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的马车上，妲己没说话。


    采薇坐在她身边，脸色也很难看。


    “姑娘，”她轻声说，“您别听那些人胡说。大人知道了一定会高兴的。”


    妲己摇头。


    她不怕别人说闲话。


    她怕的是……傅恒会怎么想？


    这孩子来得太巧了，巧得连她自己都觉得可疑。


    “姑娘，”采薇犹豫了一下，“这件事……要不要先瞒着？”


    “瞒得住吗？今日那么多人在场，用不了明天，全京城都会知道。”


    是啊，瞒不住了。


    她只能希望，傅恒会信她。


    信这个孩子，是他的。


    回到府里，老夫人已经知道了消息。


    她坐在堂屋里，看着妲己，眼神复杂。


    “是真的？”她问。


    妲己点头。


    老夫人沉默了很久。


    “几个月了？”


    “三个月。”


    “那是在傅恒走前怀上的。”老夫人看着她，“婉容，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老夫人，妾身…妾身没有……”


    “我知道你没有。”老夫人叹了口气，“可别人不会这么想。他们会说，你为了巩固地位，不择手段。甚至会有人说…这孩子不是傅恒的。”


    “老夫人，妾身对天发誓……”


    “发誓没用。”老夫人打断她，“这世上，人言可畏。”


    妲己瘫坐在地上，眼泪掉了下来。


    她以为，只要她够好，够温柔，够懂事，就能在这府里站稳脚跟。


    现在才知道，她太天真了。


    这世道对女人，从来就不公平。


    “起来吧。”老夫人扶起她，“既然有了，就好好养着。等傅恒回来，一切自有分晓。”


    “可是……”


    “没有可是。”老夫人看着她，“婉容，你要记住，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你肚子里，是富察家的血脉。为了这个孩子，你也得挺住。”


    是啊，为了孩子。


    妲己摸着还平坦的小腹，心里涌起一股说不清的情绪。


    这是她和傅恒的孩子。


    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


    她必须保护好他。


    “妾身明白了。”她擦掉眼泪，“妾身会好好养着的。”


    老夫人点点头。


    “去吧，好好休息。从今日起，府里的事你都不用管，专心养胎。”


    妲己福身退下。


    回到东厢房，她坐在窗前，心里一片茫然。


    傅恒，你什么时候回来？


    你回来的时候，还会像从前那样信我吗？


    还会爱我吗？


    傅恒回来的时候，京城已经落了第一场雪。


    那日妲己正坐在窗前给未出世的孩子做小衣裳，针线在指尖穿梭。


    “姑娘！”采薇急匆匆跑进来，脸都红了，“大人…大人回来了！”


    妲己手一抖，针扎进了指尖。


    血珠冒出来，染红了雪白的布料。


    可她顾不上疼。


    “到哪儿了？”她站起来。


    “刚进府门，正往老夫人院里去了。”采薇说着，眼睛却瞥见妲己指尖的血，“哎呀，姑娘您的手……”


    “没事。”妲己胡乱擦了一下，“帮我更衣。”


    她要见他。


    立刻，马上。


    傅恒确实瘦了。


    西北的风沙在他脸上刻下了痕迹，皮肤黑了，也糙了，下颌的线条更加分明。


    可那双眼睛，还是亮的。


    他在老夫人院里请了安，听老夫人絮絮叨叨说了这半年来府里的事。


    福康安的近况，还有妲己有孕的消息。


    听到最后一句时，傅恒手里的茶盏晃了晃，茶水洒出来一些。


    “几个月了？”他问，声音有些哑。


    “快八个月了。”老夫人看着他，“是在你走前怀上的，外头有些闲话，你别往心里去。”


    “我信她。”


    老夫人松了口气。


    “那就好。婉容这半年……不容易。你去看看她吧。”


    傅恒起身，往外走。


    走到门口时，老夫人忽然又叫住他。


    “傅恒。”


    “母亲。”


    “你打算…怎么安置她？”


    傅恒转过身，看着老夫人。


    “我在走前，就已经和婉容说了，回来立她为正室，现在有孩子，等孩子出生，我就向皇上请旨，立她为正室。”


    老夫人愣住了。


    “正室？可她是罪臣之女……”


    “皇上已经赦免了她的身世。”傅恒说，“如今她是清白人家的女儿，瓜尔佳氏氏婉容。”


    傅恒眼神冷了下来，“而且，婉容父亲的案子有冤情。”


    老妇人愣住了。


    “真的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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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路上一直在想这件事，便让海兰察帮我查了，确有冤情。”


    “我会替她洗清冤情，还苏家一个清白。”


    老夫人知道劝不动了。


    “罢了，”她挥挥手，“你们的事，你们自己决定吧。”


    傅恒走到东厢房时，妲己正站在院门口等他。


    她穿了一件藕荷色的袄子，外面披着狐裘，肚子已经显怀了，八个月的孕肚像个小山包。


    脸圆润了些，可眼睛还是那么大，那么亮。


    看见他时，她眼圈一红，眼泪就掉下来了。


    “大人……”


    傅恒快步走过去，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抱得很紧，紧得妲己几乎喘不过气。


    “我回来了。”他在她耳边说，声音哽咽。


    妲己靠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


    “您瘦了。”她摸着他的脸，“受苦了。”


    “不苦。”傅恒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想到你和孩子，就不苦。”


    两人就这样抱着，在雪地里站了很久。


    采薇站在廊下，看着这一幕，眼圈也红了。


    她知道姑娘这半年是怎么过来的。


    夜里睡不着，白日吃不下，每日都在孕吐，还要应付那些闲言碎语。


    现在大人回来了，姑娘总算有个依靠了。


    “外头冷，进屋吧。”傅恒松开妲己，牵着她往屋里走。


    屋里烧着炭火，暖洋洋的。


    傅恒扶着妲己在暖榻上坐下，自己蹲在她面前，手轻轻放在她肚子上。


    “孩子听话吗？”


    “听话。”婉容握着他的手，“就是夜里爱动，踢得妾身睡不好。”


    傅恒笑了。


    那笑容温柔得能化开窗外的雪。


    “像我。”他说，“我小时候也爱动，母亲总说我上辈子是只猴子。”


    妲己也笑了。


    笑着笑着，眼泪又掉了下来。


    “怎么了？”傅恒擦掉她的眼泪，“不高兴我回来？”


    “不是。”妲己摇头，“是太高兴了。大人……您真的回来了。”


    傅恒看着她眼里的泪，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这半年，她一定过得很苦。


    外头的闲话，府里的压力，还有孕期的种种不适…她都一个人扛着。


    “对不起，”他轻声说，“让你一个人受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