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我活着,就是为了这点热乎气儿
作品:《我在都市活了亿万年》 市政厅新闻发布会现场,闪光灯如白昼。
身着笔挺工程师制服的赵工,面对着数百家媒体,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了整个大厅,清晰而有力:“从今日起,‘智慧灶火系统’将在全市范围内正式启动,由我负责组建专项小组,全面推进。”台下一片骚动,记者们手中的笔急速飞舞。
这套系统被宣传为划时代的能源解决方案,据说能将城市中每一处烹饪产生的热能,高效转化为市政电力。
然而,赵工接下来的话,却让全场的喧嚣戛然而止。
“各位,请记住,”他环视全场,目光锐利如鹰,“我们不是在建设冰冷的基础设施,我们是在供养一座活着的城市。”一石激起千层浪!
“活着的城市”?
这是什么比喻?
是科学发布会还是玄学讲座?
提问环节,一名资深记者立刻抢到话筒,问题尖锐:“赵总工程师,您能否解释一下,这套系统庞大的动力来源究竟是什么?您所说的‘供养’,又从何谈起?”赵工没有直接回答,他转身,指向发布会大厅落地窗外灯火璀璨的夜市,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微笑。
他抬手指着远处一个毫不起眼的小摊,那里正冒着腾腾热气:“你看他,锅盖掀开的那一刻,留意看,整条街的灯都仿佛更亮了一些——答案,就在那儿。”所有人的目光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看到一个平凡的夜宵摊,一个男人正忙碌着,烟火气十足。
没人能理解这句故弄玄虚的话,但每个人都记住了那个坐标——顾尘的深夜食堂。
当晚,资深调查记者苏轻烟的邮箱里,悄无声息地躺着一封匿名邮件。
没有发件人信息,只有一个附件。
她点开,一张经过扫描的泛黄老照片赫然出现。
照片的背景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天灾之年。
一群面黄肌瘦的灾民正围着一口巨大的铁锅,眼神里是看到食物的渴望与麻木。
而在大锅旁,一个身形单薄的年轻男子正费力地搅动着粘稠的粥汤,烟火熏得他脸颊发黑,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苏轻烟的心脏猛地一缩,她放大了照片,死死盯着那个年轻男子的眉眼——那份于乱世中独存的沉静与温和,熟悉得让她指尖发凉。
照片背面,还有一行手写的钢笔字,字迹苍劲有力:“那年饿殍千里,为这一锅活命粥,他熬了三十七天没合眼。”苏轻烟只觉得一股电流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她猛地站起身,抓起车钥匙就往外冲。
那个眼神,她绝不会认错,就是夜市那个永远从容淡定的摊主,顾尘!
他究竟是谁?
她一路狂飙,脑海中闪过无数个支离破碎的传说——抗洪前线那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救灾神医”,据说能用一碗汤药吊住将死之人的性命;边境冲突中神出鬼没的“战地厨长”,他的流动厨房总能出现在最危险、最需要补给的地方;还有那段被登山界奉为神迹的奇闻,一支被困在雪线的探险队,在绝境中被一个自称“雪线送饭人”的神秘人所救……无数个身份,无数个传说,此刻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线串联起来,都指向了照片上那双熟悉的眼睛。
当她带着剧烈的心跳和满腹的疑问赶到夜市时,却扑了个空。
顾尘的摊位收拾得干干净净,炉火已熄,只在折叠桌上贴着一张简单的便条,字迹温润:“去给几个老朋友送终。”苏轻烟拿着那张照片,怔怔地站在空无一人的摊位前,夜风吹过,便条的一角微微翘起。
她忽然间明白了——那些传说中的英雄,或许从来就只有一个名字。
同一时刻,在城市另一角的老旧社区里,一场特殊的祭典正在举行。
社区里德高望重的玄霄子老人,发起了一场“无名灶神祭”。
