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天穿篇:降神女
作品:《岁时食肆[美食]》 史延陀挣扎了一下,摆脱不了反绑着跪在地上的姿势,剧痛让他冷汗涔涔。
他艰难地抬起头,逆着跳动的火光仔细盯着沈同尘的脸,寻遍记忆里每个犄角旮旯。
求生欲和混乱的记忆在脑中翻搅,史延陀半晌才缓慢开口:“哦……我知道了……你是崔家的那个大儿子!”
长安城对史延陀而言从来没有曲江春色,只有一条精心铺就的、用他人尸骨垫成的青云路。
开元十年的长安。那时的沈同尘,不叫沈同尘,而是河东崔氏的旁支子弟崔轻云。他是真正的天之骄子,诗书骑射无一不精,是曲江宴上最耀眼的少年郎之一,前程似锦。
而比他小五岁的妹妹崔宝珠,更是人如其名,她生得灵秀剔透,眉目如画,更兼性情纯善,聪慧开朗。她与兄长崔轻云感情极深,是全家人的掌上明珠。
那时的史延陀,也远非今日纵横陇右的枭雄。他只是长安西市中一个精明狡黠、善于钻营的粟特小牙郎,凭借巧舌如簧,周旋于各路胡商与权贵之间。
一次极其偶然的机会,史延陀搭上了一位权势滔天的老宦官。为了巴结这位权阉,他投其所好,但始终不得门路。
大多数人到了这种境地便会作罢了,但史延陀不肯放弃,他认定这是此生绝无二次的机会。
他耗尽家财,多方打探,终于得知了老宦官有一个隐秘而变态的癖好,他喜爱收藏容貌秀丽、知书达理、带着清贵之气的贵族少女。
史延陀欣喜异常,他开始撒网,一开始将目标锁定了几位家世不显、易于拿捏的小官之女。还没等他行动,就在一次伴随宦官出行时意外看见了随母去寺庙上香途中的崔宝珠。
只那一眼,史延陀便知道,这就是他能献给权阉的最完美礼物,足以让他一步登天。
史延陀并未动用强掳的下策,那太容易引火烧身。他利用崔家一个庶子贪财好赌的弱点,设下圈套,轻易打探清了崔宝珠的动向。
他让那宦官安排其豢养的女眷,在宝珠必经之路上演了一出被恶霸纠缠的戏码。天性善良的宝珠果然中计,出面解围。而“感激不尽的官家小姐”执意邀请宝珠过府一叙,以表谢意。
崔宝珠一踏入那看似富丽堂皇、实则如同魔窟的府邸,便心知不妙,但已无法脱身。她拼尽最后一丝理智和力气,才让贴身婢女得以逃出,回崔府报信。
彼时崔轻云尚且年轻,得知消息便如五雷轰顶,当即提起宝剑,便要孤身闯府要人。
而此刻,宦官府内,史延陀早已料到崔家会来要人。他给宦官出的主意是:“此女若还,崔家必不肯干休,不如制造一场意外。”
于是,在崔轻云赶到府外,正与守门侍卫激烈冲突、几乎要血溅五步之时,那侧门“吱呀”一声开了。他妹妹崔宝珠……不,是一具冰冷的尸体被抬了出来。
为首的管家皮笑肉不笑地劝慰:“宝珠小姐在园中赏玩,不慎失足,坠井身亡。我等发现时,已回天乏术。真是天妒红颜,可惜,可叹啊!”
崔轻云目眦欲裂,推开阻拦冲上前,颤抖着手拂开妹妹额前湿透的发丝。只见宝珠衣衫虽算完整,但脖颈处有明显的指痕淤青。
这哪里是溺死?!这分明是被人活活掐死的!
崔轻云只觉得喉头一甜,“哇”地一声,一口鲜血狂喷而出,身体晃了几晃,几乎栽倒。他要杀进去与仇人同归于尽,却被闻讯赶来的崔府老家仆和几个友人死死抱住、拦住。
而史延陀,当时就站在那管家身后的阴影里,冷漠地看着这一切。
他看着往日里让他高不可攀的贵族少女从鲜活到彻底冷却、看着原本前程似锦的世家子弟崩溃吐血被人拖走。
这是史延陀第一次借助他人的权势品尝到了权力的滋味。
这生死在握的感觉太美妙了,让史延陀全身难以遏制的颤栗,嘴角颤抖,几欲失控地翘起笑容。
而这对于崔轻云和史延陀来说,都仅仅只是开始。
爱女惨死,死因蹊跷却申诉无门,崔母承受不住这锥心之痛,一病不起,不出半月,便含恨而终。
丧妻丧女的崔父,悲愤交加,性格刚烈的他散尽家财,拼着鱼死网破,上书弹劾那宦官与其爪牙草菅人命。
奈何权势面前,公道如同纸张般薄弱。那宦官罗织罪名,反诬崔父“诬告大臣”、“结交藩镇”。一纸诏书,崔父被罢官流放岭南烟瘴之地。
生性刚烈的崔父,不愿受此屈辱,在流放途中,便以一枚磨利的竹片,引刃自戕,以死明志。
短短数月之间,家破人亡!
