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6章
作品:《草原限定[破镜重圆]》 吃完早饭,几个人出发去祭敖包。
辛可很有兴趣,她早就做过攻略,说敖包是祭祀的地方,能祭山川神祗,蒙古人旅途中遇到,都得下马膜拜之后才能继续前行。
草原传统,见者吉祥。
重点是,敖包四角彩旗飘飘,看上去很出片!
辛可捂全脸防晒面罩,紫外线防护到变态得地步,挽着虞蓝的胳膊,兴致盎然:
“你们这个敖包,许愿灵不灵啊?”
“灵啊,当然灵。”都仁从屋里出来,感受了下今天灿烂的阳光,咧开嘴笑道:
“我们蒙族人崇拜山岳、崇拜日月、崇拜河流,敖包汇聚着各种自然的神灵,大能求风调雨顺,小能保桃花旺旺,待会到了,我教你怎么绕。”
都仁滴了声钥匙,才想起来自己的吉普车昨天送另一组客人的时候抛锚,轮胎还没来得及换。
院子里其他车又都开去保养了。
做导游的,用人家客人的车总归不好。
只能回到屋内,向大堂里的朝戈:“哥,能不能借个钥匙,我用你的车。”
都仁问得忐忑。
朝戈的车刚提不久,除了载阿爸去医院,就是接凌小兰回来。
哪怕他再排斥凌小兰,怎么也都算自家人。和客人还是有区别。
朝戈抬眸瞥他一眼,深潭似的眸光看得都仁一怔。料想肯定是没戏了。
没成想下一秒,男人从酒店大堂的沙发上起身,径直推门向外去。
都仁睁大眼睛,没看明白朝戈这个举动的意思,追在后面。
男人径直往车边走。
车边站着虞蓝,还是昨天那件衬衫裙,阳光一晃,纤细高挑的一道白。
辛可侧身挽着她胳膊,视线先一步撞到他,眼神惊讶之余里堆着几分警惕。
拽着虞蓝往旁边挪了一步。
虞蓝还没得反应,只感受到有什么东西从她耳边擦肩,随后一只矫健均匀的手臂闯入视野。
男人单手拉开沉重的车门,高阔的SUV车门,大多人上去都得踩着车垫板上去,眼前的男人身高腿长,钻进车里甚至需要微微低头。
他掀开中控储物箱,俯身翻找什么,留在视线中的后背白t,被肌肉饱满的肩胛撑满的一条弧线。
辛可小声不满:“走路不看路吗,差点撞到我们...”蓝蓝两个字,辛可也不知为什么没说出口。
可能是这个称呼自带亲昵和甜蜜,以往在某人嘴里唤过很多次。
连她都知道不合时宜。
虞蓝唇线紧抿。
上午的草原阳光灿烂,映得草尖露水晶莹,光线洒在朝戈耳后,触及金属质感,折射出一道晃眼光线。
辛可被晃了眼,肩膀悄无声息地撞了下虞蓝,压低声:“你前男友竟然打了耳钉?”这么不符他的气质。
虞蓝默声。
脑海不可抑制,浮现起很多年前,她试图骗这人打耳洞,但以失败告终。
聪明如他,一定知道这种张扬的东西和沉敛的性格并不适配。
直觉告诉虞蓝,这种超出本人意志的行为,一定是和其他人有关。
更明确的说,是女人。
但往事不宜追忆更承不住细想。
很可惜,别人行为总不以你的心意为转移。
这边,男人翻找完毕,将东西从储物箱里攥进掌心。
抬眸在车内逡巡一圈确认无误,咣当一声阂上车门,转身便往屋里走。
肩膀与虞蓝平行时候,视线没有半分偏移。
都仁怔怔地看他路过,怀里一凉,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朝戈扔了钥匙到他这。
他脑子转进迷雾阵似的,反应不过来:“哥...你不带队吗?”
