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刘找好住宿，把对比服务最好的民宿拿给周抒怀看。周抒怀点点头，下意识说：“山高水苑，是家民宿，小烛你觉得怎么样？”


    姜与烛正跟那位江巡护员并肩而站，两人正兴趣颇浓地低声说些什么，姜与烛眼神紧紧粘在江祈炀脸上。


    听到他的话姜与烛头都没抬：“小羊觉得怎么样？”


    江祈炀谦卑的看向那个精英男人，肯定道：“他家很有名，服务确实没话说，民宿老板人也很好。”


    姜与烛微微笑着，赞赏说：“懂得挺多。”


    可怜的江祈炀不知道，他方才的眼神被人认定为挑衅。


    周抒怀双手在西裤口袋里攥紧，自从他向姜与烛表明心意，对方就很少跟他有亲密举动，也不挑着尾音叫他“抒怀哥”了。


    而是这么叫江祈炀，他眼神在黑暗中冷冷扫向那个背影。


    江祈炀突然感觉背后凉飕飕的，回头发现周抒怀面带微笑朝他点头。


    他内心茅塞顿开，看来这位周抒怀大抵是喜欢姜与烛的，不然作为闯荡商务圈的精英怎会在第一次打招呼时暗示他是保姆身份。


    但是他没有三万一个月保姆不好的意思，说不定都没有一个月。


    江祈炀回以一个乖巧的微笑。


    “没见过你笑得这么开心，这么喜欢他？”姜与烛说。


    “……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江祈炀非常无力，一边是帮自己解围的姜小姐，一边是姜小姐的爱慕者且商务精英，他已经想到自己往后几天恐怕会弹精竭虑而亡。


    也没想过自己辛苦打造的成熟高冷国家栋梁形象即将彻底崩塌。


    一行人吵闹半天，月亮已悄悄爬上山腰。


    大家都是碳基生物，不论是陪国家栋梁巡山的姜与烛还是商务精英加之酒店公主，现在的第一要务都是吃饭。


    在场辈分最高的周抒怀冲江祈炀建议：“江巡护员，初次见面，你又是小烛的朋友，我们晚上一起吃个便饭吧，就当感谢你之前的相助和这次的收留。啊，也请叫上阿奶一起。”


    居然连阿奶都知道，看来这位是真下功夫了。


    江祈炀下意识想拒绝，他不习惯这种应酬，尤其不习惯成为被感谢的中心。


    他看向姜与烛，姜与烛正低头摆弄手机，好像在玩儿什么热门小游戏，侧脸在渐暗的天光里显得有些模糊。


    他不习惯这种场合，更别说是和周抒怀他们一起。


    他们谈论的话题，他可能插不上嘴；他们熟悉的世界，他完全陌生。他在这里没有朋友，习惯了独来独往，连大学同学说要来找他玩，他都以山里条件艰苦、怕招待不周为由推拒了。他怕麻烦别人，更怕成为别人眼中的麻烦或者是观赏对象。


    求助无望，江祈炀尽量让自己的话听起来很礼貌：“阿奶年纪大了，不喜欢折腾，估计不会来，我也......”


    他拒绝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姜与烛的声音响起，带着她那不容置疑的调子。


    “去吧小羊。哥请客，不吃白不吃。”


    她摁灭屏幕，抓着手机的手垂下，眼神却落在他身上，带着点若有似无的鼓励？或者说，是命令。


    江祈炀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他看向姜与烛，她正微微歪着头，那双上挑的凤眼里情绪难辨。


    接着他看到那张唇瓣张开，缓缓吐出几个沉默的字。


    “有我在担心什么。”


    担心？他忽然觉得，如果这时候拒绝，倒显得他小家子气了，他江祈炀什么时候怕过场面？！


    “好，我去。”他听到自己说。


    晚饭订在镇上一家炒菜馆包厢里，周抒怀做东，选了这家价格最高、环境最好的。


    包厢环境雅致，装修是雅淡的竹居风。


    菜是周抒怀点的，他显然很擅长此道，询问了各人口味忌口，点的菜色搭配得当，既不铺张，又足够精致。


    几个熟人好容易相聚，聊天内容自然会以叙旧为主。


    余朔叽叽喳喳地说着城里最近的趣事，哪个俱乐部新开业，哪家出了新车型，又抱怨他爸逼他学的那些管理课程多么反人类。周抒怀偶尔含笑附和几句，或精准地点评一两句，引得余朔大呼“周哥你知道！”。


