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问话的钓鱼佬，见王婆半天没反应，还以为是不够卖，急得声音都大了几分。


    “王婆！到底够不够啊？给个话儿啊！”


    “够！够！”


    王婆被这一嗓子吼回了神，几乎是下意识地大声回答。


    她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尖利，但却像是一道发令枪。


    “哗啦”一下！


    原本还算有点秩序的人群，瞬间就朝着她那简陋的棚子涌了过来！


    “王婆！给我来一份！”


    “我要两份！我兄弟还没吃早饭！”


    “先给我！我钱都准备好了！”


    一张张皱巴巴的十块、二十块，还有几张崭新的一百块，就这么从四面八方递了过来，几乎要戳到王婆的脸上。


    王婆活了六十多年，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她一辈子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后来跟着老头子出海打渔，风吹日晒，赚的都是辛苦钱。


    什么时候被这么多人拿着钱追着跑过？


    她当场就懵了，脑子一片空白，拿着个大铁勺，手足无措地愣在原地。


    “妈！你愣着干啥！收钱啊！”


    还是她儿媳妇反应快，一把抢过一个钓鱼佬手里的一百块钱，手脚麻利地从腰包里数出四十块零钱塞回去。


    “一份卤肉饭！拿好！”


    儿媳妇扯着嗓子大喊，将一盒装得冒尖的、还冒着腾腾热气的盒饭塞进了那人怀里。


    第一个客人拿到了饭，激动得跟中了奖一样，也顾不上烫，扒开盖子就用筷子狠狠剜了一大口。


    浓郁的卤肉香气，混合着米饭的清香，瞬间在清晨微凉的空气中炸开。


    “卧槽！”


    那哥们嘴里塞得满满当登，含糊不清地爆了句粗口。


    “香！太他妈香了！”


    他这一喊，更是火上浇油。


    后面的钓鱼佬们眼睛都红了，一个个跟嗷嗷待哺的雏鸟似的，拼命往前挤。


    “快！给我也来一份！”


    “别挤！别挤！我操，谁踩我脚了！”


    “老板娘！加个蛋！我加十块钱！”


    王婆的儿媳妇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急得满头大汗。


    就在这时，老张头带着村里几个年轻人冲了过来。


    “都排队！排队！”


    老张头扯着嗓子吼道，几个年轻人手拉手，硬生生在人群里隔出一条通道。


    “谁不排队，今天就别想吃饭！”


    有了秩序，王婆也终于缓过神来。


    她看着眼前这条长长的队伍，听着耳边“收钱”、“找钱”的催促声，深吸了一口气。


    拿起勺子。


    开干！


    ……


    这一天，对于天水村的村民来说，是魔幻的一天。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王婆家那个简陋的盒饭摊子，从早上六点开张，门口的队伍就没断过。


    那口炖卤肉的大锅，添了三次水。


    准备的一大桶米饭，中午不到就见了底，儿媳妇又急急忙忙跑回家蒸了两大锅。


    茶叶蛋卖出去两百多个。


    矿泉水成箱成箱地往外搬。


    而那些昨天还被他们视为“瘟神”的外地钓鱼佬，今天一个个都变得无比“可爱”。


    他们会主动把垃圾扔进那个写着“钓运昌隆”的蓝色桶里。


    连说话都轻声细语，生怕吵到别人。


    看到有村民在忙，还会热情地问一句“要不要帮忙”。


    整个码头的氛围，彻底变了。


    不再是那个混乱、肮脏、充满怨气的临时集市。


    而是一个充满活力、秩序井然、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的新兴旅游接待点。


    一直到傍晚。


    夕阳将海面染成一片金黄。


    王婆摊子前最后一份盒饭卖完，她才终于能直起自己那酸痛无比的腰。


    看着空空如也的锅和桶，又看了看儿媳妇手里那个被塞得满满当登、几乎要撑破了的帆布腰包，整个人都还在发懵，像是做了一场不真实的梦。


    周围那些忙活了一天的村民们，也都默契地停下了手里的活计，一道道目光，齐刷刷地汇聚到了那个鼓鼓囊囊的腰包上。


    所有人的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


    “翠芬……”


    王婆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数……数数。”


    “哎！好嘞！”


    儿媳妇也激动得脸颊通红，她解下腰包，在无数道灼热目光的注视下，将里面的钱一股脑地全都倒在了桌子上。


    “哗啦啦——”


    一大堆混杂着一百、五十、二十、十块、五块甚至一块的纸币和硬币，瞬间在桌子上堆成了一座小山。


    那声音，像是最动听的仙乐，敲在了每一个村民的心坎上。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向前凑了一步，伸长了脖子，眼睛瞪得溜圆。


    “我来数大钱，你数零的！”


