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


    天水村的码头，就已经像是提前开席的流水宴，人声鼎沸。


    江澈刚把昨天连夜买来的几个硕大蓝色塑料垃圾桶摆放到位，就被人给堵了。


    来人是村长老张头。


    他身后还跟着七八个村民，大多是住在码头附近的中年汉子，一个个脸上都挂着熬夜后的疲惫和压抑不住的火气。


    “小澈啊……”


    老张头一开口，声音就带着一股子沙哑和愁苦。


    他指了指不远处那些顶着黑眼圈、却依旧精神亢奋，正在整理装备的外地钓鱼佬。


    “你看看，这……这叫什么事啊！”


    一个跟在后面的年轻村民没忍住，直接开了腔，嗓门又大又冲。


    “江澈！不是我们不念你的好！你看看这搞的！一晚上车灯晃得人睡不着觉！大半夜的还在那鬼叫！什么‘巨物’、‘切线’的，跟奔丧一样！”


    “还有那垃圾！泡面盒子、塑料袋，扔得到处都是！我家门口都快成垃圾堆了！”


    “再这么下去，这日子没法过了！”


    抱怨的口子一旦撕开，就再也收不住了。


    七嘴八舌的声讨，瞬间将江澈包围。


    “就是！我家小孩半夜都被吵醒好几次！”


    “这些人太没素质了！”


    “小澈，你得管管他们啊！不然我们……我们就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最后这句话，已经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威胁。


    江澈明白，所谓的“自己想办法”，无非就是堵路、吵架、甚至动手。


    他看着眼前这些面带愁容，甚至可以说是怨声载道的乡亲们，内心不禁叹了口气。


    又来？


    昨天刚搞定一个官方的，今天又来一帮村里的人。


    合着他不仅是钓船老板，还得兼职街道办和城管大队是吧？


    这终极躺平之路，怎么就这么坎坷呢？


    江澈心里疯狂吐槽，脸上却是一副认真倾听、感同身受的沉稳表情。


    他知道，这是他将事业做大前，必须解决的第一个社会问题。


    也是收服整个天水村人心的最佳时机。


    站在人群外围的苏晴瑶，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


    她昨天特意跟上级打了调任报告，今后将以“实习村官”的身份跟着老张头来学习处理村务。


    实际上就是找个理由跟江澈近距离接触，方便以后的合作。


    她本以为，这会是一场激烈的争吵。


    一边是给村里带来真金白银的“财神爷”，一边是生活被打扰、怨气冲天的本地村民。


    这种基层矛盾，最是难解。


    然而，江澈接下来的反应，却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


    面对村民们的围攻，江澈没有道歉，也没有大包大揽地承诺“一定管好”。


    只是平静地等到所有人都说完了，才缓缓开口。


    “张爷爷，各位叔伯兄弟。”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朵里，带着一种让人不自觉安静下来的力量。


    “大家说的这些问题，我都听明白了。”


    “但堵，是堵不住的。”


    他摇了摇头，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今天你们把这些人赶走了，明天他们还会来。就算堵住村口不让他们进，他们也会从隔壁的望海村绕路过来。”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现在，天水号就是钓鱼佬心里的圣地，未来他们的人数只会越来越多。”


    村民们沉默了。


    这个道理很朴素，他们都懂。


    老张头叹了口气，满脸无奈：“那……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让他们乱下去吧？”


    江澈笑了。


    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张爷爷，你想想，他们是来干嘛的？”


    他抛出了一个问题。


    “还能干嘛？钓鱼呗！”一个年轻村民没好气地回答。


    “钓鱼是他们的目的。”江澈点了点头，话锋一转，“但对我们来说，他们是来送钱的。”


    送钱？


    这两个字，像一把小锤子，轻轻敲在了村民们的心上。


    江澈看着他们脸上开始变化的表情，继续加码。


    “他们为什么乱？”


    “为什么垃圾到处扔？为什么半夜还在外面晃荡？”


    他自问自答，声音陡然提高。


    “因为咱们没给他们花钱的地方！”


    这句话，如同平地起惊雷，在所有村民的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


    没……没给他们花钱的地方？


    这是什么道理？


    就连一向自诩聪明的苏晴瑶，都愣住了，她下意识地推了推眼镜，仔细咀嚼着这句话里蕴含的深意。


    江澈没给他们太多思考的时间，他伸出手指，开始给他们算账。


    “他们半夜来，又冷又饿，想不想吃口热乎的？”


    “想不想喝杯热水？”


