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一念镇十方

作品:《我在都市活了亿万年

    夜风在空旷的街巷间穿行,卷起几片枯黄的落叶与破旧的塑料袋,刮过水泥地面时发出沙沙的摩擦声,像是一种隐秘的预兆。


    凌晨两点的城南夜市,喧嚣早已退潮,只剩下孤零零的路灯,投下清冷昏黄的光圈。


    在不远处一栋旧居民楼的窗户后,一盏台灯的光刺破黑暗,微弱却执拗。


    屋内,小杰的脸在电脑屏幕幽蓝荧光的映照下显得苍白如纸,指尖悬停在键盘上方,微微颤抖。


    他能清晰听见自己心跳的轰鸣,撞击着耳膜,像战鼓在胸腔里擂动。


    显示器上,视频剪辑软件的时间轴被反复拖动,发出细微的“滴——”声。


    他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那段录像,每一次重播,后背的皮肤都会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衣衫黏在脊梁上,凉意顺着尾椎爬升。


    画面中,那个被称为顾师傅的男人,始终低着头,手中抹布不紧不慢地擦拭着油腻的桌面,动作平稳得近乎仪式。


    他的身影在昏黄灯光下拉长,像一尊不动的石像。


    然而,就在某一帧,画面外的苏轻烟似乎说了什么,男人的动作停顿了一瞬。


    紧接着,赵虎那伙不可一世的混混,就像被无形的巨手按住了天灵盖,毫无征兆地齐刷刷跪了下去,一个个抱着头,发出痛苦的哀嚎,脸上是凡人见到神魔时才会有的、极致的惊恐。


    整个过程诡异到令人头皮发麻。


    没有打斗,没有威胁,甚至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这……这他妈的到底是什么?”小杰吞了口唾沫,喉咙干得发紧。


    他颤抖着手,将这段剪辑好的、隐去了苏轻烟正脸的视频上传到了短视频平台。


    做完这一切,小杰像被抽干了力气,瘫软在椅子上,椅背发出一声疲惫的吱呀。


    他能感觉到汗水正沿着太阳穴滑落,滴在脖颈,冰凉。


    他不知道自己这个举动会掀起怎样的波澜,他只知道,今晚发生的一切,已经彻底颠覆了他二十年来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网络的传播速度远比病毒更加恐怖。


    不到三个小时,这条视频就像被投入滚油中的一滴水,彻底引爆了整个网络。


    播放量从几百,到几千,再到几万、几十万,最后以一种摧枯拉朽的姿态,直接冲上了同城热搜榜前三!


    评论区彻底炸开了锅。


    “我靠!这是什么情况?集体中邪了?”


    “楼上的别傻了,肯定是拍电影呢,没看到镜头晃得那么厉害吗?专业!”


    “拍电影?你告诉我哪个剧组用这种路人视角拍?这他妈就是真的!你们看那几个混混的表情,那是演出来的吗?那是发自灵魂的恐惧!”


    “我猜是气功!传说中的气功大师可以用精神力压迫对手!”


    “屁的气功,这分明是南洋的邪术!隔空降头!”


    而在“城南老街坊”微信群里,王婶得意洋洋地将视频链接转发了进去,后面还附带了一长串语音:“都看看!都看看!这就是我跟你们说的顾师傅!我当时就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那个姓顾的师傅就那么一抬头,那群小流氓就像见了活阎王一样,全跪下了!哎哟喂,那场面,啧啧!”


    王婶并不知道,她侄子的一个朋友,恰好就在这个群里。


    而这个朋友,正是龙虎武馆的内门弟子。


    当他看到这条视频,特别是听到王婶那“亲眼所见”的证词时,立刻将视频转发给了自己的师父——龙虎武馆馆主,陈宗岳。


    武馆的练功房内,陈宗岳反复将视频播放了十几遍。


    木地板因他沉重的脚步声微微震颤,空气中弥漫着檀香与汗水混合的气息。


    他脸上的神色从最初的轻视,到惊讶,再到凝重,最后化为一抹深深的忌惮。


    “这手段……若为真,我武馆传承百年,竟从未听闻!”他喃喃自语,


    他猛地一拍身旁的红木桌,低吼道:“不对!这不是普通的威吓!寻常武道高手,气势再强,也只能震慑弱者,绝不可能让一群亡命徒瞬间心神崩溃!此人……此人用的不是气,是神!他能直接以神魂震慑心神,让人生不出半点反抗之意……这种手段,绝非普通人!”


    他眼中精光爆闪,立刻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加密号码:“老李,是我,陈宗岳。帮我查个人,在城南夜市摆摊,叫顾尘。对,尘土的尘。动用你在古武协会的所有权限,我要知道他的一切!”


    而在此时,苏家庄园深处的一间密室里,苏轻烟独自一人坐在冰冷的青石地面上,寒气透过薄裤渗入肌肤。


    她面前的檀木桌上,静静地躺着那枚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青铜铃铛。


    室内的光线很暗,只有手机屏幕的光亮照亮了她精致却略显苍白的脸。


    她戴着耳机,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当时录下的音频。


    嘈杂的背景音中,赵虎嚣张的叫骂声,食客的惊呼声,桌椅被推倒的声音,都清晰可辨。


    然而,就在所有声音达到一个顶点的瞬间,一个极其轻微,几乎微不可闻的音节,钻进了她的耳朵。


    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嗯。”


    就这么一个字,轻描淡写,让人感觉不过只是一个随意的鼻音。


    但就在这个音节落下的刹那,录音里所有混混的叫嚣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撕心裂肺的惨叫和求饶。


    苏轻烟摘下耳机,指尖冰凉,她能听见自己血液在耳中奔流的轰鸣。


    她死死地盯着那枚青铜铃,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心中疯长。


    难道……难道是这个铃铛?


