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意今日有两件事要做,一件便是弄清究竟是何人送了她一幅没有落款的画,二是赴徐幼澜的约。


    知意刚将今日的书看得差不多了,准备找大表哥探讨一番,而这时淡月突然说门房收到了一幅画,是交给她的。


    知意拿到手里一看,是一幅雪梅图,图上没有落款。


    她忽然想到上次在茶肆里边她看过的那幅,同样没有落款和题字,这样细看,连笔法都有些相似。


    “淡月,托人好好查查这幅画的来源。”


    “是。”


    知意觉得颇为奇怪,尤其是画中之物给她的感受。


    她再将事宜安排好,便乘备好的车进宫中去了。


    徐幼澜这次安排了些亲友到宫中小聚,知意也在应邀之列。


    到了御花园后,知意左右环顾,来的人并不多,也只有几位世家娘子,可惜的是今日身边并没有阿月陪伴。


    江寻月另有要事,错过了这次与公主的见面。


    徐幼澜一路走来,友善地向众人打了招呼,看到知意之时,兴高采烈地跟她说了好一会儿话。


    今日阿月不在,知意觉得公主对自己似乎格外的热情,竟有“小别胜新欢”的错觉。


    “濛濛第一次进宫吧,今天跟着我们好好闹上一闹。”徐幼澜满怀期待说道,目光却不动声色瞥向了从远处走来的卫言齐。


    知意先前只到过皇家行宫,长安城内的大明宫是第一次。先前江府的环绕回廊已经让她见识到了建筑的富丽宏伟,若问这宫中的构筑又胜在哪里,大概更气派,但也更不近人情。


    天家的地盘总是多一分威严,少一分亲近。


    知意趁着说话的间隙,也四周环顾一番,忽地在花园小径望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卫言齐也来了?按先前所见的,他总难以拒绝公主的相邀。


    公主于是上前:“等你这么久,子倪你可算到了。”


    卫言齐先注意到了公主身后的李知意,才客气回话:“让殿下和诸位久等了。”


    “见过世子。”知意上前行了一礼,在外公开场合,还是得让他人不作疑虑才行。


    卫言齐跟着回礼,徐幼澜瞧了瞧他的身后:“今日霄汉跟太子哥哥不来么?”


    “太子在闲庭跟别的贵族子弟蹴鞠,霄汉么......说是也有别的事。”卫言齐想了片刻回答她,“就我一个来了。”


    徐幼澜玩笑说道这两人都不给她面子,知意却注意他话中提的未到场的吴霄汉。


    偏巧今天阿月也不在,难不成,,,,,,但愿吴霄汉别给阿月画什么大饼吧。


    “好了好了,今日我们来投壶吧。”


    投壶由射礼演化而来,是当下时兴的一种娱乐游戏,也在世家贵族中作为一种礼仪而存在。


    知意从前没投壶过,第一回也掌握不到要领,


    根据投掷的情况,最终的结果可分为依耳、贯耳、倒耳、连中、全壶。前三种按照字面意思,分别是箭矢依靠壶耳、箭矢投入壶耳、箭尾落入壶中,唯有贯耳情形能得十筹,其余皆不计分;而后面两种,连中指的是连续两箭投入壶口,能得五筹;全壶便是所投之箭都中的情形,不管得筹多少,都是本次的赢家。


    第一箭投进便称之为“有初”,最后一箭投进称之为“有终”,这是自古以来人们就喜欢的美好寓意。


    基本了解规则之后,知意试着投了几支,大都堪堪擦过壶身,要投进去还差得远呢。


    徐幼澜见了,自己上阵给知意做个示范,先前几支是投中了,在没剩几支箭矢时,一个不留神,那支箭矢竟直接从壶身穿过,那精致的壶器“嘭”一声化作了一地碎片。


    徐幼澜面色有些尴尬,宫人在旁连说今日壶器品质不行,让公主的箭都歪了,又马不停蹄换上了新的。


    卫言齐靠在廊柱上观摩了这一幕,忍俊不禁:“乐宁你的准头不行,力气还是可以的。”


