典。对于我来说,这是一个重要的纪念品。”


    “我答应你。”


    “那——”


    “别碰!”边何突然开口,吓得陶涂涂立刻把手缩了回去。


    “你干嘛啊?一惊一乍的!”


    “有没有……”他四下张望。师父常嘱咐他随身携带证物袋,他不听,现在没得用了,“你家有保鲜袋吗?”


    “啊?”陶涂涂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眉毛高高挑起,“大哥,你不是吧?这是零零送我的礼物,不是什么命案现场的凶器。”


    “任何证物对我们来说都一样。有吗?”


    “哎,真是没办法。”


    “拜托了!”


    从陶涂涂家出来快中午12点了,边何回了一趟队里,将牛津词典交给关系要好的痕检同事。陶涂涂说的没错,人们在小学或中学时代可能会用到现代汉语词典,但有多少人工作后还用?文学类工作者可能会用到,除此之外,用的最多的就是语言学习者。


    牛津词典和汉语词典大同小异,显然,能说一口流利英语的陶涂涂不是语言学习者。那本词典或许是楚零送给她的,但她真的会用吗?边何带着心中的疑问,轻踩油门,车辆驶出单位大门。


    今天是周五,早晚高峰的间隔很短,路面车流涌动。去卖场的路上,边何在一家小有名气的拉面馆前停了车。店内人满为患,不过他很幸运,端着加蛋的牛肉面歪打正着地找到一个宝贵的双人桌位。


    “常颖、郭宇、杨浩鑫……”一番狼吞虎咽后,他放下筷子,小声念出平板电脑上的人名。名单是叶微瑄提供的。


    常颖是徒步用品区的工作人员,也是初次和叶微瑄提起员工价的人,她当时以为叶微瑄是客人。楚零没出事前,她在垂钓用品区工作,楚零遇害后被调到徒步区。至于另外两人——郭宇和杨浩鑫,边何和他们打过交道,前者昨天才见过,后者是运动卖场的副店长。


    先和谁聊呢?他思考了一会儿,在一个名字上画了圈,对方惊慌失措的表情瞬时出现在他的脑海中。恐怕那三人都会是这样的反应,或许不止三人,见过他的员工没准都会躲着他。这人怎么又来了?警察很闲吗?人都没了再调查有什么用?他们肯定会这么想,边何在心里琢磨。


    他收起平板电脑,桌上的拉面还剩一口,但他不打算吃了。有个男人自进店就站在他旁边,“不吃就赶紧走吧,别占位子。”——头顶那束焦躁的目光似乎在表达类似的意思。


    下午一点半左右,边何抵达运动卖场。周五下午的客人要比周四晚上多,其中有不少带孩子的家长。他直奔徒步区,很快见到那位在叶微瑄眼里长得十分不高兴的工作人员。对方拎着一双徒步鞋,正站在试鞋客人的背后,露出一副爱买不买的神色。几分钟后,客人抬屁股走了,留下一地试过的鞋。


    “这样的客人很烦人吧?”他站到常颖身后,笑着说道。


    对方扭头,细长的眼睛露出狐疑的目光。“你是……”她好像在办公区见过边何。


    “警察。”边何亮出证件,“方便聊聊吗?”


    “我吗?”


    “对,去你们会议室聊聊。”他收起笑容,向一侧歪了歪脑袋,示意不是在和她商量,“走吧。”


    常颖没有拒绝,表情似乎在说:“找错人了吧?”她动手捡起地上的鞋,“我收拾收拾。”


    还挺淡定的,边何心想。对方有条不紊地将鞋摆回货架。相较于其他略显凌乱的产品区,徒步区干净整洁许多,想必和眼前这位员工的辛勤劳动分不开。


    收拾的差不多了,常颖说了一句“稍等”,走向不远处的年轻员工。她小声说了什么,年轻员工吃了一惊,睁大眼睛瞄向边何,同时忙不迭地点头。


    二人随后走向办公区,到会议室门口时,郭宇不知从哪儿跑了出来。“边警官怎么来了?”他明明和边何差不多高,却弯着腰,脸上堆满笑意,“是有案子?”他朝常颖递了一个眼色。常颖耷拉着嘴角,没什么特殊的表情,也没有回应他的目光。


    边何嘱咐常颖先进会议室,然后站在门口。“没有,打听点事,和你没关系。杨店长在吗?”


    “他两点来。”


    “行吧,不打招呼就占用你们的会议室,实在抱歉啊。”


    “还是楚零的事吗?”郭宇悄声问。


    “自杀案已经结了。”


    “哦哦,那就好,您有事叫我,我随时都在。”


    边何道了一声“谢谢”,没有立刻进会议室。过了几分钟,他朝办公区入口处挥了挥手。派出所的小刘身着警服、手持执法记录仪呼哧带喘地跑到二人面前。小刘是楚零一案的主要负责人,吃午饭的时候收到了边何的短信。边何说有翻案的可能,有取证需要,他便丢下半碗泡面慌忙赶了过来。


    “你们这是……”郭宇的表情有些僵硬,“到底什么事?”


