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舟穿梭在舟山的大街小巷，这里商业繁华往来车马如织，到处都是欣欣向荣的景象。


    他刚买了个包子，便听到人群之中有人用本地话高喊：“招工啦，招工啦。船队招工啦。”


    身边的男子们顿时沸腾起来，一个个的奔走相告。


    王一舟好容易拦下一个道：“兄台，你们这是去做甚？”


    青年男子笑道：“去码头应工啊！若是加入了汪直的船队，每月保守能赚五两银子。要是在船上待够一年，回来就可以买地聘媳妇啦。”


    王一舟拉住他道：“朝廷实施海禁，说得好听点这是海商的船队，说得不好听的就是海上走私。你们难道不怕官府追究？”


    青年男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嗤笑道：“外地来的吧？哎，不跟你说了，你不去便罢正好少一个竞争对手。”说完，忙不迭的朝码头奔去。


    王一舟满腹疑窦，这几日在舟山的所见所闻，皆颠覆了他以往的认知。


    听当地的百姓所讲，汪直为人仗义乐善好施，即使是“进货”，也只冲着官家大姓从不劫掠穷苦百姓，颇有些任侠精神。这让他的心里稍微好受一些，劫富济贫算不得什么，若是他真的与日本大名勾结成了通倭卖国的奸贼，即便是不孝也是万万不能认这个爹的。


    王一舟心下有了决断，决心去应征船工顺便一探究竟。


    宽阔的码头上早已挤满了前来应征的人，五个登记人一字排列端坐台后，桌台之上堆着满满当当的册子。有人四处奔走吆喝维持秩序，每个登记人面前都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一个上了些年岁的胡须大叔大声宣布应征规则：“年龄、籍贯、是否识字、有何特长依次报给登记人，合适的留牌，名字登记在册。未留牌的人也不让你们白来，我左手边的大筐里有装好的白米自领一小袋回去罢。”


    他顿了顿又道：“此趟出海至少要一年的时间，接受不了的人就不要排队了，同未留牌的一样领米回家罢。都听明白了吗？”


    众人齐声道：“明白了。”


    见规则已述，登记人们相□□头示意：“如此，便开始罢。”


    王一舟特意挑了个人少一点的队伍，也等了约莫一个时辰才排到。


    他抱拳道：“王一舟，年二十，籍贯四川，识字，特长是力气大可徒手搬运百斤大包。”


    登记人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笑着道：“我看兄台气度不凡，想来家世不差。做船工又脏又累，常年漂在海上，你何必来自讨苦吃？”


    王一舟不慌不忙地道：“这位大哥好眼力，只是如今我家道中落父亲债台高筑，已不复当年的殷实了。听说做船工工钱高，我也想多挣些钱，尽早替他老人家还清债务。还望大哥能给条生路。”


    登记人看了看他诵道：“留牌、登记。”


    王一舟感激地抱拳道：“多谢。”随后在登记册上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前来招工的年轻人们络绎不绝，五个登记人耗费了半日的功夫，才从近千人里选了四百人出来。


    被选中的人都被集中到了一起，王一舟突然从人群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一边快速冲开人潮，一边压住了她的肩头。


    “大胆！”皇甫岚突然被人扣住了肩膀顿时柳眉倒竖。


    她正欲发作，回头一瞧那人竟然是王一舟。


    “是你啊。”她紧张的身体放松下来，冲王一舟微微一笑。


    王一舟见她一副男人打扮混在男人堆里担心地道：“什么叫是我啊，你怎么在这儿？还穿成这样？”


    皇甫岚努努嘴道：“你先把手放开。”


    王一舟有些不好意思地松开了手。


    皇甫岚笑道：“你走的那天我没有去送行。你心里是不是在偷偷地怨我。”


    王一舟满脸心虚地道：“我没有。”


    皇甫岚看着他躲闪的眼神，忍不住笑道：“自从收到青云的信之后，我便推测你一定会来舟山再想办法出海，索性就先一步过来等你咯。”


    王一舟的眼睛亮亮的，他又惊又喜道：“你专程来舟山等我，陪我一起出海？”


    皇甫岚望着他道：“当年秦始皇派徐福东渡寻找仙山和不死神药，如今咱们的皇上也盼着得道升仙不死不灭哩。”


    “噢，原来是去寻药呀。”王一舟有些失落笑笑。


    皇甫岚见他一时喜一时愁，笑着道：“传说之事不可强求，如今咱们目的地一致，以后还得仰仗王公子多多关照咯。”


    王一舟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道：“你一介女儿身混在男人堆里多有不便，海上条件艰苦何况这一去便是一年之久，你要出海找什么我帮你就是，你还是回去罢。”


