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反向追逐战
作品:《赛博打工人绝不认输》 谢云帆完全是本能地、下意识地揉了一下眼睛。
眼前一片血色。
……显示屏被盖住了啊啊啊!
他开始浑身翻找能重新擦干净眼部显示条的干布,并后悔起自己为了省钱没有加装自清洁功能。还在手忙脚乱之际,又一阵旋风从跟前刮了过去。
——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他越着急越看不清,只能从屏幕没有被污染的边角瞧出来应该是个人影,还是他有点熟悉的人影,赶紧出声:“怎么回事——”
“跟你说不明白!”黎初头也不回道,“快来一起帮着追啊!”
谢云帆:“???”
他要有那能耐还跑来当清洁工?
他在抓了瞎的情况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根本是在这乱成一锅粥的背景音里靠着印象往回摸。幸好还算脑子转得快,他磕磕绊绊地弯着腰摸索到似乎是塑料桶的东西,根据形状判断出是他们带来的其中一桶清洁剂就果断掀开盖子,直接把脑袋浸了进去涮个干净。
“呼……咳咳!”
强烈的消毒气味灌进鼻腔,他咳嗽着抬起头,甩掉留在外罩上的水珠,这下看清楚了这辈子都忘不了的一幕——
就在这可怜的一丁点时间里,他眼中的新人已经追着那只稀客又来了一圈。
男人倒过来的那张脸鼻孔大张,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一对对毫无相似之处的胳膊腿跑得往四面八方乱飞。至于紧追不舍的那位,隔着面罩看不大清她的表情,但绝对不怎么友善。
下一秒,他用过的这桶清洁液也被黎初一把拎着握把抢走了。
拿来吧你!
“喂,站住!”
她边追边叫道。
“给我把你弄脏的地方搞干净!”
“识相点就赶快做!别逼我揍你!”
当然这话喊出来有点虚张声势,黎初自问未必能把对方毫无还手之力地按在地上暴打——但是管他呢!除了她以外没人知道!
证明就是他跑得更快了!
谢云帆:“……”
让死者本人打扫吗?那很自觉了。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双方立场来了个彻彻底底的调换,要换在几分钟前,他连想一下都要感叹如果真发生得有多不可思议——现在也一样不可思议,但它就是实实在在地出现了!
黎初回头看了他一眼。
谢云帆陡然一凛。
此时无声胜有声,但再响起来的任何动静都有可能成为摔杯为号的信号。冷不丁的“咔哒”轻响拨动了他的神经,他条件反射地随之转身,望见了原本固定在墙壁凹槽里的梯子正在缓缓倒下。
那应该是提供给设施维护人员的工具格,扣住它的皮带似乎被一下子别开了。
他在电光石火之间领悟到了对方想做什么,额头上顿时冒出整片冷汗,可没有犹豫的时间了,只好心一横,连滚带爬地扑向那架梯子。
黎初还在闷头往前追。
情况不出意料地并不顺利。
就像他们先前被这玩意儿越撵越近,每当她发力想要赶上再多一两步,它就能在同时奋力往前窜得更远,让她死活够不着自己分毫。
始终差那么一点距离。
也是时间动手了,黎初一手攥紧握把,另一手托住了桶底,看准方向,用力地往前泼去——
远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浓烈得多的刺鼻气味充满走廊,清洁液大半都倾泻在男人蜈蚣般的身体上,他被黑线缝合的嘴巴里瞬间发出了一声似人非人的尖叫。
有效!
如她所想的那样,安净特制调配的清洁剂既然对污血秽肉有奇效,而这一切又是为了杜绝稀客的出现,那或多或少就含有对其有害的成分。
她听到从蜈蚣男身体接触面上传来的被泼溅到滋滋冒烟的声响,其实能看出来,清洁剂的伤害有限,但生物趋利避害的本能仍驱使着他玩命地往前爬去。
他已经完全乱了方寸,额头的那个弹孔里向外溢着半凝固的脑浆,这样一团稀烂的脑组织显然不足以支撑更复杂的思考,他所做的只有跌跌撞撞地手脚并用着狂奔。
向前。
再向前。
视野被缝住眼皮的黑线分割成无数块,不断上下晃动的瞳仁看不清更远的地方。
——所以,当他发现直逼面前的不锈钢框架时,已经晚了。
横倒在前方的梯子被撑到最开,被泼得仍在刺痛的手脚并不能支撑着他向上跃过,但也不是毫无办法。男人的整个上半身朝后仰去,手掌和脚底板与地面都要摩擦出火花,眼看就要硬生生停在梯子的毫厘之前。
黎初用力蹬向地板。
她的身体短暂腾空,斜着在墙面上狠狠踏去。凭借这借力的一蹬一踏,一下子缩短了彼此之间的距离。略显笨重的防护制服也遮掩不了那空中拧身的精彩弧度,飞出的一踢正中他后脑壳。
直接把蜈蚣男踹进了梯子的隔断里!
