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创立日

作品:《不就是稍微努力攻略一下吗?

    从窗户翻出来才发现,外面已经到了后半夜。再过一阵即将破晓。


    【宿主吓死我了!】


    今天的系统比所有时刻都亢奋。


    我贴在希汀吟房间窗外墙壁上。


    只要,只要她怀疑一点,探出头来,我就会被发现。


    然后……会被毁尸灭迹的吧!绝对会的!


    如果我是她,肯定是这样更好。


    我惊魂未定地摸口袋。


    我——僵住了。


    我的香囊……没在身上。


    那是药包,什么药都有,里面还装着娘不知何时放进来的,城主专研的避孕药……


    我脸色刷白。


    像虫一样,慢慢,贴着墙壁挪动。


    向旁边房间蹭过去。


    那里也有窗户,我进去躲一下……啊啊啊啊啊啊


    我把尖叫吞回肚子。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这扇窗户上好多大虫子


    我差点没晕过去,面无表情,也可能神情严峻,悄无声息剥开窗户,眼睛一翻,跌进去。


    呃……


    没声音?


    落地的声音,迟迟不来。


    睁开眼,面……面若桃花的女孩子在我身下。


    那女孩子,一眨不眨盯着窗外。


    对。就是在盯窗户上的大虫子。


    “……真怀念。”她轻声说。


    我还趴在她身上。


    嗯,我在做梦。


    梦里呢,才会有这种事。


    怎么会有这种事???!


    我惊魂未定从女孩子身上起来。


    “唔……你可以再躺一会的。我这里从来没有人过来。我见不到其它人。”


    她躺着,注视我说。


    她是谁?其实应该先自我介绍的……可是她好像完全没意识到应该这么做。我拿不准她是谁,不知道该不该报上姓名。


    算了。


    我把心一横。


    “我是褚灵佑。”我说。


    她很惊讶。她才想起来。


    “哦,抱歉,抱歉。我忘记了……第一次与人见面要报上名字,我是……壹不归。好像是叫这个名字。”


    【没印象。她能量是白光。不正不反的……无名配角?】


    「她有名字。」我强调,「她有。现在世界补全它自己,她有名字。」


    系统不说话,在沉思。


    壹不归也不和我说话。


    我根本不知道她是谁。等会。


    “你姓壹?壹思返和你什么关系?”


    “壹思返……嗯……”她沉吟着,“我是姓壹没错,但这个名字我不认识,听起来是我的同族,我已经离开家很久了,其实一开始我不叫这个名字,我们是和主脉最亲近的一脉,名从主脉取单字。但要来人界,于是改成这个名字。”


    壹不归就像咏诵诗文一样,极富韵律地说话,不紧不慢,声音微弱。而且……她说话,有时不带主语。


    就好像这个世界上没有她这个人。她从主观上把自己从世界中摘出去。


    “你是谁?”我问。


    “……”这次她认真想了想,


    “……不能告诉你。不能。”


    “你被关在这?”我继续问。


    我必须得问她。


    “不是啊。只是,住在这。”她说出这句话时毫无情绪起伏。


    像游戏里发布任务的NPC。


    这个词还是系统告诉我的。意思是游戏中玩家不可操纵的角色,本体是被设定好用于和玩家进行固定交流的程序。这太奇怪了。一个活人,怎么能像NPC一样活着?!


    “那你能不能告诉一些我能知道的事?”


    “可以。可以呀。”壹不归躺着,望着我。她娓娓道来。


    “我隔壁,住得是希汀吟掌门。她……嗯,”壹不归闭眼想。


    “她在十六天前的深夜离开。刚刚回来。你好像是从隔壁过来的,你好像,突然出现在隔壁。没听见你如何进去。然后你出来了,推开我的窗户。哦,哦,对了,对面房间是思过室,三天前晚上,希汀吟掌门的女儿在那里。她有些心神不宁,经常向窗外看,有好几次我觉得她要从里面出来,又没有。就在你出现之前,她跪在那,开始哭。所以她没看见你趴在墙壁上。”


    真是……好不得了的消息。


    「她到底是什么人?」


    【完全没有相关记忆。】系统发出一点嗡嗡声,【已为宿主开启全力搜索模式,没有关于壹不归这个名字的记忆,但是,有些关于祠堂的杂乱记忆。宿主要听吗?】


    「要听。」


    【上一世,门派祠堂说是装修,往外运送过东西。女主的记忆中只有这些。装修应该是有进有出,她好像没见过再从外面往里搬运,自己也觉得有点奇怪,但也可能是没正好遇见,她这么告诉自己。】