    “不该问的别问。”小刘不像边何那般随和。若这案子真有蹊跷,他免不了要被上头说一顿,年关难过啊。


    二人推门进到会议室。常颖正低头发微信,见是两个人,先是愣了愣,随即不慌不忙地收起手机,摆出一副“要问赶紧问”的姿态。


    “找你没别的事,只是想了解点情况。”边何脱掉羽绒服,扔到一边,然后搬了把椅子坐到常颖对面。小刘坐到房间的角落,打开记录仪。“不用紧张,你可以选择说或者不说。”


    “没紧张。”


    “这样最好。那我就开门见山了,你认识楚零吧?”


    “果然啊。”——对方用眼神说道,“认识,不就是那个新来的么?人都死了还来问?”她抱起胳膊,语气十分冷淡,就像是机器在说话。


    “是,案子是结了,但我们始终没有找到楚零自杀的原因。我们做过不少调查,可惜都无功而返。我在想,究竟什么事能让一个阳光自信、刚毕业的大学生选择结束生命。”他故意停顿,观察常颖的表情。对方没有任何反应,抬着眼皮好像在听故事。


    “您不如直说。”


    “我从别的客人那里得知一些事情,可能与楚零的死亡有关,特来向你们求证。”边何掏出平板电脑做记录,“你们公司准许员工用内部折扣买自家产品,对吧?好像是八折?”


    房间里只有三人,小刘不了解调查进度,始终保持沉默。现场很安静,即便是轻微的吸气声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员工折扣?”常颖仍摆出一副漠不关心的姿态。


    “是。”


    “有什么问题吗?很多公司都有内部员工价啊。”


    “没错,这是一种常见的福利形式。只不过……”边何拍拍腿,“好像有人利用公司福利赚钱,我听到的是这样。”


    “是吗?我还真不知道。”


    叶微瑄听见这话会当场爆炸吧,边何心想。“没关系,那你现在知道了。有位客人和我说,他曾经以九折的价格买到过你家产品,不止一件。我没有问卖他东西的员工是谁,但我可以告诉你,只要我问,他就一定会说。”


    “那你去问吧,这事和我有什么关系?再说了,就算有人用员工价倒卖产品又如何?公司财大气粗的,是不会在乎这两折的利润的。”


    “但公司是明令禁止的吧?”


    常颖冷笑一声,就好像边何问了一个很愚蠢的问题。“禁止的事情多了。不能在客人面前玩手机、不能将私人物品摆在柜台上、要及时把客人动过的产品摆回原位……你去场地里看看,有几个人能遵守。”她的声音变大了,眉角、眼角、嘴角都耷拉着,那张不高兴的脸变得更不高兴了。


    “这样啊……”边何无奈地笑笑,“如果被发现会怎么样呢?扣绩效?罚款?”


    “差不多就是你说的这样,无伤大雅。那些不守规矩、学历高的小孩是公司的管培生,是区域子公司事业部的人,和我们这种店内招的长工可不同。他们干一两年就走了,有的会去区域子公司,有的干脆辞职。他们不会在卖场干一辈子的,除非是回来当店长。”


    “刚才在徒步区,我发现你负责的区域很整洁。你和你口中的他们不太一样。”


    “所以呢?有用么?那些不守规矩的未来是领导,以后我得听他们的。”


    没什么语气的反问中透着一丝咄咄逼人,边何一时语塞。好像很难聊下去,说什么都不对,他看向平板电脑,不动声色地对眼前的女人做着侧写。该怎么和对方聊呢?


    “不得不说……”半晌过后,他缓缓开口,“没有合理的监督机制,失效的规章制度会让部分人的努力看上去无用。”


    听边何这么说,常颖有些惊讶。她难得地点点头,说:“同意。”


    “卖场的管理有问题,对吗?”


    “不明显吗?”


    “我明白了。”边何笑笑,轻吐一口气,“既然如此,我们聊回楚零。在你看来,她是遵守公司制度的人吗?”


    正聊着感兴趣的话题,边何忽然提起楚零,常颖没有任何准备。她尝试躲避边何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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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让她看上去有些局促。


    “她不是,对吗?”边何追问道,“她会当着客人的面玩手机?”常颖一语不发,似乎又回到听故事的状态,“会将私人物品摆在柜台上?”他没有给常颖回答的时间,盯着对方的眼睛,不停地抛出问题,“楚零负责的区域经常乱的一团糟?还是……用员工价倒卖产品?”