河东崔氏为了不被牵连,迅速将崔轻云这一支彻底割席,除名于族谱,对外宣称他们早已病故。
一夜之间,崔轻云家破人亡,从云端坠入泥沼。他成了整个长安的笑柄和避之不及的灾星。最终,在仅存的几位忠仆和父亲故旧的帮助下,他被迫假死脱身,远走他乡。
崔轻云这个名字,从此在法律和世俗意义上,彻底死亡。
他为自己取名沈同尘。他不再是那个光彩夺目的崔轻云,他要把自己化作一粒尘埃,融入这世间最黑暗的角落,去追寻他的仇敌,不死不休。
他一路西行,投入战火纷飞的安西军中,从最底层、最危险的小卒做起。他在尸山血海中搏杀,在戈壁风沙中磨砺,学会了在最严酷的环境下生存,也学会了如何更有效率地杀人。
他利用军中简陋却有效的情报网络,像沙漠中的胡杨般顽强地扎根、生长,历经数年,终于一点点查清了当年所有的真相,知道了那个躲在幕后、献计害死他妹妹、导致他家破人亡的粟特牙郎的名字——史延陀。
而彼时的史延陀,则凭借那次“献美”之功,成功搭上了宦官的线,获得了梦寐以求的贸易特权与权势庇护,生意如同滚雪球般越做越大,财富急剧膨胀,手下的亡命之徒也越来越多,最终成为这条丝绸之路上亦商亦盗、横行无忌的巨枭。
帐内,史延陀低声笑了起来,带着一种穷途末路的不甘:“崔家!哈哈哈……没想到是你!你这条漏网之鱼,竟然能追到这里!这二十多年,一定很难熬吧!”
谁知沈同尘竟然笑了。
“为你?你还不配让我奔波二十年。”
他抬眼看着史延陀,眼神里只有裁决者的淡然。
“你就在长安城里,你的宅邸在哪,这些年来我一直是知道的。但你不还是活得好好的?”
“这次很不巧,你背后的‘贵人’,是我们这次的目标。而你?只是顺带的。”
“决定杀你,我从头到尾,只用了这三个月。”
是的,除了刚到陇右的那几年,他并没有像想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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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样被痛苦燃烧殆尽,完全沉浸在复仇中。
年轻的沈同尘或许只想手刃仇敌。但随着阅历增长,他意识到简单的杀死,是对仇敌的解脱。
沈同尘决定不仅要史延陀死,他更要等待。他要在这个仇敌最志得意满、权势财富达到顶峰、自以为大局已定、可以高枕无忧的时候,再将他送入地狱,让他也尝尽从云端跌落、一切成空的绝望。
然而就在这等待中,陇右的战火与边塞的风沙,重塑了他的灵魂。
在安西军中,他从一个为私仇而战的复仇者,逐渐融入了集体的命运。
他亲眼目睹并肩作战的兄弟为了保护身后的百姓而马革裹尸,目睹毫无关系的同袍为给他报信而身中数箭。个人的血海深仇,在无数人的牺牲与守护面前,逐渐融入了一个更宏大的安放之处。
他意识到,史延陀之流,贩卖的不仅是人口,更是边关的安宁。他们腐蚀的不仅是几个官吏,更是大唐的根基。
杀死史延陀,不再是支撑他活下去的唯一信念,而是他清单上重要且必须完成的一项。他不会刻意去寻找,但当有朝一日史延陀再次撞到他的刀口上时,他绝不会放过。
白虹义从的建立,就是他新信念的起点。这支队伍从来不是他的复仇工具,而是他守护陇右道义与秩序的铁拳。
他不再会因仇恨而冲动。他之所以还在等待,是因为他有了比复仇更重要的事——带领兄弟们活下去,完成更重要的任务,保护更多的无辜者。他在等待一个只需顺便就能以最小代价完成复仇的完美时机。
而这次行动,只是史延陀撞上了他的核心计划,一并清算,仅此而已。
沈同尘这句话的杀伤力,远胜于任何愤怒的咆哮。史延陀原以为这是一场宿命的对决,沈同尘却说这只是一场顺手而为的清理。
“我不服!!若非那古怪女子和今夜天降的……,就凭你和这些乌合之众……”
史延陀从不曾后悔自己做下的一切,就像他甚至从没有去费心记下过崔家儿女的名字。但此刻他异常清晰的意识到他要死了,他即将如同那个崔家女儿一样毫无价值、毫无声息地死去。
沈同尘无意向仇敌阐述他的心理历程,他还有太多事要去做。复仇,是他对过去的交代,是他人生叙事中的一个重要闭环,但绝非终点。面前还有万里关山、无数兄弟和需要他继续守护的黎民百姓,那才是他真正的征途。
“你不必不服气。陇右道上天降神女,也许正是天命决意助我。”
“家妹的仇,我崔家满门的冤屈,今日,便一并报了。”
话音未落,沈同尘脚下一动,干脆利落地踩住了史延陀的头,将他死死按在冰冷的地面上。
史延陀徒劳地挣扎,发出绝望的呜咽。沈同尘手中寒光一闪,一柄锋利的匕首已然出鞘,他没有丝毫犹豫,手起刀落——
“噗嗤!”
一声闷响,血光迸现。
这个曾经纵横河西走廊十数年,贩卖人口、勾结官吏、杀人越货、作恶多端的奸恶胡商,甚至连一句完整的遗言都未能留下,便就此身首异处,罪恶的一生戛然而止。帐篷内一片寂静,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沈同尘面无表情地拭去匕首上的血迹,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沉声吩咐:“处理干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