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见温泉旅社开业第二天，木叶高层们没再集体来泡澡，旅社里安静了不少。


    金杉坐在二楼的休息大厅，浑身都不自在。


    身为大名府的财政大臣管家，他早已习惯了都城里那种又讲究又气派的会客厅。


    不像这里，四面透风，一股子木头和硫磺味。


    昨天回去复命时，豪炎寺那套“吃饱了再谈”的说法，连同那盒回味了一路的糕点，被原样呈给了大名。


    结果大名吃了一小块草莓果冻，一句话没说，愣了足足一刻钟。


    于是今天，金杉又被派来了。


    这次大名的命令很直接：不管用什么办法，必须让旗木豪炎寺明白，火之国的经济秩序，不能乱。


    可眼前的景象，却让他提不起丝毫威胁的勇气。


    那个坐在轮椅上的银发少年，正悠闲的指挥一个双马尾小女孩擦桌子，而昨天那碗拉面的劲儿，似乎还在胃里翻腾。


    豪炎寺转动轮椅，来到金杉对面的矮桌旁，笑着开口。


    “金杉大人，久等了。”


    “不知大人今天来，是有什么事？”


    金杉清了清嗓子，努力拿出大名府使者的架子。


    “旗木大人，我奉大名之命再次前来。大名认为，您昨天的提议虽然有诚意，但火之国的粮食市场关系到国家根本，不能当儿戏。”


    话音一顿，语气也随之加重。


    “大名希望牧场立刻停止通过小灵通商城低价卖粮。作为补偿，大名府愿意用高出市价一成的价格，买下牧场未来一年的所有粮食。”


    这名为收购，其实就是垄断。


    釜底抽薪。


    只要控制了牧场的粮食源头，小灵通商城就成了没根的树。


    金杉说完，紧张的看着豪炎寺，等着他发火。


    可回应他的，只有豪炎寺的一声轻笑，仿佛听了个无关紧要的笑话。


    “手打，给金杉大人，也给在座的各位，都上一份咱们月见温泉的特色早点吧。”


    问题被直接略过，豪炎寺反而冲着不远处的厨房喊了一声。


    “好嘞，师傅！”


    手打洪亮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金杉愣住了。


    又来？


    这个旗木豪炎寺，脑子里除了吃就没别的了？


    拒绝的话刚到嘴边，想表明自己正在办公事，可一阵说不出来的香味，清淡又勾人，已经从厨房飘了过来。


    那不是肉香，也不是面香，是酱油的鲜味、木鱼花的清香混在一起的奇妙味道。


    金杉的肚子不合时宜的叫了一声。


    很快，手打端着一个漆木托盘，小心的走了过来。


    托盘上，放着十几只小巧的白瓷碗。


    碗里盛着一颗剥了壳的鸡蛋，颤巍巍的。


    那鸡蛋蛋白是半透明的凝固状，能隐约看到里面橙黄色的、好像随时会流出来的蛋黄。


    鸡蛋泡在浅浅的清澈酱汁里，上面撒了几粒绿色的葱花。


    金杉看着眼前这颗简单得不行的鸡蛋，有点发懵。


    “月见温泉蛋。”


    豪炎寺笑着介绍。


    “本店的招牌之一，请用。”


    金杉看着那颗鸡蛋，心里全是怀疑。


    开玩笑吗？


    用一个水煮蛋招待大名府的使者？


    这也太看不起人了！


    一个念头在金杉心底生根：今天就算饿死，也绝不碰这颗蛋一下，以示抗议。


    可当手打把其中一碗放到他面前，那股酱汁的鲜香混着鸡蛋的热气，更清楚地钻进他鼻子里。


    喉结却不受控制地动了一下。


    “金杉大人，请吧。”


    豪炎寺做了个请的手势，自己先拿起一碗，用小勺从中间轻轻划开。


    “噗嗤。”


