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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ABO)大师兄只想逃》 神界篇一飞升
玉衡做了个梦。
他第一次见到殷冥,是在南水。
那日,玉衡在上头爬树,十一二岁的年纪,猴儿一样闹,大白梨塞了满当当一口袋,正咧着嘴笑,低头就见个小孩儿。
锦衣黄袍,襟口绣着瞧不懂的花儿,煞白着张脸儿,黑瓮瓮的眼珠儿,一声不吭,只盯着他瞧。
玉衡没见过这小孩儿,又被盯得不大自在,扒着树枝问:“你是哪家的孩子?”
“怎么进来的?”
玉衡想了想,道:“呀!莫非……是师父新收的小徒弟? ”
玉衡在上头喊了几句,那小孩儿古里古怪,一声不吭,光仰着头看他。
玉衡心说,这莫非是个哑巴,在这浪费功夫,还不如直接去找师父问问,拍了拍衣裤上的土,道:“不说算了,赏你个梨子吃,我去找师父了……”
“接好了!”
玉衡随手一扔,说不出是准还是不准,正好砸小孩儿脑袋上。
顶好的雪花梨,连汁带水儿,砸出个阖口,又弹在地上,碎成八瓣。
“诶!!!”
玉衡连蹿带跳从树上下来,扒住小孩脑袋看,玉瓷一样的小脸儿,入手凉的很,顶着两指宽的大包,玉衡直抽凉气,生怕给人砸出个好歹,背起人就往屋里跑。
玉衡便跑边骂:“你是不是傻!接不住还不会躲么?!”
那日,玉衡撞开师父房门,却愣住了。
房中站了名女子,容色艳丽,眉眼间却只有温态,红唇蔻甲,雍容华贵,虽说在笑,却自有一副端庄肃严。
女子看到玉衡,又看到玉衡背着的人,眼神一震,瞳孔微缩,走近两步。
玉衡心里一跳,脚趾头想想也知道这是背上这怪小孩儿的家里人。
眼看女子手抬起落下,缩了脖子以为要挨巴掌,头顶一温,却是被人摸了一把,道:“你可真厉害。
玉衡一怔:“啊?”
女子好似看不到那红光锃亮的个大包,笑道:“我这儿子,不随意叫别人碰的。”
玉衡这才觉得呼吸困难,那小孩儿把他抱的死紧,头扎在玉衡脖颈,灼热气儿往后颈里灌,喷的玉衡发痒。
玉衡记得,殷冥自小就是个流氓,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你真好闻。”
玉衡结结巴巴,道:“你也不错。”
……
北凉国的小皇子之所以会到南水这来,全因为玉衡的师父开元尊,是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仙风道骨,威名远扬,药卜双修,皆有所成。
一手药理,琢磨得通透,活死人,医白骨,妙手回春。一手五行八卦,奇门遁甲,占天星,卜人运。
唯独一点,性子太过古怪,若一时兴起,路边困乞都能卜上一卦,若是今日萎靡,管你是富商豪绅,还是皇亲国戚,都不尿这壶。
今日,殷冥本是留不下来的,玉衡这么一砸,开元尊的话磕碎在嘴里,轰人的话没说出口。
殷冥虽被留下来治病,皇室的随从,包括北凉王族的皇后,也被开元尊一并赶出了南水。
一个病秧秧,整日咳血的小孩儿,玉衡又砸过人家的头,心里过意不去,也就多了些照顾。铺床暖被,喂饭灌药,就连偷跑出去玩儿也不忘了背上殷冥。
殷冥不爱说话,在玉衡背上,跟张纸一样,只是动不动就爱在玉衡脸上亲。
玉衡觉得不妥,两个男的亲来亲去像什么样子,有次殷冥亲他,玉衡抬手就在他头上拍了一下。
玉衡:“像什么样子,你再这么恶心人,我可真打你了!”
就这么句话,殷冥张嘴想要说话,刚两个字,就吐了玉衡一颈的血。
玉衡吓得六神无主,撒丫子跑回去把人交给开元尊,自那以后,别管殷冥怎么“不妥”,玉衡再也没敢打他一下。
南水封闭,玉衡无聊惯了,闷到要和石头说话,有了殷冥,好似什么都不一样了。
他如此闷,却又如此生动。
日日都陪着他。
可殷冥不知是什么衰神命数。
玉衡背着他上树摘果子,还专找了个绳子把人绑在身上,玉衡摸到个硕大无比的甜果儿,可半路绳子松了,殷冥从树上摔下去,要了半条小命。
玉衡去水里摸鱼,殷冥在岸边坐着,玉衡敲着只蚌,里头摸到个小孩儿拳头大的黑珍珠,一条大鱼过来,蹿到岸边,险些把殷冥吞了。
玉衡越发小心翼翼,索性也不出去,就陪殷冥在房里读书。
殷冥在南水四年,也不知是开元尊的药真的有用,还是玉衡每天伺候的好,殷冥那病虽不说痊愈,却也不再动不动就吐上口血。
玉衡倒挺开心,道:“师父,他这病是不是快好了?”
开元尊道:“好不了。”
玉衡:“好不了?”
开元尊叹道:“祖辈留下来的债,积煞成病,好不了,我给他卜过一卦,命短悲厄,活不过弱冠。”
开元尊道:“无可解。”
当夜,玉衡跟殷冥睡在一起,却怎么也闭不上眼睛。
就算是只狗,朝夕相处,也都有了感情,何况是人。
玉衡不睡,殷冥也不睡,玉衡侧头,见殷冥在看他,道:“怎么不睡?”
殷冥:“你不开心。
玉衡侧过身子:“我不开心,和你睡不睡觉,有什么关系?”
殷冥:“你一皱眉,我就难过。”
玉衡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好像暖烘烘,又有些透不过气,索性坐起来。
玉衡忽然道:“如果有天,我要死了,你会不会难过?
殷冥那么小,眼睛却又黑又亮:"不会的。
玉衡:“怎么不会?”
殷冥:“我家有好多人,拿着刀剑,他们会保护你,我也会保护你。
玉衡眼睛有些酸:“可……如果是阎王下帖,天意难违呢? ”
屋中静了好一会儿,殷冥比玉衡小上一岁,他捧住玉衡脸颊,少年赤忱,郑重道:“那我毁天灭地,杀神乱纲,我也要带你回来。”
玉衡怔了好长一会儿,抱住殷冥脑袋,在怀里使劲揉:“好家伙,平日不张嘴是不张嘴,一开口还……还挺让人不好意思……”
夜里,玉衡跟殷冥勾了手指,道:“若有一日,你有巨难,我亦如此。”
勾了手指,殷冥没有松手,两个人握着手躺下,掌心越发的热,汗涔涔,热乎乎。
殷冥亲了下玉衡的眼睛,玉衡睁开眼睛,嘴唇发干。
那夜,他也亲了下殷冥。
殷冥一怔,道:“你亲我?”
玉衡不服气:“你可以,我不可以么?”
殷冥认真,道:“我这样做,是很喜欢你。”
玉衡想了想,更认真道:“我也一样。”
……
玉衡醒了。
他猛然睁眼,脑中混沌,眼前人影混杂,殷冥、铃兰、九婴、逍遥……许多张脸在脑中打转。
不知过了多久,玉衡脑中嗡鸣声退了,睁眼就见司药神君在床头打盹,头在床板上磕了一下。
玉衡扶着头起身,床板“咯吱”一响,司药神君醒了。
司药神君:“你醒了!”
动起来十分吃力,玉衡勉强坐起,哑声道:“我躺了多久? ”
司药神君端了碗茶水递到玉衡嘴边,道:“半月。 ”
玉衡道:“半月?”
如此之久。
司药神君道:“好了,能醒就烧高香,半月算个什么!”
玉衡眼神在屋中滚过一遭 ,当年他们飞升,把他作为炉鼎带到神界,便一直居住于此,时至今日,已不知年月。
那日后面,玉衡已记不清楚。
他只记得,殷冥拿着灭神剑,穿了他的心口。
玉衡抬掌,调息动灵,胸口郁结灵府空空,掌心半分灵力都无法调动,一如在人界之时,灵脉具断,是个废人。
他忍着头痛欲裂,道:“我……失败了?”
司药神君摇头:“没有,玉衡神君,恭喜你,你已经飞升了。”
司药神君本以为会见着玉衡大吃一惊,他看着玉衡,却只见他松了口气,面上没有多么意外。
玉衡道:“哪日后来如何,请你司药神君同我好好讲讲。”
司药神君走到门口,左右瞧了,把门窗关好,才鬼鬼祟祟进来屋子,将飞升之事和玉衡讲了个清楚。
当日,殷冥在玉衡身上戳了两个血窟窿,剑刃翻骨绞肉,谁知铃兰等不及,跑来伸手掏丹,也不知张嘴说了什么,玉衡忽而暴起,当即引了灵府,生死之际,至了神劫。
司药神君双眼发光,道:“你同我说说,你被灭神捅了两刀,怎么还能过了神劫?”
玉衡想起蛇头玺最后钻出的一道金光,又想起九婴,脸上笑得极冷。
须臾,他道:“命大?”
司药神君忍不住了,骂道:“少来,你当我是傻的?神劫又是小孩吃酒,随便耍耍!轻则肉身齑灭,重则魂飞魄散,是要命的事!”
玉衡不回答他,只道:“我既然已经飞升,为何察觉不出半分神力?”
司药神君压低声音,道:“常理而言,若是下界者飞升,是以本灵肉体过神劫,如若劫败,肉体消而灵散,就此灰飞烟灭。”
“而你,当年随殷冥飞升,为其……”
炉鼎二字,司药不好出口,话在嘴里转了弯儿,道:“为其法器……”
“你至与神界,虽无神名,但已是神体。此次渡劫,本是迁升,只需魂灵下界受劫,以轮回之身承难,就如铃兰,就算在人界被杀,大卸八块,重回神界也不损神体。”
玉衡道:“可此次轮转,有人其中动了手脚,是我本体下界。”
司药神君道:“嗯。所以,你入了尘世,只有这世,仍是坤泽。”
“你在人界,久难不死,不只是因为我的丹药;身入南水,大难不死,皆因于此。”
“神劫过后,外伤全愈,但此之前,神体所受重创,就算经此神劫,也不可逆转。也就是说,灵脉,腺体,皆不可重生。”
玉衡道:“原来如此。”
玉衡觉得极累,又躺在榻上,道:“也是,铃兰才是他道侣,追随他们到了神界,但这万年来,修为半分不涨,他们也……是动了些心思。
司药神君怒道:“动些心思?你怎能说的如此轻描淡写,他们是真想杀你换丹!”