    不,不对,当时顾师傅分明什么都没做。


    可那个“嗯”声,她无比确定,就是从顾师傅的方向传来的。


    “顾师傅……你……到底是谁?”她喃喃自语,声音在密室中回荡,带着一丝颤抖。


    她不能再等下去了,这个谜团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了她的心里。


    就在这时,百里之外,城郊一栋破旧筒子楼中——


    顾尘的睫毛微微一颤。


    他仿佛听见了那一声回放千遍的“嗯”,又仿佛,感知到了那枚铃铛正被凡人之手摩挲……


    双目缓缓睁开,眸中似有血海翻涌。


    那夜,整座城市因一段模糊的视频而失眠。


    短视频平台紧急审核,却因“无法核实真伪”暂缓下架;本地论坛爆出“龙虎武馆连夜开会”的小道消息;警方以“涉嫌聚众斗殴”为由调取夜市监控,却发现关键时段录像全部丢失。


    而苏轻烟蜷缩在庄园密室,反复听着那段音频,直到天光微亮。


    当夕阳再次染红城南的天空,她终于推开门,走向那个摊位。


    次日傍晚,夜市华灯初上,油锅滋滋作响,人群的喧闹重新填满了街巷。


    苏轻烟没有开车,她穿着一身简单的休闲装,独自一人来到了顾尘的摊位前。


    此时还没到饭点,摊位前只有零星几个客人。


    她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是辣椒与香油的辛辣,混合着炭火的焦香。


    她走到餐车旁,将那个用布包好的青铜铃铛放在了桌上,指尖触到桌面时,竟感到一丝刺骨的寒意。


    顾尘正在切菜,刀锋与砧板碰撞出规律的“笃、笃”声。


    他头也没抬,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想吃点什么?”


    “顾师傅。”苏轻烟的声音有些紧张,但眼神却异常坚定,“我不是来吃饭的。这个东西……它是不是有问题?我昨晚回去之后,总觉得心神不宁。如果它会害人,我不能留着它。”


    顾尘切菜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终于抬起头,看向苏轻烟,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第一次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这个女孩,虽然身世不凡,却怀有一颗赤诚之心,倒也难得。


    他放下菜刀,擦了擦手,声音依旧平淡:“给我吧。”


    苏轻烟犹豫了一瞬,还是将铃铛推了过去。


    就在顾尘伸出手指,即将触碰到铃铛的那一刹那,异变陡生!


    那枚古朴的青铜铃仿佛感应到了什么,铜绿簌簌剥落,如同枯皮脱落。


    紧接着,在青铜的内里,一道道如同鲜血凝聚而成的诡异符文骤然浮现,散发出令人心悸的邪恶气息!


    “啪!”


    一声清脆的爆响,还不等苏轻烟反应过来,那枚坚硬的青铜铃,就在顾尘的指尖前,凭空碎裂,化作了一捧比尘埃还要细腻的粉末,被晚风一吹,彻底消散在了空气中。


    顾尘收回手,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粒不存在的灰尘。


    他重新拿起菜刀,继续切菜,口中轻声道:“它已经……不存在了。”


    苏轻烟呆立当场,大脑一片空白。


    她看着空空如也的桌面,又看了看顾尘那张波澜不兴的脸,只觉得眼前发生的一切,比昨晚那群混混集体下跪还要魔幻,还要不可思议。


    而在百米开外的一处阴暗角落里,小杰正用手机的长焦镜头,完整地录下了这一幕。


    他的心脏狂跳,因为通过手机屏幕,他看到了苏轻烟没有看到的景象——


    就在铃铛碎裂的瞬间,一缕比墨汁还要漆黑的微弱黑气,从粉末中猛地窜出,企图逃向夜空。


    然而,它刚飞出不到半米,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笼罩,然后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冰雪,在一声凄厉的无声尖啸中,被碾灭成了虚无!


    视频的最后,顾尘仿佛有所感应,缓缓抬起头,隔着百米的距离,目光精准地望向了小杰的镜头。


    那眼神,淡漠,冰冷,仿佛看穿了镜头,看穿了手机,看穿了小杰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咔嚓!”


    小杰手一抖,手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屏幕瞬间碎裂。


    他浑身冰凉,冷汗湿透了衣背,嘴唇哆嗦着,喃喃自语:“他……他是不是……知道我在拍?”


    次日清晨,他惊恐地发现,自己账号上的视频已被平台以“内容违规”为由下架,所有缓存文件莫名损坏,只剩一段模糊残影,像梦魇的余烬。


    而就在那缕黑气被彻底碾碎的同一时刻,城市另一端的某个阴暗出租屋内,一道蜷缩在角落的身影猛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了不似人声的、野兽般的呜咽。


    那双被无边恐惧占据的眼睛里,从此再也看不到人间的半点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