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我搬的不是摊,是整座城的命门
作品:《我在都市活了亿万年》 那只右眼之中,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混沌的猩红,仿佛凝聚了万古岁月的怨毒与死寂。
随着它的睁开,整个幽暗的海底深渊都为之战栗,无数附着在石棺上的漆黑藤蔓如同被惊醒的巨蟒,疯狂扭动,搅得周遭海水翻涌如沸。
一种无形的意志,跨越了千山万水,瞬间笼罩了整座江城市。
然而,地面之上,江城依旧在沉睡中等待黎明。
清晨六点整,天色微亮,带着晨露的湿气。
城市管理巡查队的电瓶车准时地、发出轻微的嗡鸣声,滑过空无一人的夜市街道。
队长刘伟打了个哈欠,习惯性地朝街角那个总是最晚收摊的“顾氏汤馆”望去。
“咦?”他揉了揉眼睛,车速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往日里总要等到他们来催才会慢悠悠收拾的摊位,此刻竟是空空如也。
锅碗瓢盆、桌椅板凳,连同那个沉默寡言的年轻老板,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有一根孤零零的电线杆上,贴着一张被露水打湿的A4纸,上面是几行龙飞凤舞的大字:“本摊歇业三天,去乡下进货。”
“进货?这小子也会进货?”队员小张觉得新鲜,凑过来看了一眼,“字写得还挺带劲。”
刘伟撇撇嘴,没多想,只当是年轻人熬不住,终于想通要休息了。
他挥挥手,巡查车继续向前,清晨的宁静很快又覆盖了这片街角。
几分钟后,一辆破旧的二八大杠自行车悠悠地停在了摊位前。
骑车的是个头发花白、穿着老旧工装的男人,正是昨夜给了顾尘铜钉的赵工。
他没有看那张告示,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地面。
他的眉头瞬间锁紧。破绽太明显了。
第一,地面没有丝毫车辙印。
顾尘那套家当,没有三轮车根本拉不走,但无论是水泥地还是旁边的泥土路,都没有留下任何轮胎的痕迹。
第二,那个用红砖和水泥砌起来的简易灶台基座,纹丝未动。
赵工清楚记得,基座的右下角有一道独特的闪电状裂纹,此刻那裂纹的位置、角度,都和他记忆中分毫不差。
灶台是阵眼的核心载体,灶台没动,说明“根”就没拔。
最关键的第三点,昨夜那股若有似无、却从未中断过的地脉搏动,此刻依旧平稳地运行着,频率没有丝毫紊乱。
如果“烟火镇脉阵”真的撤离,地脉必然会产生剧烈的反噬与震荡,绝不可能如此风平浪静。
赵工下了车,蹲下身子,手指轻轻拂过灶台基座下的水泥地缝。
他的指尖在粗糙的地面上缓缓移动,终于,触及到一个冰凉而坚硬的微小凸起。
他用指甲小心翼翼地将其抠出,那是一枚已经变得黯淡无光的铜钉,钉身上刻着的符文几乎被磨平,正是他昨夜送出的老井遗物之一。
钉子留下了,意味着它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在主阵转移时,作为临时的“定海神针”,稳住了此地的地脉余波。
赵工将铜钉在掌心掂了掂,感受着上面残留的最后一丝微弱灵力,不由得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哭笑不得的赞叹:“这小子……他根本没走。他只是,换了个地方支锅而已。”
与此同时,城南一栋高级写字楼的顶层设计工作室里,苏轻烟双眼布满血丝,死死盯着电脑屏幕上的三维建筑模型。
就在半小时前,她收到了一条来自顾尘的加密短信,内容极其简短:“把‘幽冥道’第三关改成旋转楼梯,出口朝东。”
外人看来,这只是一条莫名其妙的设计修改指令。
但苏轻烟在看到“幽冥道”三个字时,心脏就猛地一跳。
这是她和顾尘之间的暗语,指的是她正在设计的这个大型商场地下密室的代号。
而“第三关”、“旋转楼梯”、“出口朝东”,则是新的地脉导流指令。
旋转楼梯,意味着能量需要盘旋凝聚,形成涡流;出口朝东,则是新的能量释放方向。
她立刻明白了顾尘的意图。
她没有丝毫犹豫,双手在键盘和鼠标上化作残影,连夜修改设计图。
她将原本笔直的通道改成了一段精密的螺旋下降结构,并将密室的紧急出口,通过一条伪装成检修管道的暗道,分毫不差地与城市地下排水系统的主干道精准对齐。
当她点击保存,最后一次检查虚拟模型时,一种奇特的共感毫无征兆地开启了。
她的意识仿佛脱离了身体,瞬间沉入大地之下。
她“看”到了,一股金红色的、带着浓郁人间烟火气的温暖气流,正从城北夜市的旧址地下悄然涌出,如同一条温顺的游龙,顺着盘根错节的城市地下排水管道,浩浩荡荡地朝着她所在的商场地下室方向流淌而来。
苏轻烟猛地从共感状态中惊醒,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她终于彻悟了顾尘那疯狂而大胆的计划——他竟然将个人的“烟火镇脉阵”,嫁接到了整座城市的基建系统之上!