比卡在一段梯子里更绝望的,是你同时卡进了两段梯子。
谢云帆早就被这冲击力带得一屁股坐倒在地,看着这非人怪物横穿在梯子左右两格又死死卡在里头,硬是壮着胆子抓紧不锈钢管免得他拖走梯子也要逃逸。
蜈蚣男还在不死心地挣扎。
这两截不锈钢隔断正好卡在他的身体中段,前有大腿后有手,少了那一脚的凌厉,想靠自己的力气挤过去是不可能得。但即便这样,谢云帆压上全部体重都没困得住他,整个人都跟着被拖出了小半米,连扒住墙角也挽救不过来。
梯子的另一头被踩住了。
“别动,”黎初平复呼吸,“除非你想再被泼一下。”
攻守易形了!
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看着蜈蚣人的挣扎转为偷偷扭动身体的小动作。
她问谢云帆,“找到了吗?”
“啊、对……算是。”谢云帆没敢松手,更不敢挨到他尾部那些医疗废械,用另一只手抽出文件袋扔给她,“其实还是不知道他叫什么,但我靠照片找到了……应该是他的。”
他的目光落下去。
那些手脚还在胡乱扭动,而在它们的缝合处有着明显的溃烂痕迹。
“里面有他的人事档案,还有体检报告,上面说……他有严重的全身性自身免疫疾病。”
“他的器官、皮肤……或者手脚,都可能需要定期移植,估计这就是他为诺维工作的原因。有小道消息说生命工坊的员工拥有优先移植权,但费用还是要自己出的。”
“我到处找工作的时候听说过,他们的薪资水平要负担这个有点勉强,那几条记录应该确实是借款。”
黎初拆开袋子扫了一眼里面的文件。
而那些捐献者的活动记录显然不合法——甚至更像是早就被盯上了似的。
“所以,我想就是——”
“为了治病进入了诺维,却发现一直借钱给自己的朋友被害了?”他越说越确信,“他甚至找到了证据,但在来得及揭露之前就被伪装成辞退和自杀……”
“不对吧?”黎初说。
谢云帆:“……啊?”
“借还款的记录是什么时候终止的?”
谢云帆张张嘴,答案几乎脱口而出。
是一个月前。
“那个表格里没有具体的时间——”黎初说,“但文件本身的迁移记录有,也是过了将近一个月了。”
“辞退不一样。”
“他被‘辞退’是在三天前,上面写了是统一的人事变动。也就是说,诺维其实没有发现表格外泄,他单纯只是被裁批次的一员。”
谢云帆脑袋嗡的一声响。
在他有所反应之前,黎初已经看向还在微微挣动的稀客,在男人面前晃了一下那个文件袋。
“表格是你自己删的。”她道。
那“蜈蚣”不动了。
谢云帆忘记了眨眼。
一切可以连起来了,对公司的依赖、朋友的蒸发、被查出来却被主动毁灭的证据——
“懦夫!”他低声道,油然而生的愤慨几乎要冲破胸口,“别人的命对你来说什么都不是吗?!”
“嗬……嗬……”
男人喉咙里还是浑浊依旧的喘息声。
他软软耷拉着的脑袋缓慢偏移,朝他们翻出那张扁平的、苍白的脸。他的嘴唇奋力向上和向下张开,全然不顾那勒得越来越紧的黑线,直到皮肉都被棉线扯裂——
“呼……咕……唔……”
他们都听到了。
他说:
“我想活……有错吗?”