玉衡怔怔看着司药,半晌,才轻笑道:“司药,你说的如此直白,不怕我听了伤心?
司药神君一蒙:“你会因为这个伤心?”
玉衡捂住眼睛,掌心中有汗,沾湿了眼睫,玉衡笑道:“是啊,我这种人,无情无义,怎会因为什么人觉得伤心呢。”
番外挺长的,大家放心。
会慢慢解释清楚的,至于为什么两世师尊一个名字,后续也会解释清楚。
神界篇二之人人都爱玉衡君
玉衡飞升,本该有自己的神殿。
可如今,神殿却未修好,玉衡重伤,没地方落脚,司药神君本要把人带回自己那去,却被那两个人拦了。
玉衡听说这事,道:“他们拦你做什么?”
司药神君看了眼这破屋,道:“兴许……是不想你过得好。”
玉衡喉口一噎,片刻后道:“总得有个由头?”
司药神君道:“神文殿,封神载录,你依旧是他们的法器。”
玉衡顿了片刻,道:“是时候去趟神文殿了。”
玉衡刚醒,就同司药说了这么大遭,精神不济,面露倦色。
司药神君道:“你先休息。”
玉衡道:“好。”
司药神君正要出门,又听身后玉衡道:“此次神降,转世经劫,多谢相助。”
司药神君第一次听玉衡这样正经道谢,面上发热,局促道:“我晚些再来看你。”
玉衡道:“不必担心,司药神君殿中事务繁忙,我已经醒了,能照看好自己。”
司药一怔,道了声好。
司药神君走了,玉衡在榻上躺了会儿,从怀中摸出那枚裂的乱七八糟的龙头玺,摸了又摸,眼神越发宇枫岩的冷。
玉衡攒了些精神,起身下床,先去了趟临渊殿,他有些话,要找重婴神君说明白。
临渊殿外有神侍瞧见玉衡,先作揖恭喜他此次飞升,又恭恭敬敬把他迎进去,只是,这一坐一个时辰,玉衡在殿中吃完了三盘糕点,喝了两盏清茶,都未见着重婴神君。
又有神侍上来添茶,玉衡挂着笑道:“你们神君呢?”
来人道:“神君今日不大舒服,闭门修行,但神君吩咐过,玉衡神君若是到了,他若还未开门,一定要好生款待,还说临渊殿中给您留了房间,新神殿修好之前,您可以暂住。”
如此热情,玉衡顿了顿。
他这趟来,本是些脾气。
重婴神君欠他一个天大的人情,下界前,他寻了重婴神君,将他的智根逼出,封进了这方沾了万坤之血的玺印中,以煞气镇压,帮他收好,等到合适的机缘,再帮他冲破煞咒,归还于他。
可重婴神君,似乎不只拔了他的智根,似乎还拔了他的情魄,更不知把他这一根一魄交给了什么……龌龊之人。
玉衡将这盏茶一口饮尽,起身把碎得不成样子的龙头玺放在桌上,道:“不必了。”
“等你们神君醒了,告诉他,他这次出手相助,我真是……”
玉衡勾着嘴唇,咬着牙齿吐出几个字:“感激不尽。”
临渊殿中未见着要见的人,却吃饱了。玉衡从殿中出来,想了想,准备去趟神文殿。
路上,玉衡还遇到了个熟人。
“诶!玉衡!!!
留步留步!!你等一等!”
玉衡抬头,见着了破军殿摇光神君。
玉衡在神界少说万年,冥、华这两兄弟共享神府、同住九荒殿,与重婴神君平阶,共为神首,却皆性子冷淡,不善交际。
铃兰性子刻薄,除了整日黏在两位道侣身边,偌大一个八荒主神殿,说来可笑,都是个“炉鼎”在扛。
各路神宴,拜问回礼,皆是玉衡操持,一来二去,玉衡和各殿神官,倒是比殿中主神要熟。
摇光神君蹭过来,搂住玉衡肩膀:“玉衡,不对,如今要叫玉衡神君了,怎样,九霆雷劫滋味咋样,这么多年过去,我都忘了……”
玉衡躲掉摇光神君的手,道:“不知道。”
摇光神君嘻嘻道:“哎,你可不兴翻身不认人,说说呗……”
开阳神君道:“就是就是……”
武曲殿开阳神君不知何时也在旁边凑热闹。
玉衡叹了口气,道:“我真不知,说来二位可能不信,我睡了一觉,醒了便在神界。”
“哇!”
摇光开阳两位神君异口同声:“不愧是你,玉衡。”
“如此大劫,竟说的如同大梦一场,钦佩钦佩!”
“厉害厉害!”
二人聒噪,玉衡实在头疼,刚要说他还有事,人先走了,就听摇光神君凑上来道:“这些日子,铃兰见人就说,当年那两位神君未飞升前,是你给他们下了情蛊,他才如激痴,犯尽杀劫,可真有此事?”
开阳神君也插了一句:“他还说移情蛊十分恶毒,转情移爱,其实不是他们对你玉衡神君情炙爱浓,是……”
话到这里,戛然而止。
玉衡嗤笑一声,接了这话,道:“是我臭不要脸,死缠烂打,万般纠缠……”
摇光神君最喜欢凑这种乱七八糟的热闹,道:“咳咳……可不是我说,是铃兰这样说的。”
“我可不信……”
玉衡笑了一声,道:“不,铃兰说的,字字是真。”
玉衡神君模样生的太好,如此一笑,仿若九霄星河落,万红朝阳生,恍得人微微愣神。
玉衡道:“铃兰所说,一字不假,今后,二位神君不必向我一一求证,他说什么便是什么。但是现下,我还有些正经事要做,改日得空,再陪二位神君闲坐。”
摇光神君抓住玉衡不肯松手:“许久不见,玉衡神君还是如此冷情,不行不行,今晚我们定要好好喝上一场!”
开阳神君道:“对对对,就今晚,不醉不归。”
玉衡看了眼时辰,神文殿朝巳晚酉,马上就要关殿,只能忍着头疼应下:“好。”
摇光神君跟玉衡击掌:“一言为定!”
玉衡叹气:“一言为定。”
玉衡转身走时,摇光神君道:“玉衡,恭喜你。”
玉衡:“嗯?”
摇光神君真心道:“摆脱了瘟神,是件好事。”
玉衡也笑:“借你吉言。”
拜别两位碎嘴神仙,玉衡生怕路上再遇到谁抓着他闲聊,一路东躲西藏,可算到了神文殿。
文曲神君大老远看到玉衡,手上笔杆子一甩,摆手道:“这!这!玉衡,不不,玉衡神君,我在这!”
玉衡刚走过去,就被文曲神君在胸前锤了一拳:“好你个玉衡,飞升就不认人了,这都过了半月,才知道来看我!”
玉衡踉跄两步,险些被一拳锤的吐血,喘了两口气才道:“咳咳……我今日刚醒……”
文曲神君道:“那还差不多,方才摇光神君才刚来过,说是晚上一起吃酒,说是你也要去,让大家伙儿一起为你接风洗尘……”
玉衡:“……”
小聚变小宴,玉衡无言片刻,道:“大家伙儿?除了你们还有谁在?”
文曲神君:“司药神君,摇光神君,开阳、太白、武曲……”
得了,小宴变巨宴,玉衡越头疼,道:“好了,先不提这个,我今日来,是有正经事……”
文曲神君:“何事?”
玉衡道:“我想签张断契书。”
文曲神君:“断契书?对了……”
“提到这个,我正要找你。”
文曲神君在乱糟糟的桌上翻来找去,好容易翻到张纸,看了两眼,放在玉衡手里,道:“就是这个。”
玉衡低头一看,忽就笑了。
挺好,断契书。
还是两位神尊已落好神名的断契书。
还真,一刻也不耽误。
文曲神君:“前些日子,两位主神和他道侣来过,要了这封断契书,写了名字。我本打算给你送过去,这些日子神文殿忙昏了头,就耽搁了……”
玉衡慢慢接过那张纸,看仔细了,又弯起眼睛,笑着道:“不碍事的,我这不是来了?”
文曲神君:“恭喜你了。”
玉衡:“嗯?”
文曲神君:“终于,摆脱了九荒殿这个大累赘。”
玉衡只笑不语。
断契书,玉衡仔细看过了,只需落个名字就好。
玉衡提了笔坐在桌前,两个名字映在眼里,他忽然想起许多做过的梦,手抖得厉害,玉字写的歪扭,十分难看。
文曲神君是个文官,掌书字诗经,哪看得了这个,抓耳挠腮道:“玉衡,你平时写字哪是这样,实在辱字!辱字!”
玉衡顿了片刻,道:“我躺了半月,手脚僵硬,并非有意,还请文曲神君见谅。”
文曲神君坐在玉衡身后,握住玉衡右手,道:“无妨,我带你写这个字。”
衡字落下最后一笔,玉衡瞧着断契书上两个名字,胸腔一点意乱,终化为满心平静。
玉衡对文曲神君道了声:“多谢。”
“今夜不醉不归。”
分为下世篇和番外神界篇,是因为出书版目前只到正文篇。
所有疑问,都会解释清楚的。
因为是重新写的番外篇,不会切片,所以内容会不同,不必纠结之前。
神界篇三神界宴
洗尘宴摆在司药神君府上,玉衡左右无事,索性等神文殿闭了,和文曲神君一同过去。
入场玉衡嘴角就抽了两下,这哪是洗尘,分明成了百神宴!
摇光神君见了玉衡远远招手,玉衡咬着牙齿笑道:“摇光神君,过来说话。”
摇光神君人也不傻,看出玉衡脸色不对,端起杯子跟开阳碰酒,道:“喝着呢,喝着呢……”
玉衡正想把摇光揪过来好好说说,肩上一沉,转头就见了去了临渊殿未见着的重婴上神。
重婴上神头戴金玉冠,身着墨色长袍,黑襟红底,眉间一点朱痣,如芒如日,灼灼耀目,只是面色极白,更显得那颗痣如淬血一般红。
重婴上神右手搭在玉衡肩上,微微倾身,玉衡微觉出几分压迫。
重婴上神道:“你找我?”