几步之遥,门板已经阂上,檐下牛骨风铃碰撞,传来动听的一阵灵动铃声。
衬得男人方才的声线更冷淡疏离:
“不带,你开。”
-
“你们来对了地方,整个旗就属我们这个敖包维护的好。我们老板前几天刚去祭祀过,从里到外打扫了一遍,彩旗都是新的,鲜艳得嘞。”
吉普车里,都仁喜气洋洋,这车连他都是第一次开,心情自然好。
辛可瞄了眼靠在后座报臂假寐的虞蓝,阴阳怪气:“你怎么满嘴都是你们老板”
都仁嘿嘿笑了声,想着平时旅行团里有女生,听他提朝戈都恨不得他滔滔不绝多讲点。
今天有虞小姐这种气质的在车上,连她朋友都是漂亮犀利的,行李牌上都写着英文,果然见过世面的就是不一样。
“——你们老板平时亲自带队吗?”
都仁:“很少。”
“他事情很多,又要忙马场那边,每天忙得脚不沾地,电话一个接着一个,根本没时间分身。”
“这么大的民宿都只是个副业?”辛可睁大眼,有些震惊。
“你想呢,一匹马供应给香港和英国荷兰那边就是好几百万。光是附近旗里的贫困学生,他就资助了上百个。希望小学,建了不知道多少所。”都仁又难掩骄傲。
但旋即,又想起了什么,叹了口气,自顾自道:
“他又不缺钱,也不知道忙成这样是图什么?”连身体都不顾。
不缺钱。
对以前的朝戈来说,好小众的描述。
辛可拧头去看虞蓝的表情,但是后者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都仁的话没有引起丝毫波澜。虞蓝抱臂扬颈随意靠在椅背,鸭舌帽半盖在脸上,窗外淌进来的微金阳光在她下巴一晃一晃,自成一个静谧的小角落。
像是真的睡着了。
辛可顿时觉得自己这点惊诧和意外没有意义。
过去实在太久,连虞蓝自己都不在意了。
最后只拍拍都仁肩膀,示意他把音乐声音拧小些。
胡杨也配合地把车窗升起,脱了自己的外套,轻披到虞蓝身上。
...
2004年春夏之交。那天护士站出来之后,虞蓝就反应过来一件事情——男人的外套落在她这。
她向来不喜欢欠别人的,还不能下床走路的时候,就给朝戈发去消息——
“什么时候方便,我托人把衣服带给你。”
收到的回复只有简简单单两个字:“不急。”
他不急她自然也不着急,反正衣服不是她穿。
但一晃一个月,x京春暖花开,虞蓝能走路了,但也几乎过了能穿皮夹克的季节,再给男人发短信几次,回复都一如既往的简短。
“晚点,有事。”
“忙,改天。”
虞蓝:“......”
她扫着自己养伤而堆叠垒成小山的一堆考试功课ddl,实在想不明白——他到底能忙成什么程度?!
能有她忙?
疯疯癫癫地忙过了期中这一阵子,辛可突然挽着她的胳膊撒娇求她一起去上马术课。
“学会了我爹今年就带我去夏威夷,海里骑白马,老美管这个叫horseswimming,可洋气,到时候小比基尼一穿,果冻海上骑马,果冻海里浮潜看珊瑚,不知道有多出片。”
虞蓝被她晃得闹心:“马术不都是从小学的吗?现在学不晚?”
“我这种玩玩的,临时抱佛脚应付应付肯定够了。”辛可举起一根手指,逼问:“不过——你从哪听的马术从小学?齐之禾?”
虞蓝颔首,远离她的逼供:“他就从小学。”
“齐家公子哥,人家讲究儒雅随和上层阶级有品味,哪是我这种小暴发户能比的。”辛可一面阴阳怪气,一面掏出小镜子扫刘海,睨她。
“你如实招来,你俩到底什么关系?”
虞蓝:“邻居。”
“那么大男神校园里的女生趋之若鹜的,还给你送水,你说只是邻居?”
虞蓝认真想了想:“可能还算好朋友。”
严格想来,从小就跟她住一个联排,叫声哥哥也不为过。
辛可切了声:“齐公子也在那个京郊马场,你要不要考虑去?”
