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煎饼摊前的地心倒计时

作品:《我在都市活了亿万年

    那只自深渊睁开的左眼,没有丝毫情感,只有纯粹、冰冷、宛如实质的死寂。


    就在苏轻烟脑海中映出这恐怖画面的瞬间,现实世界里,瘫倒在灶台上的阿九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悲鸣。


    它仅剩的那只完好的眼睛里,金光迅速黯淡,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生生掐灭了所有神采,取而代之的是与苏轻烟“看”到的一模一样的深渊景象。


    “阿九!”


    苏轻烟尖叫出声,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让她四肢冰凉。


    刚才巨手崩解带来的狂喜和解脱,在此刻荡然无存。


    那是一种渺小的蝼蚁窥见神祇真容后,发自生命本能的战栗与绝望。


    周围的人群还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庆幸中,有人在欢呼,有人在瘫软在地,没人注意到这个小小的角落里发生的惊变。


    顾尘的动作却比苏轻烟的惊叫更快。


    他几乎是在阿九倒下的同时就已转身,一步跨到灶台边,修长的手指精准无比地按在了阿九的眉心。


    他指尖没有光华流转,也没有任何异象,只是那么轻轻一点,阿九剧烈抽搐的身体骤然一僵,虽然依旧昏迷不醒,但那股生命力飞速流逝的恐怖感觉,却被强行截断了。


    “那……那是什么?”苏轻烟声音发颤,指着阿九那只映照出深渊的眼睛,连话都说不完整。


    “一个没睡醒的懒汉,被人吵醒了,有点起床气。”顾尘头也不抬,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的天气。


    他另一只手拿起擦锅的布,轻轻盖住了阿九的眼睛,隔绝了那令人心悸的窥探。


    起床气?


    苏轻烟险些被这轻描淡写的形容噎住。


    那足以让灵魂冻结的恐怖存在,仅仅是有点起床气?


    那它要是彻底醒过来,又该是何等光景?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脚下的大地,那股若有若无的搏动,非但没有因为巨手的崩解而消失,反而变得更加沉稳、更加有力。


    每一次跳动,都像一记重锤,敲在她的心坎上,让她呼吸都为之一滞。


    这片地,这整座城,真的活了。


    而它的心跳,无比清晰。


    同一时刻,东城区,新开花地的警戒线外。


    “活了……真的活了……”


    赵工失魂落魄地跌坐在泥地里,死死盯着手中那台已经烧坏了核心元件、屏幕一片漆黑的精密地质探测仪。


    就在刚才,仪器的指针以一种违背物理定律的方式疯狂旋转,最终在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中彻底报废。


    而在它失灵的最后一秒,旁边一直开着的录音笔,忠实地记录下了一切。


    那段从地下传来的“铛、铛铛、铛铛铛”的诡异节奏,在某一刻,与仪器捕捉到的地壳震动频率完美重合。


    紧接着,一道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深沉、更加宏大的搏动,如同沉睡万年的巨龙翻身,猛然传来。


    赵工面前那道深不见底的裂缝中,一股浓稠如墨的绿雾喷薄而出,带着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


    雾气所及之处,无论是坚硬的岩石还是湿润的泥土,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沙化。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在那墨绿色雾气的中心,无数泥土颗粒仿佛被赋予了生命,自行汇聚、盘旋、勾勒,最终在裂缝的边缘,绽放出一朵直径超过三米的奇异花形纹路。


    那纹路繁复而古老,每一道曲线都充满了不祥的意味,像是一只凝视着天空的死亡之眼,又像是一个正在被激活的古老阵法。


    “不是地震……是心跳……”赵工喃喃自语,他猛地抬头,望向夜市所在的方向,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这整片地……都在跟着一个东西的心跳在呼吸!”


