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他是自由的，她是自在的


    付辞放缓了速度, 问妻子：“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唐明丽没察觉出他的胡思乱想，依然心情愉悦回话：“很难想你这个工作狂能在家待这么久还不慌不忙。”


    “工作狂？”这还是付辞第一次听到这形容，转念一想还真挺符合自己以前的工作态度的。


    他笑了笑, 如实和妻子说：“搁以前, 可能我也想不到自己可以如此怡然自得对待等待的日子。”


    当时他做出辞职的决定时，是预判了国家的政策会有所变化。但没人可以做到料事如神，能百分百精准预测。


    现在他依然没有改变当时的看法, 但是什么时候，就不太好说。


    快的话，也许今年底，慢的话也许明年中。


    如果换作以前, 他会为这么漫长的等待焦虑。但是现在, 他觉得人生很长, 能有这么一段放松的时光也很好。


    这个心态的转变，是因为唐明丽。


    自行车后座上的唐明丽也在品着他说的——等待。


    这样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有种潜龙在渊，蛰伏待机的感觉。


    既然他是这样的心态, 那就让他好好休息吧。


    人生很长, 真的不用着急着为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燃烧自己的。


    能有这么一段空闲时间好好休息也好, 就好好享受吧。反正他现在也不逼迫自己一定要干什么了。


    他是自由的, 她是自在的，这样的相处方式很好。


    等到将来天地巨变, 等待他的也许就是余生的忙碌。


    唐明丽从不怀疑他能否在这个时代干出成绩。


    如果要想, 她想的也是他会干出怎样的一番成就-


    在外面兜风兜了一下午, 唐明丽小脸晒得红扑扑的。


    回到家洗澡时，看到镜子中自己那张脸，她无比懊恼。


    估计得黑一圈了, 这个夏天如无必要，还是不要出门了。


    洗完澡出来，她留意了下付辞的脸，看到也晒红了，心里平衡了。


    一起黑，但是她会悄咪咪护肤，最后自己肯定会比他快白回来。


    想到这些，心里就抑制不住小窃喜。


    窃喜过后又觉得自己怎么那么幼稚，跟小孩子一样，竟然在这方面暗暗较劲。


    一定是付辞长的太好看了，她才会这么幼稚。


    好在只要她不说，心里所想这些旁人并不会知道。


    为了能比付辞早些白回来，今晚唐明丽牺牲了半个小时睡觉时间，做了个面膜，还认真做了睡前护肤。


    美白的原理在于补水，她狠狠补，迟早白回来。


    唐明丽信心满满。


    第二天，她看到镜子中的自己黑了而不少，不过比预料的要好一些，一定是昨晚护肤的功劳。


    想到这些，她心情由阴转晴，嘴角噙着笑意下楼了。


    一楼只有付老夫人在，其他人上班的上班，出门买菜的出门买菜，至于付辞，可能跑步还没回来。


    今天她是起早了呀。


    唐明丽甜甜喊了声奶奶。


    付老夫人满脸笑容抬起头，“今天怎么起来那么早。”


    “可能昨晚睡得好，既然醒了就起来了。”


    “刚好，今天桂花煮了面条，趁着没糊赶紧吃吧。”


    “诶，那我先去吃早餐。”


    唐明丽直奔厨房，她也清楚，面条糊了是真难吃。


    吃到一半，晨运完的付辞回来了。


    因为运动的缘故，脸有点红。


    唐明丽没办法从这种红润的肤色里判断他到底黑没黑，只好催促他快去洗澡。


    付辞不明所以，直到妻子体贴提醒他衣服都被汗浸透了，才自以为明白过来，可能是自己这身汗臭味，乖乖上楼洗澡。


    简单冲洗了下，换了身短袖居家服，神清气爽下楼。


    受妻子影响，他在家的穿着也逐渐向舒适靠拢。


    唐明丽已吃完早餐，还把碗筷洗干净，正坐在沙发上听付老夫人讲大院其他人家最近发生的事。


    她生出一种错觉，好像自己很久没关注过周遭的一切了。


    这让唐明丽有些唏嘘，明明日子那么悠闲。


    所以并不是活得累才不关注外界，本质还是懒人能量低。


    也不知道等她也到了四五十岁以上的年纪，是否也会有自己的八卦圈子，收集周遭方圆十里的八卦消息。


    不过等到了那年纪，网络也开始普及了，就算没有属于自己的八卦小圈子，她也可以做网虫，日子并不会无聊。


    付辞下来，想要介入两位女性之间的聊天，势必就要问一局：“聊什么呢？”


    付老夫人笑道：“在聊你不会感兴趣的话题。”


    那大概就是邻里之间的琐事了，搁以前他确实就是笑笑，但在家休息了一个月，生活节奏慢起来，他对这些邻里琐事也似乎开始感兴趣了。


    所以，他也笑道：“或许以前不感兴趣，但怎么知道我现在不感兴趣呢？”


    付老夫人哦了声，既然孙子感兴趣，那她就告诉他吧。


    “我们刚才在聊你廖婶婶家养的狗生了四只狗崽，每一只都胖嘟嘟的，很是可爱。”


    付辞：……


    笑容仿佛定在了脸上。


    无法欺骗自己，这事他确实不感兴趣，最后还是和奶奶服软了，拿起放在沙发几子上的书，翻到自己上次看到的地方，接着看起来。


    付老夫人只能接着和唐明丽聊，只是唐明丽这回也有些心不在焉。


    她正盯着付辞脸看。


    洗过澡，脸不红了，她看得清楚了。


    但看清后的真相让她有些打击。


    没黑，她敢肯定，付辞一点都没黑。


    怎么会这样？


    明明昨天他也晒了一下午，昨晚还没有及时护肤，却一点都没黑。


    这也太不公平了。


    他怎么就那么幸运，掌握了不容易晒黑的基因。


    付老夫人说得兴致勃勃，却发现孙媳妇的眼睛一直盯着孙子，压根就没在听自己说什么。


    她不知道唐明丽那是在观察付辞黑没黑啊，只以为那是感情好而产生的深情凝视，意识到自己继续坐在这只会影响到两个年轻人增进敢情，于是借口有些累，回房间了。


    关门前，她还忍不住又打量了几秒，心中暗暗窃喜。


    瞧，她才刚离开，两个年轻人就挨着一起坐了。


    两个孩子感情好，她抱上曾孙不是迟早的事。


    付老夫人心满意足关上门，同时心里感谢着老天爷。


    刚结婚的 时候，她还担心过两人能不能磨合到一起。


    孙子什么性格，或者说付家男人什么性格，她可太清楚了。


    儿子是幸运，娶到了玉娟这么好的媳妇。但孙子能不能也这么幸运，这个谁也说不准。


    好在菩萨保佑，孙子也遇到了个好姑娘。


    付老夫人离开后，唐明丽确实是干脆直接坐到付辞旁边。但不是她以为的恩爱，而是为了更近距离观察确认。


    捏着付辞下巴左右端详了几秒，唐明丽死心了，嘟喃道：“昨天晒了一下午，你怎么没黑呢。”