虞蓝不为所动。但撑不住辛可连哄带拽的,最后还是一起去了京郊马场。
京郊马场依山傍水,来的人都非富即贵。
胖销售看见她们仿佛看见了人来送钱,眼睛弯成了两沓钞票厚。
和颜悦色地把她和辛可带到贵宾室门口,两步远的位置,微躬着请她们进去换衣服,出来再叫他就好,稍等他带马术教练来介绍。
虞蓝不是很感兴趣,毕竟主打一个陪伴。
半道就借口上洗手间从柑橘雪松香的贵宾室里脱身出来。
路过一扇半掩的门,瞬息就被里面的训斥声牵绊住脚步。
“我早告诉你早到起码半个小时,你倒好,现在才来,卡着上课点,你不知道这份工作多少人抢着要?”
“我告诉你,能干就干,不能干就给我滚。有的是人盯着你这个位置,要不是看你人长得精神,我会破格要一个没有马术教学经验的野路子?”
声音太过尖厉,虞蓝晃了会神才辨认过来是刚才和颜悦色的胖销售。
要吃人的架势,同方才状态判若两人。
他身旁,水池旁边,还站着一道挺拔背影,一件单薄衬衫,袖扣往上卷起,伸出一截小臂湿涔涔地在水龙头下任其冲刷。
男人侧脸额上还挂着水珠,看上去是洗脸洗到一半便受到训斥。
无处可去的水珠积蓄在深邃眉宇,随着男人蹙眉的动作,顺着高挺的眉弓悉数滑落,最后洇在男人拽过一条白毛巾里头。
男人侧着身,虞蓝看不清他脸上表情。只能隐约听见他低醇的嗓音,态度还算可以:“下次不会了。”
一旁的胖销售也不说话了,只一面嘴里讷讷地小声嘀咕,一面推门往外走。
门甫一推开,就撞上正在门外立着的虞蓝,愣了一秒,瞬息换了一张脸,满脸堆笑:
“虞小姐,您换好衣服了?在站着多冷啊,vip室有空调。”
虞蓝睨他一眼,没吭声,视线凉凉地仍向着屋内。
胖销售反应过来:“朝戈,快,出来和虞小姐打招呼。”
门从里面推开,男人走过来,携过来一股洁净皂香和莫名凉意。
沉敛的眸光朝她落过来,动作一滞,明显诧异,旋即又恢复了面色如常。
“这位是虞小姐。”销售殷勤地在中间介绍:“虞小姐,这位是朝戈,你今天马术体验课的教练。”
朝戈眉棱轻压,也跟着叫:“虞小姐。”
他长得太高,虞蓝看他需要扬颈。
走廊半环抱马场,隔两步就是新鲜草地,冷风在其中游荡。
x京早春的天似孩子的脸,今天刚下了薄霜温度骤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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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蓝看着男人潮湿竖立的黑短发,忽然明白过来刚才他开门携过来的那阵冷意怎么回事
——这么冷的天,他用凉水洗的脸。
胖销售看虞蓝半天没反应,以为是被朝戈这张脸唬住了。
欣喜地搓着两张肥厚掌心,满怀期待:“虞小姐,你看今天给您安排这位教练您还满意吗?”
“你别看他年轻,技术绝对没得说,保证把您教好。”
他有一大半把握,这单成了。
毕竟富婆嘛,玩乐的项目也讲究赏心悦目的。
虞蓝回神,一瞬间想扯唇冷笑。马术就马术,但销售那副神情和口气仿佛老鸨,平白带了股羞辱人的意思。但他身旁,男人仿佛一堵土墙,生得牢固坚硬,不为所动。
同那天雨夜他把她背在背上,独自淋雨时候,一副神情。
虞蓝毫不犹豫:“不满意。”
胖销售一刹那惊愕地以为自己听错。
“——你。”虞蓝扭过头,视线斜落在他身上,漫不经心:“找你们老板换个销售给我,正经关于课程的介绍一句都没听到,半天光听你说话了,耳朵都烦。”
“他我不知道,但我对你的专业度深感怀疑。”虞蓝视线在胖销售脸上深深顿了两秒,随后甩身就走。
留胖销售立在原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太阳露晴,走廊风停。
那时候虞蓝自顾自地走远。
没顾及到身后有道目光久久没散开。
-
隔天,x京大学广播里DJ版红日和Shapeofyou循环播放,敲得校园里每个人心里锣鼓一样。
操场被改成盛大露天礼堂,红金的大条幅张灯结彩似的,写着“颁奖仪式。”
虞蓝被吵得心烦,又不是高中生,这点事情还要三令五申通知全校学生参加。
不远处,辛可一瘸一拐的走过来
虞蓝:“你怎么回事?”
