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爵拉着柳云舒在黑石营边缘及附近可能藏身的废弃土屋、残垣断壁间寻了小半个时辰。


    夜色如墨，寒风刺骨，四周除了风声和偶尔不知名虫豸的窸窣，再无别的声响。


    柳云舒虽裹紧了外衣，依旧冻得嘴唇发紫，身子微微发抖。


    王爵看在眼里，心下不忍，更兼这无头苍蝇般的寻找确实效率低下。


    秦红玉若真有心隐匿，以她的身手和对地形的熟悉，自己根本不可能找到。


    他叹了口气，停下脚步，将柳云舒冰凉的手握在掌心搓了搓，“云舒，我们先回去。外面太冷了，你身子受不住。”


    柳云舒抬起苍白的脸，眼中虽有对秦红玉的担忧，却更体谅王爵此刻的焦灼与自身的窘迫，她轻轻点头，“王大哥，红玉姐姐或许……或许她只是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王爵知道她说得在理，自己不会武功，这黑石营的夜晚并不太平。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心头的不安，揽住柳云舒的肩，“走吧，先回家。”


    回到那间刚刚经历了一场风暴、尚残留着些许暧昧与凌乱气息的砖房。


    王爵将柳云舒安顿在炕上，为她掖好被角，“你睡会儿，我出去再找找。”


    柳云舒却伸手拉住他的衣袖，眼神清澈而恳切，“王大哥，别去了。红玉姐若不想让我们找到，你是找不到的。她身手那么好，不会有事的。你……你若是再出去遇到什么不测，我和红玉姐怎么办？等到天亮吧，天亮她若还没回来，我陪你一起去求林校尉帮忙。”


    看着她担忧又疲惫的模样，王爵的心软了下来。


    他沉默片刻，终是点了点头，脱了外鞋，和衣上了炕。


    隔着被子将柳云舒轻轻搂在怀里。“好，听你的，等到天亮。”


    他一下下轻拍着柳云舒的背，像哄孩子般哄她入睡。


    柳云舒经历方才一番折腾，身心俱疲，在王爵怀中找到了一丝安稳。


    呼吸渐渐均匀绵长，终是沉沉睡去。


    而王爵却毫无睡意。他的目光紧紧盯着那扇紧闭的木门。


    他耳朵竖起着捕捉外面的任何一丝动静。


    每一次风声稍大，他都以为是她回来了。


    心脏随之提起，又在那脚步声并未响起的失望中缓缓沉下。


    夜色在等待中一点点流逝，窗外透进的黑暗逐渐被一种灰蒙蒙的色调取代。


    王爵的眼睛因缺乏睡眠而干涩发胀，心头的懊悔如同藤蔓般越缠越紧。


    他后悔了。


    后悔昨晚不该因林威一番挑拨离间的话就失了方寸。


    后悔不该将那股无名邪火和挫败感宣泄在柳云舒身上。


    更后悔……用那种近乎赌气的方式去刺激秦红玉。


    虽然阴差阳错与柳云舒有了夫妻之实，这本也是他潜意识里的期盼，得到了柳云舒。


    可若因此彻底失去了秦红玉……


    王爵只觉得心口一阵揪痛，空落落的，仿佛缺了一块。


    他贪心吗？


    或许吧。


    在这朝不保夕的边荒之地，两个与他命运交织、名正言顺的妻子。


    他都想要，都想护住。


    柳云舒的温婉体贴让他感到慰藉。


    而秦红玉的清冷坚韧，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刻入他的骨血。


    失去任何一个，他都无法接受。


    “过分么？”他在心里问自己，却没有答案。


    在这律法允许而生存残酷的环境下，道德的标准似乎也变得模糊。


    唯有遵循本心，以及承担所有选择带来的后果。


    就在他心乱如麻，几乎要被愧疚和担忧淹没之时。


    门外，终于传来了一阵极其轻微，却让他瞬间屏住呼吸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很轻，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他太熟悉了，是秦红玉！


    王爵几乎是下意识的，立刻松开了搂着柳云舒的手臂，动作快得甚至带着一丝慌乱。


    他不能让红玉一推门就看到他和云舒相拥而眠的场景，尤其是在昨晚那样的情况之后。


    他屏息凝神，等待着门被推开。


    然而，那脚步声到了门口，却倏然停住了。


    门外一片寂静，仿佛刚才的脚步声只是他的幻觉。


    王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


    她为什么不进来？


    这个念头让他再也无法安坐，他猛地掀开被子。


    几乎是踉跄着扑到门边，一把拉开了门栓，猛地将门拉开！


    门外，熹微的晨光中，秦红玉果然站在那里。


    她依旧是昨夜那身利落的黑衣，发梢和肩头沾染着夜露的湿气。


    脸颊被寒风吹得有些苍白，眼神一如既往地清冷。


    但细看之下，似乎比平日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疲惫和决绝！


    她似乎正欲转身离开，听到门响，蓦然回头，恰好与王爵仓惶急切的目光撞个正着。


    两人一时都怔住了，在清冷的晨风中无声对视。


    王爵看着秦红玉这副显然是奔波了一夜、风餐露宿的模样。


    他心头那股心疼瞬间压过了其他情绪，他连忙侧身让开，“红玉！你回来了！快，快进屋！外面冷！”


    秦红玉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看到他眼下的乌青和满脸的憔悴。


    她微微抿唇，没有说什么，默默抬步走进了屋内。


    王爵跟在她身后，手脚麻利地去灶台边舀了一碗还温着的热水，快步递到秦红玉面前，“先喝点热水暖暖身子。”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充满了歉疚和想要弥补的急切。


    他张了张嘴，正准备为昨晚的混账行为道歉，解释那是一场误会，祈求她的原谅……


    却见秦红玉接过水碗，并没有喝，只是用双手捧着，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王爵，那平静之下，却仿佛蕴藏着巨大的风暴。


    她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在王爵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我可能……”她顿了顿，仿佛在斟酌用词，又像是在下定最后的决心，“真的要走了。”


    王爵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他瞳孔骤缩，怔怔地看着秦红玉。


    手中仿佛还残留着那碗热水的温度，心却一下子沉入了冰窖。


    她……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