    付辞以为妻子是纯诧异，认真和她解释：“是这样的，我们家的男人貌似都不怎么容易晒黑。”


    如果不是这样，还在部队里的父亲，不早晒成黑炭子了。


    唐明丽听后更妒忌了，人生的起跑线是在精子和卵子结合的那一刻。


    她需要做点什么来追赶，噌一下站起身。


    “你继续看书吧，我要上楼做个面膜。”


    天赋不够，努力来凑。


    她给自己定了个时限，要在参加唐明美婚礼前白回来。


    付辞不明所以，只是连着几个晚上自己想和妻子亲近时，都被她以要护肤为理由拒绝，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妻子的护肤也关乎到他们夫妻的和谐幸福。


    这事得严肃对待，好好对待。


    于是他认真和脸上涂着所谓面膜，闭目躺在床上得妻子商量：“或者，能不能考虑把护肤时间往前挪挪？我觉得在书房看书，或者在楼下看电视的时候其实也可以做。”


    唐明丽却告诉他：“不行的，书上说人的皮肤吸收最好的时间是晚上十点左右。”


    其实这是她上辈子看过的一档美容美妆节目说的，看了那么多期，其他都没记住，就记住了这个。


    但上辈子晚上十点这个时间，她经常还在加班。


    听到这回答，付辞眉头微拢，有些不安问：“以后都要这样频繁护肤？”


    “那倒不是，等我白回些，就不用这么频繁护肤。”唐明丽哪能不明白他想什么。


    这个年纪的男人，理解理解。


    这话又让付辞活过来了，满足在另一侧躺下。


    躺下后，他细细回想这事的起末，发现妻子重视护肤是见完唐明美那天回来后开始的。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就是那天晒黑了才让她如此。


    虽说不上悔不当初，但付辞也有些懊悔。


    该说乐极生悲，还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呢？


    他在心里默默祈祷妻子能早日白回来，亦在默念曾经背过的清净经。


    那是他少年迷茫时的那段时间常用来平复心情的方式，没想到时隔多年倒是再用上了。


    所以说学习从来都不是白学的，总有用的着的时候-


    在念了几个晚上的清净经后。


    这一晚，付辞和之前一样，洗过澡后打算安安分分上床睡觉，妻子却整张脸凑过来。


    “你看看我白回来没？”


    付辞心一动。


    就算是天王老子来，答案也只有一个。


    他面色平静，端详过后嗯了声，“好像还比之前白了。”


    唐明丽大喜。


    刚才洗澡的时候照镜子，她也觉得自己养回来了。


    得亏底子好啊，多少人黑了就一蹶不白。


    然而下一秒……


    ……


    ……


    唐明丽再次简单洗了个澡回房，床单已经被付辞重新换了一套铺好。


    新换上的床单是她喜欢的粉黄色，她很满意，顺便也给付辞表演了个什么叫倒头就睡。


    付辞看得心发软，走上前替她盖好被子。


    今晚确实又让她累着了，明天比如带爷爷奶奶出门喝早茶，让她可以放肆睡到下午吧。


    嗯，还有接下来几天也得让她好好休息，不然就不能精神抖擞出席唐明美婚礼了-


    唐明美婚礼在倒数中，唐家人的心情经历复杂到没办法一言道尽。


    开始自然是欣喜的，唯一的女儿出嫁，这种大喜事怎么能不让人欢喜。


    李大柱那边面子也给得很足，聘礼是三转一响六十八条腿。


    整个筒子楼，也就当年唐明丽结婚时的聘礼有这规格。


    然而当来到商讨酒席环节，第一次的不愉快发生了。


    李家人不得不告诉他们，准备聘礼已经用光了积蓄，酒席恐怕美办法大办。


    唐建国和李红只有这么个女儿，怎么能接受唯一的女儿结婚，竟然连个像样的酒席都没有。但想到女儿是要嫁去李家生活的，也只能强压下不满，好好和李家商量。


    可唐明美却不是能压住自己脾气的人，她虽然不奢望办得有多奢华，但至少要上的了台面。


    为这事还和李大柱大闹，最后自然是以李大柱妥协收场。


    唐明美沾沾自喜，才和父母说了这事。


    唐建国和李红听后，不仅没高兴，还急得直叹气。


    李红也不知道该说女儿了，最后气呼呼说了句：“你糊涂啊。”


    唐明美不解，她争取到了自己的利益，怎么就糊涂了。


    “酒席这事，我们自然该争取，但不应该通过闹的方式。我们可以一起商量，我们应该两家人好好商量，尽量取一个折中的方案。比如我们家也出点钱，他们家再努力努力，尽量办好。我相信这样李家人心里会舒服些，觉得我们也是明事理的人家，也会更愿意去做好这件事。但你现在这么一闹，他们会怎么看？”


    唐明美听得大震。


    会怎么看？觉得她不讲道理？不可理喻？


    这些上一世付家人对她说过的话，悉数浮上脑海。


    不，不是的，她没有错。


    这事明明就是李家人做得不对，她完全没有错。


    虽然母亲也说得有道理，但不代表她这么做错了。


    李红到底是不忍看到女儿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放柔语气说：“都怪我，有些道理应该早些和你讲的。可因为你是我们唯一的孩子，很多时候我都不愿意对你太苛求。”


    兴许是想到女儿很快就要嫁人了，女儿的脾性却还一点没改，李红实在担心，担心到悲从中来，恨不能把这二十一年来美来得及告诉女儿的为人处世的道理都一股脑告诉她。


    “你以后是要和李家人一起生活的，做什么事都好，都得留有余地，这日子才好过下去。”


    “以后做人妻子，做人儿媳妇，性子可千万得守着些，万不能再由着自己性子来。”


    由着自己性子来……


    这话上一世也常从付家人口中听到。


    是这样吗？


    轰隆一声。


    唐明美身子忽然剧烈摇晃，差点没站稳。


    第27章 第27章（劳动节加更） 1979年的……


    女儿的反应看傻了李红, 以为是自己说话太重了，把她吓到了。


    但真的太重了吗？


    李红流泪，事到如今只有无尽的后悔。


    后悔这么多年一味对她溺爱, 因为是唯一的孩子, 但凡有遇到和她意愿相违的事，最终都选择妥协退让。


    可以前，她也只是性子有些骄纵, 远达不到现在这地步。


    下乡那两年到底经历了什么，让她变成这样？


    李红的眼泪就跟那决堤的江水，汹涌划过脸庞。


    两年前她应该硬下心肠逼女儿嫁给付辞的，就算会让孩子恨他们, 就算婚后家庭关系多不融洽, 她也不至于需要担心孩子在能不能在付家好好生活。


    付家人再不济也都是正人君子, 绝不可能干像李家这样的事，前面说得好好的，等到拿捏住你没办法回头了，立刻暴露出真面目。


    如果女儿嫁到是付家, 他们夫妻根本就无需担心女儿会遭受虐待, 何况两家还有上一辈的恩情横着。


    但是现在后悔也没用了, 木已成舟, 已没得回头。


    一想到李家那样的家庭，李红真觉得时时刻刻好像有把刀悬在脖子上。


    他们事事为女儿筹谋, 怎么唯独一而再在婚事上妥协呢, 以至于步步错, 深陷泥潭不可自拔。


    唐明美从没见过母亲哭成这样，看得她心慌。


    她真的错了吗？


    这一世她坚持己见，让别人向自己妥协, 怎么就错了？


    上一世她妥协了一辈子，大家也没说她对啊。


    到底什么是对？


    唐明美想不明白，烦躁的情绪将她淹没，失去理智朝母亲大吼。


    “够了，哭什么哭？我是结婚，不是死丈夫。”


