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故人

作品:《公主力拔山兮

    来者正是刘明月早已不问江湖事的师傅,连山派第三十八代传人虞闲秋。


    通体漆黑的宝剑湛卢比她的人更先出现在刘明月眼前,剑身上古朴的纹路如画卷展开般在灯烛下长驱直入。


    刘明月则在瞬息间侧开身子,从窗口退至屋角,堪堪避开精准冲她而来的磅礴剑气——登峰造极的剑意收放自如,并未伤及屋内的摆件分毫。


    这便是虞闲秋每年到了此时的传统,一来即要先试试关门徒在去岁可有懈怠武艺。


    “师傅,你比上次有进步,没有吓到我的梅花。”刘明月从身边木架上取出沉寂多日的照影剑,冲虞闲秋不着调地挑眉道。


    虞闲秋对她的倒反天罡早就习以为常,轻撇嘴角无奈笑道:“就数你嘴贫。”


    年过四十的女子身披厚厚的毛裘,内里却穿了袭道袍,端看着清正如松、仙风道骨。


    她在落地后便负剑而立,面庞即使在深夜依旧神采飞扬,浑身上下皆浸透着精神抖擞。


    刘明月看向窗外,眸光中盛满跃跃欲试:“大伙儿都睡了,老地方?”


    ……


    翌日,刘明月一觉睡到晌午才艰难起身,开门刚好碰见同样精神不济的虞闲秋从隔壁厢房走出,困倦中仍将招呼打得悠扬起伏:“师傅,早啊。”


    她们昨夜跑至城郊论剑,一直比划到天蒙蒙亮。


    原本是师傅想要考校徒儿,结果徒儿反追着师傅越挫越勇,毫无点到为止的自觉,给虞闲秋整得直呼:“停手、停手!为师老了!”


    “……早。”此刻虞闲秋仍是一身道袍加上毛裘的打扮,闻言自然而然地打了个哈欠,问出昨晚没来得及问的:“近来是有什么好事发生吗?那么兴奋?”


    自打十一年前王朝更迭,曾经与狂刀齐名的虞剑仙便在正当盛年之际忽然淡出江湖,回到连山派的发源地上清山避世而居。


    既是打定主意远离尘嚣,虞闲秋平时除了偶尔馋了出来寻觅美食,也就逢年过节才固定下山看看故人。


    对于山外事她一概不去刻意操心,是以还不知晓刘明月已经为明月楼办下了第一桩案子。


    “当然是因为太想师傅了。”刘明月依然不着调道,接着在虞闲秋“少贫嘴”的目光下简单将喜讯概述了番。


    对此虞闲秋拍拍她的肩膀,夸赞她的同时也顺势给自己贴金:“不愧是我虞闲秋的徒儿。”


    “师傅,咱们俩的嘴一脉相承好吗?”刘明月被她拍得彻底清醒,虽是谴责,嘴角笑意却一直未放下。


    二人并肩来到前厅,午膳已在比四角桌更大的圆桌上摆满,东方鱼、沈犀和还有顾家姐妹都在。


    “虞前辈。”东方鱼对虞闲秋打招呼道,昨晚虞闲秋来时她便察觉到了,这会儿见到人并不意外。


    沈犀和故去的姥姥曾带着她一起给虞闲秋诊过伤,是以从小也认得她,此刻指着桌上一瓶未打开的酒壶笑意灿然道:“前辈,去岁的桂花清酒我专门给你留了壶,今早刚从树下挖出来。”


    “真娘,丽娘,这是我的师傅虞闲秋。可以叫前辈也可以直呼名字,她都不介意。”刘明月同顾家姐妹介绍道。


    顾真娘实打实是第一次见虞闲秋,随东方鱼叫了声“虞前辈”,而顾丽娘一看到虞闲秋却是又惊又喜,兴奋地站起来冲她道:“高人!”


