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风岐呢?

作品:《山鬼谣

    雪下了两个多小时,院子里被厚厚雪层映照得一片光明。


    风岐晕倒后一直都安安静静的,没有唱歌。看到手机屏幕上亮起应柏的名字,霍宁心呼:老天保佑!


    山薮那处没有信号,楚天阔也是等再次上了山道才发现应柏之前给她发过一个定位。


    她赶到那里,被五花大绑的周辽正抬着脸对着漫天雪花咯咯地笑:“他终于死了,神女不会有事了,他终于死了。”


    笑着笑着,他眼角落下两行泪,好半晌才察觉到她的靠近,忽又大放悲声:“天阔,他死了。”


    楚天阔那时几乎能听到自己关节僵硬的嘎吱声,却还是霍宁在耳机里提醒她:“不可能,这儿是他老板的地盘儿,肯定保着他,别信周辽的。”


    楚天阔知道不该信,但周辽身上全都是血,脸上也有溅上的血点,可他看上去一切如常,那血的主人是谁不言而喻。


    所以她问他:“应柏呢?”


    周辽收住了哭,瞟一眼山薮的方向,又对着她笑:“他死了神女就没事了、没事了......”


    “神女不会再有事了……”


    楚天阔:“你妈妈和你的交易......”


    就像是触发了关键词,周辽浑身一僵,紧接着就要起身,奈何应柏绑得太紧,他挣扎几次都起不来,一个劲儿地向内扑,又是一通嚎啕大哭:“我回不去了,我回不了家了,我回不去了......”


    应柏离开前要么是匆忙,要么是体力不支,没带周辽离开太远。这一处离山道不算远,动静引来了百米开外平台上赏雪的游人,对方直接循着声音过来,楚天阔回头望了一眼周辽所谓的“回不去的家乡”,拨通了应柏给她找来的保镖雇佣机构的电话。


    ——


    “风岐呢?”应柏的声音里满是惊惧,夹杂着呼呼风声,“她还有没有呼吸?”


    霍宁闻言,心头一惊,人几乎是瞬间扑了过去,还好风岐鼻间温热,呼吸平缓。


    “有,有有,咋了咋了?”


    “叫醒她!不能睡,她不能再睡了!”应柏的声音很大,风声也烈烈。


    霍宁没敢再问为什么,现下肯定得照办,再也不管风岐的习惯,一个劲儿地喊她。


    “继续叫!把她叫醒!她不能睡,别让她再睡了!”


    “我马上回来,我带她走!”


    电话在这里就断了,霍宁一面叫一面快步去客厅解了秦思勉的麻绳,两人轮番摇晃与叫喊,直到霍宁拧开一瓶矿泉水快要泼了,秦思勉收回按在风岐肩上的手,喃喃道:“醒了。”


    霍宁松了口气:“快给应柏去个信儿。”她说着就要拉风岐起身,但风岐已经自行站起。


    她背对着他们,抬头望向窗外的夜幕。


    霍宁拧上瓶盖唤她两声,毫无应答,秦思勉呆呆地站在原地,两边望着。望了不知道几轮,忽见霍宁惊异地瞪大了眼,浑身一凛,惊恐地看着风岐的背影。


    “咋、咋了?”秦思勉被吓了一跳,霍宁微微张口,话也说不出来。


    刚才一心扑在风岐身上,没注意到脑海中那本空白山鬼书的变化。


    现在那里已经多了四个字——王不见王。


    “风岐?”霍宁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话音被空气吞噬,房间里寂静无声。秦思勉开始发抖:霍宁什么意思?


