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北山月下有人来
作品:《我在都市活了亿万年》 月华如练,北山之巅的空气冷冽如刀。
那枚自土中挣脱束缚的铜铃,并未落地,而是诡异地悬浮在半空,周身萦绕着细如发丝的紫色雷纹,发出“嗡嗡”的低鸣,仿佛一头被惊醒的远古凶兽,正警惕地审视着四周。
夜风中,一道佝偻的身影踏着破碎的月光,无声无息地走来。
他身形枯槁,看上去似乎一阵风就能吹倒,但每一步落下都让周围的空气凝滞一分。
他,正是燕家那位传说中早已坐化、实则闭关三百年的燕老祖。
燕老祖浑浊的眼球死死盯着那枚旋转的铜铃,贪婪与炙热一闪而过。
这便是开启燕家另一桩惊天密藏的钥匙!
他枯瘦如柴的手掌缓缓探出,指尖干瘪得如同老树的死皮。
然而,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铜铃的刹那,“滋啦”一声爆响!
一道比发丝粗壮百倍的雷光骤然炸开,如同一条愤怒的电蛇,狠狠抽打在燕老祖的手上。
他闷哼一声,整个人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弹飞出去,踉跄着后退了七八步才稳住身形,那只探出的手掌已是一片焦黑,不住地颤抖。
“是谁?!”燕老祖压抑着剧痛,声音沙哑而暴怒,“竟敢在本座的祖地设局!”
话音未落,夜空中响起一片凄厉的鸦鸣。
一只体型远超同类的巨大雷鸦,如一道黑色的闪电俯冲而下,它的鸟喙中衔着另一枚一模一样的铜铃。
它松开鸟喙,任由那铜铃叮当一声,准确的落在第一枚铜铃的旁边。
两枚铜铃并列,瞬间光芒大作!
它们释放出的雷纹交织在一起,竟在地面上烙印出一个完整的、古老而复杂的符文。
“轰隆——”
大地开始剧烈震动,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要从地底深处钻出。
在两枚铜铃前方,泥土翻涌,一道巨大的石碑破土而出,带着万钧之势,轰然立定!
石碑古朴无华,上面没有繁复的雕刻,只有四个龙飞凤舞、力透石背的血色大字:
非请勿入!
与此同时,喧嚣的江城夜市。
苏轻烟捏着一张微微卷边的图纸,手心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那个烟火气十足的摊位前。
顾尘正背对着她,低头卖力地刷着一口大铁锅,水声哗哗作响。
“顾尘……”苏轻烟的声音有些发颤,她终于鼓起勇气,将心中盘桓了无数个日夜的问题问了出来,“如果有一天,我……我必须对你拔剑,你会躲吗?”
哗哗的水声戛然而止。
顾尘的动作停住了,他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看着铁锅中浑浊的水面倒影出的、那个紧张而决绝的少女身影。
良久,他淡淡地开口,声音被水汽氤氲得有些模糊:“不会。”
苏轻烟心头剧震。
“因为,”顾尘的声音继续传来,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能让你对我拔出的那一剑,本就是我教你的。”
轰!
苏轻烟的脑海像有一道惊雷炸响,她想追问,想问他到底是谁,想问他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可就在这时,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猛地将她向后拉去。
“跟我走!”冷青衣神色凝重,不容分说地拖着她离开摊位。
两人快步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冷青衣才松开手,从怀中取出一枚温润的玉佩,不由分说地塞进苏轻烟的手里。
“他说得对,”冷青衣的眼神复杂无比,既有警告,又有怜悯,“但你也得记住——有些门,一旦打开了,就再也关不上了。”
夜市的另一头,莫三笑整了整衣衫,在一片忌惮的目光中,缓步走向顾尘的摊位。
他接到的命令,是燕老祖最严厉的死命令——将这个叫顾尘的年轻人,“请”到北山一谈。
然而,他走到摊位前,却没有散发出半分煞气,更没有提什么“邀请”。
他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份用油布包裹的文件,恭敬地递了过去。
“顾先生。”他微微躬身,姿态低得令人难以置信。
顾尘擦了擦手,接过文件。
展开一看,竟是一份燕家祖训的副本。
他目光扫过,最终停留在其中一页,只见上面用朱砂笔明确记载着一行字:“凡我燕氏后人,遇金甲守界者,当俯首称臣,永世不得持兵相向。”
莫三笑的脸上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苦笑:“我爷爷……让我给您带句话:三百年前,燕家欠下的那笔债,今天,该还了。”
“还算明白。”顾尘点了点头,将祖训副本随手放在一旁,然后拿起两个鸡蛋在锅沿敲开,扔进滋滋作响的油锅里,“给你加双蛋,算我请的。”
莫三笑受宠若惊,连声道谢,端着那碗热气腾腾的面,狼狈而又庆幸地退入了黑暗中。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掠过,雷鸦首领无声地落在了摊车顶上。
它张开嘴,吐出一片斑驳的龟甲,上面刻着残缺不全的古老咒文。
顾尘拿起龟甲,只看了一眼,眸光便微微一闪:“雷府唤灵诀……失传七千年的东西,居然还有残片存世。”
他伸出指尖,在灶台的油碟里轻轻蘸了一下,然后以指为笔,在那片龟甲的背面飞快地勾勒起来。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仿佛演练了千百遍。
随着他补全最后一行咒文,整片龟甲“嗡”的一声,爆发出璀璨的雷光!