    皇甫岚突然凑到王一舟耳边道：“这你不用担心。我同你不一样，我是以医官的身份进来的。平日里住在专门的船舱，也有单独的房间。”


    气若游丝，幽香满怀，王一舟的心砰砰直跳，耳根立刻就红了。


    他还想再劝，突然有人敲锣高呼道：“大家静一静，静一静，罗管家有话说。”


    嘈杂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罗管家站在高台之上清了清嗓子道：“现在我们开始分配人手。目前一共有十艘商船，每艘商船有四十个位置。一会儿念到名字的挨个到前面来，会有专人带你们上船。”


    底下有人悉悉索索地道：“这就上船了？什么东西都没有收拾呢。”


    见底下又是一片骚动，罗管家抬眼看向敲锣人。


    敲锣人会意立即高呼道：“安静，安静。”


    罗管家愣是等四下都安静了才又不急不徐地开口道：“诸位在船上所需的一应物资皆以齐备，我们准备的必定比你们自己收拾的更为妥帖。”


    他顿了顿又道：“当然，咱们也不是如此不近人情，商船出发前会有一个时辰的时间给大家向亲人道别。”


    “才一个时辰？我们这一去可是一年啊！”台下立刻有人不满道。


    “如果有人不能接受，我们也不会强求。现在还没开船，反悔还来得及。不愿意的现在就留下牌子拿袋白米回家罢。”


    话音刚落，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罗管家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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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地扫视了一番冲旁边挥了挥手。


    一个手持花名册的中年男子开始扯着嗓子点名。


    王一舟低声对皇甫岚道：“要是我们没有分到一艘船怎么办？”


    皇甫岚一脸镇定笑而不语。


    很快王一舟就被念到了姓名，他忍不住回头看皇甫岚，皇甫岚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放心大胆的去。


    王一舟将信将疑地随着众人登上了船，没过多久，皇甫岚果然气定神闲地出现在他眼前。


    看着皇甫岚得意地神情，王一舟忍不住道：“难道这也是医官的特权？”


    皇甫岚掩面一笑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扔给他。


    王一舟接过，恍然大悟地笑道：“原来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快要到启航的时辰，码头上挤满了前来送行的亲眷：有步履蹒跚的老人，怀里抱着婴孩的妇人，不到板车高的孩子。


    每个人的眼中都饱含着离别的深情与即将过上好日子的殷切希望。


    皇甫岚靠在桅杆上望着京城的方向，王一舟静静地站在她身旁。


    “现在下船还来得及。”王一舟轻声道。


    皇甫岚摇了摇头，笑着看着他。


    王一舟忍不住垂下头道：“何苦呢。”


    皇甫岚肆意笑道：“这还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出海。”


    “我很小的时候随母亲从九州来到大明，这应当算是我第二次出海罢。”王一舟小声地道。


    “如果你见到你父亲了，你会想对他说什么？”皇甫岚看向王一舟，眼神里充满了好奇。


    “我不知道。”


    伴随着一声声的号角，十艘商船短板收回船帆齐升。大船缓缓移动，借着风势驶出了港口。


    眼瞧着岸边的人越来越小，从线到点直至再也看不见，刚才还在甲板上聚集的男人们开始回到船舱。


    王一舟和皇甫岚对周遭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与他们怀揣着相同想法的还有几个年轻人。几人对海上的风浪一无所知，开心的数着漫天耀眼的繁星。


    最先晕船的是一个刚满十六岁的小伙子陆柏乔，九月倭乱时他命大逃过了一劫，经人介绍才一路辗转过来应工。


    皇甫岚打开药箱取了薄荷油给他嗅了嗅，又轻轻按压他的内关、合谷两穴止呕缓晕。


    陆柏乔感觉稍微好了一些，皇甫岚轻声叮嘱道：“你别在甲板上待着了，回去船舱中间那里颠簸小些。”


    陆柏乔感激道：“多谢皇甫医师。”


    王一舟忍不住道：“唉，这陆兄弟也太不经事了。咱们若连这小小的风浪都经受不住，以后还怎么在海上混啊！”


    皇甫岚笑而不语。


    几个大浪翻过，王一舟顿觉头晕目眩眼冒金星。


    他忙扶住船杆才勉强站定，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忍不住就要呕将出来。


    皇甫岚察觉到他的异样连忙拿薄荷油给他闻了闻，柔声道：“晕船了？别憋着，吐出来会好受些。”


    王一舟想起自己刚刚说过的大话，从牙齿缝里艰难地挤出两个字道：“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