他让社区里上百户人家,各自从自家灶膛里取出一捧燃烧殆尽的灶灰。
这些承载了千家万户烟火气的灰烬,被小心翼翼地收集在一起,混合着特殊的胶泥,铸成了一块半人高的纪念碑。
揭幕仪式上,红布被缓缓拉开,露出的碑面却光滑如镜,一个字也没有。
居民们议论纷纷,玄霄子却捻着胡须,笑呵呵地说道:“灶神哪需要刻名字?谁为家人点燃炉火,谁为生活用心做饭,谁,就是咱们老百姓自己的神。”众人若有所思,渐渐散去。
当晚,月华如水。
皎洁的月光洒在纪念碑上,奇迹发生了。
那原本光滑的碑面上,竟缓缓浮现出一行行银色的字迹,细看之下,全都是社区里再普通不过的姓名:王阿姨、李师傅、周奶奶……他们都是这片社区里,日复一日为家人烹煮三餐的普通人。
名字密密麻麻,几乎占满了整块石碑。
而在所有名字的末尾,最后一个位置,却是一片空白。
没有名字,只有一行极小却清晰的字迹,在月光下闪烁着微光:“还在烧。”
此刻,那个“还在烧”的人,正独自站在城市郊区一座废弃的福利院里。
这里早已荒草丛生,断壁残垣在夜色中如同沉默的巨兽。
顾尘拨开齐腰高的杂草,来到后院一处角落。
那里,一座破败的土灶竟还奇迹般地保存着。
这里,曾是他百年前亲手一砖一石搭建起来的孤儿食堂。
他熟练地清理了灶膛,生起火,从随身携带的布袋里倒出白米,用山泉水细细淘洗干净,然后架起小锅,慢慢熬起一锅最简单的白粥。
火焰哔剥作响,米粒在锅中翻滚,香气渐渐弥漫在荒寂的空气里。
当粥的香气达到最浓郁的那一刻,他周围的空气突然开始扭曲,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
七个半透明的虚影,围着小小的土灶慢慢显现,围坐成一圈。
他们都是当年他从饥荒和战乱中救下,却最终没能熬过那个严冬,不幸夭折的孩子。
最小的那个女孩扎着两个小辫,仰着半透明的脸蛋,怯生生地问:“叔叔,过了一百年,你还记得我们的口味吗?”顾尘笑了,眼底是化不开的温柔。
他盛起一勺粥,轻轻吹凉,递到女孩嘴边:“小丫的要多放花生碎,虎子的不能碰一点辣椒,阿秀的糖要等粥凉一点再放,才能完全化透——你们的每一顿,我哪顿忘过?”孩子们嘻嘻哈哈地围了上来,贪婪地吸食着粥的香气,他们残破的虚影在温暖的雾气中似乎都凝实了些许。
一锅粥尽,他们的身影也渐渐变得透明,最终消失在微风里。
深夜,城市地脉能量监测中心,警报声陡然大作。
赵工看着屏幕上那个急剧飙升的红色数据点,眼神前所未有的凝重。
一股来源不明的庞大能量流,正以惊人的速度在地底汇聚,而汇聚点的坐标,经过反复核算,最终精准地指向了夜市——顾尘那个毫不起眼的摊位正下方!
“立刻出动A组,带上‘地龙’7号,跟我去现场。”赵工当机立断。
深夜的街道寂静无声,一辆经过特殊改装的重型勘探车悄无声息地停在顾尘的摊位旁。
勘探团队迅速展开工作,高强度的金刚钻头对准地面,缓缓向下钻探。
仪器显示屏上,深度计的数字不断跳动。
然而,就在钻头刚刚触碰到地底深处的底层岩脉时,异变突生!
“滋啦——”一声,所有仪器瞬间失灵,钻探停止。
紧接着,勘探车内的主控音响里,毫无征兆地响起了一段录音。
那不是任何已知的信号,而是由无数个、成千上万个不同年龄、不同性别的说话声叠加而成的低语,汇成一股温柔却不容置疑的意志:“让他歇会儿吧……我们撑得住。”话音刚落,更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重达数十吨的勘探车,竟被一股无形而温暖的气流从地面缓缓托起了三寸,然后又被极其轻柔地放回了原处,整个过程没有一丝颠簸。
车上的所有灯光,同时闪烁了三次,像是在行礼,又像是一种温和的警告。
车内,所有人早已被这超自然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赵工沉默地摘下头上的安全帽,走出车外,对着那个空无一人的摊位,深深地、郑重地鞠了一躬。
夜色渐褪,黎明将至。
整座城市仿佛在经历了一夜的喧嚣后,陷入了最深沉的静默,只为等待那第一缕炉火的点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