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锅还在烧,事没完呢
作品:《我在都市活了亿万年》 赵工的指尖在冰冷的控制台上不住颤抖,瞳孔中倒映着数据流构成的红色瀑布。
那条原本平稳的心跳线,在凌晨三点零七分准时出现了一个长达七秒的断崖式下跌,然后恢复如初,精准得如同被某种机械设定了程序。
三点零七分,恰好是夜市尽头那家“深夜食堂”熄灯后第七分钟。
他猛地调出过去十年,乃至三十年的城市热力图存档,疯狂地进行数据比对。
当一张三十年前暴雨夜的城市排水系统故障图弹出时,赵工浑身的血液几乎凝固。
同样的频率,同样的节拍,三十年前那个暴雨之夜,城东排水总站的备用泵就是以这样的频率启动、停顿、再启动,直至最终彻底烧毁,任由洪水吞噬了半座城市。
他猛然醒悟,敌人那诡异的举动根本不是在攻击封印,而是在用一种近乎虔诚的仪式,模仿着那个“死亡时刻”的频率。
它们在调音,在与三十年前那个绝望的夜晚共鸣,试图用这死亡的节拍,唤醒那些被洪水吞噬,却因无尽的等待与饥饿而无法安息的亡魂。
同一时刻,老城区一栋即将拆迁的居民楼里,苏轻烟正凝视着一锅翻滚的浓汤。
这锅被她称为“半碗汤”的东西,是用来稳定小月房间那愈发不稳的情感场域的。
汤里没有名贵药材,只有她从这栋楼里收集来的旧物——被磨得光滑的旧筷子顶端刮下的木屑,还有一个被烧成灰烬的小布偶。
这些物品承载着最纯粹的家庭记忆,是抵御外界怨念的最好屏障。
汤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水汽氤氲了她清冷的眉眼。
忽然,一阵细碎得几乎无法分辨的对话声,竟从沸腾的锅底传来。
“爸……今天面熟了吗?”那是一个稚嫩的童声,充满了期待。
话音未落,苏轻烟脸色剧变。
她仿佛听见了某种共鸣,从脚下的地底深处传来,顺着管道蔓延至整条街道,整片城区。
所有下水道的井盖下,都同时发出了空洞的回音,像是成千上万个饥饿的喉咙在齐声低语。
她再也顾不上那锅汤,疯了一般冲向夜市,一把推开顾尘那家小店的门,声嘶力竭地喊道:“它们在借‘等待’重生!只要还有人记得那一晚的等待,它们就能借用这种情绪重新成形!”顾尘正用一块干净的抹布擦拭着锃亮的灶台,闻言只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连头都没抬,声音轻得如同叹息:“那就让他们看看,等来的是什么。”
就在顾尘话音落下的瞬间,那口跟随他多年的主灶锅底,一缕残魂显现,迅速凝成一个古朴的“艮”卦符号。
符号旁,还跟着三道深深的划痕。
这是阿九残魂最后的力量,也是它生前用来预警的最高级别标记。
赵工的加密通讯器瞬间接收到了这个标记的解析,他的脸色比锅底还要黑。
艮卦三划,指向的坐标正是城东那座早已废弃的排水总站,三十年前洪灾的溃堤点。
他来不及多想,抓起一套便携式地质声呐便冲了出去。
潜入阴冷潮湿的地下排水站,一股混杂着铁锈、腐烂食物和陈年积水的恶臭扑面而来。
在巨大的地下蓄水池底部,他有了惊人的发现。
那里沉积着一层厚达数米的黑泥,黏稠而诡异,在声呐探测下,其构成竟是无数食物残渣、未能被冲走的骨灰以及锈蚀的铁丝在漫长岁月中自然聚合而成。
更恐怖的是,这片巨大的泥沼,形状酷似一口倒扣在地上的巨型铁锅。
而泥锅的表面,每隔精准的七秒,便会像拥有生命般微微起伏一次,如同一次沉重而压抑的呼吸。
与此同时,排水站外围,玄霄子正率领着“守灶盟”的弟子们试图布下封锁法阵。