    一声轻响。


    完美的溏心蛋黄流了出来，和碗底的特制酱汁混在一起。


    一股浓得不行的蛋香味，一下子爆开。


    金杉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在心里发誓，这辈子都没闻过这么香的鸡蛋味！


    那不是腥气，是一种纯粹的、带着奶香和谷物香味的香气。


    这一次，吞口水的声音大到他自己都听得清清楚楚。


    什么尊严，什么使命。


    在这一刻，全被这颗流心蛋给冲没了。


    金杉颤抖着手，拿起小勺，学着豪炎寺的样子，舀了一勺混着蛋黄和酱汁的蛋白，小心的送进嘴里。


    下一秒。


    他的眼睛瞬间瞪圆了！


    滑！


    太滑了！


    半凝固的蛋白嫩得像豆腐脑，不用嚼就在舌尖上化开。


    接着，浓郁的蛋黄包裹住味蕾，那股醇厚、甘甜又带着奇妙鲜香的味道，一下子冲满了整个嘴巴！


    酱汁的味道正好，一点咸，一点甜，完美的衬托出鸡蛋本身的鲜美，一点没抢味。


    温暖的食物顺着喉咙滑进胃里，一股舒服的暖意散开，连日赶路的疲惫和谈判的紧张，一下子都没了。


    金杉感觉浑身上下都舒坦了。


    一颗鸡蛋能好吃到这个地步，是他从未想过的！


    这哪是吃的，简直是宝贝！


    金杉用自己都觉得丢人的速度，把那碗小小的温泉蛋吃得干干净净，连最后一滴酱汁都用勺子刮起来送进嘴里。


    吃完，他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一抬头，正好对上豪炎寺带笑的眼睛。


    老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结结巴巴的问话声响起，带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敬畏。


    “宝贝？”


    豪炎寺笑了，摇摇头。


    “金杉大人说重了。这只是一颗很普通的温泉蛋而已。”


    他拿起旁边的一颗生鸡蛋，在手里抛了抛。


    “只不过，这颗蛋，是我们牧场特有的‘灵气鸡’下的。这种鸡，吃的是我们用木遁催生的灵气牧草，喝的是净化水井里的灵泉水。”


    手指再次指向窗外，那里是热气腾腾的温泉区。


    “煮它的水，是月见温泉的泉眼活水，水温常年六十八度，不多不少，正好能让蛋黄凝固，蛋白保持滑嫩。”


    最后，他拿起旁边的一个小酱油瓶。


    “调味的酱汁，是用木鱼花、昆布和我们牧场自己酿的灵米酱油，按特定比例调的。”


    豪炎寺的语气很平淡，像在说一件小事。


    但每个字，都重重砸在金杉心上。


    从原料到加工，再到热源，整条产业链，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闭环！


    归尘牧场根本不靠外面的任何东西！


    大名府引以为傲的经济封锁，在人家这种自给自足面前，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金杉的脸一下子白了，冷汗顺着额头流下来。


    瞬间，他全明白了。


    这颗温泉蛋不是招待，是示威！


    是一场不动声色，却又无比清楚的实力展示！


    金杉的声音都在发抖。


    “我想干什么？”


    豪炎寺放下手里的鸡蛋，身体微微前倾，那双黑色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我不想干什么。我只是个农夫，只想安安稳稳地种地，让我的家人和木叶的大家，都能吃饱穿暖。”


    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了几分玩味。


    “但是，大名大人好像不希望我们过得太安稳。”


    “既然这样，我这里倒是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不知道金杉大人，愿不愿意带回去，给大名大人参考一下？”


    金杉像个小学生一样，坐得笔直。


    “很简单。”


    豪炎寺竖起一根手指。


    “牧场可以立刻停止向民间出售平价粮食。但是，我们也不会卖给大名府。”


    “什么？！”


    金杉大吃一惊。


    豪炎寺没理他，继续说：


    “我们会将粮食，以及像温泉蛋、神圣牛奶、能量拉面这些高端产品，全部放到小灵通商城上，进行贡献点竞拍。”


    “只有为木叶、为牧场做出足够贡献的人，才有资格享用它们。”


    “当然，为了表示对大名大人的尊重，我们会单独开一个皇家特供渠道。”


    豪炎寺嘴角翘了翘，那个笑容意味深长。


    “大名府，可以拥有这些特供产品的独家经销权。”


    “也就是说，全火之国的贵族，如果想泡月见温泉，想吃温泉蛋，想喝神圣牛奶延年益寿，都必须通过大名府来买。”


    “至于大名大人想加价多少卖给他们，那是大名府的自由，我们牧场，一分钱不拿。”


    金杉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被这个提议砸蒙了。


    这是一个看着充满善意和妥协的阳谋。


    如果大名拒绝，那豪炎寺就会把这些能让贵族们疯狂的东西，直接对所有忍者和平民开放。


    到那时，大名府的权威就没了，那些被美食和健康吊足了胃口的贵族，会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大名。


    经销商。


    大笔的差价可以赚到，人心可以用这些好东西来笼络，地位也能得以巩固。


    但代价是，他的钱袋子，将彻底和归尘牧场绑在一起。


    牧场让他赚，他才能赚。


    牧场一旦断供，他所有的财富和权力，都会变成泡影。


    下棋人的身份将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颗彻头彻尾的棋子。


    这是一个你明知道是陷阱，却又不得不踩进去的阳谋！


    因为拒绝的代价，比接受要惨重一百倍！


    金杉看着眼前微笑的少年，只觉得一阵发冷，从脚底板一直凉到头顶。


    这个男人，哪里是什么农夫。


    分明是个魔鬼！


    一个用吃的和利益，就能把整个国家玩弄在手里的魔鬼！


    “金杉大人，我的提议，您觉得怎么样？”


    豪炎寺的声音，悠悠地响了起来。


    金杉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