玉衡挑了一下眉,冷冷地笑:“是啊,我可是有许多话,想同您说。”
重婴上神揉揉眉心,道:“说归说,但今日好日子,可不准生气。”
重婴上神身材高大,扣住玉衡肩膀,玉衡拧起眉头,微微侧肩,不动声色想要脱身,肩上一疼,却被扣得更紧,重婴上神环着玉衡走上神阶。
玉衡心下猛跳。
逍遥殿中有二十神阶,上有神台,三桌六座。
阶上尊,阶下客,神族极重神品,除主神首和其道侣,旁人不得沾碰。玉衡刚从神文殿出来,知道自己不过飞升了个二阶小神,他没有资格坐在那里,于理不合。
重婴抓住玉衡,走到殿中主位,按着他坐下,自己坐在一边。
玉衡心头一嗡,剧烈头疼,这位置,该坐的是重婴的道侣。
重婴上神道:“今日,你是主角。”
众神面面相觑。
这解释合理,众神和玉衡关系也都不错,又早听说重婴上神同玉衡神君交好,重婴上神都不在意,旁人更无需计较。
四下嘈杂,有人过来敬酒,玉衡都一一陪了,待周围注意都不在眼前,重婴上神才抬起酒杯,道了声:“恭喜。”
玉衡嘴唇贴着杯盏,道:“谢谢。”
重婴盯着玉衡被酒水润湿的嘴唇,道“你想问我什么?”
玉衡道:“重婴上神,我记得,当日我只是请你抽出智根,暂为封印,待到合适之时,再碎开封印,归还于我。”玉衡慢慢抬起眼睛:“我好像并未请你抽出我的情魄吧?”
重婴上神道:“当日,你要我帮你,说的是,保你飞升。”
玉衡道:“所以?”
重婴上神道:“有一句话,不知玉衡神君,听没没听过。”
玉衡道:“嗯?”
重婴上神道:“色令智昏。”
玉衡一怔。
重婴嘴角噙笑,道:“你求得是飞升,我便保你飞升,拔了你的智根,却不拔情魄,你一样,会动凡心。”
玉衡冷冷抬眼。
重婴道:“他们做了个同你少年时一模一样的梦境,我记得,你在人界的师父也叫开元?”
玉衡道:“神君记性很好。”
重婴上神承了夸奖,继续道:“他们二人皆是吃了回魂丹,旧情旧景,以此催之,会尽快恢复神识。可你不同,你置身其中,会重蹈覆辙……”
玉衡打断他,道:“不会。”
重婴道:“嗯?”
玉衡道:“我下界前,给自己埋下了情蛊,所以,我只要见到她,就十分亲近。同样的错,我不会犯第二次。”
重婴上神满脸惊讶,道:“还有这等事,我可不知道……”
……
台上玉衡神君同重婴上神二人谈笑共饮,气氛看似十分融洽。
台下摇晃指着他们两个,同文曲道:“你瞧他们聊的多好,不如一起过去,凑凑?”
文曲神君磕着瓜子,道:“那两只滑得抹油的老狐狸,还不把你骗成傻子?”
摇光道:“啊?”
文曲转头,瞧见司药神君在同人讲在下界那些稀罕事,招手道:“傻子……呸,司药神君……来来来,过来这边,同我们说说,我也想听……”
……
殿中酒气上来。
“您不知道?”玉衡冷眼瞧着他装,弯起眼睛,咬着牙齿,冷声道:“那您安排下界,拿着玺印,为我守着魂魄之人,他做了什么,上神总不可能不知道吧。”
重婴上神眉毛一挑,恬不知耻道:“啊?你说九婴,那是我一个亲信,他做了什么?我瞧见你飞升那日,不是解了封印,将你的神魂归还于你了?”
重婴上神靠近了些:“他还做了其他多余的事么?”
玉衡神君:“……”
重婴上神笑着看他,须臾,玉衡忽然笑了:“没做什么。”
“若有机会,请上神务必让我亲自好好感谢他。”
最后几个字,咬的极重,重婴上神捏玉衡的嘴角,往上面提,道:“ 如此好的日子,还笑的这么不走心。”
玉衡拍开他的手,恭敬道:“上神自重。”
重婴贵为三神首,入主临渊殿,执权武,掌轮回,有些面子玉衡还是要给,哪怕他心中恼火,面前也不动声色。
他如今位高权重,二人飞升前虽有些许情分,却仍不可造次,玉衡明白。
重婴看着玉衡,忽道:“如此客气,我倒不习惯了。”
玉衡颔首:“本该如此。”
气氛太好,下头打过一轮,又有熟识的上来,端了杯酒,道:“许久不见,玉衡神君。”
玉衡酒量不好,这次答应赴宴,实属心情不好,想要大醉一场,恣意放肆,反正就摇光开阳几个人,不怕丢人。
哪知摇光神君,搞得人尽皆知。
玉衡喝了一杯,又有人过来,还要再敬,玉衡起杯,却被重婴拦了,道:“他酒量不好,若是醉了,实在难看,你若真想喝酒,那我陪你。”
重婴上神帮忙挡了两杯,下头也开了盅,气氛倒也还好。
今日酒烈,玉衡喝了几杯,人正微醺,面上带了几分薄红,下头摇光硬要同文曲斗诗,输得灰头土脸,还梗着脖子不肯认。
玉衡看得有趣,含着杯沿轻笑,耳边忽闻一句:“开心么?”
玉衡抿了口酒,道:“开心。”
“是我们没来开心,还是坐在重婴上神身边开心?”
“……”
玉衡手上突然一抖,抬头看到殷冥的脸。
无人瞧见他是何时进来的,他就这样,无声无息,穿过殿中众神,面无表情的坐上神台。
那日宴上飞升,这是玉衡,第一次见到殷冥。
霎时,玉衡退了一步,他忘了身后有人,等腰上一紧,被人环住,这才想起,他旁边是重婴。
玉衡贴在重婴胸前,他面无表情,心跳又急又沉,是并非正常的震颤,重婴低声道:“放心,这是神界,他不敢乱来。”
玉衡坐直了,脸色发白,道:“嗯。”
殷冥看了眼重婴的手,眼神更冷,却没什么表情。此时,阶下众神才见这位喜怒无常的上神不请自来,更不知何时上了神台。
门前又有人高宣:“九荒殿承华神君到,铃兰神君到。”
话音刚落,逍遥殿中乱起来了。
众人脸色多少有些不对,文曲神君手肘重重杠了摇光一把,低声道:“你有毛病,怎么把他们也弄来了?”
摇光神君直呼冤枉:“我哪请了,谁知道他们怎么来的!”
文曲道:“你可是惹了大麻烦!”
摇光抓耳挠腮:“这……你放心,这么多人在,应该不能如何……”
文曲神君叹了口气:“但愿如此。”
铃兰一到殿中,便挽了承华手臂,笑盈盈道:“司药神君可不地道,今日如此热闹,也不请我们来。”
司药神君哪会应付这种场面,当即道:“今日摆酒,是为给玉衡洗尘,诸多事宜,是摇光神君安排。”
摇光神君:“噗!咳咳……”
巨锅砸到头上,摇光一口酒噎在喉底,险些呛死,连忙解释:“忘了忘了,并非有意,实在抱歉……”
铃兰抬头见玉衡坐在重婴上神旁边,嗤笑一声,刚要开口,就听文曲神君道:“二位上神,请先入座。”
话堵在嘴里,铃兰憋的难受,又不好驳文曲的面子,只能皮笑肉不笑,同承华一起坐下。
九荒殿两位主神,主灾煞,掌邪祸瘟病,性子狠厉,如同场阴风。
众神吃酒兴致消了大半,殿中一时静得厉害,一个两个都喝着酒,眼神往神台上瞟。
气氛尴尬又压迫。
一妻一器,今日怕是不好收场了。
果不其然,这刚坐下,便听承华神君抬起眼皮,冷冷地道:“回来。”
所以,九婴是被安排的,所以他一见了玉衡,一直重复,就说我是为你而存在的。
还有其他的,会一点点的解释明白的。
神界篇之狗男人们
神界九十其礼,承华神君开口随意,如此二字,不说名,不唤姓,如同叫只狗。
台上阶下,无人应声。
承华神君看向玉衡,道:“叫你过来,听不到么。”
重婴神君眉峰一蹙,手上一凉,玉衡在桌下拍了重婴手臂,把他这口气按住。
玉衡抬头,看向承华,笑道:“方才……承华神君可是叫我?”
四目相对,玉衡心中一抖,他从未见过承华如此阴翳。
果真……是情蛊“解了”。
承华道:“不然呢?”
玉衡面不改色:“承华神君不说名字,我怎知道是说我?”
“呵呵……”铃兰在旁边嗤笑,道:“不过炉鼎而已,也配顶嘴?”
此话一出,满坐寂然。
炉鼎之身,确实淫靡低贱。
天界众神大多以人身修炼,炉鼎之器,只为聚灵补采,飞升之际,炉鼎没了用处,留在人界又留人口舌,索性就都杀了。
以炉鼎之身入神界,放眼整个神寮,也只一个玉衡。
摇光神君忍不住了,怒道:“铃兰君怕是还不知道,玉衡神君已经飞升了吧。”
铃兰不屑道:“一日是鼎,终身贱籍。”
这话实在难听,神台下几个同玉衡交好的神君皆变了脸色,摇光张嘴忍不住要反驳,却听重婴上神先开了口:“在场众神,有不避斧钺,赤胆忠心的将军;有枯骨生肉,悬壶济世的神医……”
重婴上神嘴角噙笑,看向铃兰两侧:“更有……靠屠城杀煞飞升的暴君。”
承华看向重婴,眼神极冷。
重婴上神捏了杯盏,挑眉道:“说到底,人界之事皆是过往,谁又比谁高贵呢?”
摇光阴阳怪气补了句:“是啊,总比那些给他一万年都突破不了的庸才,要好许多吧?”
