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薇到达玄清主殿时，燕璟已早早等候在此。


    “小师妹，许久未见了。”他出殿来迎她，眼角眉梢皆带着温暖和煦的笑意，“近来过得还好吗？”


    这久违的称呼喊得宁薇一愣，扭头见身后确无旁人，才收回目光来应他道，“一切都好。二师兄你呢？”


    燕璟的目光在她毫不扭捏的眉眼间停留了好一会，才道，“遇到些小麻烦，待会你就知道了。”


    一时之间，两人心思各异，谁都没提方才称呼上的谬误，并肩沉默着往高大的主殿内走去。


    玄清正于掌门殿议事，提前传了信让他们往主殿来。


    寂静的等待中，燕璟垂眸右瞥，余光中宁薇垂下的双手交叠于身前，规规矩矩地站在他身侧，他看不清她的神情，却莫名嗅到些疏离的意味，眉心渐渐拢起。


    是太久未见，与他生疏了，才不知该说些什么？


    “师妹，你......”燕璟刚欲开口，就被外头传来的呼声打断，“二师兄！”


    宁薇如获救赎抬头看去，三人的身影在殿门口丝丝缕缕的斑驳光晕中逐渐显现。


    苏扶楹扶着嫣红渐变的榴花裙子跑在最前面；金熠宸跟在她身后走着，腰间仍挂着那只金铃铛，额头多了一道黑底金线的麒麟纹束带；而江珩不急不缓地走在最后，仍穿着那袭稳重得体的墨蓝长袍。


    “二师兄，我的礼物呢？”


    苏扶楹一来就冲着燕璟讨要礼物，满身珠翠灵巧动人的模样，任谁看了都忍不住令她失望。


    燕璟对着她笑，却忍不住把目光瞥向那抹距他几步之遥的背影，“在水汐静室，待会拜别师尊后，你跟我去挑。”


    怎么回事，她从前不是对江珩避之不及吗？


    看两人聊得有来有回，燕璟眉心越皱越紧，心底疑惑愈发浓，又似掺杂着些什么别的东西，如同生嚼苦苣，令他舌根发涩。


    “对了，你身上的......伤，如何了？”


    说起身上的伤，后腰的莲纹是最痛的，可宁薇清楚，江珩是在问那些咬伤。他问这话时面色不改，若非语气中的停顿，很难令人察觉他心中的波澜。


    宁薇先是脸色一白，而后拧眉压低声音道，“谢大师兄关心，几近全好了。”


    江珩自持地点了点头，抬脚要走却又留住了，像是做了什么决定般，同她道，“我有些东西想移交给你，若待会有空，就跟我去一趟墨松居吧。”


    “大师兄。”燕璟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


    被两拨人冷落了许久的金熠宸见此，冷哼一声自寻位置坐下，只不过不消片刻，他就重新支起了耳朵。


    “师妹受伤了？是在之前的秘境里？方才怎么不告诉我？”燕璟一连的追问令宁薇手心冒汗，不自觉后退了半步。


    江珩见此，不假思索地替她回道，“二师弟刚刚回宗，不清楚也正常。在秘境当中，我们一行人遭遇了地陷，我与三师妹被困其中，脱困时......三师妹意外受了些轻伤。”


    苏扶楹从燕璟身后绕出来，看了眼江珩，复朝着宁薇迎去，亲昵地拉着她的胳膊道，“三师姐，我竟不知你在秘境内受了伤，你无事吧？”


    宁薇复杂地扭头看了苏扶楹一眼。自从秘境出来后，苏扶楹对她的态度便有了微妙的变化，以往虽说不上亲密，却也有几分同门情谊在，可自那之后，苏扶楹相比以往冷淡了许多，总是会避免跟她的正面交涉，就比如今日。


    她瞥了眼江珩的衣角，心底一阵无力，却是顺着江珩递来的台阶道，“不过是些轻伤，现在已无大碍。师妹不必担心。”


    而后抬眼看向燕璟，“至于方才没告诉师兄，是想着报喜不报忧，我这伤都快好全了，再说出来只是徒增烦恼。”


    用意是好的，可未免太过疏离客气了。


    燕璟皱眉朝宁薇走近，被江珩半途一个拦挡，与他对望几秒，眼中神色莫辨，到底没再说什么。


    五个人左二右三分坐大殿两侧，等玄清从掌门殿议事回来。宁薇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场几人，这还是自金熠宸和苏扶楹入师门后，他们师门第一次整整齐齐地聚在一起。


    “喂，你身上的伤真没事？”金熠宸忽跟她传音。


    宁薇瞥了他一眼，见他神色严肃不作假，忽起了逗弄的心思，“你方才不是听见了吗？”


    偷听被人直接挑明，金熠宸脸上一燥，反呛道，“宁薇，我是在关心你！”


    “我知道。”宁薇有些好笑，金熠宸年纪小不经事脾气又爆，总是一点就燃，没有了那些弯弯绕绕，反倒令人感到轻松。


    金熠宸果然渐渐熄火，“那你还......还如此待我？”


    如此待他？可能在金熠宸从小便顺风顺水的人生当中，不直白顺他意便等同于轻慢。


    宁薇收敛了笑意，不欲跟他继续在此事上做纠缠，反问他道，“你的金铃怎么样了？我记得它裂了条缝。”


    金熠宸抚上腰侧的金铃，沉默了一会才回她，“已经修好了。”


    世家子弟坐拥数不尽的宝器，宝器破损对他们来说跟报废无异，大多直接扔掉了事，金熠宸不仅叫人修好这金铃，还日日戴在身上，想必这金铃对他来说意义非凡。而他头上的那条黑金束带，恐怕是金家人怕他再度出事，令他重新契约的防御类法器。


