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正中下怀，姬长命更是像被踩了尾巴一般质问道：“你是说小福将自己弄成这副样子，只是为了向你泼脏水吗？”


    他甚至被这句话给气笑了，“你与她无恩无仇，她为何要这样做？”


    对啊，我与她无冤无仇，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也是卜灵昀想问的。


    但姬长命没有给他再次开口的机会，他上前一步，拔出方轻崖的剑直指他的喉间，一字一顿地说道：“如此推三阻四，更会坐实你狐妖的身份。而你划在我妹妹身上的伤，我定会十倍偿还！”


    “姬长命！”方轻崖想劝他别这么冲动。


    “你闭嘴！他今天非吃不可！若真是我说错了，便割下这条手臂向他赔罪。”


    事已至此，卜灵昀再无可辩，他接过丹药，眼中止不住的悲伤，不懂昔日的同门竟然会对他以命相逼。


    他说：“我吃。”之后将丹药一口吞下。再抬起手，里面空无一物，“姬长福并非被我所伤，是她自己跑到我的屋中弄伤自己。”


    这话说得顺畅无比，惹得几人纷纷变了脸色。卜灵昀胃中涌起一阵阵酸意，失望让他头晕目眩。


    师梧桐已经证实这确实是吐真丸，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卜灵昀摇摇头，想让自己从情绪中脱离，至少要坚持到离开这里，“我不要你的手臂。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的同门情谊，也就此作罢吧。”


    “恐怕你走不了了。”姬长福并没有想象中的慌乱，反而义正言辞地拦住他想要离去的退路，“你这狐妖，人身都稳不住了，这是想落荒而逃吗！”


    她说道：“那不是吐真丸，而是解灵丹。”顾名思义，可以解除身上的一切伪装，正好可以解卜灵昀身上隐蔽气息的流萤草的药效。


    众目睽睽之下，卜灵昀的视线已经模糊不清，他终于确信这确实不是情绪失控，而是解灵丹在起作用。他极力控制着，想保住自己仅剩的体面，忍不住问她：“为什么？”


    大庭广众之下不能控制自己的人形，无异于说这个妖族道行不够，是对他的羞辱。


    “以防你说我诬陷，不如直接让你亮出自己的身份。这下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这下已经不需要再做评判。既然是妖，那错的必然是他。


    如今一点风吹草动就能惊起千层浪。何况如此汹涌的妖气浮动。月华仙府的护卫弟子很快汇集在此，将卜灵昀团团围住。


    而在层层护卫之后，卜灵昀看见了一双淡然的眼睛。


    他嘴唇微动，曾经引以为傲被宿芊舟爱不释手的柔顺皮毛，如今成为他不可遮掩的罪证。他无声无息地念着她的名字。


    “芊舟。”


    然后恐怕连累到她，快速移开了视线。袖中的混沌珠也被牢牢藏起。


    他不打算与这么多人、与整个月华仙府硬碰硬，这简直是以卵击石，毫无胜算之举。


    既然如此，他束手就擒，并未反抗。押送的弟子也恨妖族入骨，将他的手用捆仙绳绑得死紧，生怕他跑走或者伤人。


    被押送出这方小院时，卜灵昀与宿芊舟擦身而过。他竟然还朝宿芊舟绽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不知谁才是真的大难临头。


    乌泱泱一群人离开之后，宿芊舟踏入院门，与里面的师兄弟相望。


    与她朝夕相处过的师梧桐知道她平静的外表下在压抑着怒火。


    可他以为是因为被狐妖蛊惑，如今知道真相之后而有所恼怒，所以将她拉到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没事的芊舟，谁都有遇人不淑的时候。”


    “说的对。”宿芊舟点点头，将他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拂开，然后掸了掸上面本就没有的灰尘：“别碰我。”


    这动作让师梧桐有些抹不开脸面，更多的是不解，他问：“怎么了？”


    而宿芊舟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直直走到姬长福面前。姬长命看她这个架势想要拦着，却被她一个眼神定在当场，“你很不会教导妹妹。”


    不等姬长命说些什么，她抓住姬长福的手臂，不顾上面还没止血的伤痕，将她拽到面前。两人贴得很近，姬长福能感受到宿芊舟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她开口说道：“来神谙给你什么好处，让你敢将主意打到我的头上。”


    那日她在吴九回忆中看见的，正是身份颠倒的几人。姬长福从来不是众人眼前柔弱花朵。


    “你觉得最坏的结果是死而已吗？”宿芊舟勾起一抹笑容，那笑却不达眼底，让姬长福感觉毛骨悚然。


    “你……”她察觉到，自己的经脉被封住了。


    “嘘。”宿芊舟打断她，“有你开口说话的时候。”