    「……」哪里怪怪的。


    “你知不知道怎么从这里出去?”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壹不归被关在这,要是能出去她还不早就出去……


    “知道哦。这是方形迷魂阵。嗯……创始人应该是鬼界继承人王女,湛仄吧……她很喜欢研究这些奇门遁甲术,可是我也听过她把建立在各界的角斗场丢了的消息。居民们都推测她找到了新爱好,花费很多心血建立起的地方说不要就不要,所以很多势力在打争夺角斗场的主意,一些奇怪法术就这样流传五界……”


    壹不归看我面露困惑,她也困惑起来,“怎么,是我说得,不对吗?也有可能。外面过去了很多年,是不是?”


    她就这样,轻柔,和缓地问我。


    “是。”我说。“湛仄没有继承鬼王的位置,而是选拔傀儡上位替她做事。角斗场的事我不清楚。我……今年十六岁。”


    她轻轻弯起嘴角,“啊呀,好年轻呢。我已经……不知道多大了,听说我们魔族大限将至时会变得平静。不知你是否有所耳闻,每个魔族都会因为修行的功法感到烦躁,平静下来后,过段时间周而复始。但我……已经很久没有感到烦躁过了。我想,我大限将至。”


    “我带你出去看看吧。”我说。这是个邀请。


    现在我知道希梦淮在哪,此行目的已经达到。


    “……”就在这瞬间,壹不归看我眼神有些怪异,她立刻掩盖住这些异样神情,明确摇头,“不必。我告诉你怎么解阵。你就能出去。”


    她手指在空中划出符号。


    层层叠叠的契约,就这么从她手中流淌,倾泻出来。


    让人不可思议。


    有这般天赋……


    画到第五十遍,我才完全记住该怎么画。


    我再次问:“你真的不走吗?”


    壹不归像教我法术一样不厌其烦摇头:“我不走。”


    “好,那我要走了。我不想被发现。”我再次从窗户翻出去。


    这瞬间,壹不归忽然坐起来。


    她好像。


    想挽留我。


    想对我说什么。但我已经消失在她视野内。


    我去而复返。她失落坐在窗前。我知道她听不见离散状态的我,她对我去而复返万分惊喜。


    “我……不会对掌门说这件事。再来吧。”


    这同样是一个邀请。


    住在内门学徒也进不来的,祠堂深处的魔族,听语气是同门。被法阵层层包裹。


    自己完全有能力破开牢笼,却不出去。


    不知外面时间过去多久,耳朵很好使。


    她有多久,没和人说过话?


    而且,她这么有天赋,在魔界应该也不是普通魔族。说不定是什么大家族的成员,她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但是,不告诉我。


    这就是,祠堂深处的秘密。


    “当然,我会再来。”希望她不要就这么死去。


    壹不归和壹思返。两个多相似的名字。如果说壹思返闯入祠堂目的不是她,我自己都不信。


    我非要再来不可。


    “我会在这里等。好了,快走吧,其实掌门在检查你掉的香囊。我们魔族有很多从物品上追查主人的法术,掌门为人端正,不屑用旁门左道,她应该是想从已有的线索推测出你是谁,但你不像魔族,也不像人族,只要你下次过来小心一点,她不会发现你的。”


    呃……我那包东西里有避孕药,掌门说不定会严查学徒间交往之事?不过门派不禁异性交往,毕竟很多世家有婚约在身,和结婚对象一起入学的也有。


    “好。下次见。”


    我从壹不归眼前消散。融入空气。


    这次,我悄悄摸到对面房间。


    这里是思过室。门上写着。


    我穿过这道门。它给我感觉很奇怪。好像有什么限制,会让我……有点烦躁。


    就像一个人以极其细微的速度,缓慢失去血液。是一种从骨子里,从意识中透出来的危机感。


    ——此地不宜久留。


    “希梦淮。”


    我轻声叫她。


    少女跪在地上。在哭。


    听见我叫她,希梦淮没动,没什么反应。她把我当成了幻听。


    我再凑近点,听见她在自言自语。


    “我要出去。”她说。


    “我要离开这……出去……一下就好。”然后她抬头,视线与我相撞。


    她扶了一下自己脑袋,我以为她是要揉哭红的眼睛——她是要打自己脑袋!我一把握住她手。“伤害自己,是不对的。”我非常严肃。


    “嗯?!”怀疑变成迟疑,希梦淮双手握住我的手,“怎么……怎么进来的?!”


