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青清清嗓子，还想再说些什么，转头发现方才还在甲板上的谢妄之早已不知所踪。


    只有端木礼薇站在原地，手里拿着一块玉佩若有所思。


    箫景明到底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居然一点也没发觉？


    他走过去看着端木礼薇手里的玉佩，不自觉皱起眉头，只觉得越看越眼熟。


    “这是哪来的？”


    端木礼薇还是不说话，只简洁明了地用眼神指明了方才发现玉佩的地方。


    端木青把玩着玉佩，拨弄了一下上面的红绳。


    在哪里见过呢……


    他一拍脑袋。


    “这不是破庙里那块玉佩么！”


    恰逢此时，季星光带着的巡逻小队已至此处。


    “何人在此！”季星光厉声道。


    端木青吓得一个哆嗦，玉佩啪一下掉在地上。


    宋池欢深知逃不掉了，只得往端木礼薇身边挨了挨。相比之下，端木礼薇显得格外镇定。


    季星光疾步走来，待看清几人后，神色稍缓。


    “你们几个人，夜半不在屋内，在这里做什么？”


    端木青硬着头皮重新把玉佩捡起来，呈上去。


    他平日虽天不怕地不怕，一旦遇到季星光，那可是大气也不敢喘。


    毕竟季星光的力气和手段，他是知道的。


    玉佩像是察觉到自己安危不保，不住地嗡鸣从端木青手里飞跃而出。


    季星光目光一转，也认出来了这是那天的邪物。


    他拧眉，“这玉佩怎么会在此处？”


    不应该早就被销毁了么？


    端木青双手抱胸，“谁知道呢？看来这几日闹得人心惶惶的魔物，恐怕就是它了。”


    心魔听见他这番话，气得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事情不是它干的，却要它背黑锅。


    它还没大展身手呢，就这样栽在此处了！


    季星光眼神不悦地扫向身后两个弟子，“不是说已经销毁，万无一失了吗？”


    两个弟子交换了一下眼神，最后喏喏答，“师兄还请责罚，那日我们饮了酒，原本奉命毁掉玉佩，只是……饮了太多，再醒来时，玉佩便不见了。”


    看来这两个弟子是犯了错，却害怕受到惩罚，故而隐瞒下了此事。


    季星光神色一下子变得严厉起来，“荒唐！”


    “你们可知自己一时疏忽酿下了多大的错误！”他目光从两名弟子低下的头颅上掠过，“此事不容姑息，我先替你们记下，回宗门时你们自行领罚！”


    他拿出一枚花纹繁复的银色铃铛，诵念咒语，铃铛收到牵引，剧烈震动起来，中心像是有一个小漩涡，泛着奇异的紫光，对准了玉佩。


    镇魔铃乃紫霄仙宫大长老亲传法宝，再强悍的魔物也抵挡不住其镇压之力。


    心魔溢散出的魔气变成一个小钩子死死扒住镇魔铃边缘，它高声道：“慢着！其实你们之中还有魔族……！”


    就算是死，他也要拉一个垫背的！


    宋池欢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往季星光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剩下的话还未说完，便被生生阻断了。


    “师兄……不听听他要说些什么吗？”旁边弟子斗胆询问。


    “魔物最擅长花言巧语、玩弄人心，不必理会。”季星光一脸正气。


    心魔：……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


    它不甘的怒骂声回荡在镇魔铃中。


    宋池欢心里暗自捏了把汗。


    若不是心魔不怕死地跟上来，谢妄之只怕早就暴露了。


    “还有你们，”季星光转向他们，活像来查岗的教导主任，“心魔实力不容小觑。若是我再晚来一步，只怕你们就要被它戕害了！”


    其实已经被它戕害过了。


    宋池欢在心里小声哔哔。


    “无视宵禁规则，罚你们去打扫船舱！”


    宋池欢和端木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生无可恋。


    *


    谢妄之离开不久，发现身后跟着一个人。


    他脚步停住。


    那人明显也察觉到自己被发现了，索性不再隐藏，从黑暗中缓步走出。


    郁楚楚一袭黄衫飘飞，如玉的容颜略显憔悴。


    季星光彻查刘洲死去之事时，只一心认定是魔气所致，出了这等命案，先前的擂台事件便显得无足轻重了。


    加之多方查证后，确认郁楚楚并非幕后主使，他在严厉审问未发现破绽后，便按门规让她领了责罚，随后将其释放。


    她走上前，想从背后抱住谢妄之，但想起他拒人千里的模样，又停下了。


    她心中苦涩。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已经如此生分了？


    犹豫了一下，还是只扯了扯他的衣袖。


    “师兄……你我自幼一同长大，你了解我为人，定然不会做出伤害小师妹之事。”她带了点鼻音，“若非被逼迫，我也不愿如此……”


    “这几天我夜夜难捱，只觉得做了违背良心之事，内心实在难安。”


    谢妄之漫不经心道：“是么？”


    “师兄你可能不再信任楚楚，但楚楚心里一直有着师兄一席之地，哪怕师兄做出何种事，楚楚都愿意帮你隐瞒。”


