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春芳想要离婚没这么容易。


    首先莫婆子就不愿意，开始倚老卖老地撒泼，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林春芳嫌弃莫丰收穷，不想在山外村过苦日子。


    莫丰收也打配合，说一句话打自己一个耳光，跪在地上不肯起来了。


    林春芳越看越恶心，把婆婆屋里的木箱子上面的锁砸了，拿走属于自己的那份钱票，然后收拾衣服抱起孩子直接走人，不想再看母子俩表演。


    现在他们为了留下她，什么话都能说得出来，等娘家人走了，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一个喝了酒就发酒疯，一个连个包子也不肯买给她，林春芳已经看透他们了，日子早过不下去了，以前只是她自己骗自己罢了。


    就像顾年年跟她说的，这样的日子继续下去，说不定哪天她就被莫丰收打死了。


    莫大哥还想挽留，被林家兄弟一人一边挡着，只能看着林春芳扬长而去。


    在一旁围观的街坊邻居没有一个人上前帮忙。


    这些年林春芳过的什么日子有眼睛的都能看到，以前她不想离婚，也就罢了，现在她想开了，他们拍手叫好都来不及，绝对不会拦住不放人走。


    这件事在附近传开了，莫婆子觉得丢脸极了，扬言一定要给莫丰收再娶一个比林春芳好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的老婆，狠狠地打林春芳的脸！


    一个离了婚又带着孩子的女人，也不会过得太好，莫婆子就等着她后悔的那天。


    没想到没过多久，就有人给林春芳介绍对象了，听说是个鳏夫，条件不错，家底殷实，听说林春芳还在考虑。


    莫婆子气得要命。


    莫丰收终于想起林春芳的好了，他倒是想挽回，好几次到她娘家找人，还没到村口就被人赶走了。


    这天顾华章下班回家说了件事。


    很快就是九月九重阳节了，他问顾年年要不要一起回县城。


    至于顾予辉，他要上班。


    顾年年当然要回去，天气变冷了，水岭村这里只有几件短袖，长袖都放在县城的家里，如果扯布做新衣服的话又太浪费了，还不如回去带几件厚衣服过来呢。


    顾华章说，“刚好陆魏朋友开车过来，可以顺便捎我们到糖厂那边，回家也方便。”


    顾年年还没说话，顾予辉就应激了。


    绝对不能放一个心怀叵测的男人接近单纯善良的妹妹！


    “可以去车站坐汽车，用不着欠他人情。”


    “陆魏也是要回去的，他家也在糖厂附近，说起来我们两家住得不远，就隔着一条河。”顾华章乐呵呵地说。


    顾予辉悻悻。


    哼，开始走迂回战术讨好他爸了，狡猾得很，偏偏他爸还吃这一套。


    他无比心塞。


    顾年年没意见。


    坐汽车回去得绕好大一圈呢，如果能坐顺风车，大大缩短路程，那可就太好了。


    太好了。


    好了。


    了。


    顾年年的好心情从见到陆魏开始戛然而止。


    吴健光倒是一点也不惊讶。


    陆魏说要再载两个人回县城，让他把车厢打扫干净点，他就知道其中一个人肯定是顾年年没错了。


    只是没想到另一个人是顾年年的爸爸。


    “顾叔，路不好走，比较颠簸，你年纪大了坐驾驶室，车厢就留给他们年轻人吧。”吴健光体贴地说。


    顾华章还想推辞，被他推着上了驾驶室。


    吴健光得意地朝陆魏弄眉挤眼：这事我办得不错吧？


    为了兄弟的婚姻大事，他非常善解人意地制造了独处的机会，虽然车厢是露天的，但没关系！


    于是车厢里只有陆魏和顾年年两个人。


    顾年年心情更不好了。


    陆魏倒是很坦然，除了嘴边不易察觉的微笑，他坐在驾驶室边上，这里放着折叠好的雨棚布，刚好可以充当凳子。


    顾年年有样学样，坐在雨棚布上。


    雨棚布只有浅浅的一沓，坐上去并不舒服，最多只能保证比直接坐在车厢地上好那么一丢丢，屁股不至于硌得生痛。


    汽车开动。


    驾驶室里的吴健光和顾华章已经开始聊天了，从天气午饭房子聊到终身大事。


    顾华章觉得年轻人不错，风趣健谈，还是县运输队的，——司机可是个香饽饽，多少人想进都进不了，家里底子也厚，嫁过去基本等着享福。


    就是有对象了。


    真可惜。


    吴健光擦了一把冷汗：好险！


    眼看兄弟未来岳父眼神里透露出对他的激赏，这时候没对象也得有对象，否则等待他的是来自兄弟的拳头。


    车厢里，顾年年双臂抱胸闭着眼睛，一副“我不想说话别来打扰我”的神情。


    陆魏也闭上眼睛靠着一旁的墙壁，他最近值夜班，没睡好觉，皮肤比以前更加苍白，淡淡黑青色的眼圈。


    突然他闻到馥郁的花香之气，原来是顾年年打瞌睡，直接半个身子倾斜过来，头也靠在他肩膀上。


    他心神一荡。


    顾年年醒了过来，小脸通红，低声说“不好意思”，然后站起来假装看外面的风景。


    太尴尬了！


    她一直对陆魏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突然闹这出，陆魏会不会以为她欲擒故纵吧？


    “年年，你怎么站起来了？”顾华章问。


    顾年年闷声说，“我想看看风景。”