铃兰气白了脸,他说不过摇光,扭头看向殷冥。
铃兰长得很好,虽不及玉衡明艳,却也是楚楚可怜,委屈起来,瞧得人心里发软。
殷冥拉住铃兰发抖的手,冷眼看到台下,道:“摇光神君真会说话。”
摇光神君脖子一凉,缩到文曲身后去了。
如此一闹,气氛毁了大半。
玉衡举起酒杯,对两位主神恭敬道:“多谢二位主神栽培。”
“但如今玉衡已经飞升,更与二位神君断籍断契,坐在您那确实不合规矩……”
承华道:“坐在那里,合规矩么?”
铃兰嗤笑:“玉衡神君从来都不知道什么是规矩吧?”
这话实在刻薄,连文曲都头冒青筋,以为玉衡定要回怼,谁知玉衡只是笑笑,起身道:“那我就下去……”
“不准。”重婴上神道。
玉衡肩膀一沉,一只手带着绝对压迫,把玉衡按下。
玉衡皱眉,看向重婴。
重婴勾着嘴笑:“我说过,今日,你是主角。”
三位主神剑拔弩张,众神在台下眼睛发直,戏台中心的玉衡十分头疼。
此时,文曲道:“玉衡神君坐在哪里,本该全听主神安排,可三位尊上意见不一,总不能把玉衡撕成两半吧。”
“再说,今日本是庆功宴,尊上切莫因小事扰了心情,今日逍遥殿中摆的可是上好的桃花酿,您品一品……”
气氛微缓,玉衡凑到重婴耳边,道:“别闹了,唤些舞姬歌婢上来。”
重婴神君抬手,便有人过去安排,五彩斑斓的花衣上来,管乐竹弦挡了满殿死寂。
台下嘈耳杂乱。
台上一场大戏,恩爱缠绵。
铃兰喝了口酒,被酒气熏红了眼,他靠在殷冥身边,带了点哽咽,小声说:神君,这次回来,你都没有好好看看我,你不喜欢铃兰了么?
十分冷酷的殷冥神君软了眼神,道:“不会。”
铃兰又问:“你真的签了断契书么?”
殷冥神君好似满不在乎,道:“是。”
玉衡没想听,却听到了。
玉衡端起酒盅,自顾自灌了一口,酒气太重,嗓子火辣辣的疼。
玉衡还要喝,重婴陪他,三杯过后,重婴道:“方才,我以为你会生气。”
玉衡眼睛漆黑,犹如天上璀星,人微有些醉了,凑在重婴神君耳边,笑道:“他们不配。”
重婴道:“玉衡神君好魄力。”
玉衡看向台下,问:“承华殷冥一同赴宴,铃兰讥讽,神台之下,神官数十,几人是真为我不平,几人是想看笑话?”
重婴眼神从始至终只落在玉衡身上,他道:“你觉得谁是十成的真心?”
玉衡手指在台下点了点:“文曲,摇光,司药,也就这三人吧……”
玉衡又灌了杯酒,眯起眼睛,道:“其余旁人,越是想看笑话,我越不叫他们如意。”
重婴摇头:“不对。”
玉衡道:“哪里不对?”
重婴抓住玉衡手指,指尖朝向他心口,道:“不止三个,玉衡少说了我。”
玉衡一怔。
重婴等着玉衡的回应。
玉衡是真的醉了,不大分明的眼睛中映出些他的影子,十分的媚态,痴痴笑道:“许久不见,重婴上神如此会说话了。”
“哐当!”
脚下忽一声脆响,一尊玉石盅从承华手上飞出,正碎在玉衡脚下。
玉衡心头一震,酒意醒了三分,下意识抽手。
重婴神君缓慢抬头,看向旁边,只嘴角朝上挂出个笑,眼神冷得骇人:“承华神君若是醉了,就回九荒殿,莫要连个杯子都抓不稳。”
承华神君淡淡道:“九荒殿扔了东西,虽破烂无用,但也不是谁都能捡回去的。”
玉衡忍住醉意,强撑着道:“今日是给小神洗尘,九霆雷劫已渡,多谢上神赠我福念,碎碎平安。”
玉衡说起话滴水不漏,承华同重婴皆未再言语。
……
台下,摇光同文曲吃酒,遥遥望着台上,道:“你说玉衡和铃兰,哪个好看?”
文曲嗤笑一声,道:“你当我瞎?”
摇光不解道:“那你说咱们九荒殿两位主神,是不是脑子有病,放着个三界第一美人不要,偏喜欢个蠢钝如猪的铃兰?”
文曲道:“那要你选,玉衡跟铃兰君,你选哪个?”
摇光犹豫片刻,看向台上,玉衡端直而坐,铃兰则窝在承华怀中,为他温酒择菜,小鸟依人,他想了又想,最后道:“兴许……也是铃兰。”
文曲道:“那你是为何呢?”
摇光道:“玉衡哪需要人疼,怎么都活的很好,好像远在天边,又似捂不热似的,他好像永远都有自己要做的事,他的心永远不会只在我的身上。”
文曲笑了一声,道:“是么?”
摇光道:“是啊,还有,玉衡太精明了,同他在一起,是很开心,但却又总觉得他在哄着我玩……”
摇光说来说去,最后总结一句:“他不真心,还是铃兰吧,耍人玩总比被耍来的好……”
文曲简直听不下去,抬起折扇,在摇光头上敲了一下:“给你三分颜色,还真开起染坊选上了,也不看玉衡看不看得上你!”
司药神君在那边同人讲到九婴,痛心疾首道,他在下界遇到过个不精明的,脑子有些毛病,还管着下界的天机宝库。
不知是几世积德才投了这么个好胎。
台下嬉闹玩笑,台上玉衡瞥了重婴上神一眼:“上神找来的人,脑子不错啊。”
重婴道:“神君下界时,彼此彼此吧。”
玉衡呵笑一声。
这夜,玉衡一杯一杯,喝了不少,重婴看不下去,按住玉衡的手,道:“别喝了,我们说说话。”
玉衡此时已经微醺,拄头道:“上神想说点什么?”
重婴想了想,道:“我曾查遍古籍,也寻不到移情蛊的记载,不如你同我讲讲?”
玉衡红唇含着杯沿,抬头时,重婴才知他真是醉了,只见玉衡面上飞红,艳若桃李,眼中波光涟涟,笑道:“情蛊嘛……你这可是问对了人。”
“当日我求了师傅很久,他才把书给我,看过后,我便把书撕碎了,难怪你找不到……”
重婴本是随意问问,此时也来了些兴致,道:“如此神秘?”
玉衡笑道:“想知道么?”
重婴点头。
殿中乐声太响,玉衡声音太低,重婴凑得极近,才听他道:“你给我把那个该死的九婴找出来,让我捅上十刀,我就告诉你。”
重婴上神脸绿了。
放心,放心,神界会有所有攻的火葬场。
其实玉衡脾气蛮大的。
神界篇之前尘
重婴道:“怎么说人家也是帮了你,不至于吧?”
玉衡问:“你肯不肯?”
重婴上神忍了又忍,最后道:“行,改日。”
玉衡满意了。
玉衡又喝了两杯,重婴道:“别喝了,说说你那情蛊。”
“情蛊?”玉衡笑:“情蛊有什么可说,就是下在人身上,他便喜欢我喜欢的要死要活嘛。”
重婴瞧着旁边,殷冥喂给铃兰一块桂花糕,道:“就如他们现在喜欢铃兰一样?”
玉衡想了想,摇头道:“不一样。”
重婴:“有何不同?”
玉衡道:“他,是认准了铃兰。”
重婴怔了怔,忽的想明白了。
殷冥这个榆木脑袋,固执到近乎偏执,喜欢于他而言,也许没有习惯和责任重要,他既然和铃兰结成道侣,便会对他如同心爱之人。
兴许,日久天长,他早分不清什么是喜欢了。
玉衡笑道:“他既然解了心结,就叫他去同自己的道侣好好过去吧。”
重婴若有所思道:“那承华呢?”
玉衡没有回答。
玉衡不愿说,重婴便不追问了,过了些时,才又道:“那解蛊可会自损?”
玉衡道:“费些灵力和笔墨算不算?”
重婴上神凑近了些,疑惑道:“那你在神界万年,为何不早些为他们解了这蛊呢?”
一个坤泽,留在在两个精力无穷无尽的乾元身边,不是什么好受的事。
哪怕,还有个铃兰。
酒气熏到脸上,玉衡脑袋发昏,十分混沌,那些神界律条困不住个即将烂醉的人,他放肆道:“我本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未想到也是个蠢蛋。”
“……”
重婴上神脾气好,被人骂成蠢蛋也不生气,先是愣了愣,后又只看着他笑。
玉衡神君平日大局为重,今日倒是脾气大起来,他被盯得不爽,抬起头,重重撂了酒杯,道:“你盯着我做什么?”
重婴上神拄着下巴,他的眼睛长而窄,眯起来的时候常让人想到什么动物,他坐的并不端正,透着股慵懒的俊美,看起来很不正经,话却说得极为缠绵郑重,道:“我一直都在看着你。”
玉衡清醒时兴许能说出几句话堵回去,可他醉了。
他有些茫然,和对面的人对视,重婴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些许蛊惑,问:“你还想留在九荒殿么?”
玉衡摇头。
重婴笑了:“那一会同我一起回临渊殿,可好?”
玉衡想了想,道:“好。寓言”
重婴上神满意了。
他忽然觉得,今夜,这样的好日子,玉衡神君理所应该是喝醉的了。
玉衡酒量本就不好,又饮快了几杯,宴会只到一半,就趴到了桌上。
他听到有人埋怨道:“这酒太烈,喝的我好难受,阿冥,如意袋给我吧。”
玉衡莫名有些火气,他想说这酒是司药神君的珍藏,今日割肉拿出来招待,还有人挑剔!
他转头过去,看到个高大的背影,将说话的人遮掩得结实,只能看到伸到桌上翻找口袋的一双手。
那双手又白又软,保养的极好。
他在布袋里翻了好一会儿,捏出来个浅绿色的瓷瓶,道:“醒酒丹在这里。”
他本要将如意袋还回去,却忽的“嗯?”了一声,在布袋中摸到个黄绿色的指环,草绳穿了颗不值钱的珍珠,日久天长,哪怕在如意袋中,也已经失了鲜色,草环干枯失水,珠子黄如鱼珠,好似随意一碰就会碾成碎渣。
铃兰问:“这是什么?”