    先前击打崔渠颈后的方法便是虞闲秋教给顾丽娘的,虞闲秋也还记得她,脚下步子停顿一瞬后先对顾真娘颔首再对她笑道:“丽娘。”


    看到其余人疑惑的目光,虞闲秋便解释道:“秋天时我下了趟山,本想去汴城买酒,结果路过川河县时听说那儿刚上市的柿饼特别出名。”


    说到这她颇有些怀念柿饼甜丝丝的滋味,笑容惬意地对顾丽娘竖了个大拇指:“但我那会儿不知具体哪家是当地人常吃的,幸亏有丽娘给我指路,牛记的柿饼确实好吃。”


    她没有说的是,当时她路过麦田听到有人叫“丽娘”,这才停下脚步找正在挥舞镰刀的顾丽娘问路并以指点作为回报。


    “前辈,我才是多亏了您!谢谢您教我自保之法。”顾丽娘眼中闪出激动的泪花,但她强忍着没让它落下,起身冲她结结实实地鞠了一躬。


    顾真娘也知道这么回事,却第一次见到妹妹口中的“高人”本人,同样欣喜地起身向她郑重道谢。


    “举手之劳罢了。”虞闲秋摆摆手,猜到顾丽娘便是案子的当事人。


    一样意识到前因的刘明月则走过去拍拍她们的肩膀,温声道:“看来咱们的缘分一早就有了,先吃饭先吃饭。”


    姐妹俩重新落座,师徒二人也坐了下来。


    但圆桌的七张椅子却未坐满,虞闲秋坐在刘明月身边,她和东方鱼之间还留着一个空位,以及一副空碗筷。


    明月楼尚未建成时,每一年在刘明月的府邸便都是如此安排。


    虞闲秋取来沈犀和给她留的桂花清酒,给自己面前和空位上的酒盏分别倒满,东方鱼也沉默地给自己斟了一盏酒,随后与虞闲秋一起敬向空位。


    刘明月主动对第一次见着这般场面的顾家姐妹解释:“阿鱼的师傅不在了,她们是在向她敬酒。”


    姐妹俩张张嘴,小心翼翼地对东方鱼道:“小鱼姐姐,节哀。”


    东方鱼不知该如何回应,刘明月略有尴尬地清咳一声,难得艰涩道:“不用……她们都,已经走出来了。”


    “小鱼的师傅故去已经有十一年了,我们无妨,吃饭吧。”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的虞闲秋也补充道,笑容很浅很浅。


    刘明月看着她,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


    连山派创建的年代比罗生门还要早些,但罗生门的出现仿佛便是与连山派为敌,初代门主曾发布门规:罗生门与连山派势不两立,罗生门的历任门主同连山派历代传人不死不休。


    然而罗生门的门人遍布天下,连山派虽是剑道第一教派,却始终坚持世代单传。


    饶是如此,罗生门仍是从未完成过击溃连山派的祖训,几度想要聚众包围上清山都被拦在山下的八卦阵前,历任门主中也一直未有人能真的同连山派传人成为对手。


    直到罗生门出了位血洗自家门派的丁重楼,照影剑与破障刀相遇,至此王不见王。


    没有对手的高手是相当寂寞的,刘明月很明白这点。


    丁重楼活着时尚有人和虞闲秋不分伯仲,丁重楼故去后,她若自谦第二便无人敢称第一。


    作为当世毫无争议的天下第一,依然有人孜孜不倦地前往上清山下请求论剑,虞闲秋偶尔也会应战,但鲜少有人能在她手下撑到三招。


    虞闲秋自幼在上清山无拘无束地长大,远离乱世纷扰,小半辈子快意恩仇,难得的遗憾便是在盛年时失去对手。


    用完午膳,众人忽然发现外面不知从何时起又下起了雪。


    沈犀和是地地道道的江南人,虽然现下在北地居住了多年,依然见了雪便无比兴奋:“我们出去看雪吧!不知道会不会再下大,下大了的话明儿还能堆雪人!”


    东方鱼面上不动声色,目光却也跟着她欢快的身影移向门外。


    刘明月见此笑道:“阿鱼,你快带真娘妹妹和丽娘妹妹一起赏雪去。”


    “你呢?”东方鱼应下,却听出言外之意,面无表情地看她。


    “我陪师傅说说话。”刘明月则瞅了瞅还在喝酒的虞闲秋,意味深长道。


    ……


    “我大刘村的扳指,现在还留着呢?”重新坐回被侍从收走残羹、只余酒盏的圆桌边,刘明月冷不丁道。


    这枚扳指的制作一看就很粗糙、劣质,刘明月记得好像是当年虞闲秋暂居大刘村赶集时在路边小摊上买的。


    昨晚论剑时她尚未在她手上瞧见,想来是怕被剑气震坏。


    “下雪了,你怎么不和她们一起?”虞闲秋用食指转了转扳指,避而不谈。


    桂花清酒还剩很多,刘明月也给自己斟了杯,但她却不急着喝,只单手托起下颔笑着看自饮自酌的虞闲秋。


    “今年的雪下得真频繁啊。”她先是顺着她说起雪,而后话音一转,又是冷不丁道:“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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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其实你现在很寂寞吧?”