光芒之中,一个宏伟壮丽的虚影缓缓浮现——那是一座无法用言语形容其雄伟的古老宫殿,它漂浮在无尽的虚空之中,被亿万道雷霆拱卫,宛如神话降临。
传说中早已湮灭在时光长河里的“雷府天庭”,竟以这种方式,在江城夜市的一角,展露出了它冰山一角的神迹。
深夜,万籁俱寂。
顾尘独自一人坐在老旧居民楼的天台上,手中把玩着那片已经恢复平平无奇的龟甲,目光遥遥望向北山的方向。
他忽然对着空无一人的身侧,轻声道:“你来了。”
话音刚落,他身旁的虚空泛起一阵涟漪,冷青衣的身影仿佛从水墨画中走出,悄然现身。
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一本封面泛黄、书页卷边的手札,捧到顾尘面前。
“这是我母亲临终前交给我的,”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守器人纪事》。”
“里面说……说你和那个猩红面孔的怪物,本是一体。在很久以前的‘断魂之战’中,为了镇压某个不可言说的存在,你们被迫分裂。那个猩红面孔……是你被强行剥离出去的,最纯粹的执念。”
顾尘沉默了。周围的夜风仿佛都停滞了。
他缓缓伸出手,接过那本沉甸甸的手札,指尖的温度似乎比夜色更凉。
他没有从头翻阅,而是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
那一页,只有一行字,是用早已干涸的血写成的,字迹潦草而疯狂,却又透着无尽的疲惫与……思念。
“兄弟,回家吧。”
子时三刻,北山之巅。
那块“非请勿入”的石碑前,燕老祖如同一尊石雕,盘膝枯坐,双目紧闭,似乎在与那碑上的无形禁制进行着某种意志的对抗。
忽然,一阵浓郁的令人发指的烤串香气,夹杂着孜然与辣椒的芬芳,随风飘了过来。
燕老祖猛地睁开双眼,愕然回头。
只见月光下,顾尘拎着一个大大的外卖保温箱,正悠哉悠哉地走来。
他的身后,黑压压的雷鸦群如同沉默的卫队,鸦雀无声。
他的肩上,还蹲着那只叫阿九的橘猫,正懒洋洋地打着哈欠。
“尝尝?”顾尘走到石碑前,仿佛没看到燕老祖那张惊疑不定的脸,自顾自地打开保温箱,取出一把还冒着热气的烤羊肉串,递了过去,“正宗西域配方,肥瘦相间,火候刚好。”
燕老祖怔住了,他设想了无数种见面的场景,或是雷霆万钧的对决,或是唇枪舌剑的交锋,却唯独没有想到这一幕。
“你……你就为了送这个来?”他的声音干涩无比。
顾尘微微一笑,笑容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温和,但说出的话却让燕老祖心头一寒。
“不,”他将烤串放在石碑顶上,拍了拍手,“我是来告诉你——下个月我们夜市要搞周年庆大促销,别再让你们燕家的人,来我的地盘捣乱了。”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顾尘脚下的影子,在皎洁的月光映照下,竟开始微微扭曲、拉长。
那片漆黑的影子仿佛活了过来,缓缓与清冷的月光融为一体,最终,在地面上勾勒出一个与顾尘身形截然不同、透着无尽邪异与疯狂的猩红轮廓。
那猩红的轮廓嘴角缓缓扬起,对着呆若木鸡的燕老祖,露出了一个无声的、充满了暴戾与嘲弄的笑容。
就在那笑容绽放到极致的瞬间,山巅的风停了。
不,是整个江城的风,都在这一刻彻底停滞。
一种无法言喻的、沉重如山岳的压力从天而降,笼罩了整座城市。
空气变得粘稠而压抑,仿佛一张被拉到极致的巨弓,连呼吸都带着一种刺痛感。
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金属被烧灼后的铁锈气味,悄然弥漫开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