殷冥看向铃兰手上。
…
殷冥第一次遇见玉衡,是在南水。
彼时他年岁尚小,还是北凉国矜贵的小太子。
刚一入境,他便闻到股花香,似乎入了酿的陈花,沁香微辣,灌了满鼻,只是轻嗅,便似醉了。
他跟着花香走,来到了棵梨树下。
小太子仰着头,看到满树梨子,和一朵“生”在树上的牡丹。
那朵艳极了的牡丹笑嘻嘻的,站没站相,坐没坐相,两只玉白色的腿悬在树枝上晃。
他漂亮的惊人,开口道:“你是哪家的孩子?”
“怎么进来的?”
“莫非……是师父新收的小徒弟?!”
殷冥微微一怔,从未有人,一上来敢问他如此多的话。
那人咧嘴,讷讷道:“诶,长得如此俊俏,竟是个痴呆的小哑巴?”
小太子自小身子弱,耳朵却意外好使,刚要说他不是呆子,也不是哑巴,刚张开嘴,又听那人道:“不说算了,赏你个梨子吃,我去找师父了!”
“接好!”
这话来的突然,他还未来得及抬手,一个大鸭梨劈头盖脸砸下来,当场碎成八瓣,头顶了鸭蛋大小的包,却溅了他满嘴甜汁。
许多年后,二人再提起这事,玉衡在床上笑得打滚,说当时还以为殷冥是个呆子。
殷冥道:“呆子?”
殷冥把玉衡按住,玉衡从他下颚亲到他的额角,舔他额角那点疤痕。
后来,他在南水住下了,每日都趴在玉衡身上闻,说来奇怪,玉衡身上这股子香气,好似只有他闻得到。
小太子本是来养病的,可跟玉衡待在一起,却病的越发厉害。
玉衡第一次带殷冥爬树,连扯带拽,还给人在腰上栓了根绳子,生生把人拖到了树顶,殷冥从三四人高的树上往下瞧,咽了三口口水。
玉衡拍殷冥的肩膀,树枝晃悠悠的颤,玉衡道:“好不好玩?”
殷冥心提到嗓子眼,说不出话,只能点头。
玉衡小声嘟囔:“挺好的一小孩,怎么活的像个哑巴?”
殷冥:“……”
玉衡站在树尖儿摘梨子,殷冥扶着树干心里狂跳。
玉衡眼里只有顶上那只大梨,已经爬到树梢,殷冥耳边“噼啪”一声脆响,低头见脚下枝干裂开一道细纹。
殷冥道:“诶……”
玉衡道:“嗯?”
玉衡回头,见殷冥脸色煞白,以为他是害怕,刚往刚往回走了一步,殷冥便听到枝干即将崩朽的悲鸣。
那日,秋意正浓,叶黄无花的梨树上,只开着朵牡丹。
枝断之前,殷冥解开绳索,跳了下去。
那么高的树,殷冥摔了个半死,伤震了肺腑,血咳了半月。
玉衡却在断裂的枯枝中寻到只百年灵蛊。
玉衡在他床边,眼睛通红的说,这树他爬过千百遍,唯独这次,他刚下来那根枝子就断了,以前可从没这样。
殷冥心道,以前是一个人,如今是两个人,自然是不一样。
玉衡:“我……真没想害你。”
殷冥看了眼玉衡兔子似的眼睛,道:“我知道。”
玉衡道:“你不生气?”
殷冥摇头。
他是自己跳的树,虽受了伤,却得偿所愿。
这朵牡丹,未掉落碾碎,真好。
殷冥躺在床上,大病一场时,恰逢岁尾,时隔数月,他的母后终于能进来看他。
本以为能看到儿子重病微缓,未成想刚进门就看到殷冥全身上下裹满绷带,手都发起了抖。
皇后:“冥儿,你……这是怎么回事?”
殷冥抬眼,见玉衡躲在门口,满脸愧色,嘴开了又合,没敢进门。
殷冥淡淡道:“无他,开元尊寻得新疗方罢了。”
女人满腹狐疑,却还是信了,她的儿子虽然话少,却从不撒谎。
北凉最尊贵的皇后在南水一待半月,这次又是玉衡惹了祸,开元尊也不好轰人。
女人和她儿子完全是两个性子,每次见了玉衡都对他招手,等人过来,就变出来块儿糖,塞进玉衡手里。
天寒地冻,玉衡翻出来前年的棉衣,上头破了七八个口子,漏着棉瓤。女人见了,从她儿子衣裳里挑出来几件,把玉衡揪过来,给他套上。
殷冥生性凉薄,母后来时他也未多高兴,走时亦没什么伤心,更舍不得的,倒是没吃过如此甜糖的玉衡。
玉衡瞧着南水的禁门,不舍道:“人走了。”
殷冥道:“嗯。”
玉衡自有记忆,从未见过双亲,师父就如父母,玉衡想着,若是师父走了,他也会难过,便安慰道:“你别伤心,你娘不在,以后我就是你娘……呸……是你……”
玉衡又欲说爹,仔细一想,似乎更不妥帖。
殷冥接了一句:“……娘子?”
玉衡脸色一变,在殷冥胸口重重给了一拳。
玉衡日日炖鸡宰鸭,三个月后,南水的五彩凤凰鸡见了玉衡就跑,堪堪绝种之际,殷冥终于好了七八。
玉衡带人出来,去去病气,树是不敢再爬,索性把人带到河边,叫他在岸上晒晒太阳,看他抓鱼。
殷冥看向水底,眉心微蹙,他并不想玉衡下水,抬眼见玉衡满脸欢喜,阻拦的话咽进肚子,变成了句:“注意安全。”
玉衡笑道:“放心。”
下水之前,玉衡忽想起什么,又道:“对了……这水里有蚌,里头有珍珠,你见过没有?”
从小穿金戴银的小太子嘴角抽了抽,终还是在玉衡满眼期待中道:“……没有。”
玉衡道:“那好,你等着我!我摸给你看!”
玉衡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只留了一圈粼粼的水纹。
殷冥坐在岸边,一动不动看着水中,那里有玉衡的身影。
玉衡在水中摸了半个时辰,扔出来五条大鱼,殷冥拿了筐子,一一收了。
玉衡湿着头发钻出来,道:“我就不信,我今日就摸不到这珠子了!”
殷冥知道玉衡好强性子,也不拦他,轻叹一声,坐在岸边等他。
南水极清,可谓清可见底,玉衡越钻越深,忽然,殷冥起身直立,瞳孔猛缩,在玉衡身后十数米外,一条成人长的巨鱼,一口锯齿尖牙,正悄无声息游来。
殷冥:“玉衡!”
殷冥站在岸边,叫玉衡名字,却传不到水下,那巨鱼慢慢逼近,无声无息,仿佛鬼魅,转眼间已到玉衡身后。
来不及了!
殷冥“噗通”一声跳进水里,巨大声响闷进水中,殷冥下水之时便抓起一块碎石,生生割开了手腕。
血色瞬间炸开,只一眨眼,那口獠牙就到眼前。
那日,他险些被一口利齿撕碎。
玉衡用凤翎开膛了这条怪鱼,血污中摸到一颗灵丹。
那次,玉衡十分愧疚,数日未敢见他,再见面时,玉衡用摸到的蚌珠,做了这个指环,送给了他。
殷冥曾十分珍惜。
后来,他离开南水前,曾下过水,也摸到颗珠子,做成了一对,其中一只,送给了玉衡。
那时,玉衡红着眼睛说,等到我在南水呆腻了,就去北凉找你。
你可以不记得我,但不能忘了你送我的东西。
……
殷冥打开瓷瓶,寻了清水,喂给铃兰一颗醒酒丹。
铃兰赌气,不肯往下头咽。
殷冥无奈,哄道:“晚些,你会头疼。”
铃兰仍举着东西问:“这是什么?”
殷冥叹气道:“我也忘了,兴许是以前的东西。”
铃兰道:“破破烂烂,那我扔了。”
殷冥点头,只顾着把醒酒丹放进铃兰嘴里。
枯朽的老物扔在脚下,随意一踩,灰都没有剩下。
大家知道,为什么玉衡这么多年“未解”情蛊么?
神界篇之断契之后
玉衡未再看下去。
殷冥上神同他的道侣在人世间也是经了千磨百难,他们那些过去了的,早就不值一提。
玉衡醉的彻底,重婴上神在玉衡耳边问:“今夜,同我回去?”
玉衡迟钝道:“好。”
重婴上神脱下外袍,给玉衡披上,下去嘱咐文曲将这场洗尘宴操办好,今日除了他和文曲,旁人都喝的不少,摇光和司药早就抱在一起趴在桌上,就连那两位“尊贵”的瘟神,桌上的几坛桃花酿,也喝了个干净。
重婴上神道:“交给你了。”
文曲点头,十分恭敬。
重婴上神弯着眼睛道:“对了,这些日子,神界北边的松木,似乎长得不大好吧?”
文曲神君明白他的意思,道:“是,这些日子,神界各个宫殿的修筑,怕是都要往后拖。”
重婴上神十分满意。
文曲神君又道:“这事,九荒殿两位上神也嘱咐过。”
“哦?他们怎么说的?”