    这一声怒吼，吓得李红一怔，甚至眼泪都暂时止住了。


    “你别把简单的事情复杂话了，自古儿媳妇和婆家，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酒席这事，我强势点，逼迫他们妥协又怎么了？就算他们因为这样对我心生不满，难道我还怕他们不成？我有工作，又不是不能养活自己。”


    最后这句话给了唐明美莫大的底气。


    是啊，这一世她是有正式工作的人。


    不然李大柱会舍弃毛衣厂那个临时工，坚定选择自己？


    这突然冒出来的想法让唐明美自己都愣住了。


    所以其实她潜意识里也清楚，并非李大柱对自己的感情深到非她不可，而是自己各方面都比那个相亲对象优秀。


    不过下一秒她又想开。


    她各方面就是更优秀，这是不争的事实。


    李大柱是喜欢她的，这点毋庸置疑。


    还有几天就婚礼了，她不应该想七想八。


    反正一切都已经顺着她的意思去办了，她好好准备做新娘就是。


    唐明美说服了自己，也努力说服了母亲。


    李红有什么好说服不说服的呢，这事难道还能停下不成？


    万般不安和难受只能吞回肚子里，努力进他们的最大能力给女儿一个风光的婚礼。


    酒席这事就这么过去了，两家人为了顺顺利利结婚，也美谁再提起。


    谁知道在婚礼的前两天，李大柱之前的相亲对象知道他要娶一个有正式工作的人，可能受到了刺激，破罐子破摔又跑过来闹，甚至还威胁如果不补偿她的损失，等到迎亲那一天还会过来闹。


    而这一天，唐明美父目正好过来李家商量确认婚礼上的一些事宜。


    亲眼目睹这一切，李红两眼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再醒来，事情已经平息。


    可她的怒火无法平息，之前为了女儿一忍再忍，这下前功尽弃，当着李大柱父母的面，一巴掌打在李大柱脸上。


    李大柱眼中闪过愤怒，但还是忍了下来，柔声安抚显然已经气到失去理智的未来岳母，并拍着胸口保证，这事已经彻底解决，对方再不会出现。


    李红怒问：“怎么解决的？”


    这事不可能隐瞒得住，李大柱实话实说：“补偿了她一百块。”


    李红冷笑：“不是说买聘礼花光了积蓄，怎么又拿得出一百块了？”


    李大柱及家人都不说话。


    他们不说话李红理解，可为什么自己丈夫都目光闪烁不敢看自己？


    寻思几秒后，她后知后觉明白过来什么，猛捶了丈夫胸口几下。


    “是不是你？”


    唐建国不否认，也不拦着妻子，任由她捶打。


    他的心，远比妻子打得还要痛。


    李红哭道：“哪有这样的，哪有嫁女儿还掏那么多钱的。”


    在她看不到的角落，李母听到这话翻了个白眼，腹诽道，人家条件好的嫁女儿，还能帮着女婿调动工作呢，花点钱怎么了。


    然听到李红负气说出‘不嫁了’时，她立刻又慌了。


    这婚绝对不能黄，要是黄了，她儿子还能娶到什么好姑娘？


    于是连忙放低姿态，又是道歉又是安抚，还保证以后唐明美嫁过来一定好好对待，决不让这个儿媳妇受半点委屈。


    这些话多少安抚到李红，再加上丈夫劝说，她才慢慢平复下来-


    在家等着父母回来的唐明美也没闲着，想到就要做新娘了，也想把自己好好捯饬捯饬。


    所以去找了附近一个口碑非常好的婶子开脸。


    当然，这是要给钱的。


    其实破四旧之后，已经很少姑娘家在结婚前还会做绞面这种事。


    上一世她就没做，唐明丽结婚的时候也没做，母亲也跟她说没必要做，太痛了。


    这一世她想不一样，还是趁着母亲不在家，赶在婚礼前过来做了。


    很痛很痛，但她咬牙忍下来了。


    做完后看着镜子中的那张脸，也确实光滑细腻了许多，她觉得一切疼痛都是值得的。


    这一世，她的人生肯定会幸福的。


    开完脸回到家，父母已经回来了。


    她开心问今天在李家事情办得怎么样，父母齐声说挺好的。


    开始她并没多想，知道后来注意到母亲眼睛红肿，显然哭过的样子。


    “真的没出什么岔子？眼睛都哭肿了。”她拉着母亲逼问。


    回来的路上唐建国已经给妻子做过思想工作，马上就婚礼了，就不要去计较那些琐事，一切以大局为重。


    所以李红不可能真告诉女儿，只说：“想到你马上就要去别人家生活，回来的路上忍不住哭了。”


    原来是为这个，唐明美暗笑自己想太多。


    想到自己结婚后就不能天天见到父母，一时间她也是好心酸，眼泪夺眶而出，不舍漏祝母亲。


    “我舍不得你们。”


    这话出来，又惹得李红落泪了。


    就连唐建国，也红了眼眶。


    这一晚，一家三口因为这不得不面临的别离，罕见和睦情深起来-


    磕磕碰碰，这一天还是到了。


    唐明丽和付付辞早早来到唐嫁送嫁，等到这边环节搞完，又陪着一起去了李家。


    不管准备多重足的婚礼，最后回忆起，大都离不开兵荒马乱四个字。


    和她结婚时不一样，唐明美的酒席是在家里办的。


    偌大的院子摆了几十张桌子，非常壮观。


    他们到时，过来帮忙的人已经忙得热火朝天，即便空气中充斥着二氧化硫的味道，也挡不住那扑鼻的饭香。


    自闻到这饭香味开始，唐明丽就开始期待。


    李家这边肯定找了擅厨艺的人帮忙煮饭，饭香是不会骗人的。


    她坐在席位上安静等待，同时也看着这一场和他们格格不入的热闹。


    期间，她有看到李宝华。


    不知道是李宝华真怨恨上了她，还是也被人警告过，总之昔日的朋友，今日都很有默契的对对方视而不见。


    这样很好，反正唐明丽也确实是不想再和她有什么交集。


    她只等着到时间开席，美美吃一顿后走人。


    看着三五成群围在一起边嗑瓜子边聊天的人，她偏过头问丈夫：“你觉得如何？”