    谢妄之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


    他终于肯用正眼瞧她，笑容有些阴冷，“你都看见了？”


    郁楚楚被他看得心底一颤，硬着头皮迎上来，看着他，“师兄，就算你堕入魔道，楚楚也愿意站在你身边同进退。”


    那日她看得一清二楚，刘洲的死，与眼前这个人脱不开干系。


    可现在，除了箫景明，她还能依靠谁呢？


    “你不怕魔族？”谢妄之突然出声。


    郁楚楚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清澈地看着他，坚定地说：“不怕。”


    “我相信师兄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师兄不愿说，楚楚也不会问。”


    “就算师兄与魔族有染，楚楚也不介意。”


    她说的飞快，眼睛垂着，很柔弱的模样。


    郁楚楚看了他一眼，发现谢妄之盯着她没说话。


    也不管他到底有没有听进去，她大着胆子抱住谢妄之手臂，语气游移。


    “师兄，”她有些情真意切，眼里带着祈盼，“我们……还能够回到从前么？”


    谢妄之静默片刻，就在郁楚楚心中越发忐忑之时，他忽然轻笑一声，语气竟缓和下来，“当然可以。”


    郁楚楚猛然抬头，对上谢妄之温和的笑脸。


    温柔俊朗的脸和多年前对她关怀备至的箫景明重合。


    她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答应得过于爽快，以至于郁楚楚都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她还想说些什么，甲板忽然猛烈地晃动了一下。


    远处传来众多弟子跑动的声音，嘈杂成一片。


    她意识到不对，向中央看去。


    “快……！这船要沉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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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轰隆一声，船身似乎不堪重负，从中间劈断开来，木屑横飞。


    季星光披着外袍匆忙赶出，显然是才被惊醒，他很快镇定下来。


    “都莫要慌张！随我一同结阵！”


    原本无头苍蝇似的弟子都像找到了主心骨，接二连三跟随在他后头祭剑，使出仙法。


    磅礴的灵力场铺开，席卷了整个璃江。


    船身渐渐有往回拉拢的趋势。


    季星光聚精会神，还不忘向身后叮嘱，“千万不要懈怠！都稳住！”


    但很快，他察觉到了不对劲。


    船破裂的根源，不在船上，而是在船下。


    连续不断的撞击声，伴随着哗哗江水，从船底传递到他脚下。


    季星光神情一凛，“快趴下！”


    然而为时已晚。


    无数白色的尖刺从昏暗的水底破开水面而出，精准无误地刺中了几个还没来得及闪躲的弟子。


    血花四溅，灵力场失了支撑，客船轰然倾覆，伴随着众多弟子的哀嚎声，沉入水底。


    鲜血染红了清澈的水面，水底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伸出爪子似的尖刺，死死勾住无力反抗的弟子。


    郁楚楚在坠江的刹那，看见谢妄之平静无波的眼，凉得惊人。


    *


    宋池欢有一搭没一搭地用鸡毛掸子刷去船舱的灰尘。


    季星光为了惩罚他们，特地勒令他们不准用清尘诀，一整个船舱打扫下来，累得宋池欢是唉声叹气、腰酸背痛。


    “别偷懒！”宋池欢一个鸡毛掸子挥过来，劈得昏昏欲睡的端木青又是一惊。


    “知道了！又不是不干了。”端木青嘟囔着，依旧没个正形。


    反而是一同被罚进来的端木礼薇，勤勤恳恳把船舱从头到尾打扫了大半，效率比他们高多了。


    只是她依旧不发一言，眉眼很淡。


    “你妹妹和你真不像，”宋池欢看着她认真打扫的背影，“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你怎么说话呢？”端木青瞬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虽然小爷我英姿飒爽、风流倜傥，但你也不能如此贬损我妹吧？”


    “再怎么说，那也是我妹，是我带出来的，自然跟我一样，端方有礼、落落大方……”


    “你说是不是？”端木青跟兄弟似的把手搭在端木礼薇肩膀上。


    宋池欢简直没眼看，捂着眼睛背过身继续打扫，突然听见什么东西被过肩摔在地上的声音，连带着端木青的哀嚎声。


    她惊讶回头，发现端木青四仰八叉躺在地上，手被反扣住，端木礼薇维持着把他撂倒的姿势。


    宋池欢举着鸡毛掸子，目瞪口呆。


    这兄妹俩的相处方式，还真是奇葩。


    “哎哟……我的老腰……”端木青捂着屁股从地上爬起来，看起来很是窘迫，“礼薇！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别动不动就过肩摔，我可是你哥！亲哥！”


    端木礼薇没理他，继续转过身拿起鸡毛掸子。


    他刚站起来，以为端木礼薇要来抽他，逃命一般往宋池欢这缩。


    没成想端木礼薇只是淡淡瞥他一眼，继续打扫。


    端木青脸涨得通红。


    船身剧烈地抖动了一下，他又一个趔趄，差点扑倒在地。


    这下他彻底怒了，“什么动静？！”


    江水毫无征兆挤开船舱，争先恐后地带着木屑涌进来，淹没了他的口鼻。


    他还没来得及破口大骂，三个人便被滔滔江水一同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