    古道尽头。


    邙山客披头散发,身上的血色长袍早已被冷汗浸透。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夜市方向,那里烟火气依旧,丝毫没有被摧毁的迹象。


    他失败了。


    以百人梦境精魄为引,以自身精血为祭,好不容易才与尸王残存的意志建立起一丝微弱的联系,唤醒了这条沉埋地底的左臂。


    他算准了那处夜市摊位是镇压龙脉的“伪阵眼”,只要将其摧毁,地气逆流,他就能趁机窃取尸王之力,贯通“地心脐眼”,一步登天。


    可现在,尸王左臂被一张轻飘飘的煎饼给毁了?


    荒谬!滑稽!


    “不……不可能……”他嘶哑地低吼,还想催动咒诀,试图重新凝聚力量。


    然而,就在这时,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意志,冰冷、威严、充满了无尽的死寂,自地心深处轰然降临,瞬间锁定了他的灵魂。


    那是……王!


    是尸王真正的意志!


    它不是被自己唤醒的,而是被那个摊主的挑衅给惊醒的!


    邙山客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变得比死人还要苍白。


    他感觉到,自己用来沟通尸王的那一丝精神烙印,此刻变成了一个无比清晰的坐标。


    那道来自深渊的目光,精准无误地“看”到了他。


    “不……我……我乃是您的仆人……”他惊恐地跪倒在地,语无伦次地想要辩解。


    然而,那道意志里没有任何情绪,没有愤怒,也没有喜悦,只有纯粹的漠视。


    下一秒,邙山客脚下的土地突然变得如同沼泽般泥泞。


    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就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猛地向下拉去。


    他的血肉、骨骼、乃至魂魄,都在被拖入地下的过程中,被那股沉重的“心跳”碾碎、分解,化作最精纯的养料,沿着无形的地脉,流向那无尽黑暗的中央。


    古道上,只留下一件被撕裂的血袍,和一声若有若无、被风吹散的残铃轻响。


    夜市。


    人群在短暂的混乱和庆幸后,被赶来的治安人员疏散。


    警戒线被拉了起来,但谁也说不清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集体幻觉?


    还是某种未知的自然现象?


    只有顾尘的煎饼摊,依旧亮着那盏昏黄的灯。


    他已经将昏迷的阿九小心翼翼地放进了身后的三轮车斗里,盖上了一件干净的旧衣服。


    苏轻烟站在一旁,看着顾尘沉默地收拾着摊位,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她亲眼目睹了那只巨手的崩解,也“看”到了那深渊中的惊鸿一瞥。


    两种截然不同的体验,让她对眼前这个男人的认知,彻底颠覆。


    他不是一个普通的摊主。


    那张煎饼,那口汤锅,那看似随意的敲击……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了一个她过去连想都不敢想的层面。


    “你……究竟是谁?”她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顾尘将最后一把葱花扫进垃圾桶,动作顿了顿。


    他抬起头,看向苏轻烟,目光平静无波。


    “一个卖煎饼的。”他回答,然后又补充了一句,“一个想好好卖煎饼,却总有人来捣乱的摊主。”


    他的目光掠过苏轻烟,望向远处的天际。


    那里,黎明的鱼肚白已经悄然浮现,驱散了深夜最浓重的黑暗。


    然而,那看得见的光明,却丝毫无法驱散脚下大地传来的、那股愈发清晰沉闷的心跳。


    顾尘的眼神变得有些悠远。


    他低头看了一眼那口早已冷却的汤锅,锅壁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而他那把用了多年的锅铲,握在手中,也似乎比平时沉重了许多。


    “封脉泥”挡不住苏醒的心跳,“生阳引”也压不住睁开的眼睛。


    今晚的这点小手段,就像是在滔天洪堤上贴了一张创可贴。


    水,终究是要漫上来的。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混杂着淡淡的油烟味。


    忙碌了一夜,他脸上非但没有疲惫,反而有一种风雨欲来前的凝重。


    他的视线,越过空无一人的街道,定格在了长街尽头的那个拐角。


    晨光,正从那里一点点延伸过来,将一切都染上了一层淡金色。


    他在等。


    等天亮,也在等另一样东西。


    或者说,在等另一个人。一个该来,也必须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