    徐幼澜脸色一沉,正准备对这人重拳出击,没想卫言齐竟越过了她,亲自上阵教李知意投壶了。


    知意手里握着箭,目光却紧盯远处的壶器。


    虽有卫言齐在旁指导,但知意似乎更紧张了,手都有些发抖。


    “侧身站立,双脚一前一后......抬箭要稳,尽量让箭走直线;身体放松,不用太紧张......”他的语气格外柔和,让知意在这天下午莫名产生了“偷得浮生半日闲”的不真实感。


    卫言齐细心地为她调整动作,看不过去的时候就上手帮她改了。


    他的手贴着她的,竟让知意有些脸热。也许他只是不在乎这些小节,她赶紧让自己沉心静气,将注意力集中在前方壶器。


    按照他教的步骤,知意连投几支,几乎都投进了壶耳,只有极少数落在壶口里的。


    卫言齐赞不绝口:“已经是‘有初’了,很有水准。”


    又瞥了一眼旁边的徐幼澜,揶揄道:“你不用跟殿下客气了,败壶是直接作负的。”


    徐幼澜一听,气鼓鼓回他:“要你多嘴!”


    知意忍不住捂嘴偷笑,又转过身接着练习。


    不过,徐幼澜真是第一次见到卫言齐如此耐心的模样,手把手教起知意的射法,丝毫看不出厌烦。


    她今日想要得到的答案,就在这里了,也算是松了口气。


    “心平体正,端壹审固,然后中故也。①”卫言齐站远了些,负手在一旁指导。


    最后正式比试下来,得全壶的只有卫言齐和知意两人。


    “子倪,你这师父当的不错。”徐幼澜挑了挑眉,打趣说道。


    “我们濛濛真厉害。”徐幼澜抱着知意的腰连转了几圈,真心为她高兴。


    知意红着脸,呵呵笑着,没想到第一次学竟这么顺手。


    到了晚些时候,卫言齐以另有要事在身先行离开了。


    徐幼澜挽着知意的手,在花园小道上边走边闲谈着。


    “濛濛,你喜欢子倪么?”


    听到这句话前两秒,知意的脑袋恍若一片空白。


    待理解语义过后,她头皮一炸,脸上瞬间腾起一抹红晕:“哈?我......不.......”


    徐幼澜见状坦然一笑:“你先别急着否认吧,我能看出来的。”


    知意也不好再否认,她每次面对卫言齐时的杂乱思绪,或许在此刻终于有了答案。


    “也许是的吧。”


    她能瞒过自己的心,但难以瞒住看得更透彻的局外人,而这个人还是乐宁公主。


    “殿下,但先前你不是也喜欢世子么?”知意纠结了半天终于问出。


    那时候公主提起关于他的事还会有些不自在呢。


    徐幼澜轻声一笑,仿佛在谈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先前是喜欢他,但现在不是了。”


    知意张着嘴想说什么,徐幼澜又接着开了口:“濛濛别担心,这并不是因为你。”


    “我是一朝公主,富贵尊荣一辈子都享受不完,又怎会将心放在一人身上,何况这个人心中并没有我。”


    她说话时情不自禁就举张开了双臂,似在拥抱这明净如洗的碧落。


    知意是头一回听见这样的话,还没人来得及教过她,母亲没有,姨母没有。


    而从江寻月的经历里,她也只看到了爱情中悲戚的一面。


    公主的洒脱,是令她羡慕不已的。


    她并不是在嘴硬,也未曾含糊其辞,更没有因此就对她嫉妒于心。


    一个女人若是足够强大,便不会被他人支配自己的情感,她们独自一人,却能活得自在又清醒。


    但不自觉生出钦慕情感的自己,就是软弱的吗?知意从不这样认为。


    一个人的内核坚定与否,从来与他人无关。


    渴望爱的自己,总期盼能寻到弥补自己缺口的另一半。但事实上,改变环境的也许是他人,但改变自己的只能是自己,知意永远对自己抱有希望。


    “殿下是我所见过的,最飒爽的女子。”知意由衷感叹。


    “飒爽?这话说的不错,我果真没有看错人。”徐幼澜心情更好了,就连方才在园内投壶的不悦之事都置之脑后。


    现在比较下来,她都觉得真是便宜卫子倪这小子了。


    不过,可能知意和子倪自己都没意识到,他们对待彼此的态度是无比独特的,是旁人难以效仿的。


    知意还想问的是,卫言齐会不会也喜欢自己呢?