    姜与烛大多时候在听，偶尔插一句话，往往能切中要害，或者用一种辛辣的幽默把余朔噎得直翻白眼。


    虽然她和周抒怀之间有一种无形的隔阂，但凭借往年的默契一个眼神，一个短暂的停顿，他们就能完成交流。


    他们谈论着江祈炀不甚了解的人名、地名、公司和事件，那些词汇轻飘飘地从他们口中吐出，构筑起一个繁华遥远与他日常巡护的山林截然不同的世界。


    江祈炀坐在那里，安静地吃着菜。什么转过来吃什么，菜的味道很好，但他却有些食不知味。


    在这个过程中江祈炀试图找过话题，像他安慰那些在山林里迷路极度惊恐的人。但话到嘴边，又觉得在这些话题面前显得过于琐碎和平凡，最终只是沉默地听着。


    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热闹，也很久没有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一种无形的隔膜。自己像个误入华丽剧场的观众，穿着不合时宜的衣服，坐在角落，看着舞台上的主角们演绎着属于他们的精彩。


    江祈炀不抗拒热闹，只是这种热闹跟他无关，让他有些无所适从，心底深处极力压抑的孤寂又隐隐冒出头来。


    “……所以说啊，还是得出来走走，老待在同一个地方，眼界都变窄了。”余朔总结似的说道，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周抒怀微笑着点头，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江祈炀，见他只是低头看着碗里的菜，便温和地开口，将话题引向他：“江巡护员一直在这片山林工作吗？这份工作很了不起，需要很大的毅力和责任心。”


    “那是自然了，我们小羊十年如一日呢。”姜与烛立刻接话。


    江祈炀被点到愕然抬起头，对上周抒怀带着善意的目光，又瞥见姜与烛也正看着他，眼神里似乎有丝骄傲。


    到底在骄傲个啥啊？


    他清了清嗓子，说：“嗯，也没十年那么久，但很喜欢这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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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工作。”他顿了顿，补充道，“山里工作呢是有点单调，但也清净。”


    “何止是单调，简直是修行！”余朔插嘴，“小江兄弟你是这个！”他竖起大拇指。


    姜与烛忽然放下筷子，拿起公筷，自然地夹了一块炖得软烂的红烧肉，放到江祈炀碗里。


    “尝尝这个，看菜单是他们家的招牌，火候不错。”她动作流畅，语气也是淡淡的。


    江祈炀愣了一下，看着碗里那块色泽诱人的肉，又抬头看向姜与烛。她已经转开视线，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角，仿佛刚才那个举动再寻常不过。


    周抒怀脸上的笑容不变，眼神却几不可察地微微闪动了一下。


    当初周抒怀是在宴会里跟姜与烛告白的，余朔也在场，他觉得周抒怀是疯了。


    在人群的羡慕、嫉妒、恨中，姜与烛第一次皱起眉质问他：“你是这么定位你我关系的？抒怀哥，你的定位错了。”


    往事历历在目，余朔眯着眼睛，目光悄悄在三人身上转，先看看姜与烛，又看看江祈炀，再跟周抒怀一旁的小刘对视，最后拍拍周抒怀的肩膀。


    放弃吧，你是她哥啊！


    周抒怀不明白他这个动作的意味，以为是让他加油。


    江祈炀感觉心底那点无所适从的涩意，奇异地被这块红烧肉带来的暖意驱散了些许。


    她注意到了，注意到他的不自在。这种被细致观察、被精准关照的感觉，像一股暖流，悄然渗入他习惯封闭的心防。


    他低头，咬了一口那块肉，肉质酥烂，咸香适口。


    “嗯，是很好吃欸。”江祈炀夸赞说，“都能媲美阿奶做的了。”


    “是吗？”姜与烛嘴角的弧度几不可察地加深了一点，“我还没尝过呢。”


    “明天就让阿奶给你做。”江祈炀又跟对面的三人说，“阿奶做饭很好吃的，余朔吃过，哥你和小刘助理到时候也尝尝。”


    一直当空气的小刘：“好呀，你有心了！”


    余朔不爱吃炒菜也不得不承认阿奶的手艺确实高超，于是认同道：“香得嘞~”


    周抒怀展眉笑起来，看着姜与烛说：“是吗，我现在都有点期待了。阿奶一定是很慈爱的长辈。”


    饭后，周抒怀的助理负责开车，先送姜与烛回社区。


    回程的车厢里比去时更安静，余朔靠着车窗打盹。周抒怀闭目养神，姜与烛则看着窗外出神。


    江祈炀坐在副驾，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被车灯切割的黑暗，心里有些乱。


    他想起姜与烛给他夹菜时自然的模样，想起她之前维护他出三千让张大妈走，想起她冷脸训斥余朔他们……


    这个女人，如同一团迷雾，又像一簇火焰，强势地闯入他按部就班的生活，可怕的是他现在并不抗拒这种乱闯，甚至有点贪恋她带来的那点不同寻常的温暖和关注。


    可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也不可能成为一个世界的人吧。


    车在社区院子停下，姜与烛目送周抒怀他们离开。姜与烛站在江祈炀的摩托车旁，没有立刻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