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知府驾临

作品:《寒门:从状元开始权倾朝野

    “府尊大人!”


    “有救了!”


    张先生的嘶喊声,像一道劈开浓雾的闪电,炸响在死气沉沉的县衙大堂。


    赵汝成缓缓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空洞地看着冲到案前、须发散乱的老人。


    有救了?


    他扯动了一下干裂的嘴唇,发出一声轻微的,像是自嘲的笑。


    城门已乱,疫病横行,死者日增,府城的斥责文书就摆在手边。


    天都塌下来了,何谈有救。


    “张先生,事到如今,还有何可救。”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张先生不顾礼仪,将那份策论用力拍在公案上,纸页散开,露出上面清俊而又充满力量的字迹。


    “大人!此非虚言!城中童生陈平,献上防疫三策!或可挽此危局!”


    陈平?


    这个名字让赵汝成的神思有了一瞬间的清明。


    他想起了那篇《论洁》,想起了公堂上那个不卑不亢的少年。


    他的手,不受控制地伸向那份策论。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纸页的刹那。


    “报——!”


    一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惊惶、更加尖利的嘶喊,从衙门外直冲进来。


    一名亲兵连滚带爬地冲入大堂,脸色比死人还要惨白,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大……大人!不好了!”


    “南阳知府,孙大人的仪仗……已经到东城门了!”


    轰隆!


    这句话,比瘟疫本身更像一道催命符,狠狠砸在赵汝成的心头。


    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眼前猛地一黑,身体晃了晃,险些从椅子上栽倒下去。


    师爷和典史更是面无人色,双腿一软,直接瘫跪在地。


    知府大人,怎么会来得这么快!


    根本不给他们任何反应的时间!


    “快!快随本官出城恭迎!”


    赵汝成用尽全身力气,撑着桌案站起来,连官帽歪了都来不及扶正,踉踉跄跄地就往外冲。


    然而,已经晚了。


    根本无需他们出迎。


    知府孙传庭的车驾,没有在城门口做任何停留。


    在亲兵卫队的护卫下,一路长驱直入。


    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露出一张轮廓分明、不怒自威的中年男子的脸。


    孙传庭的目光,像两把锋利的冰刀,扫过街道两旁的景象。


    没有百姓叩拜,没有商贩叫卖。


    只有紧闭的门窗,萧瑟的街道,还有空气中那股挥之不去的、混合着草药与死亡的腐朽气息。


    偶尔有几道身影从巷口一闪而过,脸上都带着末日来临般的惊恐。


    这不是一座虽有疫情,但仍在运转的县城。


    这是一座死城。


    一座正在腐烂、正在沉沦的死城。


    孙传庭的脸色,一寸一寸地阴沉下去,最后变得如同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缓缓放下了车帘。


    县衙大堂。


    孙传庭没有换下官袍,直接升座。


    他高坐于公堂之上,身后的“明镜高悬”四个大字,此刻显得无比讽刺。


    堂下,县令赵汝成、县丞、主簿、典史,清河县大大小小的官吏,跪了一地,像一群等待宰杀的鹌鹑,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整个公堂,安静得能听见冷汗滴落在地砖上的声音。


    孙传庭没有说话。


    他只是沉默地坐着,那沉默,本身就是一种雷霆万钧的压力,压得每一个人都喘不过气。


    终于,他动了。


    他抓起赵汝成那方紫檀木惊堂木,高高举起,然后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拍下!


    啪!


    一声巨响,如山崩地裂!


    跪在最前面的赵汝成浑身剧震,头埋得更低,整个身体都在不可抑制地颤抖。


    “赵汝成!”


    孙传庭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能穿透骨髓的寒意。


    “本府问你,你可知罪!”


    赵汝成喉咙里咯咯作响,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孙传庭猛地站起身,指着堂外那片死寂的县城,声色俱厉。


    “一城父母官,治下百姓病死过半,城中秩序崩溃,商铺闭户,百业凋敝!”


    “你告诉本府,你这几个月,都做了些什么!”


    “朝廷养你们,俸禄供你们,就是让你们在这公堂之上,坐视百姓一个个病死,坐视一城之地,沦为人间炼狱吗!”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已是雷霆般的怒吼,在大堂内来回激荡。


    “赵汝成!你抬起头来!看着本府!”


    赵汝成身子一颤,缓缓抬起头,脸上早已血色尽褪,满是泪水与汗水。


    他看到了孙传庭那双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眼睛。


    孙传庭指着他头顶的官帽,一字一顿,字字诛心。


    “官帽上的不是翎子,是百姓的命!”


    “你这顶帽子,太重!”


    “你戴不起!”


    最后三个字,如同三记重锤,彻底砸碎了赵汝成心中最后一道防线。


    他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瘫软在地,放声痛哭,像一个迷路的孩子。


    “下官无能!下官有罪!”


    “下官罪该万死!”


    看着他这副模样,孙传庭眼中的怒火,渐渐化为深深的失望与疲惫。


    他知道,清河县,指望不上赵汝成了。


    就在这片绝望的死寂之中。


    赵汝成在混乱的哭嚎中,脑子里猛地闪过一道光。


    那份策论!


    陈平的那份策论!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不知从哪里生出的力气,猛地从地上爬起,扑到公案前,一把抓起那份被他遗忘的《防疫救急疏》。


    他高高举起那几张薄薄的纸,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堂上的知府,发出了嘶哑的、不成调的呐喊。


    “府尊大人!息怒!”


    “下官无能!下官无能至极!”


    “但……但城中有一童生,献上防疫三策,或……或有一线生机!”


    大堂内所有人的视线,瞬间汇聚到他手中那份平平无奇的纸上。


    孙传庭的目光如电,死死盯住那份策论。


    他一步上前,没有让衙役转呈,而是一把从赵汝成手中,将那份策论夺了过来。


    他半信半疑地展开。


    当他的目光落在“隔离之策”、“消毒之策”、“净源之策”那几个标题上时,原本紧锁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可当他继续往下看,细读那一条条简单粗暴,却又逻辑森严的条文时。


    他脸上的表情,开始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从最初的轻视与不屑,渐渐变成了惊疑。


    最后,那一抹惊疑,化为了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