    “邪修的办法。”我高深莫测。


    “呼。”她松了口气,露出笑容:“吓死我了,还以为你是被掌门惩罚丢进来的。不是就好,不是就好。这里呆着可受罪,会让人产生错乱感。”


    一提到我就担心:“她怎么让你来这??”


    “不是母亲……是我自己主动提要来。我没看好入门测试的事,明明母亲是全权交给我的,她很放心交给我才离开去神界受罚……唔。”希梦淮这回说漏嘴了。她看看我。


    脸越来越红。


    好像在憋气。


    我想告诉她不需要说,她像是和自己赌气一样,说:“有个叫云间月的学徒……”


    她把她如何和云间月打了一场,被希汀吟惩罚,然后希汀吟去神界接受惩罚的事说了一遍。


    还真的是这样。


    即使过去一个月,再提起这事,希梦淮也恨得咬牙切齿:“母亲,母亲一定伤得很重,半个月了。还没回来。”


    希汀吟回来了。我没告诉她。


    我……我想把希梦淮带出这个地方。她看起来快崩溃了。


    “你这几天都没吃东西,和我出去吃饭。”我拉着她想走。


    “不了。我就是……想告诉你不要来找我。现在已经见到,我再关一阵,就能出去了。本来就是我的错。”


    我不想和她理论到底是谁的错。但肯定不全是她的。


    如果让她继续这么被关下去,对她和希汀吟的关系好转没有半点帮助,只会适得其反,让她最终逆反心理爆发。


    “想不想知道许多学徒昏迷那天发生了什么事?不觉得很不可思议吗,那么多人同一时刻昏迷,同一时刻醒来,什么也不记得,你一头雾水,最后断定这是你应该受的罚,你明明可以搞清楚,对掌门解释原尾,而不是就这样稀里糊涂被关着。”


    “我——我是想搞明白没错,可是不是所有事都有答案,只要,只要有人接受惩罚,那么过程不重要!有人承担责任就好,世界就是这样运转起来的,人们只看结果不看过程!掌门从小这样教导……我认为它没错。”


    在我的咄咄逼人目光中,希梦淮最终抛给我一句不算解释的解释。


    有人承担责任,就好?


    这就好了吗?这样人们就能对受到的伤害视而不见,仅仅是因为这一切有人来承担,有人比受害者更倒霉,所以弱者心安理得,世界就这样弱肉强食下去,恕我直言,这样就好的话,那弱者并不能被称为弱者。


    “是家畜。”我说。“你这并不是在承担责任。你这是傲慢。被你保护的人,也并不是因被保护而感恩戴德,你认为它们是家畜,你高高在上。不过这没关系。家畜也在好好吃饭,过得比你开心得多。既然如此,不需要惩罚自己了,出去吃饭吧,大人。”


    希梦淮呆住了。


    我不能责怪她。她一连几天滴水未进,这个思过室怪得不行,人在里面就会错乱,她思维迟缓情有可原。


    “家……家畜。”她低语。


    她眯着眼,很认真,想了一会。“……”


    “这是希行门的门派规矩。”她说,“数万年来,从未改变。”


    “对于吃人不吐骨头的修行世界,还算个人。有大门派风范。”我一挑眉毛,“其实你知道,入门测试的事不全是你的错,这么大规模的昏迷事件肯定早有预谋,根本不是人力能抗衡,就算你提前知道也阻止不了。今天放假,现在下山我们正好赶上第一批早饭出炉,吃个热乎的。”


    我说动她了。


    希梦淮,她不想把被她保护的人们当作是家畜。


    她从地上站起来,破涕为笑:“好。”


    她施展法术,做出人还在这里的假象,看得出,这套流程她心里模拟过许多遍,就差一次实施。


    “我很熟悉思过室的,从前犯错被关在这里,一关很多天。从前还需要人送饭,现在……我已经九千多岁,几个月几年不吃饭只会难受,不会影响健康,而且很多励志成仙的人也会有意禁食,以免成仙后突然不需要吃饭感到不适应,成仙还不辟谷,会被说闲话。”


    希梦淮带着一丝惆怅,或者说,那是自由。


    为短暂的自由感到高兴。


    “你先去祠堂外等我,我得用邪修办法出去。”想到要和壹思返汇合,我叮嘱希梦淮。


    她点点头,把思过室的门闭合。


    我看她乘风跃起,消失在屋顶和院墙背后。


    我再次融入空气。


    祠堂门口附近。壹思返已经在等我,“办好了?”


