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作品:《掌中砂

    听闻这话,那些个大臣们不由哈哈一笑,再看向今夜这对有情男女,眼里都多了几分长者的慈爱。


    少女怀春的心事说出来总是美好的,若有情人终成眷属,自是该当祝福。


    幼薇却没心思关注别人是什么反应,她只想看清李承玦此刻的表情。


    可上位是那么高,又那么远,她什么都瞧不见。


    只能看见那龙座之上,玄色身影仍旧把玩酒杯,鎏金之色被灯火映照,投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分明是暖色的光,却瞧不出一点温度来,只觉一片冰冷。


    她想,他应当是不会在意的。


    可是,她虽性子软弱,谁都可以拿捏,却仍有自己的一点气性。


    她不愿被他瞧了笑话,也不愿被人看轻了她。


    是以,幼薇忽地从座席上站起来,蓦地提高声音。


    说的话声音微颤,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倔强,就这样静静回荡在大殿之中。


    ——“内官误会了,臣女只是被橘子皮的汁水溅了眼睛,并不是哭了。”


    这话说完,那些在笑的大臣顿时一愣。


    余拓海未料一向乖顺胆小的女儿竟会这样说,不由身子一震,连忙在下面握住了女儿的手,似乎在告诉她:不要怕,爹爹在这里。


    御座之上的那道身影似也有些意外,幼薇能感受到,从上面投下一道视线,直直落在她身上。


    轻描淡写,却极有存在感,像在看什么有趣的玩物。


    幼薇喉咙滚动,轻轻挣开父亲的手,从桌席后面走出,踩着柔软的毡毯,直直走到大殿中央,站在那道清俊秀雅的身影旁边。


    她昂首,娇小的身躯,面容天真稚嫩,只戴了一支乌木素簪,看着柔柔弱弱,颈子却很直。


    终于站到离他很近的位置,这个距离,足以看清他的脸。


    可幼薇却不是那么想看他了。


    她直直看向御座之上,只是在看那个方向,至于站在那里的人,她想,已经不重要了。


    幼薇双臂交叠,横于胸前,右手在上,身体微微向前倾。


    而后再拜,双膝跪于地毯之上,脊背挺直,一字一句,字字吐得清晰。


    “臣女余幼薇,叩谢皇恩!陛下亲赐婚约,令臣女得偿夙愿,终能嫁与心上人,这份恩典臣女铭感五内,无以为报。唯祈陛下威加四海,大渊江山河清海晏,国泰民安——吾皇万岁、万岁、万岁!”


    她向龙座上的新君叩首,行的不是普通肃礼,而是最大的拜礼。


    柔弱身躯,一下又一下,在毡毯上叩首。


    因为浑身绷得太紧,连喉咙都控制不住地发颤,指尖也在发抖。


    即便如此,她仍旧努力控制自己的身体,不让自己流露出一丝一毫的异样。


    明明是叩谢君恩,可不知道为什么,在场的所有人都体会到了一种说不出的怪异。


    大概是因为,这个拜礼太重了,而君上的反应又太沉默。


    这拜礼重到不像是在谢恩,更像是一种,割骨还肉的诀别。


    可这不是喜结连理的好事吗?又有什么好诀别呢?


    众臣心思一晃,纷纷暗怪自己喝多酒,脑袋都喝晕了。


    庄怀序见幼薇如此,不禁也有些惊讶。


    紧接着,他也扑通一跪,向君上拜了又拜:“微臣庄怀序叩谢皇恩!唯祈陛下威加四海,大渊江山河清海晏,国泰民安——吾皇万岁、万岁、万岁!”


    两道身影跪在一处,垂落下的柔顺发丝交叠,衣袂也连成一片,似是有情人已成眷属。


    可庄怀序却清晰地感受到,自己隔着衣料触碰到的手臂,分明在不住地发颤。


    君上的视线默然落在他们二人交叠的发上、身上,细细打量他们二人。


    另一只手,缓缓抚上左手的玉扳指。


    良久,发出一声轻笑。


    “拜这么大礼做什么?你们小夫妻便起来吧。庄修撰,这可是朕赐下的第一道婚约,你得好好待她才是。”


    说完,他又微微转头,视线落在余幼薇身上。


    “余小姐,若朕这臣子有怠慢你的地方,尽管入宫来找朕。放心,朕会为你撑腰。”


    低沉轻曼的声音,有着金属般的质感。


    说出的话,也如一个仁慈爱子的君王一般,可以为她撑腰,也为天下人撑腰。


    幼薇五指收拢,指甲死死嵌入掌心中。


    却在抬首时,露出一个浅浅的,明媚顺从的笑脸来。


    “那臣女就谢过陛下了。”


    依旧是一派天真的模样,一如从前。


    没人看出她的异样。


    御座上的身影没动,只是淡淡移开眼:“平身罢。”


    幼薇缓缓起身,一旁的庄怀序横起手臂供她搀扶:“余小姐,若不介意可以扶着我。”