辛可脸抽抽成一团:“你提前走了没骑你是不知道,颠得屁股都要碎了。”
“这会不想着夏威夷比基尼骑小马拍照了?”
“拍个鬼。”辛可欲哭无泪,抓住虞蓝一半袖子擦,“你昨天怎么提前走了,留我自己一个人受罪。?”
虞蓝:“没兴趣,待着烦。”
说完,漫不经心地往颁奖台看,台侧恰好爆开彩色纸礼花,几排新鲜绣球花篮扎着彩带争奇斗艳,颁奖小姐人均旗袍小高跟。
“什么活动这么盛大?”
“…给贫困学生颁慈善资助金。”辛可犹豫了下,还是把主语吞了下去。
“?”
虞蓝满头问号,视线越过颁奖台,看向帷幕后面几个局促低眉的身影。这就是要在众目睽睽下接领贫困金的学生。
“是不是还得上去讲述一下自己家庭困难到什么程度?”虞蓝冷笑。
这种傻逼东西竟然到今天也没被取缔。
辛可不好讲是虞蓝他爸特意要求的这一环节,挽回场面道:“也不一定有那么夸张,学校搞不好也是也是想证明没有贪污慈善款。”
虞蓝:“就好像爆料出来就不会贪污了一样。”
贫困是一种隐私这种事情,变成台前宣讲,何其讽刺。
视线所及,有等待领贫困金的女生,穿着靛青蜡染的百褶裙,绣片和银铃一眼民族风。
还说不是作秀。
虞蓝视线定在那片苗族裙摆两秒,猛地反应过来什么,挤到前排拍拍候场的男主持人肩,在人以为自己被搭讪错愕之际抽出他手里的串场词。
一个名字一个名字顺势往下查。
……
内蒙锡林郭勒盟贫困旗。
朝戈。
虞蓝心陡然重了下。
台前,一个怯懦的女生已经上台,满脸红涨地讲述自己家庭贫苦,讲到自己从小父母离异,爷爷赶集回来路上三轮散了把人砸成偏瘫的时候,两眼绯红。
台下一片议论纷纷:
“天啊,这么可怜。”
“我要哭了。”
“不知道她这辈子能不能挣脱出自己的原生家庭。”
女生几度讲不下去。但校领导紧攥着红信封,她看了一眼,只能咬着牙说完。
最后,台下一片掌声。女生飞也似地跑下台,留下一角被攥皱的衣摆和满头汗渍。
台下同情的目光和羞辱的区别,有相隔,但是有几线?
虞蓝莫名想起昨天冷水洗脸的那个少年。
一场对于自尊的凌迟。
“哎你去哪?”辛可一回头,虞蓝已经不在位置。
“京郊马场。”
辛可一头雾水。不是刚说完没兴趣吗?
京郊马场,虞蓝一口气冲了几万的课。销售毕恭毕敬地把她送出门外时候。
虞蓝手机叮一声,辛可来的消息:
“有个叫朝戈的,是不是之前你崴脚时候救你的人?”
“主持人喊了几次都没回应,人直接没来,那资助费还挺多的呢,真有种。”
虞蓝盯着消息看了片刻,抿唇,把手机塞回口袋。
不去想有人为了自尊不拿这笔钱,需要多少个冷水洗脸的瞬间来还。
x京初春,冷雨已经少之又少。黄昏前天空呈现一种深邃湛蓝,阴郁,但也洁净。
甚至偶尔会让人忘了,生活何其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