    “嗯。来得这么快,你那边……不顺利?”我故意套她话。


    “是我失算了,这里面有迷魂阵,不是一般的那种,应该是改良版,有鬼界的手笔,但有些地方不同,怎么,你没进去里面?”


    “我来看一块名叫清莲的牌位。”


    “哦,这样啊。”壹思返不在乎我的目的是什么,也没露出失望模样,说了声:“我们走。”


    我们像进来时一样出去。


    祠堂外树丛中。


    壹思返拍我肩膀:“你这个人很靠得住嘛,修行下去一定学有所成,哪天人界混不下去……说不定会入魔哦。可以来魔界投奔我们魔主,魔主很开明的,曾经是人族也能在她身边做到重臣,我们以后再见?”


    我:“以后再见。”


    我们就此分手。


    希梦淮就藏在远处,她看见了壹思返。


    她若有所思。但到底没说什么,她不问,我不问。


    逐渐明亮的天色中,我拉起她,“山下卖馄饨,去吃一碗吧!”


    我们可能是第一批在山门开启时出去的人,我拉着希梦淮,风一样冲下阶梯,她在笑。


    我们坐在某个早餐铺子时,她仍旧在笑。


    清晨是有雾的,这不是一个很晴朗的早上。


    但是人群忙碌。对生活在山脚下的普通人来说,这是普通的一天开始。


    晨雾朦胧的深秋,吃一口热汤馄饨,然后看雾气萦绕,这就是我们在做的事。


    看街道逐渐热闹起来,越来越多学徒从身旁经过,摊位上烟火气袅袅。


    “真是,太棒了!我第一次在创立日出去玩!”


    希梦淮难掩兴奋。她这时真的很像个孩子。


    “快入冬了,院子里的鱼,平时怎么过冬?”我要问她这件事。


    “就放在院子里,水面结冰,它们会生活在冰面下……有几条状况不大好,是不是?”希梦淮早有预料。


    “是的。”


    “就是,命数吧。物竞天择?每年冬天都有病死冻死。春天总会来,你知道。”


    雾气飘散,希梦淮的话。


    回荡。


    “听说万鲤宫有售专门喂出鱼精的鱼食,营养丰富,前面城镇就有万鲤宫的门店,我们去买吧!”


    我说。


    希梦淮第一反应不是拒绝。她看我,然后才说:


    “可是……太远了。我……不想走那么远。吃早餐……应该是可以的。我该回去关禁闭。”


    我忽然间意识到一件事。


    记忆中的希梦淮为什么针对云间月。不是因为云间月打破规矩。这只是一个诱因。就像希梦淮所说,她受到的教育,是,


    更注重结果。


    云间月打破规矩,导致了,会让希梦淮觉得非常糟糕的结果。


    希梦淮生活中唯一重要的人只有希汀吟,她的养母。这个结果……很可能是希汀吟会死。


    她预见这个可以说是她的末日的结果。她在阻止。


    她在……挽救。但是她没有系统,她甚至没有能听她说话的朋友。她只能用她受到的教育去改变这一切。


    她很守规矩。她……不知道还可以打破规矩。她遇上这辈子都在打破规则活下去的云间月,只会成为主角道路上的垫脚石。


    “你已经出来了,”我说,“出来一刻钟,和一个时辰没有区别,结果是,你已经出来了。既然它是结果,你为什么不在并不重要的过程中多享受一下生活乐趣,反正结果是一样的。”


    “……”


    我看出她的犹豫。


    我们沉默吃饭,我跟着她返回山门脚下。


    我们一言不发登上阶梯。最终抵达山门前。


    我快走几步,先于希梦淮,把她拦在门外。


    我们之间是山门有些高的门槛。


    “其实你不太想回去。谁都能看得出。这样吧。”我对她伸出手,“我在这条路对面。如果你跳过来,我会接住你。”