然而,他们很快便遭遇了前所未有的诡异状况。
所有人都无法靠近排水站入口三百米范围之内,一旦踏入,凡是携带法器、身具修为之人,体内的灵气便会疯狂逆流,五脏六腑如遭重锤,仿佛被一种闻所未闻的“反修真规则”强行排斥。
玄霄子当机立断,改派了两名毫无修为的退伍老兵,让他们只携带高敏度录音设备潜入。
几分钟后,老兵撤回,带回了一段令人毛骨悚然的音频。
录音中,无数孩童正用一种呆板而空洞的语调齐声背诵着《灶经》的片段,但每背诵一句,就会插入一声压抑不住的、令人心碎的哭泣。
音频通过设备回放时,负责监听的技术员双眼一翻,当场昏厥过去。
在梦中,他反复看见自己变成了一个溺亡者,在冰冷黑暗的水底拼命挣扎,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音,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回家。”
当顾尘赶到排水站时,这里已经被一片死寂和绝望的气息笼罩。
他没有理会玄霄子等人惊疑的目光,径直在入口处支起了一口临时灶台,将一锅从城中百家厨房回收来的“剩汤混合液”倒入锅中。
那汤色泽浑浊,气味混杂,是人间烟火最真实的模样。
他没有点火,只是将那柄用了多年的锅铲,以一个奇特的角度斜斜插入地面那片巨大的泥锅之中,然后低声念道:“你们想听经?我讲给你们。”话音刚落,锅中那碗剩汤竟无火自沸,滚滚蒸汽升腾而起,在半空中交织成一道模糊的经幡虚影。
经幡之上,八个大字缓缓浮现:民有所食,魂有所归。
地下的泥锅骤然剧烈震动起来,一张张扭曲、痛苦、充满饥饿与怨毒的面孔从黑泥中浮现,无声地嘶吼着,仿佛要讨回那顿“被欠下的晚餐”。
顾尘面无表情,舀起一勺滚烫的汤水,对着那些虚影泼洒而去。
每一滴汤水在空中都化作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精准地落入一张张虚幻的大口之中。
奇迹发生了,那些狰狞扭曲的脸孔在接触到“面条”后,渐渐变得平静、安详,最终化作一声满足的低语,在整个地下空间回荡:“谢谢老板……这顿够暖。”随即,一张张脸孔缓缓沉入泥中,再无动静,整个泥沼的“呼吸”也随之停止。
黎明将至,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
顾尘擦了擦锅,收起灶台,转身欲走。
就在此时,他忽然感觉脚下一沉,仿佛踩在了流沙之上。
低头看去,只见那片刚刚恢复平静的巨大泥沼,竟如拥有生命的血液般,开始缓慢地向四面八方流动,顺着庞杂如蛛网的地下管道,向城市的各个角落无声无息地蔓延开去。
远在监控中心的赵工,眼睁睁地看着屏幕上代表能量反应的红点突然消失,随即,全市三百个监测点中的数十个,几乎在同一时间亮起了微弱的警报。
他紧急调取数据,骇然发现,这些被顾尘暂时安抚的“记忆淤泥”,正顺着城市最古老的下水道网络,进行着一场规模浩大的迁徙。
所过之处,那些老旧小区的厨房里,灯光自动亮起,早已废弃的煤气灶无火自燃,灶上的锅里,清水自行沸腾。
赵工抬头望向远处依稀可见的夜市灯火,失神地喃喃自语:“它们不是退了……是散开了。”而在无人知晓的菌林深处,一朵妖异的红花在黑暗中悄然绽放,每一片花瓣上,都清晰地倒映着城市中亮起的万家灶火,那光芒,如血,又如一颗正在苏醒的心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