    “什么如何？”付辞不知她意所何指，如果是指酒席的规模，那绝对称得上盛大，比当年他们还多了十几桌。


    想到这些，他不禁生出几分愧疚，低声问：“是不是觉得当年我们请得人太少了？”


    唐明丽白了他一眼，这种热闹给人看的，她希望人来的越少越好呢。


    “我是问你，周遭闹哄哄的，习不习惯。”


    原来是这个，付辞笑了笑，老实说：“确实不太习惯。”


    即便见过更大的场面，但这份喧闹也让他有些不习惯。


    唐明丽同感，随口说了句：“看来我们是一类人。”


    付辞听后却认真强调：“我们当然是一类人，有句话叫，不是一类人，不进一家门。”


    唐明丽听笑了，告诉他：“这话不是这么用的。”


    不是一类人，不进一家门，通常形容有相同不好的品德。


    付辞也笑了，这话确实不能这么用，所以他想了想后，换了个说法。


    “我们是志同道合。”


    还志同道合，创业呢。


    唐明丽乐得直捂嘴笑。


    在远处被人围着，看似嘻嘻笑笑，热闹无比的唐明美总不受控制看向唐明丽这边。


    看到两人有说有笑的相处模式，眉头控制不知皱起。


    一旁的李大柱注意到，不满低声提醒：“今天是我们大喜的日子，皱眉给谁看呢？”


    这语气又是让唐明美一惊。


    他怎么敢这样对自己说话？


    再看看唐明丽那边，即便听不到，她都可以想象，付辞一定是温声细语。


    不，不可能，他怎么可能温声细语和人说话。


    唐明美脸色发白，只能强迫自己不看那边。


    什么都不要想，今天是她人生最最喜庆的日子，她要以后回想起这一天都是满满的幸福-


    唐明丽吃到了一顿非常满足的喜宴。


    不仅饭菜好吃，私人酿的糯米酒也好喝。


    甜甜的，一点都不苦，即便酒量不好她也忍不住多喝了两杯。


    只是她小瞧了糯米酒的后劲，结果就是，等到离开时已经无法靠自己站稳。


    还好有付辞在，能搀扶着她离开。


    常言道酒壮人胆，带上五分酒意的唐明丽，胆子也跟着变大了。


    付辞说她醉了，走不了路，要坐公交车回家。


    她偏不，就是要窝在他怀里走。


    只是，下午的太阳真的好晒，她很快就又难说了，嘟着嘴说：“不喜欢夏天，春天什么时候才能来。”


    付辞既要搀扶，又要拦住她那想拨弄自己衣服的手，还要哄热到开始毛躁的她。


    但依然好脾气笑道：“春天，那得等明年了。”


    “明年？听起来要好久。”


    “不久，时间过得很快的。”


    付辞没有骗她，时间真的可以过得很快。


    明白到短时间内政策落实不下来，他的计划没办法实施，于是他带着她去了个清凉的城市，在那里过完了余下的夏天。


    秋天回到广城，他又带着她仔仔细细认识了这个城市。


    冬天太冷了，她只想猫冬，可他说北国风光美，又拉着她外边转悠了一圈。


    在这个出行并不便利，甚至还需要介绍信的年代，他竟然带着她辗转了那么多城市。


    等到临近春节再回到广城，唐明丽依旧觉得不可思议。


    “想什么呢？回来好些天了，还累得懵懵的？”


    付辞的声音将唐明丽的思绪拉回。


    她懵懵道：“我在想时间怎么过得那么快，眨眼真的就又到春天了。”


    1979年的春天，终于来了。


    第28章 第28章 79年春节日常


    这一年的春节, 到底和往年不太一样。


    去年底那几波大的政策变动，让无数人忍不住开始摩拳擦掌，其中自然也包括付辞。


    他不仅摩拳擦掌, 那憋了半年的干劲更是让他卯足了马力干。临近过年的那半个月, 已开始早出晚归。


    理所当然的，今年的除夕夜，付家人聊天的话题不再是忆往昔, 更多的是对开年后的展望。


    可以预料，闲了大半年的付辞，好日子结束了。可他对于即将到来的忙碌，除了期待还是期待。


    唐明丽很佩服这样的人, 可能这也是这个时代的魅力。


    不管现阶段如何, 都能让人坚信未来会更好。


    唐明丽其实看过真正绝望的人。


    上一世那些倾家荡产拿着六个钱包高位买房, 只为让自己在这漂泊的世间有个窝的普通人，在房地产崩盘后的绝望，她真的亲眼目睹过。


    她不知道房子为什么会变成那用的存在，所有人都跟魔怔了般。


    买房似乎成了衡量一个人是否成功的依准, 绝杀着年轻人爱情, 也绝杀着他们对未来的期望。


    多少人性的丑陋, 在房子面前显露无疑。


    而这个让人魔怔的房子, 最终也变成了压垮无数人的沙砾。


    时代的沙砾或许从来没有停止过，但这时代的人有着翻越沙漠的勇气和信心。


    也许是气氛烘托到位, 内敛的付辞罕见说了许多自己新一年的规划。


    家人都为他感到骄傲, 他所畅想的未来, 是他们有限人生里想都不曾想过的。


    或者说想都想不到的。


    枪林弹雨中走过来的付老爷子不知道第几次感慨：“世界是属于你们年轻人的。”


    短短一个晚上，一而再听到，付老夫人都忍不住说他：“你这是终于认老了？”


    认老？怎么可能！


    军人出身的付老爷子觉得自己身体还非常硬朗, 如果国家需要甚至还可以再上战场。


    这话夸张的，惹得付老夫人更是不留情面大笑。


    唐明丽没怎么吭声，付辞有些不习惯，看了眼时间，也确实到了她平常休息的点。


    小声问：“困了？”


    唐明丽也小声回他：“没有。”


    没说话，是她思绪飘远了，一不留神想到了那个让人绝望的上辈子。


    不过虽然没困，但精准生物钟也确实开始发挥作用了。


    只是付家人有守岁的传统，虽然不至于要守到天亮，也要坚持到过了0点，新一天的开始。


    还有两个小时呢，她必须要撑住。


    为了抵抗生物钟，她拿起一块鸭脖子啃起来。


    是香辣味的，刺激提神。


    两个年轻人的交头接耳，看得几位长辈满脸慈爱的笑容。


    付母打趣儿媳妇：“等过完年付辞就要忙了，没那么多时间陪你了。”


    唐明丽啃着鸭脖子笑答道：“没关系的，男人还是不要太闲的好。”