    希梦淮不想回去的心写在脸上。她并不高兴。


    我说,她进来,我们一起回去。


    几十步对她来说一点不远,她后退,向我跑来。


    我抱住她。


    我抓起她就跑。


    不等她说话。跑过台阶,穿过人群,经过村庄上空,


    我们站在荒郊野外。面前是离开修仙者地界,通向城镇的大路。


    “今天休假,都不上课了,刚刚我看见和长老离开,你也看见,回去干嘛。”


    她笑,喃喃自语:“对啊……回去干嘛。”好像在嘲笑自己。


    下雨了。


    雾蒙蒙的早上,还是山附近,最容易下雨。


    呵……天都不助我。


    算了,我已经做到让她暂时离开,她真的不愿意,我也不能打晕她带走……


    “走啦!”


    希梦淮笑着对我挥手。


    我惊觉她不是云间月。


    云间月会老气横秋对我一指山门,说那你就回去。


    希梦淮……还是个孩子。出门对她可不是完成任务,而是出去玩。她会向往。


    她是我的同龄人。


    我跑过去挽起她的手,“走!”


    城镇没有太热闹,和修仙者地界接壤的城基本排在五十名开外,不过万鲤宫遍布五界,到处做生意,到处有门店。不光卖消息,也卖稀奇古怪的平价物品,和生活息息相关,还会在日子难过时布施百姓。修士不敢招惹万鲤宫,百姓很喜欢这些门店,因为价格便宜,能看见小孩子在店铺里跑着,央求家人给买东西。


    万鲤宫是五界最成功的商人,没有之一。


    希梦淮边笑边挑选,旁边一个长斗篷人和我们擦肩而过。


    她拿着一本书刊,“掌柜的,结账!”


    “好嘞。”


    伸出去的手也戴着手套。


    天气……有这样冷吗?


    斗篷人结账离开,希梦淮见我还在看,悄悄说:“你发现她是个兽修了?”


    “兽修?”


    “她斗篷下的手和脚,是操控灵兽来行动。她可能……有身体障碍。不过,这在修士中不算罕见,修士打来打去,医治不及时缺胳膊断腿常有,每年门派大比还有不少来不及送医被打死了的。要不怎么说法术无眼,自己结仇自己担着,门派不插手。”


    我第一次真正面对这个修仙界的无理,还有残酷。那个斗篷女孩子……听声音还没有我大。


    就是说希汀吟受的那些血肉模糊的伤,没到缺胳膊断腿丢命,对她们而言……算是寻常事。


    希梦淮结完账,转头问我:“怕了?”


    “没有,有点震惊。以前这些事离我们很远,所以……”


    “如果能飞升神界,失去的肢体可以用能量重新长出来,但只限在神界,还有就是,去鬼界也是一样的……身体没有了,只要不是出生时就没有,灵魂上每个人有手有脚。”


    “真是,温柔又残酷的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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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叹息。


    【其实不是呢。大部分世界是人死掉就是死啦。没有转世,没有变成鬼回来探望亲人。所以会写有死后世界的作者多半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多少想过死后会发生什么。】


    系统是在告诉我,这本书作者与死亡为伴吗?


    “回去?”我问希梦淮。


    她仰头深呼吸雨中空气,“回去。”


    这天的终结以我们被希汀吟堵在祠堂外落幕。


    是的,你没听错。


    我们在上午时赶回去,然后,希汀吟就像小时候我和人打架晚归回来堵在门口的我娘。


    我娘那时没叉腰,没手上拿着鸡毛掸子。


    希汀吟也没有。


    她们都很像。身形笔直,


    只是站在那,就让我被关在心底的记忆立刻复苏。


    娘没怎么打过我。也没怎么被我气哭过。


    但我有很倔不听话的时候。还是要惹她生气。


    再跑也来不及。


    希梦淮嗫嚅:“母亲……”然后她立刻解释,“不是褚灵佑的错,是我自己出去的!”


    得,什么是越描越黑。


    希汀吟站得笔直,衣服动也不动,听说修士很生气时,身体周围能量波动会让衣服猎猎飞舞。


    她不生气?