    “咳……”闻言虞闲秋差点被还没来得及咽下的酒呛到,当即横了她一眼:“胡说,我可从来都没想过男人。”


    戴着扳指的那只手攥紧了瞬又松开,她状若如临大敌地接着补充:“千万别给我送男人!”


    她说得急促,刘明月对此笑而不语,眉目间具是“师傅我都明白”的狡黠。


    “噔”的一声,虞闲秋看着唯恐天下不乱的徒儿不轻不重地放下酒盏,眯眸笑嗔:“贼丫头。”


    只是末了,她心中又涌起一阵怅惘,她想问刘明月现在真的快活吗,但终究没有问出来。


    十一年前她失去了世上唯一的对手,但她的徒儿,失去了相依为命多年的娘亲。


    ***


    年初一无更多的事发生,虞闲秋再度指点了下初入军营的顾丽娘。


    然而年初二,明月楼门口却出现了个熟悉面孔。


    原本说要出去溜达的沈犀和刚出门又匆匆跑回前院,冲躺在摇椅上看顾真娘和顾丽娘堆雪人的刘明月撇嘴道:“那个一百万钱来了。”


    一百万钱?刘明月闻言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无奈地起身。她先示意姐妹俩继续玩,而后戴上从从衣襟内取出的面具和沈犀和一起再度出了门。


    来者正是萧晏,以及他的妹妹萧宝璋、表妹郑观山。三个人的神色都有些踌躇,还有显而易见的抱歉。


    刘明月将他们迎进了前厅的圆桌落座,不在意地让侍从为他们倒上热茶:“无妨,有生意的话,年初二我也是乐意至极的。”


    东方鱼和虞闲秋原本就在这里对酌,刘明月又道:“她们都是我的副手,几位不介意吧?”


    “自然不介意。”萧晏定定地看着她率先道,萧宝璋和郑观山同样附和。


    迎着三道如炬目光,刘明月勾唇愈笑愈深,忽而伸手缓缓取下面具:“有些闷,不介意吧?”


    “……不介意。”萧晏怎么也没想到她会突然摘面具,措手不及间耳后略微发热。


    萧宝璋小时候在宫宴上见过她,当即瞪圆双眼,不着痕迹地看看自家二哥,心中有千万句话想问。


    但到底还是好友的家事更急,她清了清嗓子装作不认识,推推郑观山的手。


    唯一没见过刘明月的郑观山感受到俩人的不对,但同样以正事为重,直言道:“楼主,小女家中出了诡谲的命案,想请您出手查看。”


    “你是真娘的同窗,你我相称便好。”刘明月听到命案,微微凝神问:“你家中可报过官?官府如何说?”


    郑观山摇头,却不是对此:“楼主,小女,我家中人其实未将此事的具体告知于我。我家是荥阳郑氏在汜水县的旁支,原本年节肯定是要回去的,但一个月前父亲忽然传信给我,要求我就留在洛京城。”


    “我当时觉得不对,却不敢违背父亲的命令。幸好我母亲出身商户,派运货的伙计今早递来消息,但也是叫我千万莫归家,只道家中出了大事。”


    “如此语焉不详我自是不放他走,在我和宝璋的反复逼问下他才说了实话。原来,我家在一个月前就开始出现命案。”说到这里她顿了顿,面色变得无比苍白。


    “那个伙计平日不常出入郑宅,我不知他是否夸大。他说从一个月前开始,我家就频频有人在深夜身首分离,身体被钉死在椅子上,头颅却被吊上房梁……”


    她艰难地复述,萧宝璋再次听闻也觉得瘆得慌,牢牢握住她的手给她支持。


    最后,郑观山祈求地看向刘明月:“母亲和父亲都在家中,我不能一个人置身事外。我听过明月楼的规矩,纵使最后查出来只是虚惊一场,楼主依然想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妹妹,别怕。”刘明月先是温声安慰,只是听到这般标志性的杀人手法,她和东方鱼都做不到无动于衷,随即出奇一致地看向虞闲秋。


    原本百无聊赖转扳指的虞闲秋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在二人看过来的瞬间举起双手,眸光一凛接一凛,却是无比肯定道:“不可能,人是我亲手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