文曲道:“两位上神嘱咐,玉衡神君的府邸不可怠慢,什么材料都要用最好的,若寻不着最好的,便先等着,等寻着了再建也不迟。”
重婴上神眼神冷了,道:“他们倒是想得美。”
文曲心道,您也和他们差不了多少。
掌轮回,管六道的主神,抽了自己一魄,下界假公济私,把这么多年的求之不得全宣泄了,若是抖搂出去,怕是要遭十八道天雷。
重婴上神眯起眼睛,呵呵笑道:“文曲神君脸色不大好啊。”
文曲神君心中骂他老狐狸,面不改色道:“小神哪敢。”
这日神宴,众神喝了不少,神台之上也不例外。
承华拿起酒坛,淌不出一滴酒,他坐得端正,闭了会眼睛,再睁开时,低声道:“我们该回去了。”
铃兰抓住承华的手,乖巧道:“好。”
殷冥一道站起来,脚下微微踉跄,被铃兰扶住,重婴刚好回来。
重婴站在玉衡身边,道:“走了。”
玉衡抬头,仔细看他,最后迷迷糊糊道:“好。”
他喝的太醉,重婴拉他手腕,未能把他拉起来,最后弯起眼睛,勾起嘴唇,十分君子的对玉衡道:“失礼了。”
重婴揽住玉衡的腰,把人搂在怀里,每一寸神经皆在兴奋战栗。
手掌之下的腰肢十分纤细,下面是丰软的臀肉,重婴上神分裂出去的一点神识回归本体时,在荒淫的记忆中,他用眼神一寸寸舔过那副身体,他知道那地方多软多白,掐在手里会留下指痕,用力掰开,能瞧见柔软的沟壑。
重婴扶住人走出两步,玉衡手腕一紧,被人抓住了。
掐住他手腕的力道极为凶狠,玉衡抽了口气,回过头。
殷冥握住了他的手。
他道:“我们该回去了。”
玉衡没有动。
铃兰脸色发白,他松开承华的手,大步走过来,掰殷冥的手指,说:“我们回去。”
殷冥没看铃兰一眼,执拗的拉着玉衡,道:“我们回去了。”
玉衡看了他很久,才笑了笑,摇头道:“不回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殷冥的眼睛一下子湿了。
他站在那,好似许多年前,久到玉衡不仔细想,已经完全记不起来时那样,如同一只被抛弃的狗。
铃兰抱住殷冥的腰,对玉衡道:“他喝醉了。”
玉衡也醉了,他甩开了殷冥的手。
铃兰把殷冥抱的很紧,道:“我在这里。”
殷冥这样子闹,玉衡手腕上一圈闷青,总归清醒了些,他能够自己站稳,就把重婴一并推开了。
玉衡看到台下,只有文曲还坐的直,玉衡踉跄往下面走,道:“文曲,我去你那借住一宿。”
文曲神君脸色一绿,呵呵直笑,不说行也不说不行,这几位大神,他哪位都得罪不起。
玉衡迈出一步,听到承华在身后道:“你敢走试试。”
玉衡装未听见,身上一轻,被人抱起来了。
承华咬着牙,眼神中全是阴鸷,他压住玉衡所有挣扎,道:“你是欠教训吧。”
玉衡要开口说话,承华并不想听,低下头亲他,压迫,凶狠,玉衡几乎透不过气。
承华要把人带走,玉衡用力推他,手掌被承华扣住。
承华道:“回去再说。”
玉衡道:“不去!”
他刚刚招惹过殷冥,今夜这样,回了九荒殿会怎么样,玉衡都不敢想,他闷不做声,剧烈挣扎,仍被承华抱下台阶。
忽然,承华肩膀一沉,强大压力迫得脚步一停。
只见重婴神君手放在承华肩上,眯起眼睛,冷冷笑道:他说不去,你听不到么?”
承华回头,眼神极其暴虐,若非玉衡还在怀中,恐怕早已经动手。
承华冷笑一声道:“拦我?你凭什么。”
重婴上神反问:“那你,又凭什么呢?”
承华张嘴,话未出口,却见底下坐着的文曲神君倏的一拍脑袋,道:“瞧我这个记性,殷冥神君如此急切,玉衡神君刚刚飞升,重伤不愈,还未睁眼,就已到我神文殿中交代下来的要事,我都能忘!”
文曲从衣袖里掏出来封文书,掀开了递到承华手里,文曲笑盈盈道:“上神放心,您九荒殿吩咐的事,我办成了。”
承华低头,瞳孔骤然一缩,断契书上,白纸黑字落了三个人名字。
重婴上神冷冷道:“请你把他放下。”
以后只能日更1500-2000了。
神界篇之改嫁
承华醉了,他低下头,仔细辨认上面的名字,许久,才看清他的名字。
重婴上神趁他失神,将玉衡拽到身后,道:“承华上神,白纸黑字写的清楚,这可是神契。”
承华道:“我……”
铃兰走上来,拉住承华,急切道:“你醉了,我们回去再说。”
承华看向重婴身后的玉衡,眼神暴戾,道:“你同意断契?”
玉衡眉头紧锁,未说出话。
承华眼中爆出一根根蛛网似的血丝,阴翳道:“我在问你。”
重婴挡在玉衡跟前,道:“够了承华!”
“下界取蛊,飞升断契,不是你想要的么?”
承华牙齿咬出鲜血,死死盯着玉衡,冷声道:“我想要的?”
他想要什么呢?
他在下界,想要重新开始,可是玉衡爱上了一个女人。
打乱了他一切计划。
承华嘴里的血舔干净了,人却还是腥的,他躲在重婴身后,整整一个庆宴,玉衡没有看他一眼。
神台之上动静微有些大,下头有些不大清醒的神官抬起头,重婴不愿惹出话柄,回身道:“走吧。”
玉衡看向文曲,文曲神君低头喝酒,未同玉衡对上眼神。
玉衡无奈道:“好。”
重婴扶住玉衡,往重婴殿外走,承华忽一掌关了神殿大门,道:“你喜欢他?”
玉衡头痛欲裂。
铃兰摇晃承华的手,几乎是要乞求了:“不要闹了。”
承华低头看向铃兰,许久,眼神才慢慢清醒,道:“我醉了。”
铃兰松了口气,道:“不过是一个,人皆可夫的炉鼎而已。”
须臾,承华道:“是。”
神殿大门关上时,动静太大,有神官抬头往上面看,恰好听到这最后一句。
这样一句,若传出去,七嘴八舌,不知又是什么样子。
玉衡深吸口气,回身道:“我既已离了九荒殿,还请上神说话放尊重些……”
殷冥道:“尊重?你也配。”
铃兰恰时补了一句:“一个炉鼎,夜里醉酒,跟旁人回去,还要人尊重,不是当了婊子又立牌坊?”
玉衡甩手,给了铃兰一个巴掌。
殿中陡寂,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的清楚。
玉衡力道用的不小,铃兰脸颊迅速肿胀,殷冥把他拉过去,抚摸他的脸:“疼么?”
铃兰双目圆睁,气的发抖道:“他打我?”
殷冥抬头看向玉衡,眼神极冷。
他道:“今夜,你走不了了。”
承华冠冕堂皇道:“神界明令规定,严禁众神私斗,违者不分神名,皆入神狱,刑期不定。”
文曲在下头听的脸色一白,九荒殿掌神狱,此罪名一落,怕是要在狱中吃苦。
玉衡忽的笑了:“等等,二位上神,不知我是犯了哪条神令?”
殷冥冷声道:“私斗。”
玉衡道:“不对吧,神界律条,禁得是诸神私斗,可您的道侣,我记得,未有神名吧?”
殷冥道:“诡辩。”
承华当即下令,道:“来人,把他带回去。”
玉衡嗤笑道:“凭什么?”
借着零星醉意,玉衡拉住重婴,道:“我喜欢他,我早就想摆脱九荒殿,早就想签断契书,早就想同他结成道侣,又怎么样?”
“我既已断契,同我的心上人,春宵一度,为何要被人当面污言秽语,诽谤中伤?”
此话,可谓石破天惊。
上头如此精彩,还未醉昏过去的众神,此时完全醒了,还未从此大瓜中回神,后面面相觑,只当玉衡神君醉了,口无遮拦,说了些逾矩话,谁知重婴不恼反笑,眼神极亮,又问一遍:“此话当真?”
“你同我情投意合,想与我结成道侣?”
身后两尊瘟神,玉衡硬着头皮道:“当真。”
重婴神君目如烈阳,额间神纹印骤然大亮:“好,玉衡,我答应你的求契。”
玉衡一怔:“什么?”
玉衡额间神纹骤然滚烫,脑中一空,仿若瞬间被抽魂出体,身边罡气骤涨,再回神时,重婴正握住他的手,道:“玉衡,开心么?”
玉衡茫然道:“开……心?”
重婴神君让玉衡看他额上神纹,已从金色化为赤红,是双修印。
玉衡呼吸一停,头都要炸开。
重婴目光却炙热得烫人,道:“玉衡,今日,你我二人,结成道侣。”
神界道侣,意义非同一般,二人神纹一融,若非神陨,此生就只此一人。
玉衡磨牙,小声道:“重婴,你疯了……”
九荒殿两位瘟神,死死盯住玉衡,滔天怒火熊熊燃烧,猛然伸手要去拽人。
重婴眼神一动,将玉衡带入怀中,托住后颈,亲了上去。
唇齿缠绵,重婴神君把玉衡抱的极紧,仿佛要将人勒进身子。
万年之间,他无数次见这张艳色薄唇就在眼前,如洛阳牡丹,摄人心魂。
他……早想如此。
他,不止想如此。
重婴掌心滚烫,二人唇齿分开,却仍贴在一起,玉衡听到重婴沉闷心跳,下意识要躲,却被箍死在他怀里。
玉衡道:“你……”
重婴神君贴在玉衡耳边,道:“我知道玉衡你想说什么…”
重婴神君终于褪了一副无欲无求的神首样子,如同一把烈火,在玉衡耳边激烈烧燃,道:“你利用我,还不兴我收些报酬?”
玉衡冷眼看他:“你的报酬,收的还不够么?”
重婴俊雅至极的脸上露出贪婪:“不够。”
摇光醒的及时,睁眼就瞧见玉衡和重婴融纹,惊得酒意醒了一半,大惊失色道:“玉衡……这么快改嫁了?”
文曲神君道:“改什么嫁,是玩脱了。”
摇光神君傻了,道:“他们俩……这是成了?”
文曲神君道:“不好么?”
摇光先是点头“好是好……”
随即又猛然摇头:“……那九荒殿那两位,岂不是疯了?”
这话刚落,众神周身发冷,耳边只听噼啪轻响,殿内十八根梁柱纷纷裂纹龟裂,怒煞之气四溢狂散,两位瘟神果然疯了。
一场洗尘宴,最后成了斗场,若非神首私斗引来神罚,怕是重婴殿要夷为平地。
八道天雷过后,铃兰去扶他的两位道侣,重婴跪在地上吐血,玉衡站在旁边看着他。
重婴拇指蹭过嘴角一点血渍,他对玉衡伸出手:“扶我一把。”
玉衡正要伸手。
重婴又黏糊道:“夫人。”
“……”
玉衡冷着脸转身便走。重婴在他身后喊:“我错了,我错了,夫君……咳咳,夫君……”
“相公!”