    太闲，她累。


    这半年她已经偷偷去中医院推拿过几次，腰实在太酸了。


    不过也不能全赖他，也怪她贪图美色。


    不是，也不能怪她贪图美色。


    试问对着付辞这张脸，这身材板子，还有那与日俱增的技术，谁能抗拒得了。


    不趁年轻享受，难道要等老了？


    思绪神游一圈，她又想明白了一个问题。


    她该反思的不是赖付辞，更不怪自己，而是没早点意识到从根源上改变。


    嗯，等天气转暖，她要开始在家练瑜伽。


    上辈子上过几个月瑜伽课，一些基本动作还是记得的，抓紧练起来，也算充分发挥了上辈子牙缝里挤出钱来上瑜伽课的价值。


    说说笑笑胡思乱想间，时钟的指针终于划过十二点。


    传统守岁节目结束，几位长辈发完压岁钱后，便是纷纷回房休息。


    唐明丽雀跃上楼。


    真好啊，又幸福了一年，并且可以遇见明年还会更幸福。


    再想到明天是理所当然该睡懒觉的大年初一，更是感觉浑身的细胞都在透着满足。


    初一可以好好在家休息，一家人玩玩牌，吃吃喝喝。


    年初二婆婆带着公公回自个娘家，她带着付辞去唐家……想到要去唐家，慵懒躺在床上，紧紧裹着被子的唐明丽就差点没忍住在这样的日子叹气。


    初二那天，肯定会碰上婚后第一年回娘家唐明美和李大柱。


    这让她的抗拒情绪达到了几年来的最高点。


    如果当年唐家爷爷没有救过付老爷子就好了，没有这份恩情在中间横着，她可以无所顾忌疏远。


    但如果没有当年的那份恩情，她也不可能嫁给付辞。


    有得必有失，想开点，就把大年初二当作每年的修炼吧。


    而且那也是后天才要面对的，没必要这时候就想。


    不要对还没发生的事焦虑，要多开心一天是一天。


    还是先好好睡觉，养足精神醒来吃喝玩乐。


    唐明丽很快安抚好自己，美目一闭，没多久沉沉睡去。


    付辞洗了个脸回来，本想在这么好的日子和妻子聊两句窝心话的。


    他已经放快了速度，谁知道回到房间妻子还是睡着了，而且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了个小脑袋在外头，可爱的不行。


    因为太可爱，付辞不自觉痴迷看了好久，等实在困了，回过神来一看时间，发现已经快凌晨三点了。


    他不敢再放肆，连忙关灯睡觉-


    大年初二，付母和付成安率先出门。


    唐明丽这个也要回娘家的人，磨磨唧唧，拖到最后不能再拖了，才依依不舍告别付老夫人和付老爷子。


    付老夫人感动坏了，以为她是不舍他们两个老人独自在家，还安慰起来。


    “放心吧，我和你爷爷在家不会无聊的，大院也组织了活动，一会我们就出去逛逛。”


    唐明丽更不想走了。


    大院还有活动，呜呜，她也想去看看。


    可她是个成年人，成年人得做成年人该做的事。


    不能放任自己抗拒的情绪继续发酵，唐明丽一咬牙，出门了。


    付辞笑看着疾步往前走的妻子。


    如果说他今年还看不明白妻子怎么回事，那这几年真白一起生活了。


    眼看就要出大院，他三两不走上前，拉住往前冲的妻子。


    “慢点，外头人多。”


    唐明丽心道，但凡经历过几十年后的早晚高峰，就不会觉得街上这点人多了。


    不过她还是乖乖放慢了脚步。


    慢步走在人行道上，唐明丽突然问丈夫：“你说怎么会有大年初二回娘家这个传统的？为什么不是大年初三初四初五，又或者事不回？”


    其实她想说的是最后一句吧。


    付辞忍住笑，好脾气和她聊起这个无聊的问题。


    “其实有的地方确实不是初二回的，我记得我上学那会，一个老师说过，他们那边就不是这天回。”


    “哦。”唐明丽附和得很敷衍，毕竟她又不是对风俗研究有兴趣。她只是觉得回娘家这个旧俗其实也不是不可以打破。


    不过几十年后好像确实打破了，不仅是回娘家，甚至过年回家都打破了，越来越多年轻人更倾向于春节小假期出门旅游。


    但是几十年后她都老了，成了那个待在家里等着孩子们回来的那个人了。


    诶，这么想有点心酸，她可不能成为这样的老人。


    等以后政策宽松，付辞又挣到钱了，她报名学车考个驾照，学曾经那位很红的五十岁阿姨，走遍中国大好河山。


    她希望自己这一世的生命，在享受中盛放，在绚烂在死去。


    手掌忽然传来一紧。


    唐明丽低头看去，她的左手正被他握在手心。


    或许是担心被人群冲散，付辞将她的手牵得格外紧，并且还以身体将她护在一侧，避免了和迎面走过来得人发生碰撞。


    嗯，如果这男人表现一直合格的话，将来也不是不可以带上他-


    唐家。


    唐明美和李大柱早早就到了。


    他们到时，睡到八点多才起床的李红甚至还没煮好早餐。


    看到女儿回来，李红自然非常高兴，但想到这个点就到家了，那得多起床出门，又无比心疼。


    她说女儿：“难得过年放假休息，怎么不多睡点？回爸妈家又不需要讲究什么礼数不礼数，中午之前过来吃饭就行。”


    当着李大柱得面，唐明美不好直接告诉母亲，从准备过年开始她就没睡过一个懒觉。


    大年三十和大年初一甚至天没亮就起床。


    三十是要和婆婆一起准备全家的团圆饭，初一是要和婆婆一起做祭祖的准备。


    这两天她严重睡眠不足，情绪处于爆炸边缘。


    没结婚的时候，哪年过年她不是吃饱睡，睡还睡到自然醒。


    真为人媳妇了，她才深刻体会到婚前母亲的教诲。


    嫁到别人嫁生活，真不是那么容易的。


    不过即使忙和累，甚至还委屈，她也依然觉得比上一世强。


    上一世在付家确实是什么都不用干，可也让她觉得自己不是这个家的人。


    所以很想生气的时候，她告诉自己，婆婆那是真把她当李家的儿媳妇，才会手把手教她。


    等过几年婆婆干不动了，这一切不都得她老操持。


    自认想通透的唐明美反过来说母亲：“我又不是小姑娘，怎么还好意思整天惦记着睡懒觉。”


    这话听得李红更心酸了。


    人家唐明丽还先嫁人呢，那懒觉可是睡得理所当然。


    所以说还是付家好呢，都怪当年她和丈夫糊涂。


    唐明美不想继续和母亲说这个，怕李大柱多想，于是换了个话题，明知故问：“唐明丽还没到吗？”


    说到唐明丽，李红就忍不住了。


    “她哪有这么早，年年都是差不多吃午饭的点才到。”


    对于这一点，李红和丈夫其实一直都不满。


    哪有哪个人回娘家是临近中午才到的，这是回娘家呢，还是把娘家当饭馆？


    唐明丽刚结婚那两年，唐明美一直待在乡下，根本没在家过过春节，也没听父母提过，所以根本不知道这事。


    听到母亲这么说，在心里冷笑，同时有了定论。


    付家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早起，上一世她嫁到付家，即使付辞从来没什么好脸色，但这一天都是陪着她早早回爸妈家的。


