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澈捏着那几页A4纸，整个人都麻了。


    他呆呆地看着文件上那堪比电影剧本的详细标注，又抬头看了看眼前这个戴着金边眼镜，一脸“我是你老师”严肃表情的苏晴瑶。


    我滴个乖乖！


    这哪里是实习村官！


    这他妈是华尔街请来的金牌公关总监吧！


    “看我干什么？看稿子！”


    苏晴瑶伸出纤长的手指，毫不客气地在稿子上敲了敲。


    “时间紧，任务重，我只讲一遍，你给我记牢了！”


    她清了清嗓子，瞬间进入了导师模式。


    “第一，人设定位！”


    苏晴瑶的声音清脆而有力。


    “从现在起，你不是什么呼风唤雨的‘澈神’，你就是一个从小听着村里‘海眼传说’长大、有点叛逆、敢想敢干的普通返乡青年！”


    “你的眼神要朴实，带一点点对未来的迷茫，但更多的是对家乡的热爱！”


    “表情管理！嘴角可以带笑，但不能是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笑！要带点憨厚，带点不好意思！懂吗？”


    江澈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努力朝着“憨厚”方向靠拢。


    活了两辈子，他还是第一次接受这种堪称“演员的自我修养”级别的专业培训。


    这感觉，太他妈新奇了。


    “第二，核心故事线！”


    苏晴瑶翻了一页，语气愈发严肃。


    “当王冰问你，如何发现‘海眼’秘密的时候，你怎么回答？”


    她不等江澈开口，直接给出了标准答案。


    “你要告诉她，你不是发现者，你只是一个传承者！这个秘密，是村里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一个近乎被遗忘的传说。你小时候听爷爷讲过，长大后在外面闯荡失败，心灰意冷回到家乡，本想躺平，却在某天夜里，偶然想起了这个传说，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才借钱搞了这艘船。”


    江澈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剧本……编得天衣无缝啊！


    既解释了他行为的动机，又把他塑造成了一个有故事有情怀、还带点悲情色彩的励志青年。


    这比他自己瞎编的“我运气好”，段位高出了一百个李大师。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姿态！”


    苏晴瑶的声音陡然拔高，用笔尖重重地戳着纸面。


    “记住，你的所有成功，都必须归功于三点！”


    “第一，是赵德教授的科学研究！你要反复强调，你只是凭着一股蛮劲瞎搞，是赵教授的‘空间褶皱理论’，才为这一切提供了科学的解释！你要表达对科学家的无限崇敬！”


    “第二，是村委会和全体村民的支持！没有他们的信任，你寸步难行！”


    “第三，是市里和街道办的好政策！是乡村振兴的春风，才给了你这个年轻人一个敢于试错的机会！”


    她抬起头，金边眼镜下的眸子，闪烁着不容置疑的锐利光芒。


    “总之，你个人，什么功劳都没有！你只是一个被时代和机遇推着走的幸运儿！”


    “你的姿态，必须放得比码头的地平线还低！明白了吗？！”


    江澈看着眼前这个气场全开的苏晴瑶，彻底服了。


    他心里的那点轻视和玩味，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肺腑的震撼和庆幸。


    我靠！


    这哪是贤内助啊！


    这简直是定海神针！


    不仅能剪视频，更能“剪辑”一个活生生的人！


    自己当初把她拉上船，简直是重生以来做过的最正确的投资！


    平时在钓友面前说一不二、霸气侧漏的江澈，此刻却像个认真听讲的小学生一样，拿着稿子，眉头紧锁，嘴里念念有词。


    看到这一幕，苏晴瑶的嘴角，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这家伙，总算有他搞不定的时候。


    这种反差感，让她觉得莫名的有趣。


    就在江澈埋头苦背“公关圣经”的时候。


    码头上，另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也正在打响。


    王冰并没有待在村委会安排的休息室里。


    她带着自己的团队，以极高的专业素养，开始了外围采访。


    第一个目标，就是王陆山。


    “山哥，电视台的采访！你可得好好说啊！”旁边有钓友提醒道。


    王陆山叼着烟，双手插在口袋里，面对着黑洞洞的镜头，一点也不怵。


    “王先生是吧？我们了解到，您是天水号的第一批客人，能谈谈您对江澈先生的印象吗？”王冰微笑着提问，声音温和又有力。


    王陆山吐了个烟圈，眼神里带着一丝回忆。


    “印象？澈神那人，讲究！”