他以全城的地下管网为脉络,以万家灯火的浊气为掩护,布下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巨大棋局。
城北,废弃的摊位上,黑猫阿九蜷缩在冰冷的灶台上。
它的耳朵不安地抖动着,捕捉着来自地底深处的细微震动。
它能清晰地感知到,脚下这个旧的阵眼并未完全熄灭,依旧像一颗微弱的心脏在跳动,但那股曾经汇聚于此的庞大能量,其主流向已经硬生生地偏转了四十五度,指向了遥远的城东。
它站起身,伸出爪子,用肉垫在冰冷的锅底上,富有节奏地轻拍了三下。
这是它与顾尘之间的信号。
随即,它一个翻身,从灶台上滚落,四肢着地后,身形踉跄了一下,然后便拖着疲惫的身体,艰难地朝着城东方向爬去。
那里,是它唯一能“感知”到的、新的能量锚点所在。
城东,一片早已被夷为平地的拆迁工地区域。瓦砾遍地,钢筋交错。
顾尘早已等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他将一口崭新的大汤锅,稳稳地架在一堆精心挑选过的碎石堆上。
锅底的通风口,不多不少,正好对准了碎石堆下方一道被巧妙遮掩起来的隐蔽地缝。
阿九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时,他立刻上前,将它轻轻抱起,抚摸着它略显凌乱的毛发,低声道:“辛苦了,再撑两天。”
他从随身的布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三块骨料,依次投入新锅之中——来自极北冰原的洪荒猛犸肋骨、深海龙穴的上古龙爪,以及那块沾染着他自身鲜血的断指残骨。
材料与前次别无二致,但这一次,他没有点燃任何明火。
他转身从一旁的保温箱里,取出一碗还冒着腾腾热气的、刚刚在附近早餐店买来的煎饼果子,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任何修行者看到都会目瞪口呆的举动——他将这碗热气腾腾的煎饼,直接盖在了冰冷的锅口上。
没有烈火烹油,没有灵力催动,仅仅是用这凡俗食物的余温,进行着一场匪夷所思的慢煨。
此举,在顾尘的传承中,名为“移火续脉”。
以人间烟火的生气,代替天地灵火的爆裂,不断流,不惊神,如春雨润物,悄无声息地将新的阵眼与地脉重新链接。
这样做虽然缓慢,却能最大程度地避免因地脉能量剧烈转移而产生的震荡,从而在敌人的眼皮子底下,完成一次瞒天过海的迁徙。
赵工骑着他的二八大杠,正从拆迁区外的马路经过。
车把上挂着的老式收音机,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电流声,紧接着,自动播放起一段奇怪的、富有节奏的敲击声——“铛、铛铛、铛铛铛”。
这声音很轻,却极具穿透力。
赵工猛地刹住车,侧耳倾听。
他体内的气机与这声音产生了共鸣,他惊愕地发现,这敲击的频率,竟然与他感知中,那片拆迁区地底深处传来的地脉震动频率,完全一致!
他望向那片废墟,脸上露出一抹复杂的苦笑:“好小子,原来他连搬家,都在给我敲节拍器啊。”
与此同时,幽暗深邃的海底。
倒悬石棺中,那具尸王猩红的右眼猛然收缩了一下,四周的藤蔓随之剧烈摇晃,掀起滔天暗流。
它感应到了——那个如同钉子般扎在地脉上的真阵眼,消失了。
那股让它感到厌恶又垂涎的纯粹人间烟火之力,仿佛凭空蒸发。
但仅仅是片刻的错愕之后,它的意志再次扫过江城大地。
这一次,它“看”到了两个同时闪烁的地脉节点。
城北的旧摊位,虽然能量已经衰弱到了极点,却依旧保持着一丝微弱的共振,像是一盏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却又顽固地亮着。
而在遥远的城东拆迁区,一个崭新的、微弱的热源正在悄然形成,像是一颗刚刚埋入土壤的种子,隐晦,却充满了生命力。
一真一假?还是两个都是陷阱?
沉眠了万年的古老意志,第一次产生了一丝迟疑。
它分不清哪个才是顾尘真正的命门。
最终,暴虐的本能压倒了算计。
它发出无声的咆哮,下达了最直接的命令——藤蔓的根系,将同时侵蚀这两个地方!
城东新灶台边,阿九的毛发瞬间全部炸开,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嘶叫。
城南写字楼里,苏轻烟的共感视野中,两处地点同时被一股阴冷的黑花气息渗透。
她脸色一白,咬紧牙关,双手猛地按在冰凉的地板上,将自己本就透支的共感之力,强行分成了两股,如同两条精神的触手,分别注入两处地缝之中,用自己微薄的力量,强行延缓着那股黑暗力量的侵蚀速度。
顾尘站在新摊位前,仰望着尚未完全亮起的天空。
他知道,双阵并立是兵行险着,稍有不慎,两个虚实阵眼就会引发地脉共振,导致整个城市的能量脉络彻底崩塌。
但他更清楚,唯有让敌人犹豫,让它无法集中全力,才能为自己争取到最宝贵的两天时间。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掀开了盖在锅口的煎饼碗,抓起一把早已准备好的葱花,均匀地撒入锅中。
一股混杂着骨料腥气与葱花清香的奇异味道,瞬间弥漫开来。
汤锅之内,原本平静无波的冷汤表面,一道微光一闪而逝。
几乎在同一时刻,城北的旧摊位方向,遥遥传来一声极其沉闷的巨响,像是地底深处有什么东西被硬生生崩断。
那是赵工留下的那枚“锁脉钉”,在承受了双重压力之后,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量,碎成了粉末。
而在城东,顾尘身前这口新锅的锅底,随着旧阵眼的彻底消亡,一道全新的、笔画更加复杂的符文,悄然浮现,闪烁着温润的微光。
一阵晨风吹过废墟,卷起尘土,仿佛带着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叹。
“鞋摊倒了……可这命门,还在。”
旧夜市的街角,在无人注意的清晨里,随着那声闷响,地面微微一颤。
一丝极淡的、既非灵气也非死气的奇异能量,从破碎的锁脉钉处逸散而出,如同无形的薄雾,缭绕在空荡荡的灶台基座周围,久久未散。
它像是一个无声的邀请,又像是一个未解的谜题,静静地等待着那个唯一能读懂它的人,再次归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