    终于,房间里可怖的寂静被车的急刹声打破,秦思勉脚才刚迈开一步,忽地就闻到了一股极其浓重的血腥气。


    应柏身上净是干涸的泥迹与无数处深红,三两步冲到近前,将风岐抄起身就向外冲:“这次听我的,你不能留在这儿,我送你走。”


    仅这短短几秒钟,房间里已经他身上的血腥气充斥,让人几乎喘不上气。


    两人忙跟了出去,应柏抱着风岐正与刚回来的楚天阔擦身而过,只瞬间,众人都愣住了。


    应柏僵立原地,因为他怀里自被他抱起后就一言不发纹丝未动、任由他动作的人,在这时,双臂像藤蔓一样绕上了他的颈,她明艳的脸近在眼前,而他的双唇,被一层柔软湿润所覆盖。


    花木香气自两人唇间渡过,他连动都不敢动,只喃喃念着:“风岐......”


    伴着她的轻笑,他的唇齿被她用舌尖轻轻挑开,他笨拙得连回应都不会,呼吸无法接续,心几乎要从与她相贴处跳出来。


    唇齿相依间,她像个正在唱歌的海妖:“我不是风岐。”


    下一秒,霍宁骤然喊了出来:“哎哎哎!”她亲眼看着应柏松了手,他怀里的人险些摔去了地上。还好应柏身体反应快,慌忙接住飞快放下,连退好几步,直撞上身后的车门,人一个趔趄跪了下去。


    对上应柏求助的眼,霍宁心头狂跳,她按了按心口,试探着问:“九嶷?”


    伴着一声讥诮的笑,霍宁手脚冰凉,楚天阔及时握上她的手:“怎么回事?”


    “风岐......”霍宁喃喃,应柏先问出了口:“风岐呢?”


    无人回应。


    应柏仰头望向那张正漫不经心地遥望着无边夜色的脸,那上头明明还有两道泪痕,她身上还罩着他今天穿过的外套,刚刚抱她的时候还闻到下午也闻到过的那股蓝莓果香。


    怎么会不是风岐呢?


    她好像每天都用不一样的香水,但无论是什么香水,都可以和她原本的气息完美融合。


    他还问过罗研,香水该怎么挑。罗研嗤他一声:“你自个儿去问风岐姐啊,这东西送错了放家里都占地方,还浪费钱。”


    “哎不行你悄悄问霍宁姐呗,要我帮你打听打听去不?”


    怎么能不是她呢?


    “风岐呢?”他不信,双手撑在地上,勉力稳起上身,梗着脖子又问一遍。


    依旧无人回应。


    “你、你......”应柏嘶哑道:“风岐呢?”


    话说出口,他慌忙抬起手去擦唇,一下还不够,不知道擦过了第几下,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彻底倒在了地上。


    秦思勉忙要去扶应柏,却被应柏一把甩开。


    “风岐呢?”应柏忽然笑了起来,“风岐呢?”


    “风岐呢?”


    他的双眼不住落泪,他的笑声中饱含讥嘲与绝望:“我害死了她,我......”他笑得双肩直抖,左臂抓着车门站起身,“我害死了她......”


    霍宁浑身冷得几乎要僵住了,她踉跄着奔回去翻风岐桌上的A4纸,最上面一张就是资产分配清单,她的名字写在第三行。


    她的手一抖,这张纸轻飘飘落在地上,再去抓第二张、第三张、第四张,分别是风岐留给戚拏云和她的信。


    霍宁奔了出去,应柏正死死捂着胸口,说几个字都要深深吸上一口气:“神女,刚才......是我先......先行僭越,抱歉。”


    他稳了稳身形,又是自嘲地笑了一声:“我会害死风岐,我早该知道了,谁都和我说过,我......”


    “早该知道了......”他的声音愈来愈低,最后只是低头一直在笑。


    他从口袋里取出山鬼眼,霍宁又是一惊。


    她刚要上前,可身体麻僵迟滞,却还是应柏快了一步,他两步走到九嶷面前,再次跪下,隔着衣服抓住她的手腕,把山鬼眼塞进了她手里。


    “神女,”他仰头对她笑,把山鬼眼的匕尖对向自己心口,“送我一程。”


    霍宁骤然回神,应柏是真疯了,话还没问清楚,寻死觅活的是要干嘛?