    但她分不清的是,自己到底是喜欢这个人还是这段感情。


    再或者,这也是她看不起自己的一个表现。


    与公主的这段路走了许久,知意反倒希望永远没有尽头。


    回到家中后,知意拍了拍自己的脸,好让自己的头脑清醒一下。


    好了,对自己的未来再上心一些吧,多关注自己一些吧。


    知意本想等到江寻月回来再跟她好好聊聊的,但等得有些久了竟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也不知阿月几时回来的。


    到第二日,她等到了淡月的回禀,也顾不得找江寻月了。


    微云和淡月两人并不了解此道,特地找了府上管家,寻人鉴认过后,才发现其中玄机。


    淡月用蘸水的帕子轻擦这幅画的右上角,慢慢有了印章痕迹显现。


    原来这画并非没有落款,而是被隐藏了起来。


    “好神奇。”知意不由得说。


    淡月一副立了大功的模样,得了娘子的夸奖骄傲地扬起了头。


    知意将画拿在手上,仔细辨别上面的印章。


    “娘子,那藏家一见着画,都不用专门比照,便说这必定是齐敬先学士的画无疑。”


    齐?知意不自觉抓住这个熟悉的姓氏。


    “也就是说,这是齐先生的真迹?”


    淡月的记性极好,将当时藏家说的话原原本本地反复述了出来:


    “柳敬先学士的画最出名便是这一笔一笔繁而不乱的线条,时人都流行写意画法,更求‘神似’,不拘细节。柳学士却靠着精细至极的笔技博得世人赞赏与追捧。”


    “因此伪造他画的人甚少,就算有,也断然达不到真品那样出彩的效果。眼前这画中梅花纷披错落,疏密有致,隐隐能见柳学士所勾勒的线条,当是真品无疑了。”


    齐敬先还在朝廷的时候,他的画并不出名,等到他本人消失在了世俗中,画作反而值钱了起来。


    在今朝千金难求的雪梅图,竟平白无故到了她的手中。


    齐先生本是当朝的学士,不仅学识渊博,就连画技也是长安知名的圣手,但十多年前他辞官退居乡里,便再也没听过他的消息了。


    她没有头绪,连门房的人都没见到放画的人。


    她在考虑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卫言齐,但有公主的话挑明,她现下都有些不自在了,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算了,是说些正事,有什么值得害羞的。


    知意是想打听下十五现今的处境,等了半天终于等到卫言齐下值,他听到她的请求后,也不多说,直接带她去了一个地方。


    知意跟着身穿官服的卫言齐走了不久,就到了西市一角。


    “去吧。”卫言齐如此说,接下来便不会再跟着知意了。


    这里人并不多,可以说很安静,但每个人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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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井然有条地做着手中活计,神情认真而安然。


    知意注意到了一个年纪稍轻些的少年,衣衫素净,他正抱着几个箱箧,朝着街市那头走去。


    知意心感欣慰,悄然踏出步伐,绕到他的身后,拍了拍他的肩。


    十五一回头,待看清知意的面容,脸上的喜悦之情难以抑制:“知意姐姐!”


    然后就想停下来腾出双手跟知意好好叙叙话,但手上的物件略有些沉,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知意将其中两个抱到了自己手里,十五顿时感觉轻巧了不少。


    “这个挺重的,姐姐还是我来吧......”十五自己还有力气,实在不好意思让知意帮他。


    “没事,这也不重,我拿得动。”知意同他边走边说,“你去哪儿?我跟着你走。”


    知意一路上问了些他的近况,得知他现在在一家客店做伙计,按月给一些薪水,连食宿问题也能解决了。


    “这一切都多亏了卫哥哥。”十五最后说了一句。


    知意心间一动,便问:“是他介绍你来这做活的吗?”


