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铃成那夜我不在

作品:《我在都市活了亿万年

    子时已至,阴气如潮。


    在地宫深处,那只初具雏形的青铜小铃幽幽悬浮,炉火映照着它古朴的纹路,在跳动的幽蓝光影下泛出冷铁般的青灰色光泽。


    三道魂丝如诡异的血脉般在铃身上缓缓游走,每一次脉动,都让铃声的穿透力增强一分——那声音并非刺耳,而是低沉、绵长,仿佛从地底深处渗出的呜咽,钻入耳膜时带着冰针般的触感,令人脊背发麻。


    玄冥子双目赤红,脸上是压抑不住的狂喜与贪婪,嘴角咧开,露出枯黄的牙齿,呼吸粗重如风箱拉动,混杂着炉火燃烧时木炭爆裂的噼啪声。


    九幽铃,已成七分!


    只差最后一步,以苏氏一脉最纯净的精血为引,点燃魂火,这件能号令百鬼、操控人心的上古邪器就将重现人间!


    “魂引已通,万事俱备!”玄冥子沙哑地低吼,干枯的手指在空中疾速变幻,掐出一个繁复而阴毒的法诀,指尖划过空气时带起细微的嘶鸣,“苏轻烟,献出你的神魂,成为此铃不朽的器灵吧!”


    话音未落,他猛地将法诀朝虚空按去!


    一道无形的魂力丝线瞬间洞穿虚空,跨越百里,直指苏轻烟的眉心!


    然而,就在符印成型,即将勾魂夺魄的刹那——


    整个地宫祭坛毫无征兆的剧烈一颤!


    石壁震颤,尘灰簌簌落下,空气中弥漫开一股腐朽铁锈与陈年尸骨焚烧混合的腥臭气味。


    “谁在求我……饶了我……”


    “我的头发……我的命……”


    “啊——!怪物!别过来!”


    无数细碎、惊恐、绝望的低语,像是从九幽地狱深处传来,瞬间充斥了整个地宫。


    那些声音不是从四面八方涌来,而是直接从颅骨内部响起,如同千万根细针扎进脑髓,撕扯着每一寸神经。


    这些声音混乱而嘈杂,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汇聚成一股令人神魂撕裂的恐怖音浪!


    它们不是从外界传来,而是直接从那尊九幽铃内部爆发出来的!


    玄冥子脸色剧变,如遭雷击,那道探出去的魂力丝线被这股音浪瞬间冲垮!


    他感到手腕一凉,紧接着胸口如遭重锤,喉头一甜。


    “不可能!”他骇然后退,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惊恐,“这些是……赵虎、秦岳松……还有那些游客的魂念呓语!他们的记忆早该被血契抹除,封锁在残铃碎片里,怎么可能同时爆发出来?!”


    他不知道,顾尘早在数日前,就以一道看似寻常的“忘川引”,在所有接触过铃铛碎片的人神识深处,悄然埋下了一颗“反噬之种”。


    此术阴毒无比,它并不抹除记忆,而是将其压缩、封印,如同将沸水凝于薄冰之下。


    一旦有人试图以铃铛为媒介,强行操控这些被污染的集体魂念,所有被压缩的恐惧和绝望,便会以百倍的强度逆向爆发,形成一场足以摧毁施术者心神的“魂噪风暴”!


    百里之外,苏家别墅。


    苏轻烟正陷在沉沉的昏睡中,秀眉紧蹙,额角渗出细密冷汗,肌肤冰凉如覆寒霜。


    她的梦境,此刻已化为一片血色的炼狱。


    灼热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无数陌生而恐怖的画面碎片,如决堤的洪水般涌入她的脑海!


    她看到一个叫赵虎的壮汉跪在地上,涕泪横流地磕头求饶,额头撞击地面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她看到一个叫秦岳松的老人,满头青丝在瞬间化为白雪,脸上写满了生命被抽干的恐惧,喉咙里发出咯咯的窒息声;她看到一间密室里,无数游客发出惊恐的尖叫,四散奔逃,他们的身后,一道模糊的黑影正在狞笑……


    这些不属于她的记忆,带着最原始的痛苦与绝望,疯狂撕扯着她的神魂!


    剧痛如烈火灼烧经脉,又似万针穿心。


    剧痛之下,苏轻烟猛然睁开双眼!瞳孔骤缩,呼吸急促如风箱。


    她甚至来不及思考发生了什么,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本能被瞬间激发。


    她指尖不受控制地在身前结出一道古朴、玄奥的法印,指尖划过空气时带起微弱的电流感,皮肤泛起鸡皮疙瘩。


    对着虚空,一声清喝:“断!”