    幼薇并不逞强,搭上庄怀序的手臂借力站起身。


    他身上有一种很好闻的香气,淡而清幽,她一时想不出,只知道是混着书墨,形成一种令人着迷的书卷气。


    幼薇抬眼,庄怀序面如冠玉,皮肤白得晃眼,清俊文雅的面容,令人想起书上说的君子如梅兰竹菊之类的高雅比喻,这样的人,是很难让人心生恶感的。


    纵使幼薇不喜欢他,却也不会对他心生反感。


    只是唏嘘,入宫之前何曾想过,她本是为了见心上人而来,心上人却当众将她赐给别人,短短一个时辰,她竟凭空多了一个从前并未接触过的夫君。


    还是京中贵女人人都想嫁的那一位。


    命运弄人。


    两人并肩,相互搀扶着站起来,而后庄怀序默默退开一步,保持着一个适度的距离。


    二人虽有婚约,庄怀序却仍守君子之礼,这样的一幕落在别人眼中,虽与众人原本的设想不同,这样看倒也是登对的。


    幼薇明显感受到了一记又一记的眼刀落在自己身上。


    同时也能捕捉到自己的背后,也有一道探究的目光。


    这时,听见御座下的内侍发出感叹:“陛下隆恩,瞧这一对新人眷侣,多么登对!”


    幼薇与庄怀序点头分开,微微提着裙摆走回到父亲的席位前,却听身后传来内侍的呼唤:“余小姐,您有东西掉了!”


    幼薇脚步一停,下意识想,自己今天穿得这样素净,怎会有东西掉?


    她转回身,看到内侍立在她方才跪拜的位置,手中托着一条墨蓝色腰带,上面还绣着有些歪扭的高山杜鹃花样。


    幼薇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衣袖,空的。


    想来是方才谢恩时从袖口掉了下去。


    她下意识向前迈步,可是转念一想,还有拿回来的必要吗?


    不会再送出去了。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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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送的那个人,或许从未真心期待过这件礼物。


    幼薇收回脚尖,在原地站定,望向内侍,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来。


    “多谢内官提醒,不过只是个无关紧要的物件,劳烦内官帮我烧了吧。”


    -


    宫宴后面发生了什么,幼薇已经无心关注,她坐在那,将没剥完的橘子一点一点剥完。


    剥好了,又将白色经络悉心撕扯下来,橘瓣的汁水溅在手腕上,她轻轻擦去,最终每一瓣柑橘都剥得干干净净,什么都不剩,唯余黄澄澄的果肉。


    幼薇将橘瓣送入口中,很甜,甜中带酸,宫中选的柑橘果然上佳,为什么她就选不到那么好的?她去买橘子,那人告诉她是甜的,她买回来发现全是酸的,为什么要骗她?说实话很难吗?还是她看起来很好骗?


    余拓海突然握住她的手臂,阻止了她将橘瓣入口,幼薇怔怔回神,问:“爹爹,怎么了?”


    “绵绵,你还好吗?”


    “嗯?”幼薇露出和平常一样的笑容来,“我很好啊,爹爹。”


    余拓海缓缓松开她,没再说什么。


    夜深时,宫宴结束,赴宴的官员相继离开集英殿,三品以上的官员马车都在附近的下马处等待。


    还没找到自家马车,谢明姝却从后面叫住了幼薇:“绵绵。”


    幼薇转身,见谢明姝与侍女站在身后,身姿窈窕,面容明艳。


    “明姝姐姐。”


    余拓海见状,让晚辈在此处闲聊,自己先去找马车了。


    谢明姝弯唇:“还没恭喜妹妹喜结良缘,亏我平日里总问你有没有心上人,欲帮你介绍亲事你还一再推诿,原是早有了这样的好姻缘不肯说,偏把姐姐蒙在鼓里。”


    幼薇心想,我知道的也没比你早多少。


    她说:“姐姐才是天底下最好的姻缘,快别打趣我了。”


    谢明姝只是微笑,并未否认。


    “你还没告诉姐姐,你与庄怀序是如何结缘的?”


    幼薇有些累,今夜发生了这么多事,她一时间又如何去编一个天衣无缝的谎言来回应谢明姝?


    她勉强道:“姐姐若想知道,等花朝节我去姐姐府上再说与你听。”


    谢明姝这才不再追问,她转身欲走,又想起什么,停步回身,一双明亮眼眸落在幼薇脸上,带着几分探究:“平日里众姐妹都道你胆子最小,不想今日你在殿中竟敢当众反驳内官,甚至面对陛下也无惧意,倒是令人有些意外了。”


    宫宴后半截,她一个人隔绝一切,已经尽可能让自己忘记他。


    不想谢明姝突然提到那个人,幼薇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绞紧了裙摆,复又很快松开。


    她故作难为情:“陛下赐婚于我,我一时欢喜过头,陛下仁慈才不曾怪罪,姐姐就别再令我难堪了。”


    谢明姝笑了下:“花朝节见。”


    她带着侍女施施然走开,气度雍容。


    和谢明姝意味不明地对话一番,幼薇只觉得更累,紧绷的身体突然松懈,只想好好躺下大睡三天。


    幼薇欲去寻找父亲,忽然闻到空气中残留的宫宴酒香,今夜吃下的柑橘突然在此刻发作,胃里上下翻涌。


    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唇瓣都没了血色,指甲紧紧抠着手心,才勉强抑制住想要呕吐的冲动。


    她想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