    常颖咽了一下口水。


    “是这样吧?”


    她皱起眉毛,不自然地抽动嘴角,态度似乎有所松动。


    “我猜楚零犯错了,不幸的是,所谓的‘无伤大雅’没有发生在她身上。她不仅被发现了,还受到了严厉的处罚。”


    真是悲哀,为什么偏偏是她呢?边何心想。


    “没办法,有人天生倒霉。”常颖看着地面,喃喃自语道,“但这事赖不了别人。她要是不做就不会被发现。苍蝇不盯无缝的蛋。”


    “是倒卖产品么?”


    “是。”她抬起头,从鼻腔中发出一个不屑的哼声,“你是警察,既然有所怀疑就一定能查到。我们再隐瞒也没有任何意义。”


    “没错。就像我开始说的,我想知道就一定能知道。如实告诉我你了解的情况,这样咱们都可以轻松点,尽快结束这场对话。”


    常颖思考了几秒,接受了边何的提议。“上个月有客人打电话投诉楚零,说她打折卖给对方的产品质量不好,想退不能退。不凑巧的是,那天子公司事业部的人刚好下来检查。电话打到了店长办公室,当时店长正和区域经理讨论销售情况。她这是撞枪口上了。”


    “投诉电话为什么会打给店长?”


    “你登录App或者去卖场门口看看就知道了。我们有两个投诉电话,其中一个就是店长办公室的,只是没有标明身份。说起这个,你知道这是谁的主意吗?”


    “不会是……”


    “楚零。讽刺吧?以前店长是不会接投诉电话的,是她劝店长亲力亲为,同时以匿名的方式避免只有店长能接到投诉电话。怎么说呢,我不喜欢楚零这人,但也不想否认她的做法,关于投诉电话的提议很不错。”


    确实是个聪明的做法,边何表示同意。若投诉电话标明是店长电话,那么大部分投诉的客人会选择直接打给店长,另一个电话将形容虚设。匿名的方式增加了随机性,店长会接到客人投诉——这个可能发生的结果足以提醒不守规矩的员工:注意你们的服务态度。


    “投诉客人是男的女的?要退什么?”边何问。


    “具体的不清楚,上边不会告诉我们这些小喽啰。再说,公司是肯定不会退的,损失只能由楚零自己承担。把赚了的钱再吐出来呗,又不是什么难事。”


    “万一是恶作剧呢?”


    “确实,一个客诉电话证明不了什么,只是后来上边认真了,查账发现楚零每个月都会使用员工折扣。少的时候一两件,多的时候三四件,还有好几笔发生在试用期。区域经理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让她将其中的几件产品带回公司,证明是自用。”


    “她证明不了。”边何接了一句。


    “多新鲜啊,都在客人手里呢。”


    “所以……楚零倒卖内购产品的事被做实了,面临开除。”他深吸一口气,道出必然的结果。


    “若只是开除倒也好了,她可能会被公司起诉。我们是卖场,便宜的体育用品是很多,但过万的装备也不少。一万的产品公司损失两千,两万的产品公司损失四千。金额大了,性质就变了。出事后子公司的法务来过,应该就是为了这件事。”


    “有这么严重吗?”


    “杀鸡儆猴,懂不懂?怪就怪她自己。当然,她有没有倒卖大额产品我也不清楚,而且我觉得公司不是真的想起诉她,只是想让她麻利的走人。”


    “她不想走吗?”


    “是啊,她不承认自己做过倒卖产品的事,可又解释不了。哎,现在的小孩可真行啊,想钱想疯了。学历高有什么用?都没学会做人——”


    “好了,就说到这吧。”边何伸手打断常颖,他听不下去了。碍于警察的身份,他没有驳斥对方。师父说了,办案不能带情绪,他在心中反复念叨这句话。


    楚零是否倒卖大额产品了?答案恐怕是否定的。边何调查过对方的银行流水和电子钱包,并于昨晚到家后重新翻看了一遍。这个可怜的女孩生活很拮据,大部分银行入账来自工资和报销,报销金额也不大。算得上大额开销的就是给顾锵然买的那双鞋,事实上,对方在卖场买过的产品屈指可数。


    边何敲了三下笔,楚零一共就买过三件。所以,不是常颖在说谎,就是有人在常颖面前说了谎。


    不管是谁在说谎,总有真相大白的一天。边何看向小刘,示意对方关掉记录仪。“你可以走了。”他对常颖说。他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下午两点多。“麻烦你告诉杨浩鑫,让他半个小时后过来,谢谢。”


    “问累啦?”常颖出去后,小刘终于逮到说话的机会。他凑上前,贱兮兮地趴在桌子上,“话说,你是怎么查到这儿的啊?”


    “我正要说呢,有些事你该知道了。”边何看向对方,自信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