    所以肯定是唐明丽不愿意。


    第29章 第29章 明明是堂姐妹，怎么性格相差……


    唐明美说父母：“你们怎么都不说说她？”


    “怎么说？我们又不是她父母。”


    李红觉得这问题也是让人无可奈何。


    虽然她也不高兴侄女这么做, 但有什么资格说人家。毕竟只是侄女，还是公婆养很大后才接到身边养了几年。


    感情能有多深？


    再说，人家又不是没回来, 只是晚了点。


    而且也不算很晚, 再怎么样也是上午到的，还大包小包，邻居们哪次看到不是夸的。


    李红不高兴归不高兴, 倒也没 怎么放在心上。


    还是那句，不过是侄女，能有多期待她回娘家？如果没那些大包小包的礼物，可能还懒得接待。


    侄女和女儿, 心情真的很不一样的。


    就比如今年, 知道女儿婚后第一次回娘家, 她今天就早早起来，忙这忙那，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提前准备了水果零食。


    唐明美被母亲反问得心情也复杂起来了。


    爷爷奶奶相继去世, 父母刚把她接过来时, 就有多事的邻居偷偷劝母亲, 说他们才一个女儿, 多抚养一个亲侄女也许是老天厚爱，好好养大以后会孝顺他们的。


    母亲转身把这话和她说时, 她觉得挺有道理得, 可母亲明说亲侄女怎么比得上亲生女儿, 就算真当亲生女儿对待，也不会有良心得。


    现在看来果然如此，不然怎么会是这个态度。


    就不信唐明丽不知道, 她对娘家什么什么态度，直接决定了付家人怎么对唐家。


    上一世，她为了娘家能在付家面前不低一等，即便心里厌恶，也要强迫自己忍下，在付家人该出现的场合，要求付辞必须出现。


    她知道他很无可奈何，她也何尝不痛苦。


    一旁的唐建国不想女儿女婿第一年回娘家，就一个劲听妻子女儿抱怨侄女他们，让他觉得他们家多糟糕似的，开口打断妻子。


    “鸡不是还在锅里焖着吗？这么久不翻一下，不怕糊掉？”


    “是噢。”


    李红这才想起，自己一大早起来煮的老母鸡炖蘑菇，连忙起身去查看情况。


    忽悠走妻子，唐建国这才安心下来，客套让女婿喝茶。


    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女婿好像比起上一次见时胖了许多。


    李大柱喝了口茶，却意外发现今天的茶特别好喝，和之前过来喝到的都不一样，于是问：“这是什么茶？”


    “我也不知道，这是……”唐建国本想说这是唐明丽拿过来的，但话到嘴边，想起侄女曾经明晃晃嫌弃过女婿带过来的茶叶，只好硬生生改口：“这是别人送的。”


    李大柱笑笑：“口感真不错。”


    唐建国可不敢说什么好喝就多喝点这种话，怕女婿万一知道是侄女那边送过来的，心里会不舒服。


    所以他用不在乎的语气说：“茶其实都差不多。”随后又给李大柱戴了顶高帽子：“是你爱屋及乌，觉得岳丈家的茶好喝。”


    这话听得唐明美很高兴，虽然李大柱明明什么都没干，却莫名让父亲有这样的错觉，觉得面上倍有光。


    李大柱这人也就是长相真占了大便宜，有时候只是憨憨陪笑都会让人觉得诚意十足。


    她哪里知道，丈夫听完这话正在腹诽，如果自己没有和唐明美结婚，这样的好茶怕是不会舍得拿出来招待他，可真是惯会看菜下饭。


    结婚这半年，他听太多次唐明美说，如果不是因为她，她爸妈才不会对他怎样怎样。


    他就不明白了，岳父岳母对他怎么了？


    也就是在他们困难的时候经济支援过几次。


    三人各怀心思聊着天，姗姗来迟的唐明丽和付辞到了。


    偌大的客厅坐了五个人，一下子衬托得这个家好热闹。


    李红从厨房出来接礼物，陪着唠嗑了几句，又钻进厨房忙活。


    今天她真是实打实的忙，为了让女儿吃好点，准备了很多菜，还好几样都是大菜，做起来颇废时间。


    不过一想到自己精心准备的这些菜唐明丽也有的吃，就觉得便宜了她。


    还好她食量不大，每次都是吃一点就饱-


    李红在厨房忙得满头大汗，唐建国在客厅则聊得挺开心的。


    付辞加入进来后，他莫名觉得男人们之间的聊天好像舒服了。


    有付辞带着话题，他和李大柱不再漫无目的尴尬聊家常，而是说起近段时间的一些国家政策。


    不过也不是一开始就聊到这个的，起因好像是他说起厂里效益一年比一年差，李大柱则笑说肉联厂的工作倒是比以前更忙了，每天要宰的生猪数量，比起去年要多几十头。


    这话惹得唐建国又暗暗上下打量女婿，心里说了声难怪。


    怪不得胖了那么多，肯定是多吃了不少猪下水。


    也真是的，明明有那么好的职务之便，怎么不偶尔给他们两位老人送点。


    提到肉联厂每日宰杀生猪数量增加，付辞很自然接过话道：“去年我们国家成功培育了一款新猪种，这品种的猪不仅产肉量更高，还更好养活。一些地方还开始推广机械化养猪，年出栏能力也有了很大的提高。”


    这些唐建国不知道，在肉联厂上班的李大柱也听都没听过，两人听得一愣一愣的。


    不过李大柱对这话题是真感兴趣，如果生猪出栏数量提高，他们肉联厂的工作只会更忙，理所当然的，工资也会提高吧。


    在别的国营厂效益越来越低下的时候，他们肉联厂却蒸蒸日上，这让他有一种唯独自己前途光明的错觉。


    他问付辞：“这些你都是从哪里听来的？”


    以付家的身份地位，知道一些普通人不知道的消息，完全不奇怪。


    然而付辞却告诉他：“新闻联播都有报道。”


    李大柱尴尬一笑，他并不爱看新闻。


    不过反应比他更大的是唐明美。


    听到新闻联播几个字，她又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记忆。


    付家人喜欢看新闻，每天晚上七点，但凡没别的事，必然一家人整整齐齐坐在电视机。


    一家人边看边聊，说的全是她听不懂的，让她觉得自己非常格格不入。


    有时候她实在忍不下去，便独自一人去外头院子里散步，付家人会在她出门后不满议论。


    “她怎么又不高兴了？”


    “到底哪里惹着她了？怎么又冷着脸出门。”


    “这孩子性格真是让人越来越搞不懂了。”


    ……


    她也是有次前脚刚出门，却发现外头下着毛毛细雨，准备折回时，无意中听到的。


    才知道原来他们背地里是这样说自己的。


    她难过不已，在屋檐下站着默默流了许久的泪。


    因为着了凉，那天后她还生病了，感冒了差不多半个月才好。


    这些上一世不愉快的往事，原本她已经忘了，可今天听到新闻联播几个字，又清醒想起，并且心痛的感觉比上一世更甚。


    但今天是她回娘家的日子，再难受也必须忍着。


    男人们仍在继续聊天。


    李大柱过度理解了付辞这番话，以为国家大力发展养殖业，也必然会扩展肉联厂的规模。


    付辞立刻给泼了盆冷水。


    “恐怕只会缩小。”