“官人……”
重婴上神越叫越大声,四下投过来的目光扎得玉衡头皮发麻。
玉衡深吸口气,回身把重婴扶起来。
重婴上神头贴在玉衡胸口,衣袖堵住嘴里的血,不叫血气沾污玉衡的衣裳:“相公……我……”
玉衡齿缝中磨出两个字:“闭嘴!”
谁玩脱了?
神界篇之前尘潮起
玉衡第一次见到重婴,是偷出南水,恰逢开元尊闭关三载,不出福洞。
玉衡一人窝在南水,闲的四肢生毛,哪有些动静祸患,逢请就出。
这祟除得多了,四下太平的紧,已有半月,玉衡都只坐在那棵梨树上发呆。
日子百无聊赖,直到一日,玉衡发觉,他生了怪病。
有夜,玉衡躺下,刚闭上眼,便觉得燥郁,踢开被褥又躺了会,下腹胀痛难忍,沉沉坠坠。
初时倒也能忍,玉衡按住腰腹,揉了两把,好容易肚子里好受些,又觉得热,岔开腿将身上衣裳脱了个干净,这才见亵裤上一塌糊涂。
如此一连数日,夜夜如此。
玉衡心慌意乱,翻遍南水的医典古籍,瞧见遗精这页,通读捉摸,才微微松出口气。
第二日,玉衡出去闲逛,路过一处小村,却遇着了热闹。
凑过去见一个十七八的少年,粗衣草鞋,破包烂褂,被绑在刑架上,脚下枯枝败叶,一群人围得结实,有人举着火把,正要往他脚下点。
玉衡随便拍了个人,微微仰头,问道:“那边,怎么回事?”
玉衡在南水也算有些名气,被问着的一见是他,忙道:“公子,这人说他是个道士,替人算命除祟,却把人脑袋切开又缝上,你瞧瞧,李屠夫脑袋上那条长蜈蚣口子,这都几天了,还往外淌血水,这哪是道术,分明就是妖术!”
玉衡看了眼李屠夫的脑袋,上头确实一道肉疤,从前额横贯后脑,又看看被绑在架子上的少年。
玉衡又道:“那他病好了么?”
村人一僵,随即又道:“不过头痛,就是中了邪,喝几碗观音香水就好了,如今开了脑袋,谁知道以后有什么后症,更莫说他还要五十两白银,这江湖骗子,不是要人性命么?”
玉衡“哦”了声,眼睛骨碌转了一圈,再不言语。
火把扔到枯草叶上,火苗卷起,腾然蹿起三尺高,四下惊呼,往后退了几步,火势大凶,架上的人瞬间便被吞没,只闻得焦臭,耳边噼啪,不到一盏茶功夫,连架子带人,都成了团灰。
那村人见撞大惊,回头道:“我就说他是个妖孽,您看……”
可他身后,早就没了人影。
玉衡救了个人。
捏换位咒时,他与台上少年对视,只那一眼,他竟然全身发热,腿间酸热,险些跪在人前。
玉衡把人带回南水,路上问他:“人家叫你除祟,你做什么开人家脑袋?”
少年道:“一个屠户,杀孽太重,万物皆有灵,刀下煞气反噬,在他脑袋里生了煞种,一个肉疙瘩,折磨他日夜难受。”
玉衡道:“你这法子以前可有用过?”
“没有。”
玉衡越同他说话,身上越热,漫不经心道:“还真胆大。”
到了南水,玉衡随意找了间房把人关了,回了房中,只觉得那把邪火莫名是烧到他自己身上。
玉衡一夜未眠,静心咒念了整夜,第二日神色恹恹,哈气连天,打算把昨日顺手救的人送走,在南水找了一圈,都未见着那少年。
玉衡心道,莫非是他识趣,一醒便走了?
南水结界,易出不易进,玉衡又找了两圈,实在寻不着人,当日又有个山下烧香求助的,一来二去,便忘了有这回事。
两三月后,转眼已到深秋,玉衡只觉得南水的果子今年收成不好,往常年要挂满树的梨子,只结了一半。
三月之中,玉衡夜中时长高热,腿间湿成一片,辗转难眠。思来想去总觉得不妥,玉衡又进了藏书阁,刚踏进来,便觉得不对。
阁中有一股难言的酸臭味道,玉衡左右找了一圈,并未见着有人,他顺着那股臭味儿绕了数圈,才见着了前几个月,救出来的那位“道士”。
蓬头垢面,衣衫不整,手上还捏着本道家藏本。
玉衡眼疾手快,一手抢过藏书,一把抓住那人襟口,微扯嘴角,道:“你怎么进来的?”
那人平静道:“门上没锁。”
玉衡怒极反笑,道:“那你知不知道,别人家的东西,未经同意,不该偷看?”
那人眼中逐渐涌出一种狂热,他道:“知道,但忍不住。”
他这不知悔改的模样,着实叫人火大,玉衡气的牙痒,一把掐住少年脖颈,露齿笑道“抱歉,本派秘籍,概不外传……”
玉衡小声道:“泄密者死。”
这话十成十的就是句恐吓,当时的玉衡,要他除祟,不过抬抬手指,但若要他杀个人,他还真不敢。
玉衡手指刚一用力,阁中却骤然爆起一阵奇香,玉衡当即四肢发软,竟直跪在地,上,体内如强行烧起把灼火,喘息滚烫。
一股浓烈至极的香气,掩盖了屋中所有味道。
玉衡咬紧牙关,哑声道:“你做了什么?”
那人置若罔闻,从阁中转了一圈,眼中全是不甘,痴痴道:“若再迟些……”
说罢,又从架上拿下几本书塞进衣裳,整理好了,才蹲下身,对玉衡道:“放心,你救过我一命,我自不会害你,不过……”
“你一个坤泽,怎么逃过北凉王室的搜捕,在万坤阁外活着的?”
玉衡道:“坤泽?”
那人笑了一声,道:“你不要说,你不知道什么是坤泽?”
玉衡未语,眼神中却微有茫然。
那人道:“我倒是说为何一个情躁期的坤泽,竟会不要命乱跑,原是如此……”
“原来,你根本不知,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这话说的刺耳,玉衡微微抬眼,寒光毕露。
那人又道:“不过,看在你救我一命的份 上,我就帮帮你……”
那日种种,全湮在漫天信香之中,玉衡下意识挣扎,却还是被咬破了颈后皮肉,留下一道深重咬痕。
难以言说的剧痛从后颈蔓进血液,好似征伐,强行肃清又霸道融合,体内翻天覆地,玉衡伏在地上,昏昏喘息。
恍惚中,玉衡看那人又往怀中塞了几本书,道:“南水偏远,乾元并不多见,但你这性子,日后定出意外。
我如今标记你,虽不能让你永不入情期,但却能叫你在情期外,不会信香外溢,不会叫人轻易察觉……”
那人道“只是苦了你,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信香这个,以后还是要随了我。”
“我叫重婴,我欠你一命,日后若要相帮,便到五台山上找我。”
“你……”
玉衡眼前一黑,话未说完,便昏过去。
再睁开眼,已是三天后,藏书阁早就没了人影,玉衡在地上重锤一拳,疼得直抽凉气。
玉衡把乱七八糟的藏书架收整利索,通风换气后,才起身出了藏书阁,把门锁好。
身上黏腻,玉衡洗了个澡,他觉得身体里好似有什么变了,又说不清楚,身上有股旁人的味道,说不出是什么,玉衡闻了许久,只觉得厌烦。
昏头晕脑躺了一天,玉衡心下诸多疑问,却无人可问。
玉衡在床上打滚,喃喃道:“若是殷冥还在,定不会让我如此无聊……”
殷冥,殷冥。
玉衡忽而眼前一亮,蹭的从床上起身,心道:既然想他,为何不能去找他呢?如今师父闭关,再也无人拦他!
这念头一出,却好似在脑中转过千百回,玉衡踢上鞋下床,收拾行李时竟有些迫不及待。
玉衡并未到过北凉,亦不会看什么地图,一路连打听带绕圈,可算是到了北凉。
玉衡在茶馆中听说,北凉太子前些日子大病一场,回天乏术,可谁知这才一个月,人便好了。
殷冥离开南水,是因为病重,开元尊也束手无策,北凉王室把人带走了,令寻法子。
殷冥走前,玉衡舍不得,却一句让他留下来的话都说不出口。
离开南水,也许,是件好事。
北凉城都繁华昌极,摩肩擦踵,车马亨通,玉衡头晕眼花转了半晌,才从城门摸到皇殿。
宫墙外,侍卫一层围着一层,玉衡寻了个偏僻地方,翻身越过殿墙。
可殿墙内还是殿墙,宫院中还有宫院,玉衡在皇殿之中最高的那颗树上蹲了三日,才见到了北凉国太子。
玉衡:“诶,你还记得我么?”
这句落下,树下的人抬起了头。
许久不见的人,好似有些变化,但隐约又能瞧出些过去的影子。
二人对视间,玉衡按住胸口,从未有过的欢喜,转化成剧烈的心跳。
殷冥他是那种老实人。
他在下界认准了玉衡,所以会对他还好。
他在神界认准了铃兰,所以也会对他好。
在下界,殷冥没想起来神界的事,但是他没杀铃兰。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不接受写作指导,爱看就看,不爱看我也得把之前的事写明白了。
不爱看前尘,就等前尘篇过了再看。
神界篇之阴差阳错
八道天雷,承华挨了五道,他半跪在地上呕血,看着玉衡搀起旁人。
承华忽然想起,很久之前,玉衡第一次偷偷下山,南水到北凉,走完一千里地,破了三双草鞋。
那日,他接到了个从树上砸下来的梨子,抬头就看到坐在树上的人。
他坐在树枝上,十分拘谨,却装的漫不经心,踢着腿,笑嘻嘻跟他打招呼:“还记得我么?”
话到这里,他支吾片刻,大抵是觉得不该直呼他的名字,手指蜷了蜷,才道:“太子殿下?”
承华怔了好一会儿,树上的人背光坐着,身上一股浅淡的香气,可落入鼻腔,却出乎意外的浓烈。
他认得这个人,是他那个病殃殃,却夺走了他的一切,甚至险些夺走他躯壳的兄弟,喜欢的人。
承华看了太久,树上的人坐不住了,局促摆手道:“……我认错人了,打扰……”
承华往前走了一步,喉结上下急躁滚动,鬼使神差,他叫了一声:“等等!”