    【并非。从微表情分析,她气炸了。但是——宿主要知道,有些人会把公事放在私事前,这种人非常少,是珍稀物种。不代表没有。】


    那她很生气。她应该会继续罚希梦淮去思过室跪着,而不是关起门来先打她屁股。


    希梦淮在发抖。这对母女……如果我有小姐以外的朋友,看朋友母亲训斥孩子,应该是这种场景吧。


    很难得一见。


    “回去三倍领罚。”猜对了。


    希汀吟根本没看我,她说完往祠堂里面走,希梦淮低头跟在后面,一副认命模样。


    “等等!”我不能让她们就这么离开!


    我这一嗓子是直接吼出来,希梦淮回头看我,惊慌失措,意思是,我怎么还不快跑?!


    我当然不能跑!白昳的事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我跑到希汀吟面前,拦住她直说:“掌门。白昳的事我参与其中,并不是希梦淮看管不周,当时那个降临的东西……不是一个人,一个仙就能打下来,那是……世界意志。根本不干您女儿的事,而且今天是休假日,您却让她在祠堂罚跪,您就没想过她看着别人在外面玩有什么想法吗!”


    我有点怕。这是真的。


    毕竟我面前的是仙。而我只是个人。


    但是……希汀吟给我的威压,远不如云间月对我说,她等我为她带来乐趣。远不如云间月在我眼前立飞天雷。


    希汀吟停住。


    离得这么近,我才发现,其实她不是很高。我一直以为……她很高,很像个仙人。


    她仅仅和我一样高罢了。


    她的声音和在高台上听见时一样,冰冷,遥不可及:“并非今年,是年年如此。既然要成仙,这点安静都耐不住,如何大业有成?你虽外门伴读,我也有法子惩戒,你想找她,那你们就一块领罚。”


    嗡。


    系统震了一下。【有动静!】


    【上一世有回希梦淮也是不见踪迹,等再出来教课已经是半个月后。现在看来她是受了足足半个月才会在表面上看不出痕迹的伤,要是普通人受这种罚……】


    我冷笑:「怕是早就死了。」


    “应该领罚。多谢掌门。”我对她拜了拜。


    希汀吟可能是觉得女儿交了不三不四的朋友,她该这么觉得。但她没表现出来。


    一挥衣袖,我们身处某座深山中。


    “这是月底运动会场地,今日白天你们要抄写文书,清扫池塘,驱逐山中猛兽,最后是,体罚。将在下午时进行。”


    希汀吟拂袖离去。


    “你怎么不跑!”希梦淮对我喊时还在止不住哆嗦。


    “我跑了你要在祠堂跪着。害你惩罚加重,我也会愧疚一辈子,我不想。”


    希梦淮拗不过我,她敲击一下半空,波纹浮动,山间显露出建筑。


    “那来吧,这是杂物楼,都是些苦力活,你可以不做。”


    杂物楼是个大仓库,里面只有各种工具。


    希梦淮把纸贴在墙上,操控笔来书写。


    一时间墙面上铺满密密麻麻纸笔,像蚂蚁一样蠕动。


    都是很细致的活。非常累。


    我们不说话,闷头写。


    再然后是清理。


    打捞水中沉积物,把山中猛兽赶到山外去。


    一开始希梦淮不说话,后来她好像从中找点乐趣,笑起来。


    一个人做很累的活,两个人一起分担,好像……就不那么累。


    而且我很能吃苦耐劳。


    没什么,我是个女仆。我做了十多年女仆,每天侍奉主人左右。为仆不能喊累,被罚也不能喊疼。清理便桶都是寻常事,何况是这种还算‘过得去’的工作。


    天上还在下雨。


    下午,希汀吟如约而至。


    我知道这顿体罚躲不了,但是——别急,我联络了一个人,呃……一个神仙。


    “白昳尊者……”希汀吟明显一滞。


    白昳没有门派,没有称号,不管是人还是仙,叫她什么的都有。人会叫她上仙,大仙,最厉害的仙,看来神界也很敬她。


    白昳跟希汀吟说了什么。希汀吟站着不动,态度恭敬,即便白昳看不见。


    白昳真的看不见?


    希汀吟看起来不准备再继续惩罚我们,她说,“这次算了,下不为例。”


    希梦淮懵懵的。希汀吟要走。


    我:“来吃午饭吧!”


    希梦淮:“哦。”


    希汀吟:“什么?”