    “为什么？你不是说国家在大力发展养殖业，还培育新品种，推广机械化。”


    “是的。”付辞淡笑点了点头，“但不止养殖行业推行机械化，以后各行各业必然也会跟着推广，特别是一些没有太高技术含量的工作。”


    屠杀生猪，就是属于这一列。


    现在可能需要五六个人通力合作才能宰杀一头几百斤的肉猪，以后或许一个人就能独自处理。


    甚至，如果机械化越来越成熟，以后一个人一天就能宰杀几十头生猪。


    不过他并没有把话说得那么死，这不过是自己的预测，未必一定如此。


    而且李大柱是在肉联厂上班的，如果现在告诉他，未来他们可能很多人会失去工作，那不是强打人脸吗？


    不仅李大柱本人会不高兴，妻子的大伯，堂姐，也会不高兴。


    这点人情世故，付辞还是懂的。


    但李大柱也不是笨蛋啊，怎么可能半点没听明白。


    他只能安慰自己，谁说杀猪不是门技术活。而且机械化哪有那么好推进，多少人连机器是什么都不知道。


    也许是心里不高兴，他故意换了个话题，问付辞：“我和明美结婚的时候听说你辞职了，不知道过去这么久，重新上班没？”


    付辞摇了摇头：“还没呢。”


    如此坦然，让李大柱一愣，脱口而出：“这么久没工作，你和家人都不急吗？”


    说完还看向唐明丽。


    只见她正专心嗑着瓜子，看上去可没半点着急的样子。


    付辞也看向妻子，下意识一笑。


    这次是笑得真心实意。


    “不急，妻子和家人都非常支持。”


    单独点了妻子，并非故意，而是下意识。


    李大柱听得心里酸溜溜的，心道，还是家里有钱好啊，就算不工作也没什么。


    他敢肯定，如果他没了工作，唐明美一定会闹得他们家鸡犬不宁。


    更让他心里发酸的还是下一幕。


    唐明丽注意到付辞看向自己，也看向他，冲他温柔一笑。


    这一幕落在李大柱眼里，忽然对自己曾经坚定选择的妻子生出一股厌恶。


    明明是堂姐妹，怎么性格相差那么大。瞧瞧她这个堂妹，不仅体谅丈夫，还对丈夫温柔。


    同样被这一幕影响到的还有唐明美。


    别看她面上平静如水，心里却已经掀起惊涛骇浪。


    为唐明丽冲付辞那自然一笑，更为在付辞眼中看向妻子时流露出的温柔。


    见鬼了……


    第30章 第30章 她伸出手在他泛红的脸颊上戳……


    唐明美太常冷着脸, 所以她面无表情不说话，其他人也没觉得异常。


    特别是李大柱，看到了直接忽视, 接着和付辞聊天。


    以前他多多少少觉得, 像付辞这样的高干子弟，之所以看上去比普通人优秀，无非就是投了个好胎。


    但今日一番交谈下来, 李大柱不得不承认，他是真有点真材实料的。不说别的，单这见识就没多少人能比。


    唐明丽的注意力也再次回到嗑瓜子上。


    今年大伯家的瓜子，可比往年好吃多了。


    应该是想到女儿女婿要回来, 用心挑选了好瓜子。


    唐明丽并没有觉得心理不平衡, 反而非常乐观在心里开自己玩笑, 她也算是沾了堂姐的光了。


    这根本就没什么好不平衡的，不是吗？


    一个是自己怀胎十月的亲女儿，一个是半路不得不接过来抚养的侄女，孰亲孰疏, 不是人之常情么。


    不过她也不是会亏了自己的人, 既然好吃, 喜欢吃, 就多吃点。


    就在她美滋滋嗑着瓜子时，有人拍门了, 并传来几个孩童的声音, 喊着明丽姐姐。


    唐明丽下意识一笑。


    是发自内心的下意识一笑。


    她拍了拍手掌上的尘屑, 起身去开门。


    一打开门，就看到门外站了七八个孩子，年纪从五六岁到十岁左右。


    孩子们看到唐明丽, 都表现得很兴奋，纷纷跟她说新年好。


    唐明丽笑眯眯看着他们，也回了句新年好。


    唐明美再次看得目瞪口呆。


    她自然也认出了几个孩子，都是同住这栋筒子楼的，而且看样子都是专门来找唐明丽拜年的。


    唐明丽怎么跟他们关系那么好？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好？


    她不过下乡两年零三个月，怎么好想一切都变得让人好陌生？


    在唐明美震惊的功夫，唐明丽短暂回了客厅，从自己的包包里拿出一叠利是。


    几个孩子看到，更是发出雀跃的呼声。


    唐明丽给每个孩子派了利是，每递出去一个，小朋友都会奶声奶气说一句吉祥话，她也回一句。


    “快高长大。”


    “岁岁无忧。”


    “快乐常伴。”


    ……


    甚至心想事成都说了，就是没念一句最常听到的大人们对孩子的叮嘱。


    比如好好学习，听话懂事。


    拿到过年利是的小朋友们，心满意足离开。


    唐明丽也收敛了点笑容，回到座位上坐下。


    “你……”唐明美说了一个字却卡住了，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问。


    问你为什么和那些孩子关系那么好？


    这认知让她有些难受，根本问不出口。


    唐明丽还等着她往下说，眨巴着眼睛看着她。


    唐明美骑虎难下，只好往下说：“你怎么好像和他们很熟似的？”


    “不熟啊。”唐明丽非常诚实回答，这群孩子大半她甚至都不知道什么名字，怎么能称得上熟呢。


    又是让唐明美错愕的答案。


    刚才在门口聊得那样欢，而且几个孩子明显就很喜欢她，竟然说不熟？


    她的熟是什么程度才算？


    唐明美不自觉摇了摇头，说：“不熟还给他们发利是。”


    “结婚后不是要给小朋友发利是的吗？”唐明丽的反问无比真诚。


    而且钱又不是很多，一两毛钱就能让他们高兴，何乐而不为。


    唐明美嘴张了张，无法说不是。


    按照风俗传统，确实是这样。


    几秒后，她才又问唐明丽：“你结婚的第一年，他们就跟你逗利是？”


    唐明丽想了想，说：“算是吧。”