    一字吐出,言出法随!


    仿佛有一面无形的魂镜在她面前“咔嚓”一声应声碎裂!


    耳边回荡着玻璃崩解的清脆余音。


    她床头柜上,那部正对着她进行实时监控的手机屏幕,瞬间爆开一片雪花,信号彻底中断!


    滋啦的噪音戛然而止,房间重归死寂。


    同一时刻,地宫之内。


    嗡鸣不休的九幽铃,声音骤然停止!


    余波仍在空气中震颤,激起一阵阵耳鸣般的嗡响。


    炉膛中熊熊燃烧的幽蓝炉火,也像是被泼了一盆冰水,“噗”的一声,化作一缕不祥的黑烟,袅袅升起,散发出焦糊与硫磺混合的气息。


    “噗——!”


    玄冥子如遭重锤,张口喷出一大蓬逆血,温热的液体溅在冰冷的石地上。


    身体踉跄着向后跌倒,撞在冰冷的石壁上,后脑勺磕出钝痛,眼前金星乱舞,耳朵里灌满了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群魂反噬……竟然有人能引动群魂反噬,破了我的九幽献祭大阵!”他死死盯着那尊暗淡无光的青铜小铃,声音因愤怒和恐惧而扭曲。


    “启动替魂傀!不惜一切代价,给我强行牵引魂火!”玄冥子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唾沫飞溅。


    他身后,那六名如同雕塑般的黑衣人闻声而动,没有丝毫犹豫。


    他们同时拔出腰间匕首,面无表情地在自己手腕上重重一划!


    金属切入皮肉的闷响整齐划一,鲜血如注,却没有滴落,反而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在空中汇聚成六道血线,尽数没入他们的眉心!


    转瞬间,六人眼神中的生机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寂与疯狂,呼吸变得浅而急促,皮肤泛起尸蜡般的灰白。


    他们化作了没有痛觉、不畏死亡的血傀,嘶吼着扑向祭坛中心的丹炉!


    脚步踏在石板上发出沉重的闷响,如同丧钟敲响。


    他们要用自己的残魂和精血,为九幽铃做最后的献祭!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触碰到丹炉的瞬间,一道迅捷如电的黑影,猛地从地宫顶部的通风口一跃而下!


    是阿九!


    那只黑猫在空中灵巧地翻了个身,落地无声,柔软的肉垫吸收了全部冲击,尾尖轻轻一甩,稳稳落在祭坛中央。


    它口中吐出一件东西。


    那是一枚残缺的玉符,正是“天眼符”的残片!


    残片落在祭坛冰冷的地面上,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却骤然燃起一捧幽冷的青色火焰!


    火焰无声跳跃,带着极低温的寒意,连周围的空气都被冻结出细小的霜晶。


    青焰摇曳,光影变幻,竟在祭坛之上投射出了一道清晰的人影——那人影穿着简单的短袖,身前是一个热气腾腾的煮面摊,他正低着头,慢条斯理地为最后一位客人煮着一碗阳春面。


    锅中水汽氤氲,香气仿佛穿越百里,隐约可闻。


    正是顾尘!


    他本人,根本没有来!


    这只是一道早已预设于“天眼符”残片中的禁制咒语,借由九幽铃激活时释放的灵能共鸣,自动触发的一次性“威慑投影”——非实时操控,而是三千年前那一道封印意志的残响。


    虚影缓缓抬起头,目光淡漠,仿佛穿透了万古岁月,落在了玄冥子惊恐万状的脸上。


    一道冰冷、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在地宫中轰然炸响,仿佛天道雷音,却又带着金属共振般的质感,震得人牙根发酸:


    “三千年前,我亲手斩了巫王,碎了九幽铃,封了这方祭坛。今日,尔等蝼蚁,也敢重开冥府之门?”


    声音不大,却蕴含着一股言出法随的无上威严!


    “砰!砰!砰!砰!砰!砰!”


    连续六声爆响,那六具刚刚扑到炉边的血傀,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身体竟在瞬间同时炸裂,化作了漫天血雾!


    温热的血珠溅在脸上,带着浓重的铁锈味。


    玄冥子更是感觉自己的神魂被一柄万钧巨锤狠狠砸中,双耳瞬间溢出鲜血,温热的液体顺着耳廓滑落,眼前景象扭曲晃动,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身不由己地跪倒在地!


