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很长一段路，白双双没有让阿飞背着他，而是和他牵着手走的。


    阿飞看了看自己被白双双牵着的左手——那是他平时用剑的手。


    他的手是和他的脸完全成反比的粗粝，满是练剑时磨出的厚厚老茧。


    他看见她的手被他的磨得红了一大片，有犹豫是否要松开，却在放松手的动作时被白双双下意识的紧握。


    似乎感受到了少年的心不在焉，白双双正在左顾右盼的小脑袋朝他扭过来，好看的眼睛似乎会说话，在对他打出一个问号。


    “……”阿飞耳朵微红，挪开刚刚仔细瞧着两人紧握的双手的视线，重新看向漫漫白雪的前方。


    这很危险。


    明明白双双的力气很小，只要阿飞随便努努力就能挣开，可是阿飞突然感觉自己的力气一下子就变得很小很小。


    小到只能让那只只能握剑的左手被另一个人握在手心里，再也动弹不得。


    ——


    白双双一半靠自己走，一半靠阿飞背，好不容易在半夜远远看到有家客栈亮起灯火，白双双都来不及激动，就看见一颗人头咕噜噜地在地上打滚，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正对上她的视线。


    死人，很多很多的死人。


    血腥味和饭菜香味混在一起，散发出一种非常奇妙的，令人作呕的味道。


    她的脸色迅速苍白起来，虽然肚子里也没有多少东西，但是此刻也还是忍不住翻江倒海起来。


    虽然第一天穿越过来，就被人追杀，阿飞当着她的面也杀了不少人，但是尸体形状这么惨烈的，她还是头次见。


    阿飞侧头看她一眼。


    他不怕死人，比比这更惨烈的场景也见过无数，却本能地侧移半步挡住她的视线。


    白双双本能地想要在他身后闭眼，但是想到自己以后就要生活在这个世界里，比这更残忍更血腥的画面估计还有不少，深吸几口气后继续看着，努力压下心头的恶心让自己尽快的习惯起来。


    只是那只手忍不住更加用力地握紧了阿飞的手。


    狼一样的少年垂了垂眸子，用内力运转手掌，把身上源源不断的热气通过相连的双手传递过去。白双双就靠着这样的温暖彻底的冷静了下来，脸上一点点的恢复了颜色。


    就在这时，客栈内传来那杀人者的声音，他得意洋洋地说了句：“只要有比我兄弟更快的剑，我兄弟非但将这包袱送给他，连脑袋也送给他！”


    白双双的注意力这才从一地的尸体转移到那个说话人的身上。


    那人长的奇丑不已。人人都说“一白遮百丑”，但是像他那样比墙还要白的颜色，真是活像在油漆桶里爬出来的。下半身的腿更是像没有骨头一样，软软的两条。


    阿飞也和白双双一起看着那个人，他似乎想到什么，拉着白双双进了客栈。


    “你的脑袋，又值多少银子？”他结结实实地挡在白双双的跟前，和那个怪人说着。


    “你要我的脑袋？”那怪人问他。


    “我不是想要你的脑袋，”阿飞诚实地回答，“只是它看上去还算值一些钱。”


    “我需要钱。你若是愿意给我五十两做你的买命钱，我也可以不要这颗脑袋。”


    怪人被这年轻漂亮的少年口里的大话弄得狂笑起来，随后便越过他的肩头，看到他背后的那个姑娘。


    阿飞身上穿的穷酸，一身轻薄的衣服，一把缠了布的铁片，还有一个看上去装的东西很多，但是瞧着形状还有那洗白的裹布便知道没什么可能有值钱的东西的旧包裹。


    但他也不是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都没有——


    一个姑娘。


    一个有个圆圆杏眼的，像是玉雪搓就的姑娘。


    这样的姿色，虽说不是举世罕见，但是也绝不是黑白双蛇能随便接触到的货色。


    这怪人，也就是黑白双蛇之一的白蛇顿时转了转自己的眼睛，露出了一个有些贪婪的笑容。


    “你可知道我是谁吗？”他对着阿飞说着，“五十两可买不到我的脑袋，反而会让你丢了脑袋。”


    “不过，如果是你把你身后的姑娘卖给我，我给你一百…不，五百两，如何？”他发出更加尖利的笑容，眼下的眼袋顿时堆叠在一起，看上去即恶心又猥琐，“你可不要嫌少，五百两可不只是姑娘的价格——你的买命钱，我也给你免了！”


    本来还只是冷着一张脸的少年听到他的话，那双本没什么情绪的眼睛终于爆发出一些杀意。


    他的手和白双双短暂地松开了，重新按上自己腰间的铁剑。


    “你原可以买下你自己的命。”


    “但是你不该侮辱她。”