    “不是的,卫哥哥带我来了西市,让我在这里找到能让自己生存下去的去处。”


    “但我很感谢他,”十五发自内心地笑了,“我能在这里靠自己的双手,过上比从前好上许多的日子,我很开心。”


    十五的样子与初见时判若两人,知意能够猜到他付出的努力,以及卫言齐在背后默默的扶助。


    她也没什么不满意了,十五现下的生活,就是他能力范围内最好的了。


    说完了这些,知意觉着也该讲讲今日的正题了。


    “十五,齐叔究竟是何人?”


    十五闻言停下了脚步,叹道:“还是瞒不过姐姐。”


    “齐叔本名叫敬先,原是在朝廷做学问的人,但跟那些人意见不合,最后又辞官归了乡。”


    知意猜得不错,她见到的齐叔就是齐敬先,那些画的来历也都有了结果。


    但是,知意问:“齐叔最后为什么会那样死在榆柳巷中呢?”


    明明是一画值千金的人,最后却那样悲戚地死去。


    “这个就要从很久之前说起了。”十五觉得这样耽误下去不太好,便将货送到客店后,在后院跟知意坐着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齐敬先辞官之后,回乡经营族中田产有了些积蓄,本以为一辈子再也不会回长安了,没想到不久之后却收到了一位挚友离世的消息。


    齐敬先的朋友,作为掌管东郊片区的县尉,原本也想作出一番建树,改变榆柳巷过去的贫苦面貌。


    可最后,却被当地的恶霸活活打死。


    齐敬先不仅为朋友的死痛心不已,也为榆柳巷百姓处境而哀痛。


    一石激起千层浪,友人的未竟之志,齐敬先决定由自己来完成。


    但那些人连当官的都不怕,怎样才能治得了他们呢?


    齐敬先收买了自己家乡的几个匪徒头子,跟着自己到了长安。


    长安当地恶棍的本事,跟这些从小地方来的乡野混混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于是榆柳巷的恶棍就被收拾得差不多了,齐敬先自己带的人也根据他们的意愿送回了家乡。


    听起来倒很轻松,但齐敬先本人跟十五讲述的时候,明明白白地说道:“当时那些人的血,都流遍了整条巷子。”


    后来,齐敬先拿出自己的积蓄,接济巷子里住的老弱妇孺,还开了几家工坊,让榆柳巷的百姓到他的工坊里做工。


    听起来像是一个大团圆的故事,但知意想到最后见到齐叔的场景,事情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齐敬先做这些事,皆用化名,因此没几个人知道他就是榆柳巷的“贵人”。


    但没过多久,钱慢慢不够用了。齐敬先尽管削减了自己的开支,但还是入不敷出,工坊也接连倒闭。


    齐敬先没有办法再接济百姓,很是愧对他们。


    那些受过恩惠的人,虽然很感激齐敬先,但自己的温饱尚无法满足,怎谈回报自己的恩人。


    齐敬先走后,榆柳巷慢慢恢复到从前的贫苦模样,只是不再有街头地痞混混在此作恶了。


    不过,齐敬先最后还是收容了几个孩子,十五就是其中之一,他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在行善。


    故事讲完了,知意听得泪流满面,不住地用袖子擦眼中泪水。


    早年的画作被奉为至宝,画的作者却历经半生坎坷。


    十五见状,将自己手帕递给了知意,她却摇摇头说不用。


    “齐叔又是怎么认识我爹的呢?”


    “也许是做官时的朋友吧,关于这个齐叔没有对我讲太多。”


    该问的都问完了,剩下的事十五大概也不知道。天色不早,知意同十五告辞离开了。


    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知意见到了在远处等她的卫言齐。


    其实方才知意和十五跟着走的时候,卫言齐默默跟在他们身后盯了一会儿。


    本来他心里有些不爽,李知意跟他也算朋友了,他们待在一起的时候,可从没主动开口说这么多话。


    后来他又反过来笑自己,跟一个小孩计较什么呢。


    但走近看见李知意微红的双眼,他不由得惊讶地问:“你哭过了?”


    知意下意识遮住眼睛否认:“没有的没有的,是风太大了。”


    卫言齐没有信她的话,那明明就是泪水,但心有不忍,并没有追问。


    知意将整件事简单地告诉了卫言齐:“齐先生交给我的任务我完成了,但他的画又被送到了我手上。”


    “世子你觉得,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