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张奎之死
作品:《边荒小吏》 翌日清晨,天色还没完全亮堂。
王爵已经到了张奎家附近,悄无声息地贴近那扇虚掩的木门。
他鼻翼微动,一股若有若无的、不同于往日腐臭的甜腥气钻入鼻腔。
他心中一凛,动作愈发谨慎,侧身闪入门内。
屋内没有意料中的惶恐喘息,也没有贪婪兴奋的窸窣声,只有一片死寂。
借着从破窗透入的微光,王爵的目光瞬间锁定在屋角那个蜷缩的臃肿身影上。
张奎背靠着土墙,脑袋耷拉着,一动不动。
“张奎?”王爵压低声音唤道,没有回应。
他缓步上前,脚尖触碰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低头一看,是半袋散落的粗盐。
再往前,借着微光,他看清了张奎的脸。
那张胖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惊恐,双眼圆睁,瞳孔涣散,嘴巴微张。
似乎想发出最后的呐喊,却永远凝固在了那一刻。
他的脖颈处,一道细窄而深刻的切口,几乎将他半个脖子割断。
鲜血浸透了他破旧的衣襟,在地上凝成一滩暗红。
死了!
王爵的心脏猛地一缩,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他迅速环顾四周,屋内一片狼藉,显然被翻动过。
张奎藏匿铁器和盐巴的那个破麻袋被扯开,里面空空如也。
对方杀人越货!
是谁?
无数念头在王爵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检查现场。
张奎的尸体尚有余温,死亡时间不会超过一个时辰。
伤口干净利落,是一击毙命,动手的人是个老手。
屋内除了他和张奎的脚印,还有几枚较浅的陌生脚印。
似乎是刻意处理过,但仓促间未能完全抹去。
对方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张奎弄到的盐和铁。
杀人更像是顺手灭口,或者是为了防止消息走漏。
王爵的目光再次落在张奎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上,心中没有多少怜悯。
只有一股冰冷的寒意和强烈的紧迫感。
张奎死了,他弄到的那点盐铁也丢了。
这意味着,他原本就不够充分的诚意,现在更是雪上加霜!
距离交易只剩两天!
必须立刻调整计划!
王爵不再犹豫,他快速将现场恢复成自己来之前的模样,抹去自己留下的痕迹。
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绕了一个大圈,确认无人跟踪后,才回家了。
秦红玉也已起床,清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无需言语,已感知到异常。
“张奎死了。”王爵言简意赅,将现场情况和自己判断快速说了一遍,“东西被抢了。”
秦红玉眼神微凝,“灭口。对方在清理不稳定因素,或者……是在警告你。”
“我知道。”王爵声音低沉,“时间不多了,我们手里的盐加上周老栓弄来的两件铁器,远远不够。必须另想办法。”
“赌档那边,经此一事,短期内不能再碰。”秦红玉冷静分析,“孙小狗既然露了面,说明我们的一举一动,可能都在对方监视之下。张奎的死,恐怕也与此有关。”
王爵点头,眉头紧锁,“对方越是谨慎,越是说明这次交易对他们至关重要,也越危险。我们若拿不出像样的东西,恐怕连谈判的资格都没有,直接就会被清除。”
他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红玉,我们手里,还有多少能动用的钱财?”
“不多。”秦红玉报出一个数字,“大部分已用作砖窑周转和日常开销。”
王爵咬牙,“全部拿出来!你明天一早就去更远的流人聚集点,不惜代价,收购粗盐!能收多少是多少!哪怕价格翻倍也要拿下!”
“那铁器呢?”秦红玉问。
王爵深吸一口气,目光投向黑石主营的方向,眼神闪烁,“铁器……我来想办法。看来,得提前动用一下官营的便利了。”
他看向秦红玉,“你收购完盐巴,立刻回来,我们还需要准备其他东西。这次交易,绝不能空手而去,更不能毫无准备地去!”
秦红玉看着他,没有问具体计划,只是点了点头,“小心。”
“你也是。”
两人不再多言,迅速分开行动。
王爵没有去安户所,而是趁着天色还没亮,来到了肉摊。
周老栓正裹着一件破皮袄,在肉摊后面的小棚子里打盹。
听到动静立刻惊醒,看到是王爵,连忙起身。
“王令史?”
王爵示意他噤声,低声道:“老栓,张奎死了。”
周老栓吓了一跳,脸色发白,“死……死了?”
王爵快速交代,随即话锋一转,“我交给你一件事,务必办妥。”
“您说!”周老栓压下恐惧,连忙应道。
“等天色再亮点,你去营地里,找那些手艺好的老流人,用砖窑的名义,收购或者借用一些东西。”
王爵压低声音,报出几样物品,结实的麻绳、几把打磨锋利的铁锹和镐头、一些易燃的火油和干燥的引火物。
周老栓虽然疑惑,但还是认真记下。
“记住,要分散开找,不要引起注意。东西弄到后,直接送到砖窑后面那个废弃的土窖里藏好。”王爵叮嘱道。
“明白!”周老栓重重点头。
安排好这一切,王爵去了安户所点卯。
所内依旧是一片死气沉沉。
钱老倌蜷在角落里打着盹,赵干则趴在桌上。
孙小狗今天依旧在重复着那看似永无止境的活计,动作缓慢而专注。
王爵的目光状似无意地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
此刻在他眼中,似乎每个人都笼罩在一层迷雾之下,都带着几分可疑。
就在他心神不宁之际,安户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
吴仁义沉着一张脸,大步走了进来。
他今日的脸色格外难看,阴鸷的目光在所内扫视一圈。
连一直打盹的钱老倌都掀了掀眼皮,赵干也坐直了身子。
孙小狗擦拭的动作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都听好了!”吴仁义声音带着一种压抑的怒气,“张奎死了!今天早上被人发现死在自家屋里,脖子让人给抹了!”
王爵心中早已知道,但此刻必须做出反应。
他脸上瞬间堆满了惊骇,“张奎死了?”
吴仁义那阴冷的目光盯着王爵,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
“王爵,张奎死了,你不是很应该高兴才对吗?他之前可没少给你使绊子。你这副大惊小怪的样子……是做给谁看呢?”
王爵心下一凛,暗道一声厉害。
这老狐狸果然敏锐,自己为了表现“刚刚知情”,情绪确实渲染得稍显浮夸了。
在这人命如草芥的黑石营,死个张奎这样的角色,实在算不上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
他连忙顺势露出讪讪之色,“大人明鉴,属下……属下主要是担心啊!那张奎再怎么不是东西,他……他好歹是刘成刘百户的姐夫!他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属下是怕刘百户那边……不会善罢甘休,万一迁怒到咱们安户所……是属下因为旧怨做了什么,那岂不是天大的麻烦?”
吴仁义听他提到刘成,眼神闪烁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烦躁。
他冷哼一声,“哼,管好你们自己的事!最近都给老子安分点,别惹麻烦!”
说完,他狠狠瞪了众人一眼,尤其是深深瞥了王爵一眼,这才背着手,迈着沉重的步子走进了里间。
王爵缓缓坐回位置,后背惊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吴仁义刚才那最后一瞥,充满了警告和审视。
他感觉自己仿佛在悬崖边走了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