    “咱们村里，谁家有地方，能让他们坐下来歇歇脚，吃一碗热汤面？收他三十块钱，贵吗？”


    “不贵！”人群里，一个刚才抱怨最凶的年轻人，眼神已经变了，下意识地就喊了出来。


    喊完他自己都愣住了。


    周围的村民们，看向他的眼神也变得古怪起来。


    但更多的人，脸上的愤怒和愁苦正在快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好奇、震惊和……贪婪的光芒。


    他们仿佛看到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江澈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他们钓鱼，要不要打窝的料？要不要租个抄网？要不要买个桶装鱼？”


    “咱们村里，谁家没有几张破渔网？谁不会调配点鱼饵？租一次二十，卖一桶五十，他们买不买？”


    “他们产生的垃圾，我们与其跟在屁股后面骂，不如卖给他们一个大号垃圾袋，五块钱一个，告诉他们必须扔进指定的垃圾桶里。他们买不买？”


    “与其抱怨他们晚上开车灯晃人，不如把村里的空地画上停车位，一晚上收费二十，再找两个人负责引路看车，他们停不停？”


    江澈的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村民们的心坎上。


    他看着老张头，说出了那句至理名言。


    “张叔，您记住。”


    “堵不如疏。”


    “与其抱怨，不如想想怎么把钱从他们兜里掏出来，让他们高高兴兴地把垃圾扔进咱们卖给他的垃圾桶里，舒舒服服地睡在咱们租给他的躺椅上，再吃一碗咱们卖给他五十块钱的蛋炒饭！”


    整个码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所有村民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个个张着嘴，眼睛里冒着骇人的精光。


    他们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我家有两间空房……是不是可以改成临时小旅馆？


    我婆娘做饭好吃……我是不是可以在门口摆个摊卖盒饭？


    我……我他妈会编草帽！


    一瞬间，整个天水村的村民，都在江澈的引导下，完成了从“受害者”到“奸商预备役”的华丽转身。


    他们看向那些外地钓鱼佬的眼神，彻底变了。


    那不再是一群讨厌的入侵者。


    而是一头头行走的、肥硕的、嗷嗷待宰的……猪！


    苏晴瑶站在后面，整个人都看傻了。


    捂着嘴，才能阻止自己不惊呼出声。


    她本以为江澈会用利益安抚，或者用威望强压，却万万没想到，他只用了几句话，就完成了“乾坤大挪移”。


    他没有试图解决矛盾。


    而是直接把矛盾，变成了商机！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商业头脑了！


    这他妈的是一种近乎于“道”的、对人性的极致洞察和掌控！


    是一种无比高明的“群众工作”手腕！


    把村民的敌人，变成村民的客户。


    把村民的怨气，变成村民的财路！


    高！


    实在是太高了！


    苏晴瑶看着江澈的背影，眼神里已经只剩下两个字。


    崇拜。


    【叮！】


    江澈的脑海里，响起了系统的提示音。


    【检测到宿主正在尝试构建商业生态雏形，引导属地居民共同发展。】


    【此举有效巩固了宿主的基本盘，为“钓鱼帝国”的建立打下了坚实的群众基础。】


    【奖励：声望值+10。】


    【当前声望值：780/1000。】


    江澈内心毫无波澜。


    才加10点？抠门。


    不过，总算是把这帮麻烦的村民给搞定了。


    化解敌意。


    利益绑定。


    接下来，必须建立由他本人主导的新秩序。


    江澈心里快速盘算着。


    一旦整个村子都动起来，为钓鱼佬提供餐饮、住宿、租赁等一条龙服务，那产生的附加价值将是巨大的。


    一个盒饭60块，自己船上的厨房一天撑死做几十份。


    但如果一个村子都在做盒饭，一天卖出去几百上千份，那就是几万、十几万的流水！


    这笔钱虽然大部分进不了他的口袋，但却能把整个天水村，都变成他最坚固的商业壁垒和民意护城河。


    这，才是真正的无形资产！


    “小……小澈……”


    老张头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看着江澈，眼神已经和昨天一般无二，充满了敬畏和信服。


    “我们……我们都听你的！你说咋办，就咋办！”


    “对！澈神！我们都听你的！”


    “澈神你给指条明路吧！”


    不知是谁，把钓鱼佬对江澈的尊称给喊了出来。


    “澈神”两个字，从村民的口中喊出，意义又完全不同。


    江澈清了清嗓子，压下众人的议论。


    “大家先别急。”


    “想赚钱，就得先立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