    说罢，阿飞的剑迅速刺出。暂时没有武功的白双双甚至看不清他的动作，只看见飞过的银色，像是流光一样飞过。


    白双双甚至只是眨了眨眼，那男人就已经断了气，这速度太快，甚至快到已经被刺穿咽喉的白蛇身上的血都还没来得及流出来，只有一双震惊地鼓起的眼珠还正死不瞑目的睁着。


    阿飞用极快的速度回头看了白双双一眼，他的脚踢了白蛇的身体一下——那本来正面朝上的身体一下子就改为趴伏，让白双双看不到他的死相。


    黑蛇已见势不妙从客栈后门溜走。


    随即，被黑白双蛇夺走了金丝软甲的诸葛雷突然暴起，要向阿飞砍去。


    “背后！”白双双大喊了一声。


    她的声音快，反应过来的阿飞的剑更快。


    又是干净利落的一剑。


    阿飞没理会那新多来的一具尸体，他自然地蹲下身去，摸索了下白蛇的尸身，很快摸到了银子。


    他没有第一时间又回来拉白双双的手，而是把银子放在柜台上。


    “有没有水？”


    “有，有，自然有。”被今天的大场面已经吓得快要倒过去的掌柜立刻让小二去拿水来。


    阿飞用茶壶里的清水洗了洗自己的手，才又来拉白双双。


    “要吃什么？”他的语气依旧和早上一样的自然，仿佛刚刚根本没有杀过人一样。


    客栈内的血腥味愈发浓重，沉寂片刻后，白双双终于从惊愕中回神。


    “你又救我一次，我欠你的，大概这辈子也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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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完。”她现在已经心态很好的接受了这样的画面，转而开始苦恼自己好像没什么可以报答阿飞的。


    莫名其妙追杀她的人是他解决的、作为口粮的鹿是他猎的、这么长的路是他陪着她走的，现在，这个对她起了色心的变态也是他来杀的。


    “没有欠我，”阿飞黑白分明的眼睛映出她的样子。“他不该那样说你。”


    “我可以不杀他，只是我不想。”他对着白双双实话实说了自己的想法，“我不会做能看着自己的朋友被侮辱却不以为意的人。”


    被他这样还带着婴儿肥的少年脸说了这样的话，白双双心里迅速默念二十遍他十才五岁才冷静下来自己开始小鹿乱跳的小心脏，回签起他的手。


    因为刚沾了水，他的手此刻还很湿润，水流让两个人的肌肤更紧密地贴合在一起。好像他们并不是才认识一个月的朋友，而是已经在一起许多年的，亲密无间的关系。


    “什么都可以，但我不想吃肉。”她回答了刚刚阿飞问她要吃什么的问题。


    “好，”阿飞点点头，正要点菜，旁边李寻欢的声音传来。


    “小兄弟，早些时候刚和你说要你请我喝酒，如今便遇见了。说不定这就是天意？”坐在角落冷眼旁观着的李寻欢这时候才终于开口，和门口的两人打了个招呼。


    “我看菜就不必点了，用你的酒来换，如何？”


    阿飞看他一眼，又看了看他桌上的菜——没有荤的。


    “可以。”


    阿飞要了一大坛酒，拉着白飞飞坐到他旁边。


    “小兄弟……”李寻欢看着阿飞稚嫩的脸，又注意到周围开始有意无意往这边望来的视线，长叹一口气，“你要惹上麻烦了。”


    “你错了。”阿飞一边给眼前的李寻欢和自己倒上酒。


    他本来也想要给白双双倒，不过白双双是个一杯倒，摇了摇手推拒，他便自然地收回了手。


    “他的剑没有我剑快，是他在惹麻烦。如果我的剑比他的要慢，那才是我在惹麻烦。”阿飞喝了口酒，又右手夹了几筷子菜，语气冷静且斩钉截铁地说着。


    ——白双双还拉着他的左手，她这会儿有点反胃，看到菜也吃不下去。


    听到他的话，白双双一边脸红，一边在旁边点头应和阿飞的话。


    李寻欢看他们两个这样子，大家长的欣慰和莫名的黯然情绪复杂的混在一起，让他低头轻轻地咳嗽几声。


    “两个黑白双蛇这样的人，没法成你的麻烦。但是你要面对的，却并不只是两个黑白双蛇。”


    “我从进这客栈的时候，就感觉不对——这里的高手太多了。”李寻欢咳嗽完，那双温和的眸子此刻直直的看向阿飞，“我想你应该也发现了。”


    “华山派、武当派、全真教、还有……都在这么家小客栈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武林大会。”他一边笑，一边咳嗽——咳嗽的时候还非要喝酒，让他咳得更厉害。


    “确实厉害，不过，像小李飞刀这样大名头的，恐怕是没有几个。”


    李寻欢的桌子后面，带着笑意的男人声音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