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将计就计

作品:《寒门:从状元开始权倾朝野

    陈大柱那双总是半眯着的眼睛,此刻没有一丝浑浊。


    他沉默地从惊魂未定的刘氏发髻上,拔下一根用了多年的旧银簪。


    簪子已经不再光亮,甚至有些发乌。


    他捏着簪尾,将尖端,缓缓探入那壶散发着异香的黄酒之中。


    然后,在灯下,慢慢抽出。


    所有人都看见了。


    那探入酒中的一截银簪,已经变得漆黑如墨。


    刘氏倒吸一口凉气,捂着嘴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整个人向后踉跄了一步,靠在门框上,才没有软倒在地。


    恐惧过后,是滔天的愤怒。


    她的胸膛剧烈起伏,那双温和的眼睛里,第一次燃起了切齿的恨意。


    “畜生!他们就是一群畜生!”


    她咬着牙,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哭腔。


    “他们是想毁了你啊,平儿!”


    陈平没有说话。


    他只是走到母亲身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猫。


    他的动作很稳,眼神更是平静得可怕。


    他看向母亲,声音低沉却清晰。


    “娘,您先别气。”


    “待会儿,还得请您哭一场大戏呢。”


    刘氏愣住了,泪眼婆娑地看着儿子。


    陈平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哭得越伤心,咱们明天,就赢得越痛快。”


    这句话,像一颗定心丸,瞬间让刘氏止住了颤抖。


    她看着儿子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又看了看旁边沉默如山、但眼神同样冰冷的丈夫,她明白了。


    这父子俩,要反击了。


    陈大柱将那根变黑的银簪,重重地拍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他看向陈平,没有问计策,只吐出一个字。


    “说。”


    “我‘病倒’。”


    陈平言简意赅。


    “娘去请郎中,把事情闹大。”


    陈平的视线转向父亲。


    “爹去找村里的二赖子,让他去镇上请最好的郎中,顺便把‘我吃了王掌柜送的考前点心后就倒下了’这个消息,传得人尽皆知。”


    计划简单、直接,却刀刀见血。


    陈大柱的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赞许。


    二赖子是村里有名的大嘴巴,让他去传话,不出半个时辰,整个陈家村乃至清河镇,都会知道这件事。


    父子二人,再次对视一眼。


    无需更多的言语,一切尽在不言中。


    陈平端起桌上的一碗清水,喝了一大口。


    然后,在刘氏紧张的注视下,他身子一晃,脸上瞬间血色尽褪。


    他一只手死死按住腹部,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身体痛苦地蜷缩起来。


    “平儿!”


    刘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差点就要冲过去。


    陈平对着她,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


    下一刻,他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后倒去,重重地摔在了床榻之上,发出一声闷响。


    “啊——!”


    一声凄厉到足以划破夜空的哭喊,从陈家二房的院子里猛地炸开。


    刘氏冲到床边,扑在“昏迷不醒”的儿子身上,哭得撕心裂肺。


    “我的儿啊!你怎么了!你醒醒啊!”


    “天杀的!是哪个挨千刀的要害我的儿啊!”


    她的哭声里,充满了真实的绝望与愤怒,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头剜下的血肉,足以让任何闻者动容。


    院门“砰”的一声被撞开。


    陈大柱“慌不择路”地冲了出来,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惊恐与慌乱。


    “来人啊!救命啊!”


    他一边跑,一边声嘶力竭地大喊,瞬间惊动了左邻右舍。


    几户人家的灯火接连亮起。


    陈大柱没有停步,直奔村东头二赖子的家。


    他一脚踹开二赖子家的篱笆门,抓住刚睡眼惺忪走出来的二赖子,声音都变了调。


    “二赖子!快!快去镇上请张郎中!平儿他……他快不行了!”


    “啊?平哥儿怎么了?”


    二赖子吓了一跳。


    陈大柱喘着粗气,像是快要急疯了,语无伦次地喊道。


    “吃了!吃了王记杂货铺送来的点心……就,就倒下了!口吐白沫,人事不省!”


    “快去啊!我给你钱!快去请最好的郎中!”


    说完,他将几枚铜钱硬塞进二赖子手里,自己则转身又“跌跌撞撞”地跑回了家。


    二赖子捏着那几枚铜钱,看着陈大柱失魂落魄的背影,又听着远处刘氏那不似人声的哭嚎,一个激灵,睡意全无。


    他知道,出大事了。


    他拔腿就往村外跑,一边跑,一边将这个惊天的大消息,告诉每一个被惊醒的村民。


    夜色中,一场精心导演的大戏,正式拉开了帷幕。


    ……


    与此同时。


    陈大山那间破败的屋子里,同样亮着一盏灯。


    他和王掌柜相对而坐,桌上摆着几碟小菜,一壶浊酒。


    两人脸上都带着几分酒意,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和得意。


    “陈秀才,这次,多亏了你的妙计啊!”


    王掌柜端起酒杯,满脸谄媚。


    陈大山矜持地摆了摆手,嘴角却压抑不住地上扬。


    “雕虫小技,不足挂齿。对付一个黄口小儿,何须动用真本事。”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隐约的哭喊声和嘈杂声。


    王掌柜眉头一皱。


    “外面怎么回事?”


    陈大山也侧耳倾听,那声音,似乎是从陈家二房的方向传来的。


    他心中一动,与王掌柜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期待。


    王掌柜连忙起身,走到门口,将门拉开一道缝向外张望。


    很快,二赖子那咋咋呼呼的声音,就顺着夜风飘了过来。


    “出大事啦!陈平吃了王记杂货铺的点心,中毒啦!快不行啦!”


    王掌柜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关上门,转过身来,那张肥胖的脸上,因为极度的兴奋而扭曲起来。


    “成……成了!”


    他的声音都在发抖。


    “陈秀才,成了!那小子倒下了!”


    陈大山捏着酒杯的手,紧了一紧。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听着外面越来越大的喧哗,听着刘氏那一声声绝望的哭喊。


    许久。


    他转过身,脸上浮现出一抹狰狞而快意的笑容。


    他重新端起酒杯,对着王掌柜,高高举起。


    “王掌柜。”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胜利者的傲慢与残忍。


    “明日之后,清河镇,再无陈平此人。”


    “干!”


    两只酒杯,在昏暗的灯光下,重重地碰在了一起。


    发出清脆而又丑恶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