    此中涉及个人私事，宁薇没了追问的兴致，金熠宸也一反常态地不再聒噪。不多时，玄清落于殿外缓步而来，五人皆起身相迎，齐齐喊道“师尊”，一向清冷的玄清主殿，鲜少有这样热闹的时候。


    随着踱步往前，玄清先是将目光放在宁薇身上，而后扫过众人，在燕璟身上多留了几秒。


    “都坐下吧。”


    他于主位端正落座，眉眼清冷如寒霜积雪，垂眸看来时含着若有似无的淡漠，仿佛此间世人理所应当该为他俯首称臣。


    宁薇恍惚一瞬，仓促撤回目光，藏于袖中的手不自觉攥紧。


    玄清先是照例问了苏扶楹和金熠宸好些修炼上的事，看他们朝气蓬勃眉飞色舞的模样，宁薇不由想到她刚入师门时。


    只不过跟她不同的是，他们背后都有家人撑腰，无论如何不会落到她这样的境地。


    “燕璟，听掌门说，你想带宁薇去天阙城历练？”玄清忽问燕璟道。


    燕璟从容起身，“徒儿正有此意，还未来得及问师妹的意愿。”


    他看了宁薇一眼，“师妹从前就跟我说过，想出山去看看外边的人事，此次任务虽然有些麻烦，但也不算棘手，我就想着，带上师妹一起。”


    未等宁薇反应，早前就听到些风声的江珩便起身道，“此事不妥。此等历练绝非儿戏，三师妹她......她才筑基初期，若是对上天阙城泛滥的魔修，应无自保之力。”


    燕璟迎上他的目光，反驳道，“有我和几位结丹期的同门在，难道还不能护师妹无虞吗？”


    “可.....”江珩还想说什么，却被玄清按下。


    他示意两人坐下，问宁薇道，“你自己是如何想的？”


    玄清眼中暗含了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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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私心是不想宁薇出山的，否则也不会当着众人的面把这事提出来，不给燕璟私下转圜的机会。以他对她的了解，这种收益无多还可能令自己置身险境的事，她绝对不会去做。


    可宁薇居然犹豫了。


    “我......”


    眼前双方争执不下，宁薇脑中却是另一场景。


    秘境古树下，洛斐然见她不肯答，便叹气坦白道，“薇薇，我问你元阴是否还在，实质想问你是否有了情意相投之人。双修此事，若是已有情意相投的人，自然是水到渠成；可若是没有......我，我不想你是为了双修而丢掉元阴的，这样你所损失的不只是元阴，这世间许多未尝的美妙情愫也一并损失了。”


    对于竹林那晚邬源的提议，她心中仍在摇摆，或许这次随燕璟前去凡尘走上一遭，会有些新的启发也说不定，恰好也给她一段远离此处独自思考的时间。


    于是她答道，“我想去。”


    玄清神色微变，江珩脸上明显是不赞同的神色，唯有二师兄燕璟脸上端着明媚的笑意。


    坐于她身旁的金熠宸忽站了起来，“二师兄，我也想去。”


    燕璟笑意不变，温声婉拒道，“下次吧，这回人太多了。”


    ......


    “天阙城位处地北，本在万毒宗的管辖范围以内，因为跟魔教临近，加上万毒宗不善近战，饱受魔修侵犯骚扰，我们此去，便是应万毒宗的求援，捉住其中几个典型的魔修打杀了，还天阙城一个太平......”


    自从燕璟介绍完这次的任务后，这两个正义感十足的结丹修士便聚在一起谈论届时要如何手刃那些可恨的魔修。


    坐于风行舟内的宁薇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遂出了房门，百无聊赖地托腮往舟下望。


    稀薄的云层之下，绿茵茵的良田农庄逐渐被起伏的赤黑色峡谷覆盖，峰头上间或顶着些不化的积雪。


    越往北走，地上颜色愈暗，天气也愈冷，即使有防护阵笼罩在外，不时也有丝丝冷气渗进来。


    “宁薇，你在看什么呢？”耳边忽响起一道怯怯柔柔的女声。


    宁薇扭头看去，是戚柔，这支队伍里除她以外唯一的一个筑基期修士。


    她是跟她哥哥一块来的，性子实打实地怯弱胆小，跟她那个一看就强势冷硬的哥哥简直是两个极端，听说她哥这次专门带着她一起，是想借此机会锻炼她的胆量。


    燕璟此前婉拒金熠宸说人多，其实也不尽然，这小型风行舟内加上他本人一共就七个修士，其中五个都是结丹期修士，戚柔的哥哥戚寒川便在其中，不过令她有些意外的是，平日里行踪成迷的，连八卦玉牒上都知之甚少的沈绛尘竟也跟着来了。难不成此行有什么别的隐藏任务？


    宁薇收回发散的思绪，如实答道，“我在看下面的城池，看我们还有多久才到天阙城。”


    “那我也看看。”戚柔神色略有拘谨，也学她的模样，趴在栏杆上往下眺望，片刻后红着脸道，“好像......下面好像是荒地，我没看见城池。”


    宁薇随口便道，“北边资源匮乏，人群聚集城池稀疏，刚刚才过了庸城，到下个城池估计还要些时候。”


    “原来如此，”戚柔眼波微动，“你懂的真多。”


    她这般郑重，宁薇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缩了缩脖子道，“这不算什么，只要看了地图就能明白......”


    见此，从两人接触时起便分出一缕神识前去监视的戚寒川于房内睁眼，暂熄了将戚柔喊回来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