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从杨子鹤的额角汩汩涌出，顺着脸颊蜿蜒而下。一道猩红滑进他的眼眶，视野顿时浸满血色——像蒙上一层挥不去的红纱。


    可赵晖的拳头依然没有停，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一拳、又一拳，挟着风声砸下。


    杨子鹤的头被这股力量反复掼向坚硬的桌面，发出令人齿冷的闷响。


    学生们终于从极致的惊骇中回过神。


    “快把赵晖拉开！”不知谁率先吼了一声，几个男生猛地冲上前，死死抱住赵晖的腰，用尽全身力气向后拖拽。


    教室里顷刻乱成一片——有人手忙脚乱地拉架，有人夺门而出找老师，还有的仍僵在原地，瞪大了眼睛目睹这场混乱。


    三四个人同时钳住赵晖的手臂和腰身，咬紧牙关向后拖，才勉强将他从杨子鹤身边扯开。


    赵晖粗重地喘息着，垂在身侧的拳头上，还沾着杨子鹤温热的血。


    杨子鹤没了赵晖按着，软绵绵地身体滑落在地上，“砰”地一声，头撞在了地上。


    学生们都傻了。


    有人哆哆嗦嗦地问：“杨、杨老师不、不会被打死了吧？”


    “快快！打120！快打！”


    “打120太慢了，先送去医务室吧。”君鸣在一旁提议道，“去医务室止血包扎一下。”


    教室里的人都不由看向他——


    君鸣还是那副平静又自然的模样，换做平时没什么，那是好学生常有的气质和表情，但换在现在，这样的表现就显得格外诡异。


    可能是已经习惯了吧？


    有学生小声跟同桌说：“他以前被赵晖打完，回到教室不也这样吗？特别能硬撑。”


    君鸣也走过去帮忙搀扶，杨子鹤已经失去了意识。


    就在他弯腰的刹那，周身那庞然翻涌的黑雾倏然分裂，其中一团在虚空中扭曲变形，凝成一条暗影构成的巨蛇，悄无声息地滑向杨子鹤。


    黑蛇一圈圈缠上杨子鹤的身体，越收越紧，越陷越深，几乎要陷进杨子鹤的血肉里，将他活活勒死。


    君鸣直起身，安静地注视着这一切，目光温柔得近乎怜悯。


    他看不见自己身上那如影随形的黑雾，却能清晰地感知它们的存在。


    如今环绕在他身边的雾气，大约已经寻不出一丝别的颜色，只有纯粹、浓稠的黑。


    如果其他人能看见，大约会感叹这世界上竟然会有这样的存在，几乎是恶念和贪欲的化身。


    几个男生互看一眼，他们没让君鸣帮忙，又抱又抬地把杨子鹤搬向教室大门。


    赵晖没有跟着去，他对杨子鹤毫不在意，目光只落在君鸣一个人身上，君鸣冲他笑了笑，赵晖就不由舒展了紧皱的眉，等君鸣坐下后，赵晖才走向自己的座位。


    谁都知道，赵晖是不会有事的。


    只要没出人命，杨子鹤没成残疾，赵晖的父母总有办法这件事情压下去。


    反而是挨了一顿打的杨子鹤，他要来承担赵晖莽撞的代价。


    赵晖转过头，再次看向君鸣。


    君鸣漆黑的眼眸也看向了他。


    那双眼眸里什么都没有，可赵晖却伸手抓紧了自己胸口布料。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做对了什么。


    ·


    杨子鹤还是进了医院，六班的物理课由三班的物理老师代课。


    谁也不知道杨子鹤请假要请多久，赵晖这几天也怎么上课，几乎整天都待在办公室里，连父母都连续来了好几次。


    学生打老师，还是在教室里，当着这么多同学的面，无论如何都应该开除。


    可学校静悄悄的，连校园网论坛上都没有这件事的痕迹，一切似乎都没有发生。


    两天后，赵晖坐回了自己的位子。


    班主任也绝口不提这件事。


    君鸣在这件事里隐了身。


    在老师们眼里，君鸣就是被无妄之灾连累的可怜学生。


    同学们则得到了新瓜——


    “君鸣他爸真是残疾人？我只知道他妈妈是聋哑人。”


    “怪不得每次家长会都是他妈妈来。”


    “可能就是因为家庭是那样，君鸣的性格才那么奇怪。”


    “其实我觉得……君鸣的性格也不算很奇怪，我撞到他的时候，他还对我笑。”


    “对啊，以前总觉得他特别阴森，你知道吧？就是那种感觉他随时可能从背后捅我一刀的感觉。”


    “杨子鹤说得确实太过分了，君鸣也没得罪他。”


    “就是得罪了也不该那么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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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鸣……还挺可怜的……”


    当君鸣是个刘海遮脸，又穷又孤僻的怪人时，好像他遭遇的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尤其赵晖还那么厉害，君鸣告了几次老师，还举报到教育局都没后文后，同学们就觉得反正也跟自己没关系，他们和君鸣又不是朋友，没什么感情，不管才是应该的。


    尤其对他们来说，君鸣受欺负没什么，但君鸣去向老师告状，那就很不好了。


    学生之间的事往上闹，那就是叛徒。


    小学生都不知道不能告老师，那些老师的狗腿子都要受到全班的排挤。


    可当他们发现，君鸣长得那么好，其实也不阴森，家里还那么惨，一直受欺负也没有发疯，脾气也不古怪以后，就觉得君鸣实在有点惨，太惨了。


    只有赵晖知道，杨子鹤的突然发疯，肯定和君鸣有脱不开的关系。


    君鸣不是个以德报怨的人——就算他现在是妖怪，也绝对不是一个能忘记仇恨的妖怪。


    以前他没有报复的能力，现在他有了。


    赵晖转头看向最后一排的君鸣，他怎么一直没发现，君鸣比他矮，却坐在最后一排？


    君鸣正在给人讲题，有同学站在他的桌边，一边听着他说话，一边点头，但目光却落在君鸣的脸上，君鸣讲完以后抬头，笑着问：“听懂了吗？”


    一直看着君鸣走神的同学一愣，她有点脸红地说：“不是、不是很明白。”


    “没事。”君鸣声音温柔，“我再给你讲一次，不懂的地方你就打断我，让我仔细讲。”


    他似乎察觉到了赵晖的目光。


    在赵晖探究、迷茫的眼神中，君鸣的目光迎了上去。


    他冲赵晖笑了笑。


    赵晖下意识的偏过头，不再去看君鸣的眼睛。


    但脑海里全是君鸣的笑容。


    那笑容阴鸷而隐蔽，好像饱腹的野兽在玩弄猎物。


    以前他还能从君鸣眼中看到他对自己的恨和恐惧，现在他已经完全看不到了。


    反而是他害怕君鸣，可他又离不开君鸣，他想离君鸣近一点，哪怕他知道君鸣只是在利用自己。


    他靠近那团燃烧着的黑火，即便那黑火总有一天会把他的灵魂都燃烧殆尽。


    赵晖也无力抵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