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抬头看向房梁，声音带着几分疲惫，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你可以下来了，外祖父已经走了。”


    房梁上的玄色身影终于动了。


    那抹藏在雕花梁木阴影里的轮廓先是微顿，肩线几不可察地绷紧，仿佛还在消化方才岑晚音对太傅说的那句“全听您的安排”。


    烛火在他玄色衣摆上投下的光斑轻轻晃了晃，下一秒，玄色衣袂便如垂落的夜幕般无声滑落。


    沈景玄翻身而下时，足尖先点了下梁下悬着的雕花挂落，借力将落地的声响压到极轻，只带起一阵极淡的风。


    那风裹着深秋的凉意，卷得窗边悬着的素色纱帘轻轻晃了晃。


    几缕沾着的月光从纱帘缝隙漏进来，落在他靴底，又迅速被他转身的动作踏碎。


    他站定在离岑晚音不过三尺远的地方，肩头还沾着些许梁上积着的薄尘。


    玄色锦袍的衣料在烛火下泛着暗纹，却掩不住袖口处那道未完全整理好的褶皱。


    那是方才在房梁上屏息凝神时，手臂不慎蹭过梁上凸起的木刺勾到的，布料被勾出细浅的毛边，隐约能看到里面衬布的米白色。


    沈景玄方才在梁上听到她对方承业说“没有喜欢的人”时，眼底翻涌的闷痛此刻已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冷硬的讥诮。


    像结了冰的湖面，连烛火的光落在他玄色眼眸里，都被冻得没了温度。


    他的视线缓缓扫过岑晚音苍白的脸，从她微微泛红的眼角，到她攥着手帕的指节泛白的手，最后停在她紧抿的唇上。


    那唇色本就偏淡，此刻更是没了半点血色。


    他终于开口，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一般，带着刺骨的冷意。


    “全听外祖父安排？岑晚音，你倒会装得一副清白模样。”


    岑晚音原本还靠在门板上，借着门板的支撑才勉强稳住发软的腿。


    方才送走方承业时，她站在廊下看着老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冷风灌进衣领，才惊觉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连腿肚子都在轻轻打颤。


    此刻听到这话，她的身体猛地一僵，扶着门板的手瞬间收紧，指腹几乎要嵌进木门的木纹里，连指节都泛出青白色。


    方才强压下的慌乱与委屈，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湖面，瞬间被这一句话搅得翻涌上来。


    她抬起头，眼底还带着未散尽的水汽，看向沈景玄的目光里满是错愕，连声音都有些发颤，尾音裹着不易察觉的委屈。


    “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沈景玄往前迈了一步。


    他本就身形高大，穿着厚底的皂靴，此刻居高临下地看着岑晚音，更添了几分压迫感。


    他微微俯身，凑近她耳边，温热的呼吸扫过她的耳廓，可语气里的嘲讽却几乎要溢出来。


    每一个字都像细小的冰锥，精准地扎进岑晚音的心里。


    “你忘了之前在书房，我们俩做的那些事？还有在侯府的祠堂，在马车上，还有侯府里的各个地方，都有我们曾留下的印记。”


    他顿了顿，故意放慢了语速，像是要把每一个字都刻进她心里。


    “如今倒好，转头就能跟太傅说‘没有喜欢的人’，还想着让他为你安排婚事。你真以为凭着太傅的面子，就能找个不知情的良人，把过去的事全瞒了？”


    他的话像一把钝刀，狠狠割在岑晚音心上。


    有关沈景玄说的那些事的记忆瞬间涌了上来，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岑晚音的脸色瞬间变得更白，像是宣纸被水浸过，连嘴唇都微微颤抖着。


    她张了张嘴，想说“那是因为我怕外祖父担心”。


    可话到嘴边，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一般，发不出半点声音。


    她本就紧绷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崩塌，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顺着脸颊滑落，砸在胸前的披风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那湿痕越来越大，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胸口像是压着一块石头，让她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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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气。


    沈景玄看着她这副模样，眼底的讥诮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更甚。


    他直起身，往后退了半步，目光落在她脸上的泪珠上，语气里带着几分凉薄，像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怎么？这就哭了？你以为哭就能抹掉过去的事？”


    “你忘了自己早已没了清白之身？真以为哪家正经人家会要一个失了贞洁的女子？”


    他顿了顿，像是故意要戳穿她的侥幸，继续说道，每一个字都带着刻意的残忍。


    “太傅如今在朝中虽有威望，可京城里的世家大族哪个不是眼尖心细？你早年在侯府寄居的事本就有人议论，说你‘仗着侯府的势攀附权贵’；再加上你与我之间的事，若是真要议亲，对方只要稍作打听，便能知晓一切。”


    “到时候呢？婆家会说你‘败坏门风’，把你拘在后院不许出门；夫婿会觉得你‘玷污了他的名声’，日日冷待你，甚至会纳几房妾室来羞辱你，让你在府里连抬头的资格都没有。你以为这样的日子会好过？”


    “别说了！”


    岑晚音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却又透着几分倔强，像是一株在寒风里不肯低头的小草。


    她抬手抹掉脸上的眼泪，可刚擦干净，新的泪珠又涌了出来，根本止不住。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哭腔却依旧清晰：“所以呢？你说这些，是想让我一辈子做你见不得光的外室，藏在这深宅里，连出门都要顾忌旁人的眼光，连跟人说话都要怕被人发现我们的关系吗？”


    沈景玄听到“外室”两个字时，脸色明显沉了沉，像是被人踩中了痛处。


    他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握紧，掌心的伤口被扯得更疼，暗红的血珠又渗出了些。


    可他依旧没说话，只是将目光移到窗边，看着窗外那轮被云遮住大半的月亮。


    月亮的光透过纱帘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像是在刻意回避她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