    可应柏的动作比谁都快,山鬼眼抵住心口的瞬间他就狠狠向里一送,九嶷的身体也是一抖。


    枯折声响起,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九嶷的山鬼眼,碎成了三截,藤散落一地。


    霍宁惊呼,蹲身就捡,应柏仰起脸,笑容愈发讥诮:“抱歉、抱歉......”


    “我自己……想办法......”他的手伸向自己的口袋,手颤得太厉害,什么都还没能掏出来,口袋里的手机先掉了出来。


    应柏摇晃起身,那手机却忽然响了,上头“宋玄羲”三个字亮得刺目。


    应柏踉跄着向外走。


    “哎你手机......”霍宁心头突突直跳,应柏只剩下了气声:“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


    霍宁咬牙,无论如何,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接下来该怎么做,都还稀里糊涂的。但宋玄羲的电话在现在过来,肯定有个说法。逼着应柏接电话估计也不太可能了,她划开屏幕,宋玄羲尖声叫道:“卧槽肖隐?”


    “肖隐?你真活着呢?”


    应柏现下完全崩溃,根本没走多远,霍宁两步就跟上了她,宋玄羲已经叫到了:“说话啊!肖隐!”


    “我知道你在赤月山!说话!你怎么没死?”


    应柏的笑声如同彻骨寒冰,隔上很久,他才颓唐道:“我会死的,用不了多久,包你满意。”


    “你少跟我拿腔拿调的!”宋玄羲怒道,“谁带你出来的?说话!你哑巴啦?谁带你出来的?”


    霍宁屏住呼吸,不敢开口,只听应柏答:“这重要吗?”


    宋玄羲的火气应当已经到了极点:“她是谁!风岐是个假名字!她是谁!说话啊!”


    霍宁下意识就要挂了电话,无论现在是什么情况,也无论他们先前达成共识——宋玄羲对风岐没有恶意,但现在应柏对九嶷显然和对风岐是完全不一样的。事情没弄明白,不能任由他真把“九嶷”这个名字说出来。


    “宋玄羲,约个地方,我的命归你。就当......向你赔罪了。”


    宋玄羲吼道:“你当我不想?我连溟山都进不去......”像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宋玄羲那里一阵嘈杂,她飞快压低了声音:“谁带你出来的!快说!是不是九......”像是手机滚落,没过几秒,电话就断了。


    霍宁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宋玄羲的最后两句话,她现在肯定不在附近,但是......连梦都入不了……


    就是大小山鬼,也做不到独占某座山,尤其是溟山这座长醒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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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嶷,把溟山占了。


    “应柏!”见应柏又缓缓迈开几步,即将没入沉沉夜色,霍宁再次跟了上去,“应柏!你清醒点儿!她不是风岐,那风岐呢?”怎么就这么笃定风岐死了?凭什么?


    霍宁抓住了应柏,却未料到面前这个人高马大的,被她这样一抓,竟又倒了下去。


    她心里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压着悲愤与疑惑:“刚才你急着带她走,为啥?”


    她晃着他,可他确如行尸走肉般,眼中半点聚不起光:“应柏!你说话啊!发生啥事儿了?”


    “哪怕真的是九嶷,我们不得找法子把风岐变回来吗!你要是走了!风岐怎么办!啊?起来!跟我回去!起来!我们找办法把风岐弄回来!”


    秦思勉几番要和九嶷说话都被楚天阔拉了回去,可他怎么都没法平静,看到应柏回来,他一把冲上前:“应柏,发生什么事了?”