    不过却是她主动的。


    婚后第一年回娘家，她实在不怎么想待在这个屋子里，便拉着付辞到楼下散步。


    恰好有几个孩子在那玩耍，玩得特别开心，唐明丽也被感染了，便上前逗他们。


    小孩子嘛，天性奔放，玩了一会后便壮着胆跟她讨要过年利是了。


    唐明丽早有准备，也很大方一人给了两个。


    这是上辈子她老家的传统，婚后第一年要发双份。


    唐明美想到自己也是婚后第一年，而且在嫁人之前还在家住了好几个月，那几个孩子应该也熟自己，但是已经到门口了，却没一个人来跟她讨要利是。


    为什么？


    为什么连小孩子都更喜欢唐明丽？


    她是什么很凶很恶的人吗？


    唐明美没办法接受，也没办法继续待在这里面对着唐明丽，只要借口去厨房帮母亲忙，逃也似的离开。


    李红正忙得汗流浃背，见女儿过来帮忙，既欣慰又心疼道：“不用帮忙的，厨房又脏又闷，别弄脏了你的新衣服。”


    女儿这身衣服一看就新簇簇的。


    结婚后还能在过年穿新衣服，就凭这一点，她对这个女婿的不满都减了几分。


    唐明美当然也觉得这里闷，可她还是情愿在这里待一会。


    反正也只是打打下手，并不需要自己干什么活。


    女儿不肯离开，李红心疼也只能随着她了。


    不过有了女儿帮忙，虽然并没帮什么忙，李红也觉得这活干起来快多了。


    她一边切着菜一边和女儿聊天，或者准确地说是问女儿问题。


    什么第一年在李家过年如何？年夜饭吃得丰不丰盛？李家过年有什么讲究？


    每一个问题都让唐明美的烦躁情绪加深几分，终于她也克制不住，没好气让母亲别问了。


    “我难得回来一次，你能不能别跟审犯人似的？”


    女儿不高兴，李红立刻闭嘴了。


    偌大的厨房陷入短暂安静，只听见刀切青菜的声音。


    一会后，唐明美主动打破沉默。


    “我今天才知道，唐明丽和筒子楼的孩子关系挺好的。”


    “能不好吗？每次回来都给那些孩子带点糖果饼干。几次之后，筒子楼的孩子们见到她都左一句明丽姐右一句明丽姐。已经结婚的人了，还让孩子们叫她姐，脸皮也真是够厚的。”


    唐明美再次受到打击。


    唐明丽竟然每次回来都给筒子楼的孩子带零食？


    图什么？


    不过是邻居的孩子，而且还很皮，为什么要讨好他们？


    对于唐明丽给孩子们带零食的行为，唐明美自动归纳为讨好？


    那些孩子那么小，根本帮不了她什么忙。


    就算是冲着孩子背后的父母，那似乎也有点匪夷所思。


    住在这栋筒子楼的都是什么人？和付家根本没得比。


    有付家这个靠山，哪里还需要讨好这些人。


    唐明美想了一圈，只得出一个可能，那就是唐明丽只是单纯的想给这些孩子们带吃的。


    但她依然不明白。


    为什么？


    看出女儿困惑，李红说她：“别想了，明丽估计像你爷爷奶奶，烂好人。”


    像爷爷奶奶？


    唐明美对爷爷奶奶印象不深，从小到大没一起生活过一天。


    所以爷爷奶奶是烂好人吗？


    不是不可能，不是烂好人，当年怎么会救下付辞爷爷。


    可这解释并没有让她心里舒服些-


    李红在厨房忙了一上午，终于做好了这顿丰盛的午饭。


    看着满桌子的佳肴，唐明丽几乎不敢相信这是出自大伯母之手。


    往年只有她和付辞来，那可是简单的对得起那句‘家常便饭’的客套。


    果然啊，亲女儿和亲女婿回来就是不一样。


    好耶，她和付辞跟着沾光了。


    这一顿饭唐明丽吃得津津有味，但李红却看得心痛不已。


    她以前怎么不知道，这个侄女食量这么大，而且夹菜也没点分寸，一个劲夹肉吃，放在跟前的那盘青菜却没动过几筷子。


    连她那个不懂事的女儿，都知道偶尔叫丈夫多吃肉，这个侄女却只顾自己吃。


    但是大过年的，女儿女婿又在场，再不舒服李红也只能强忍下，在心里骂几句解解恨。


    “吃吧吃吧，跟没吃过好的似的，小心呛到。”


    就跟开过光似的，才在心里这么骂，唐明丽还真噎到了。


    付辞眼疾手快，立刻端过她刚才喝的茶杯，喂她喝了大半杯水，这才缓过来。


    缓过来后，唐明丽有些不好意思解释：“刚才那块肉咽太急了。”


    真丢人啊，应该没几个人像她这么大还会吃肉噎着的吧。


    不过丢人就丢人吧，反正除了付辞，其他人一年也见不了几次，而付辞是不会笑话自己的。


    不过几秒，她就排解了自己忽然冒出的内耗，开开心心接着吃肉。


    只是刚才喝水喝太急，把她胃容量占了不少，不一会后她就觉得差不多饱了。


    她现在吃东西已经不会硬撑，觉得饱了，立刻见好就收，小口吃着其他易消化的东西。


    毕竟这辈子她可是立志要活得长长久久的，健康地饮食很关键。


    看到唐明丽放缓进食的速度，最开心的要属李红。她也终于又机会客套开口让唐明丽多吃点。


    唐明丽笑笑，“我吃得差不多了。”


    李红也只是客套，转而又真心实意给女儿夹了块肉：“你也多吃点。”


    这孩子，在这方面真是连唐明丽一个脚趾头都不如。


    唐明丽不过是噎着而已，缓过来后都啃了多少块肉了，她却还傻愣愣看着人家。


    李红哪里知道，唐明美是震惊于付辞刚才对唐明丽的态度。


    几乎在她噎着时就发现，一定是时刻关注着才能做到。


    还立刻捧着水小心喂她喝，动作无比温柔，和上一世那个他完全判若两人。


    这一世怎么付辞也好像不一样了？


    才这么想，就听到父亲也客套招呼付辞多吃。


    付吃对上唐建国，立刻换了表情，礼貌又疏远笑笑：“好，我吃了挺多的。”


    这神情，这态度，这语气，又分明是和上一世一样。


    所以，他只是对着唐明丽不一样？


    这认知让唐明美呼吸都有些沉重，看向唐明丽的眼神无比复杂。


    她恐怕从来没真正认识过这个堂妹。


    唐明丽是如何做到让付辞这样薄情的人这样待她的？-


    按照往年惯例，吃过午饭，坐了一会，唐明丽也该离开了。


    每当她提出离开，大伯母和伯父必然会虚虚挽留一二，唐明丽就以不放心爷爷奶奶单独在家为由坚持要走。大伯母再佯装还没准备好回礼，只能匆忙给她塞两个大桔，图个大吉大利。


    其实唐明丽反而更喜欢这样。


    反正回的礼大概率都是不合心意的，还不如给她两个意图好的大桔。


    出了筒子楼，唐明丽才光明正大打量起丈夫。


    饭桌上喝多了两杯，脸颊罕见红了。


    “瞧你，今天怎么就贪杯了呢。”


    说着，她伸出手在他泛红的脸颊上戳了戳，却不料被他反握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