    膝盖撞击石板的疼痛麻木不堪。


    他抬起头,用一种看神魔般的眼神死死盯着那道煮面的虚影,嘶吼道:“你……你究竟是谁?!不可能!就算是陆地神仙,也不可能隔着百里,仅凭一道意念就镇压此地!”


    顾尘的虚影甚至没有再看他一眼,只是淡淡地说道:“我不在,但‘道’在。”


    话音落下,虚影如同青烟般缓缓消散,火焰熄灭前最后一瞬,空气中浮现出几道古老符文,一闪即逝,留下淡淡的檀香气息。


    而丹炉中那尊已经铸成七分的九幽铃,在失去了所有力量支撑后,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哀鸣。


    “咔嚓。”


    一道细微的裂缝,从铃铛的顶部,缓缓蔓延开来。


    与此同时,在距离地宫数十里外的一片山林中。


    一直盘膝打坐的清虚子猛然睁眼,骇然地望向地宫的方向。


    就在刚才,他感知到一股纯粹的青焰气息自地底升腾而起,虽未见光冲云霄,却让方圆百丈内的阴气瞬间净化,草叶上凝结出晶莹露珠,空气中飘散着雨后泥土的清新气息。


    那股气息,煌煌如日,霸道绝伦,让他这个玄微观的内门弟子连仰望的资格都没有!


    “不好!”清虚子没有丝毫犹豫,从怀中摸出一枚传讯玉符,用尽全身道法,狠狠捏碎!


    玉粉洒落,泛起微弱金光。


    刹那间,数百里之外的玄微观祖庭山门内,悬挂了三百年的镇山警钟,发出了震耳欲聋的轰鸣!


    钟声滚滚,震得山石滚落,鸟雀惊飞。


    正在闭关的掌门师尊被瞬间惊醒,他猛地睁开双眼,眼中精光爆射:“清微一脉,有外敌侵扰祖地!”


    另一边,市郊派出所内。


    吴所长正对着一叠资料愁眉不展。


    苏轻烟下午提交的那段“异常监控”,他反复看了十几遍,除了信号干扰和画面扭曲,什么都看不出来。


    他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决定最后看一遍。


    这一次,他将画面放慢到极限,一帧一帧地仔细观察。


    就在视频信号中断前的最后三秒,画面剧烈抖动,炉火的光芒也瞬间暗淡。


    就在这光影交错的刹那,吴所长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看到了!炉火映照在石壁上的影子……竟然有两道!


    一道是那个叫玄冥子的老道,影子瘦小枯干。


    而在其身后,还有一道轮廓高大、肩宽背厚的影子,边缘微微扭曲,仿佛在呼吸般缓缓起伏。


    更诡异的是,那影子的动作竟比玄冥子慢了半拍,如同错位的录像回放。


    这个影子……似曾相识!


    吴所长猛然想起了几天前,夜市那段同样诡异的监控录像!


    那个神秘的双影之谜!


    冷汗,瞬间从他的额头滚落。


    他终于明白了。


    “他……他一直都在看着。”


    夜市的喧嚣渐渐散去。


    顾尘收拾好摊位,正准备推车回家。


    阿九迈着优雅的猫步,从黑暗中窜了出来,嘴里叼着半枚已经彻底失去灵性的青铜铃铛碎片,轻轻放在了顾尘的脚边。


    顾尘弯腰捡起,指尖在冰凉的碎片上轻轻抚过,金属表面残留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震颤,如同沉睡巨兽的最后一声叹息。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上面残留的那一缕属于苏轻烟的魂丝,已经被刚才那道煌煌天威彻底净化,再无后患。


    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铃未响,因执铃者,早已不在人间。”


    说完,他将碎片随手丢进路边的垃圾桶,仿佛丢掉一块废铁。


    他抬起头,望向北方连绵起伏的群山,那里是玄微观的祖庭所在。


    他的眸光深邃如夜,淡漠如冰。


    “玄微观……你们的劫,才刚开始。”


    而此刻,千里之外的深山古观内,玄微观的掌门真人,正死死盯着面前那块已经四分五裂的寻龙罗盘,面如死灰。


    罗盘的指针,疯狂地指向南方,却在剧烈的颤抖中断成了数截。


    “南地有主,非我辈可测……非我辈可测啊……”他喃喃自语,


    良久,他深吸一口气,用无比沉重的语气下令:


    “备厚礼……准备下山,拜见。”


    夜色,彻底深了。


    城市最后一丝喧嚣也归于沉寂,只剩下路灯在无人的街道上投下寂寥的光。


    一场酝酿已久的风暴,似乎在所有人都未曾察觉的交锋中,悄然平息。


    然而,对于某些人来说,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撕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