    院中空地已经被几人走出了堆堆烂雪,应柏步履蹒跚地走到九嶷面前,膝盖骨砸上水泥地面。


    他的右臂撑在地面上,捂着心口深呼吸几次,可开口依旧是难平的哽咽:“神女。”


    他不敢抬头,不敢看到那张一模一样的脸,更不敢去看她的眼睛:“要我做什么?才能换她回来。”


    从被他放下到现在,九嶷的站姿都没有变过,她直直望着远处,长发飘舞在风中。


    “要我做什么?”应柏压抑着哽咽,郑重地跪伏下身,额头抵上被雪水浸泡的水泥地,“请您开示。”


    霍宁的双拳紧了又松松了又紧,那两人宛若两尊凝固的雕像,久得她的眼也酸涩得厉害。


    “你先进去,这儿我......”霍宁那个“来”字还没说出来,却见九嶷的脸微微偏转,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她倏忽闭口,人也僵立原地。


    九嶷掖着裙子俯下身,应柏怔怔抬起上身,下巴一凉,是她的右手轻轻托住了他的下颚。


    那双眼平静无波,她也常有这种时刻。无论是她的人还是她的眼,在这种时刻,总像一泓沉静深潭。


    应柏的习惯是每日早晚各刮一次胡子,早上经她提醒,但之后又忘了,现下又长了些许。


    直到下颚骨被缓缓摩挲过几轮,应柏这才蓦然惊醒,脸蓦地一偏,双手后撑,手脚并用地向后退了几步。可她没放过他,她的双臂也撑上了地面,挂着笑向他靠近。


    “不行、不行......”应柏慌忙起身,可因悲痛与恐惧,他的四肢怎么都不听使唤,刚起身就又摔了回去,九嶷就趁这一瞬径直跨坐上了他的身。他的双手因惯性去握她的腰,触及的一瞬想要将她放下,可又蓦然收回,他不敢触碰到她。


    “下去、下去......”他依旧在向后缩,可她的双臂已经揽上他的肩背,面颊也贴住他的下颚。


    “你下去,下去......”他再忍不住了,一把握上她的腰,要把她从自己身上撕下去。


    可她紧贴着他,像绞杀榕的气生根缠上了身侧尽管高大挺拔却孤立无援的柏树,怎么都不放手。


    霍宁实在看不下去了:“哎你......”可对上她的目光的一瞬,她再次僵立,两秒后,她头也不回地回客厅去了。


    “霍宁、霍宁!”应柏不住叫着,可无论他怎么叫,霍宁都没有停下,甚至还带上了门。


    耳边是九嶷的轻笑,应柏再不敢耽误,右臂一撑骤然站起,双手向后拉下她的双臂,连退三步。


    在她又要上前时,他低声喝道:“神女!请你自重!”


    她的右手已然伸出,比的是他心口的位置,他又退一步:“别碰我!”


    他低头对上她饱含玩味的眼,重新跪身,又问一遍:“要我做什么,才能换她回来?”


    意料之中地,她没有回答他。


    他掏出手机,点开风岐留给他的最后一条语音,是他到县城后不久她发来的,那声音里满是疲惫:“应柏,我有件事想告诉你。你明天中午休息时间长吗?我不想瞒着你这件事。今晚不行,明天当面说,可以吗?”


    实习的外出部分本就是两天半,从明天中午开始他就会一直留在室内,她明天需要多久他都可以。


    可是她呢?


    她去哪儿了?她想对他说什么?


    手机掉落在地,他额头抵在地面上低嚎,像头穷途末路的困兽。他不知道自己哭了有多久,直到能再次开口:“我不会背叛她的,除了这一条,我......”


    “任你驱使。”


    他对着她重重磕了三个头:“我这里还有事,失陪。”站起身,他深深呼出一口气,刻意避开她的视线,转身向内走。


    水泥地上,他磕下的血痕像条分隔出两条河流的分界线。


    应柏打开门,霍宁登时惊叫:“哎哎哎!”


    应柏惊谔回头,这次却是霍宁快了一步,她直冲出去,接住了软瘫倒地的九嶷。


    泛着青色的眼皮下,一双眼珠翻涌不歇。


    像是人沉在噩梦中,想要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