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片场灯火通明。


    今晚要拍的是《剑冢》里一场极重要的动作戏，替身演员需要被威亚吊到十几米的高空，完成一组翻滚，最后从空中坠落，被埋伏在地面的机关网接住。


    威亚绳在高空绷紧，替身演员已经就位，准备拍摄。


    张峰站在下方，仰头盯着每一个细节，手里的对讲机随时准备喊停。


    陈明站在监视器旁，目光却没有落在屏幕上。


    他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的张峰，以及他身后那套威亚设备上。


    那股熟悉的，来自【危机预警】的刺痛感，正一下下地敲击着他的太阳穴。


    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各部门注意！威亚组准备！风机开到三档！”


    “演员准备好了吗？”徐克的声音在咆哮。


    “好了！”高空中，传来替身演员被风吹得有些变形的回应。


    张峰仰着头，神情专注，对着对讲机下达指令：“安全绳检查完毕，主钢索张力正常，可以开始。”


    “A!”


    随着场记板清脆的响声，拍摄正式开始。


    半空中，替身演员的身体在威亚的牵引下，做出一个漂亮的侧身翻滚。


    竹斗笠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又被他精准地抓回手中。


    监视器后的徐克，身体微微前倾，显然对镜头很满意。


    但就在替身演员准备做下一个动作时。


    “咯噔。”


    一声极轻微的异响，从固定主钢索的滑轮组中传来。


    声音太轻了，瞬间就被现场的喧嚣吞没。


    但在开启了“孤影”听觉的陈明耳中，这声异响，不啻于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响。


    他眼皮猛地一跳，视线死死锁定了那个发出异响的滑轮。


    与此同时，作为现场总指挥的张峰也察觉到了不对。


    常年与器械打交道的直觉让他感到了不安。


    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去，脸上闪过一丝疑惑，举起了手中的对讲机。


    “暂停！所有人先……”


    他的话没能说完。


    威亚设备的另一端，一个负责拉拽备用安全绳的便衣警察，突然闷哼一声，身体一僵，随即软倒下去。


    他身后，一道黑影一闪而过，消失在灯光照不到的设备阴影里。


    “老王！”


    他身旁的另一个便衣警察惊呼出声，下意识地松手去扶同伴。


    失去控制的备用安全绳在滑轮上飞速逆转，那颗早已被拧松的螺丝帽，在主钢索陡增的巨大拉力下彻底崩飞。


    “啊——！”


    半空中，替身演员发出一声惊恐到极点的尖叫，身体失去了所有支撑，朝着地面笔直地坠落下来。


    “出事了！”


    “快救人啊！”


    现场短暂的死寂后，彻底炸开。


    尖叫、哭喊、桌椅倒地声乱成一团。


    人们惊慌后退，眼睁睁看着那道身影从天而降。


    张峰离得最近。


    他没时间思考，吼了一声，朝着坠落点冲过去，张开双臂，竟想用血肉之躯去接那个从十几米高空坠落的年轻人。


    也就在他冲出去的那一刻。


    陈明看清了整个舞台。


    崩飞的螺丝，倒下的警察，失控的现场……所有的一切在他脑海中串联了起来，这不是意外，这是一场针对张峰的谋杀。


    周衍的目标，就是在此刻，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坠落的替身身上时，对毫无防备的张峰，递出致命的一击。


    就在张峰身后不远处的布景牌坊阴影下，一点寒芒无声无息地亮起，直刺他的后心。


    快！太快了！


    快到陈明就算现在冲过去，也绝对来不及。


    没有思考的余地。在看清那点寒芒的瞬间，陈明的身体已经先于意识行动起来。


    他猛地一脚踢在身旁的一柄带鞘长剑上。


    硬木剑鞘被踢起，弹至半空。


    陈明右手如电探出，五指扣住剑鞘中段，随即以腰为轴，手臂肌肉绷紧，手腕一抖一甩。


    "嗡——！"


    剑鞘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飞了出去。


    目标不是刺客，而是那柄匕首。


    "铛！！"


    一声金属相击的脆响，在混乱的尖叫声中显得格外突兀。


    那柄即将刺入张峰后心的匕首，刀身剧颤，脱手飞入黑暗之中。


    阴影里，传来一声压抑的闷哼。


    陈明没有停。


    甩出剑鞘的同一时间，他双腿猛地蹬地，直扑那根失控的绳索。


    几乎同时，那几个扶起同伴的便衣警察也反应过来，本能地朝着绳索冲去。


    陈明是第一个抓住绳索的人。


    巨大的拖拽力几乎要将他的臂骨扯断，但他双腿死死蹬在地面上，脚下的青石板路被踩出两道深痕。


    "抓住！！"


    他发出一声嘶吼。


    下一秒，两个便衣警察冲到了他身后，一左一右死死地抓住了绳索。


    紧接着，又有三个人扑了上来。


    六个人，用尽全力，拼命地拽着那根绳索。


    陈明在最前方，全身肌肉绷到极限，从喉咙深处发出咆哮。


    "给我停下！！！"


    在全场数百人的注视下，那个急速下坠的替身演员，在离地不到两米的地方，被硬生生拽停了。


    死寂。


    所有人都忘了呼吸，只是呆呆地看着那六个抓着绳索的身影。


    几秒钟后，反应过来的工作人员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将已经吓瘫的替身演员从威亚上解救下来。


    张峰也从震惊中回过神，冲过来扶住摇摇欲坠的陈明。


    "陈老师！你……你的手！"


    他看着陈明那双已经血肉模糊的双手，声音都在颤抖。


    那几个便衣警察也松开了手，他们的手掌同样被磨破，但都顾不上自己，围了上来。


    "陈先生，没事吧？"


    陈明没有理会周围的人群，也没有去看自己的伤势。


    他的目光投向了片场最边缘的黑暗之中。


    那里，一个模糊的人影静静地站着。


    当陈明的目光锁定他时，那人影缓缓地抬起了手。


    他对着陈明，露出了一个病态的微笑。


    然后优雅地弯腰，做了一个古典戏剧中常见的"请"的手势。


    仿佛在说：


    第一幕，结束。


    该你了。


    做完这个动作，他退后一步，身形便隐没在布景的阴影里，再也寻不到半点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