    他伸出两根手指。


    “两点！第一，说到做到！他说这有大鱼，那就真有大鱼！他说比赛奖金三万，那就一分不少地发！不像某些人，输了就想赖账。”


    他意有所指地撇了撇嘴，周围的钓友们发出一阵会意的哄笑。


    “第二，有格局！”


    “他搞这钓场，不是为了自己一个人发财。你看我们村，路灯亮了，烧烤摊火了，村民都有钱赚。这叫什么？这叫共同富裕！”


    王陆山的话，朴实，但句句都说到了点子上。


    王冰的眼睛亮了。


    她敏锐地捕捉到了“共同富裕”这个关键词。


    这可比单纯的“钓上大鱼”有新闻价值多了！


    她又采访了牛叔，采访了“草台班子”的工地大哥，甚至采访了王婆和老张头。


    得到了无数个角度不同，但核心一致的佐证。


    江澈，在这些人的口中，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钓船老板。


    他是一个秩序的建立者，一个承诺的兑现者，一个带领全村致富的领路人！


    这些来自民间最真实的口碑，远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有力量。


    王冰合上笔记本，心里已经有了报道的主框架。


    这条新闻，稳了！


    ……


    夜深了。


    船舱办公室里，灯火通明。


    “再来一遍！”


    苏晴瑶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强打起精神。


    江澈放下稿子，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表情变得“憨厚淳朴”。


    “王记者您好，其实……其实我就是运气好，我们村里老人都说这下面有‘海眼’，我……我就是胆子大，试了试，没想到真成了。这主要还是得感谢……感谢赵教授的科学发现，还有……还有市里的好政策……”


    一番话说得磕磕巴巴，但该有的要点一个没漏。


    苏晴瑶听完，终于长出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一丝满意的微笑。


    “嗯，虽然演技浮夸了点，但内容都对。就这样吧，临场别掉链子就行。”


    她站起身，连续熬了两个通宵，此刻她的脸上写满了疲惫，眼下甚至都有了淡淡的黑眼圈。


    江澈看着她疲惫的样子，心里没来由地一软。


    “辛苦了。”他轻声说。


    “没事，为了咱们的‘钓鱼帝国’嘛。”苏晴她开了个玩笑，想掩饰自己的倦意，但一个哈欠还是没忍住。


    她转身想去倒杯水，或许是熬夜太久，脚步有些虚浮，身体微微晃了一下。


    江澈下意识地伸出手，扶住了她的胳膊。


    也就在这一瞬间，他看到了她额前一缕散落下来的碎发。


    于是鬼使神差地伸出另一只手，极其自然地帮她将那缕碎发，轻轻地撩到了耳后。


    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了她温热的耳廓。


    苏晴瑶的身体，猛地一僵。


    一股微弱的电流，仿佛从耳畔，瞬间传遍了全身。


    她猛地抬起头，撞上了江澈那双近在咫尺的深邃眼睛。


    船舱里的空气，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了。


    苏晴瑶的脸颊，“腾”的一下，红了。


    她想起了几天前，自己在这个男人怀里“装睡”的那个下午。


    心跳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


    “我……我去洗把脸！”


    她像是受惊的小鹿，猛地挣脱江澈的手，逃也似的冲出了办公室。


    江澈看着自己还停在半空的手，又看了看苏晴瑶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


    这丫头……


    第二天，清晨。


    天水村码头，前所未有的肃静。


    在村委会和王陆山的组织下，一条由红线拉起的隔离带，将核心采访区和围观群众隔开。


    电视台的高清摄像机和巨大的补光板，已经架设完毕。


    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江澈缓缓从天水号上走了下来。


    换上了一身最普通不过的蓝色工装，洗得有些发白，但很干净。脚上是一双解放鞋，头发也只是简单地梳理了一下。


    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个刚刚干完活的邻家小伙，朴素，甚至有点土气。


    这正是苏晴瑶为他设计的“返璞归真”形象。


    王冰看到他这身打扮，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聪明人。


    她微笑着迎了上去，将手里的话筒递到了江澈嘴边。


    聚光灯亮起！


    摄像机红灯闪烁！


    整个码头，落针可闻。


    王冰那清脆悦耳的声音，通过话筒，清晰地传遍了全场。


    “江先生，您好。我们都知道，天水村最近发生了很多奇迹，而这一切都源于一个古老的传说。”


    她顿了顿，问出了那个所有人都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而这个问题，苏晴瑶昨晚陪着他，演练了不下二十遍。


    “能和我们谈谈，您最初，是如何发现这个‘海眼’的秘密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