    “那你得小心，这路不好走，坑坑洼洼的。”


    “知道了。”


    身后响起男人的轻笑声，却无比清晰地被她捕捉到了。


    她叹了一口气，只能心里暗暗安慰自己，他长得好看，她也不吃亏。


    路还是那么一段路，碧空如洗，风光无限好，除了路边多了些倒伏的树木以外，似乎没有多少区别。


    她来时恨不得长出一双翅膀飞到水岭村，只恨时间太长、路程太远。


    现在要回县城了，因为他的缘故，也觉得是一种煎熬。


    终于，县城到了。


    正如顾华章说的，搭顺风车省去从车站回家这一步，大大缩短路程，方便多了。


    吴健光开车送他们到楼下，顾华章热情地请他们上门喝茶，“这次太谢谢你们了，真的帮了我大忙，要不我这会儿还在路上呢。”


    顾年年站在顾华章后面，低头看脚尖。


    陆魏微微一笑，“不了顾叔，我还得回家，下次有空一定来你家喝茶。”


    “有空喝茶”是一句客套话，下次有没有空还不一定，不过陆魏说的“下次喝茶”可不是客套话。


    顾家在海洋研究所宿舍，而陆魏家则在一河之隔的小楼街。


    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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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健光打趣他，“你小子挺有心眼的，这次认路，下次就可以来做客了。”


    他抬头看向筒子楼，筒子楼在相思树后露出灰色的墙，阳光给它镀上温柔的外衣，现在也是姜花盛开的季节，路边种着一丛白色的姜花飘来浓郁香气。


    此时三楼的窗户开了，顾年年拉开窗帘，刚好和他四目相对，瞳孔微震，然后又唰的一声拉上窗帘。


    他笑了。


    小姑娘脸皮薄，还在为之前的事情羞恼呢。


    筒子楼里，顾华章刚好经过顾年年房间，“你不是说要开窗通风吗，怎么不拉开窗帘？”


    “我这就拉开。”顾年年假装无事发生。


    窗帘再次拉开，楼下的大卡车已经不见了。


    她眸色转淡。


    他们离开时，门窗都锁了，正因为这样，打台风的时候门窗都没有进水，只有阳台上养着的两盆花遭殃。


    家里没人住，空气里一股淡淡霉味，她去打了一盆水，准备把家具都擦一遍。


    顾华章则到阳台收拾倒了一地的泥土花盆，扫干净泥土，然后装到垃圾铲准备提到楼下丢掉。


    邻居大伯和他打招呼，“老顾回来了？”


    “今天刚到，请了假回来的。”顾华章说。


    大伯跟他寒暄几句后又说，“你不在的这段时间，顾秀湖来几次，似乎有事想找你。”


    “应该没什么大事，有大事会给我发电报的。”顾华章说。


    不用猜都能知道，顾秀湖无事不登三宝殿，上门准没好事，要不就是和老公打架了让他去撑场面，要不就是哭穷。


    离开顾年年家，过了桥以后陆魏就下车了。


    沿着河堤走大概五百米左右，有一座两层高的漂亮小洋楼，小洋楼围墙上爬着绿色常春藤，还有一个铁栅栏门。


    地方是个好地方。


    可惜他不喜欢。


    “你总算回来了？”变声期的少年音带着浓烈的嫌弃。


    从小洋楼里走出一个大概十七八岁的小青年，脸上鼻尖还长着几颗痘，他和陆魏长得不是很像，尤其那双眼睛，更圆一些，眼尾稍稍下垂，看上更显少年气。


    “我走了。”陆魏转身就走。


    小青年连忙喊住他，“等一下！哎，你听到没有——哥！”


    喊到最后甚至有些恼羞成怒了。


    陆魏停下脚步，回过头来似笑非笑，“早这么有礼貌不就好了？”


    “我只是不想爸爸生气而已，他早就想你回来了。”小青年还在嘴硬，手却很诚实地打开铁门。


    “哦，我知道了，”陆魏把包交给他，顺手又揉了一下他的头发，“帮忙放到房间去。”


    他大怒，“哪里学的毛病，把我当下人了，我可是小楼街小霸王，打遍天下无敌手……”


    “帮不帮忙？”


    “好吧，放放放，现在就去。”小青年忍辱负重。


    这时候一个四十岁左右的漂亮女人从小洋楼里走出来，她穿着靛蓝色的布拉吉，满脸堆笑，“我说外面怎么这么热闹，原来是陆魏来了。”


    “余阿姨。”陆魏打招呼。


    “快进来坐，陆余你也别出去乱逛了，在家里好好待着，”余良巧又扬起下巴朝屋里喊，“老陆，陆魏回来了！”


    屋里传出书本狠狠甩在茶几上的动静，“终于舍得回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