“我一直告诉自己……他们是自愿……范死了,我知道他不可能去捐……”他颠三倒四地喃喃,“我不该去查,我得先活下去……”
光屏的荧光残留在视网膜上,他抱住家里马桶用力呕出来的时候,还在想着那个后悔打开的表格。
呕吐物打着旋跟水流一起消失了,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它们消失的地方,记忆到这里中断了。
接上它的画面是一块镜子。
镜子里的男人双颊瘦削,有着浓重的黑眼圈,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动作熟练地给自己打上领带。
该去上班了。
“——我想活有错吗?!”他伸出手指去抓谢云帆的裤脚,“我能改变什么?我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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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什么都改变不了!他们不会报道这些的,反正也捅不出去,我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我能活!我想活下去,我都做了那么多了,还要在乎这点——”
“如果换成你呢?”
他抬起脸,眼皮崩裂开来,黑白分明的眼球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年轻人。
“如果换成你的家人呢?”
谢云帆愣住了。
“你会不会为他们牺牲别人?你要选不自量力吗?鱼死网破有任何好处吗?”
血液涌上的感觉让他渐渐头重脚轻,血管搏动的声音完全占据了鼓膜,头晕目眩之下,思绪也不由得飘忽起来。
是啊,他能正义凛然、能高高在上地指责的唯一原因……就是事不关己。
如果换成他……
如果换成——
“砰!”
后脑勺猛然传来的拍击让谢云帆痛呼出声,神智也一下子跟着清醒过来。他揉着还在隐隐作痛的脑袋,眼巴巴地看向干脆利落给了他一巴掌的黎初。
一只手按住了男人的额头。
“你已经死了。”黎初平静地说。
她蹲下来,迫使他半睁不睁的眼睛只能看向自己。
“你为了死去的朋友去查真相,又为了保住自己删掉证据。”她道,“但不管你再怎么维护现状,你还是和其他人一样被裁了。你不可能把事情捅出去,离开更是死路一条,所以你选择自杀,死都要死在这里。”
她重复了一遍,“你已经死了。”
“你不需要我们的认可,更用不着我们来原谅,你要讨的另有其人。”
黎初说:“好好想想,让你继续留下来的到底是什么。”
男人半张着嘴,定定地“望”着她。
半晌。
他抬起了手。
不是用那些被接上去的手,而是他自己上半身的右手,带着些微颤抖,缓慢指向了那个半开放式的办公室。
他的动作停在那里,然后从最末的食指指节,他开始“落下”。
尽管从表面瞧上去,男人更像是消融在空气里。
肉色粉末取代了他存在过的空间,接着簌簌地落成一小把。他乍看庞大的身躯最后也没有真正留下多少痕迹,只是在地面上摊成薄薄一层,风一吹就消散了。
——等等,风?
谢云帆抬头,看到原本盘踞在拐角处的黑暗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走廊依然昏暗,可能见度高了不止一点,成了那种透进些光但不多的正常昏暗,一切似乎回到了他们刚来生命工坊时的样子——不,真的变了回去。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掏出那个用来联络的圆形小终端,发现它当真有了信号,立刻想要联系援助。
然后就被黎初拦住了。
“先打扫干净。”她言简意赅道。
谢云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这么执着于清洁,但按她说的来应该没毛病!
他们在被追杀的情况下尚且可以完成大部分工作,此刻少了稀客的干扰,这就更没了难度。只是在方才的一系列经历后,两人谁也没有闲谈的心思,不约而同地安静完成各自的份额——离开办公室之前,黎初将那台平板收进了自己的背包。
要处理的其实更多是走廊的地板和天花板,它们在男人消失前被染得一塌糊涂,但在特制清洁剂的加持下,这压根不是个事儿。
“好了,”谢云帆双手叉腰,看着光洁一新的整层楼长出一口气,“这下就搞定了。”
黎初没有搭腔。
他疑惑地看向还沉默着的女生,发现对方一动不动地盯着虚空中的一点。
黎初正在三省己身。
——这合理吗?这应该吗?这合适吗?
眼前分明已经干干净净,稀客化成的粉末扫进空出来的小盒里,那些废弃材料也早就用聚合袋打包扔到楼下的车辆后备箱了,她浑身不舒服地环顾一圈,还是没看见自己到底漏了哪个边边角角。
但一定有。
因为她视野里的那个清洁进度条分明极为逼近尽头,却就是差了一丝丝。
它显示着百分之九十九。
黎初:“…………………………”
她摁着血压,不信邪地又确认了一次。
百分之,九十九。
来了,它真的来了,每个成就党玩家的噩梦就这么跳着踢踏舞来了!
谢云帆第一次——或许是唯一一次——看到了对方心态崩了的样子。
不是遇到意料之外的稀客,也不是被追得到处跑。
而是现在。
她双手抱头。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