    接着，她掰着姬长福的下巴捏开嘴，二指夹着将一颗丹药送入她喉咙深处。


    姬长福本就很大的眼睛张得又更大，她用尽全身力气摆脱束缚，弯着腰抠弄自己的喉咙，混着血沫的淡粉色涎水从嘴中垂落，丹药却怎么咳都咳不出来。


    姬长命扶着她的肩膀，控制住她近乎自残的动作，“停下，小福！她给你吃了什么？”


    而丹药的威力已经开始发挥，姬长福对他说道：“她给我吃了，吐真丸。”


    姬长福捏着扶在身上的手臂，力道之大恨不得将手中的骨头捏碎。她看着宿芊舟，隐隐约约知道她要干什么。


    “不、不要。”


    宿芊舟对此毫无反应，她是一个很难被打动的人。


    冰冷的嗓音像锥子一样敲击着姬长福的脑仁，宿芊舟问出了她的第一个问题：“你换过灵髓。”


    季长福吞咽了一下口水，然后说道：“是。”


    “从月华仙府将人拐走抢髓，也是你的主意。”


    “是。”


    这话听在姬长命的耳中，一次次敲击着他的神志。他抓住姬长福的肩膀，急着为她辩解：“小福，是不是他们逼着你换的，是来神谙逼迫你！”


    姬长福也想顺着他的话哄他开心，可她不能，她从嘴里吐出两个字：“不是。”


    姬长命只觉得浑身发麻，胸口一阵阵钝痛。他想让自己别问了，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操控着他的身体，“你是心甘情愿被来神谙带走的？”


    “是。”


    “你是不是也心甘情愿帮她坏事做尽。”


    “是。”


    “……你手上到底沾了多少条人命！”


    “我记不清。”


    “身上的伤呢？也是为了陷害卜灵昀？”


    “是。”


    姬长命看她的眼神越来越失望，摇摇欲坠，抓在姬长福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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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膀上的手就是他唯一的支撑，“你到底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那话像是自言自语，但姬长福听到了，“我只是想与哥哥近一些。”


    她的话没说完，就让姬长命一巴掌扇在脸上，她不敢躲，生生受了这一下，脸颊迅速肿起高高的一片。


    那力道是实打实的，让姬长福的眼前冒出金星，她垂下头不敢看姬长命的眼睛。


    “哥。”


    “不要叫我哥！”姬长命的手掌还在发麻，他质问道：“我们不是已经很近了。我不是每隔一段时间就回来看你。我不是已经给了你很好的生活吗？”


    “你把人命当什么？把是非纲常当什么？”他近乎嘶吼地问道：“把我这个哥哥又当什么？！”


    姬长福的脚尖落下一颗颗水滴，她哽咽着委屈地说道：“不是的。”


    “你根本不明白，那全部都不是我想要的。”姬长福抬起头，堪称是凶恶地看着他：“我就是被你抛下了。”


    “与你的仙途相比，我就是那个可以被舍弃的累赘。”


    “你想修仙，我不拦你，可我想离你近一些又怎么了？如今我也有了修为，我也可以踏上仙途，你为什么不高兴？”


    姬长命看着她，觉得好陌生。他眼前还是昨日跟在他腿边喋喋不休叫哥哥的小丫头。他上前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姬长福高肿起来的脸，然后牵过她的手，“都是哥的错。”


    是我没管教好你。宿芊舟说得对。


    他说：“小福不要怕。哥就是搭上这条命，也要替你向天下赔罪。”


    “我不……”


    “非来不可。”姬长命眼中的决绝让姬长福害怕，他要做什么？


    姬长命转身，看向在一旁一字未提的宿芊舟，“是我迷障，是非不分，既然他不在，你代他看。”他左手执剑，右臂横于胸前，在众人没反应过来之前直截了当齐根斩下。


    “哥！！！”姬长福双眼通红，迟来的悔意将她快要溺毙。


    她悔了。


    不是为自己坏事做尽，而是她不该招惹宿芊舟。她好有心计，没动一枪一剑，却让人像被凌迟一样快要死去。


    方轻崖不忍几人近乎决裂，说道：“她是有错，但如今能够阴差阳错帮我们识破妖族的诡计，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姬长命你也是，这么较真，也不必……”


    他一直如此将妖与魔视作不共戴天的仇敌。


    “蠢货。”宿芊舟打断他的话，她第一次如此直白地显露自己的厌恶，“妖族的诡计，一条单枪匹马的狐狸？”


    方轻崖不可置信她居然这样说自己，“你为了他将闹得这里鸡犬不宁，如今你可舒坦了？人妖殊途！他给你喂了什么迷魂汤？”


    方轻崖气不过，想上前和她理论，被旁边的凤九离拦了下来，“你现在上去惹她干嘛？”


    “我那是看不得她被狐妖迷障误入歧途。”


    “时至今日碍着你什么了？”


    “我！”


    “行了，你少说两句吧。”


    凤九离拦他这一下再回头，眼前已经不见了宿芊舟的身影。


    “跑这么快去救人……”凤九离摇摇头感叹一声。只是怎么去错了方向？


    地牢不是要向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