被叫住的人微微一顿,回头时鼻尖颇有些红,挠头笑道:“你还记得我……”
玉衡站在树顶,三指粗的树干颤颤巍巍,承华心里沉了沉,张开手道: “下来吧。”
玉衡道:“嗯。”
树枝一晃,玉衡站在承华身边,连片叶子都未落在地上。
承华眼神一动,收回了手,忽然怀中一热,被人抱住了。
玉衡贴的很近,他道:“我如今厉害得很,再也不会叫你受一点伤啦。”
……
承华跪不稳,猛然抓住旁边那人的手臂。
铃兰吃痛,道:“神君?”
承华抬头,他看清眼前的人,道:“又是你。”
那年,大婚之日,玉衡一刀穿过他的心口,屠尽北凉一族,他在乱坟之间“死而复生”,睁开眼,身边也是铃兰。
他的身边,一直,都只有铃兰。
玉衡,在他身边那么多年,好似,从未在乎过他。
无论几世轮回,他都不会喜欢他。
昏迷之前,承华咬着满嘴血腥,他不甘心。
……
“玉衡神君,恭喜恭喜……”
玉衡呵呵笑道:“多谢……”
玉衡在临渊殿待了一日,酒醒得彻底,却越觉得头晕目眩。他出来透口气,和他道喜的,已遇到第八个。
两个小神官从玉衡身边走过,其中一个低声道:“玉衡神君看起来还不知道……”
另一个道:“知道什么?”
“诶,你竟也不知道,承华上神醒了,一直在找玉衡神君……”
“啊?上次雷劫下来,可是八道!都成那个样子……还不罢休?”
这人又道:“哎,九荒殿里的两位,一个比一个古怪,谁知他怎么想,谁又能管得了?”
玉衡忽想起方才那两位小神官好像出自神文殿,本欲问问文曲在不在殿中,却见两个小神官一个赛一个跑的快,转眼就没了踪影。
玉衡走累了,事发突然,直到现在,他还未理好思绪。
玉衡既不想回重婴殿,也不想再听人说什么恭喜,东躲西藏寻了个角落,就地坐下。
坐了不知多久,玉衡低头,见墙角开了几株七瓣神花,手指一碰,便见花叶蜷曲。
“喜欢么?”
玉衡道:“还好。”
“……”
玉衡抬头,见重婴不知何时坐在身边,正含笑看他。
玉衡又低下头,去看那脚边那朵花,道:“殿中不忙?”
重婴道:“还好。”
玉衡不再说话,重婴也不出声,二人坐了许久,外头风寒,玉衡先耐不住,打了个喷嚏。
重婴拉住玉衡手腕,掌心滚烫,他道:“回去吧。”
玉衡抽回手,看到重婴额上神纹,深吸口气,从齿缝间磨出句话,道:“重婴,看你做的好事!”
重婴本欲开口,耳翼一动,眼神微微斜瞥,玉衡视线从他额间落下时,他的眼神已然回正。
玉衡还要再说,重婴神君却猛的捂住胸口,一声呻吟,断了玉衡的话:“哎呦……疼疼疼……”
玉衡一怔:“啊?”
玉衡脸色微变,当日承华暴走,一掌就掀飞了逍遥殿顶,众神惊呼四散,无人敢拦,若非降下神罚,怕是承华与重婴,只能活下一个。
重婴还在叫疼。
玉衡皱眉,须臾,他伸出手,摸到重婴胸口:“伤到了哪?”
重婴解开衣襟,露出里头被血浸透的绷带,委屈道:“玉衡你看,我伤得很重……咳咳……你如今说出这冷血的话,是嫌弃我么?”
“我……”
玉衡一时无言。
他只是……
从未想过一日,会和重婴结成道侣。
重婴一阵闷咳,玉衡乍然回神,等看清重婴呛出来的血迹,咬牙道:“承华,真是该死!”
玉衡扶重婴起身,走出两步,鼻尖忽得缠出一股刺鼻血腥气,玉衡抬头,步子骤然一顿。
他看到了承华上神。
不知何时站在身后,一身血污,面色死白的承华上神。
承华火葬场绝对最旺。
爹不疼娘不爱,老婆只把他当替身。
神界篇之断契冷静期
承华出手时,玉衡挡在了重婴身前。
一只手,犹如地狱爬出的鬼爪,抓住玉衡脖颈。
玉衡鼻尖而萦绕了层铜锈味儿,浓重且腥,身前的手苍白如玉,玉衡转头看向重婴,渗出血色的绷带,红的刺眼。
是了,重婴受了伤。
下颚一阵诡异巨力,玉衡被掰正了脸,承华从牙间磨出声响,道:“看我!”
血腥气渗进鼻腔,玉衡皱了眉头,抓住承华手腕,低低喝道:“松手,不要闹了。”
承华攥住玉衡,力道并不算大,是桎梏,却不窒息。
承华道:“玉衡。”
“嗯。”玉衡抬起眼睛看他。
承华道:“你是炉鼎。”
玉衡:“……”
承华又道:“我的炉鼎。”
玉衡看着承华,道:“已经不是了。”
承华固执道:“仍是。”
“我从未……”
话未说完,玉衡腰上一紧,身后有人用力将他拽至身前,一个侵略且急切的吻,落在玉衡唇间。
重婴的嘴唇,渗凉冰冷,如同块冰凌,舌尖却火一样炙热。他睁着眼睛,瞳孔里只有玉衡,眼神墨一般黑。
玉衡被他箍得动不了。
承华伸手,在重婴肩上拍了一掌,耳边听闻一声闷哼,四下甜腥气更重,重婴后退数步,重重跌撞在墙上。
玉衡扶住重婴,承华还要出手,玉衡喝道:“承华!”
承华一顿。
玉衡道:“还不够么?”
“你在人界所作所为,桩桩件件,我若在神罚录上告你一状……”玉衡声音不大,却极其地冷:“你还能挨过几次神罚?”
“……”承华没出一点声响,只看着玉衡。
二人对视,玉衡先低下头。
重婴上神伤情严重,站立不稳,倏然栽进玉衡怀里。
重婴胸口不知何时氤出大片血迹,玉衡脸色一变,手上连封几处大穴止血,又掏出颗丹药,喂进重婴口中。
玉衡没有再看承华,却道:“你不要逼我。”
承华剧烈咳了两声,一手按住胸口,胸腔闷重起伏。
空气中腥苦味道浓重,玉衡下意识抬头,却听到重婴叫他,他捂着胸口,十分虚弱道:“玉衡……我透不过气,是不是快死了……咳咳……”
玉衡看着他演,道:“透不过气?”
重婴点头,抓住玉衡手腕,道:“嗯。”
玉衡摸到重婴胸口,重重按了一下,温柔道:“伤在何处?能不能走?要先去趟逍遥殿?”
重婴上神抽了口气,抓住玉衡的手,道:“好。”
重婴搭上玉衡肩膀,借力起身,二人走出数步,经过承华身边时,玉衡未能忍住,低头看了他一眼。
承华靠着墙角,俊逸的脸上血色褪尽,只剩苍白冷硬,直直站在墙边,死死盯着重婴神君落在玉衡身上的手。
承华的脸映在夕阳之下,已然没有往常的暴戾凶恶,竟流出那么一点点疲色。
玉衡从怀中掏出个碧绿色的细口瓷瓶,随意扔到承华胸口。
承华没有接住,滚在地上。
重婴眼神发冷。
玉衡道:“你已解蛊,又已断契,既事事如愿,以后……不必再来找我。”
玉衡搀着重婴,马上就快走出这片阴郁窄墙,忽然,承华在身后笑了一声,一字一句道:“不可能。”
玉衡脚步一顿:“断契冷静期,三月之中,我随时可以反悔。”
玉衡没有回头:“但我不会。”
承华咽下血气:“他护得住你一时,护不住你一世。”
“……”
玉衡未再言语,搀着重婴走了,重婴以为承华会冲过来拦他,可他带着玉衡走出很远,风平浪静。
傍晚,命宿神君倒是有心,除了朝阳夜月,神界还同下界似的,吹了些晚风,玉衡再闻不到那股浓郁至极的血腥气。
玉衡松开手。
重婴道:“玉衡。”
玉衡:“嗯?”
重婴酸溜溜道:“回还丹,可是珍贵得很。”
每颗,都是用了百十种仙草,八卦炉中炼了数百年。
方才,玉衡如此“随意”,便给了承华一瓶冠世灵药;对他看似温柔无比,却给他喂了一颗普通至极的化瘀丹。
玉衡抬起眼皮,道:“所以?”
重婴道:“那药,你应该自己留下。”
玉衡想起来,这回还丹,似乎是重婴上神,许久之前送他的生辰礼。
只是日久天长,他都忘记了。
玉衡道:“抱歉。”
重婴摆手道:“不必。”
“若是送你,这世间无论什么珍仙贵草,都是应该。”
可若承华……一枚都是浪费。
……
铃兰找到承华时,瞳孔几乎缩成针尖,凶极飞天,掌控九灾的神君,跪在地上,身前遍地污血。
承华听到脚步声,刚回头时,眼睛本是亮的,可等看清来人,又化成空洞。
铃兰道:“神君!”
那日神罚,承华受了重伤,单是胸肋就断了八根。
承华面无血色,却放声大笑,道:“还是你。”
铃兰跑到承华身边,想扶他起来,又不敢碰他,铃兰被那片血色骇得手脚发冷,左右为难时见承华手上捏着的瓶罐。
铃兰心下一喜,这东西他认得。
蓝瑙琉璃瓶。
听闻重婴神君曾炼出一种丹药,名为回还,珍极贵极,普通材质盛不住它的药气,必须以东海蓝瑙为皿,方能长存。
铃兰去抓那瓶子,承华抬手躲了,铃兰心急,道:“神君?”
承华将瓶子收入怀中,天色已彻底沉了。
承华道:“谢谢你。”
血腥气中又夹了几声低咳,铃兰看到承华眼神一直落在来处,像是在等什么人。
铃兰不敢说话,又过了半晌,铃兰冷的全身发抖,想问承华究竟在等什么,低头却见人捂住心口,已经昏过去了。
最近写的不好,等修完之前的存稿,应该会好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