    儿媳妇和王婆分工合作，两双手在钱堆里飞快地舞动起来。


    整个码头，安静得落针可闻。


    只有纸币被捻开的“唰唰”声，和母女俩压抑着激动的数数声。


    “……两千八……两千九……”


    “……三百一……三百二……”


    终于，当最后一张一块钱被放到一边，儿媳妇抬起头，用一种近乎于梦呓般的声音报出了最终的数字。


    “妈……一共是……三千三百二十一块！”


    轰！


    这个数字，像是一颗深水炸弹，在所有村民的脑子里，轰然引爆！


    三千三！


    一天！


    就靠卖盒饭，卖茶叶蛋，一天就赚了三千三百多块钱！


    这是什么概念？


    这是他们以前出海打鱼，风里来浪里去，一个月都不一定能赚到的钱！


    所有人都傻了。


    他们看着那座花花绿绿的钱山，眼神从震惊，到呆滞，再到无法抑制的羡慕，最后，化为了滚烫的、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狂热！


    王婆呆呆地看着那堆钱，浑浊的老眼里，有什么晶莹的东西在打转。


    她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手忙脚乱地从钱堆里抓起一把，有零有整，紧紧攥在手心。


    然后拨开人群，朝着不远处村委会办公室就冲了过去。


    自从和苏晴瑶达成官方合作之后，老村长十分感恩江澈对村里的付出，便主动腾出一间村委会的办公室，用来给江澈和苏晴瑶办公使用。


    办公室的位置就在码头旁边，对江澈来说非常方便，避免风水日晒的同时，也能实时为钓船上的顾客提供服务。


    恰好此时此刻。


    江澈和苏晴瑶就端坐在办公室里，听老张头汇报今天村里的情况。


    门“砰”的一声被撞开。


    王婆冲了进来，双手颤抖地将那一把零钱和几张百元大钞，举到了江澈面前。


    她的嘴唇哆嗦着，激动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反复地念叨着。


    “三千……澈娃子……三千块啊！”


    “一天！就一天啊！”


    “这些零钱你拿着，算是婆婆给你的辛苦费！”


    她手里紧紧攥着的，是天水村村民们祖祖辈辈，都从未想象过的财富密码。


    跟在她身后冲进来的村民们，看着这一幕，眼神彻底变了。


    “王婆，这是您老人家赚的辛苦钱，我怎么能拿呢？您快收回去吧。”


    江澈刚摇头表示拒绝。


    却见下一秒。


    “扑通”一声！


    王婆双腿一软，竟然直挺挺地就要给江澈跪下！


    “使不得！王婆！您这是干什么！”


    江澈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扶住。


    王婆却死死抓着江澈的胳膊，老泪纵横。


    “澈娃子！你是我们村的大救星！是我们全村的活菩萨啊！”


    她哭着哭着，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就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喊：


    “你等着！等着！”


    没过一会儿，她就抱着一只被捆住了翅膀和脚，还在拼命挣扎的大芦花鸡，又冲了回来。


    那只鸡起码有七八斤重，是她养的鸡里最大最肥的一只，准备留着过年吃的。


    “拿着！澈娃子！这个你必须拿着！”


    王婆不由分说，硬是把那只大肥鸡塞进了江澈的怀里。


    江澈抱着那只还在扑腾的鸡，一脸哭笑不得。


    一只鸡……


    行吧，晚上加餐了。


    他心里正吐槽着，周围的村民们已经“呼啦”一下，把他围得水泄不通。


    “澈神！澈神您看看我！我家有两间空房，能改成小旅馆不？”


    “澈神！我婆娘烙饼是一绝！我明天也去摆摊行不？”


    “澈神！我……我他妈会编草帽！您说这玩意儿有钓鱼的要吗？”


    昨天那几个抱怨最凶的“刺头”，此刻却成了最积极的生意人，一个个满脸谄媚，热情地推销着自家的“产业”。


    “跟着澈神有肉吃！”


    不知是谁，把钓鱼佬们的口头禅给喊了出来。


    从这一刻起，这句话不再是一句玩笑。


    而是被王婆用事实验证过的真理！


    它正式成为了天水村全体村民的口头禅！


    苏晴瑶站在一旁，用手机完整地记录下了这感人又荒诞的一幕。


    看着被村民们簇拥在中央，如同神明一般的江澈，看着王婆脸上那混杂着泪水和笑容的表情，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激荡。


    这，就是他说的“政绩”！


    也是她梦寐以求的，带领乡亲们脱贫致富的场景！


    她清了清嗓子，走上前，用一种带着官方权威，又不失亲和力的声音宣布道：


    “各位乡亲们！请大家放心！村委会将全力支持大家搞活经济！从明天起，村里会成立专项服务小组，帮助大家解决营业执照、卫生许可等问题！”


    她已经完全进入了“大学生村官”和“老板娘”的角色。


    将民心、政绩，和江澈的事业，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