    我自豪,“掌门,我们午饭没吃,您女儿——她还常来我家吃晚饭呢。”


    不就是不要脸嘛,我现在脸皮堪比城墙,云间月那个性子我都能死缠烂打。何况是掌门。


    而且希汀吟这个人,呃,这个仙……也很讲规矩,她不会因为我没礼貌就记恨我到哪天给我一麻袋套走,然后暴打一顿。


    所以我——更有恃无恐了。为了不让希梦淮走向她的厄运,我得接近希汀吟,弄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为什么希汀吟偏心到能为云间月受刑罚还不教她知道?


    希梦淮拿出还热乎的饭菜:“母亲,我们回来时买了饭菜,和朋友家人一起吃饭应该礼尚往来……”


    我们在希梦淮的单间小宿舍里吃午饭。


    我第一次来这,希梦淮的单人间很小,就够摆下一张床,一张茶桌,一个小柜。


    三个人坐进去就几乎满了。


    这是什么,苦修者的生活?


    希汀吟好像也觉得这样不大好,可能这是几千年来希梦淮住的地方第一次有外人来,她破天荒解释:“这是她前阵子自己要求搬来。”


    希梦淮补充:“是的,几百年前。”


    她们的前阵子真远。


    我们吃完一顿饭,希汀吟还送了我点东西。


    是一片红色叶子。


    希汀吟……她果然是个很在乎规矩的人,就是说,自家女儿不能光吃朋友家的东西,也得回礼才行。


    虽然她不看好我和希梦淮之间的交往。


    “天晴了……”迟到的午饭吃完,下午时分,


    整个世界闪闪发亮。


    希梦淮在她那小得可怜的宿舍门口,从这天一连串事故中解脱出来。


    我看见她满足的笑容。


    “天总会晴啊。”我说。


    “总觉得……很多事。其实,没那么重要。”


    她喃喃自语。


    “当然,以后再出来玩吧!”我一定能把她拉出糟糕的连锁。其实谁都会这么想的。就算现状很糟糕。


    也会有一瞬间觉得。世界表面,眼睛能看见的风景,焕然一新。“离别拥抱?”我对她张开双臂。这是一个试探。


    希梦淮愣了愣。“上次过后我想过。朋友……朋友之间,真的可以拥抱……吗?”


    “可以啊。”我和玉燃兮经常抱抱。娘以前也让我抱着撒娇——虽然最近越来越少。


    希梦淮凑过来抱住我。


    拥抱女孩子的感觉,总是特别好。疗愈得让人眯起眼睛。哦,希汀吟掌门……在看着。


    “明天见!”希梦淮开心地挥手和我道别。


    “明天见。”


    我也对她挥手。


    「——呼。」


    走到家附近,我才敢呼出一口气。


    说不害怕是假的。


    除了硬着头皮上,我别无它法。


    希汀吟给我的叶子,据说产自神界某个树修成的仙,这类东西是好药材,所以如果仙没带钱财,就会用自己的随身之物抵扣。


    ……树叶对树来说像是衣服吧。那个仙一定……


    很穷。


    希汀吟说得很委婉,我还是听出她言外之意。


    一直默不作声的系统幽幽委屈:【宿主……你最近脑袋里那些事好多,看得出你是憋坏了,我们把寻找傀儡的事提上日程,如何?】


    我:……


    「好,好啊。」


    就在刚刚,在联系白昳之后,我做了个小实验。


    可我没想到,我的脑子……在想这些事。


    白昳明明说是托管状态的!怎么我的脑子一托管就自动想那些事啊!这不就是说,我是个……是个


    只会想那事的人。


    我也委屈。


    我委屈,哀怨地回到院子。


    “灵佑,回来了。”玉燃兮倚在门边,笑眯眯迎接我。


    院中,圆桌上摆着课本,还在学习的会清露抬头看我一眼,正好与我对视,立刻低下头。


    啊,小姐来迎接我。我何德何能。昨天夜里留下纸条说白天有事出门逛逛不要担心……


    不是第一次,不知怎么一做这事,我就,


    ……很心虚。


    小姐还靠着门。


    “嗯。”我对她伸手。


    她很自然向我贴过来。“可还开心?”


    声音在耳边痒痒的。


    “还好,有些累。”我说。


    毕竟我一夜未眠,还做很多体力活。


    “所以……回家来了。”我靠着玉燃兮,她的体温传递给我,惊恐,或是躁动。慢慢沉寂下来。只剩温暖环绕。


    我轻声:“小姐来迎接我。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