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 21 章

作品:《不老春

    柳扇奴打赏的银子正好三钱。


    细姑白天算衣服料子写账簿的空隙,常会把这块银子掏出来看看。


    周娘子手里打着扇子,半倚在桌边,“动不动就拿出来看,这么好看?”


    她问的是人还是银子?


    细姑懒得分辨,只是一个劲的点头,“嗯!嗯!嗯!”。


    声音里压不住的喜欢。


    这是她两辈子以来见过的最好看的人,仙女一样,怎么能不喜欢。


    转眼四月到底,春天马上过去。


    朱大娘子带了一帮人来周娘子的库房例行查账,韩娘子也在。


    查了一下午,料子、数量、账簿,全都对得上。


    没有任何问题,周娘子顺顺自己心口的气,悄悄地给了细姑竖根大拇指。


    细姑暗暗点头回应。


    朱大娘子查账,一阵风的来,又一阵风的去。


    库房里又只剩下细姑和周娘子。


    瞧着人走远了,细姑叹道:“朱老大好厉害!好气派!”她现在也跟周娘子学着叫人外号。


    周娘子给自己到了一杯茶,手里的扇子扇得冒烟,嘴里又在编排人,“厉害什么?真厉害还能回来?”


    细姑没听懂。


    周娘子一看细姑的样子,指指使着细姑去门口看看。


    “没人!”细姑扒着门框到处扫了一遍。


    “坐!”


    细姑找了个凳坐下。


    周娘子拿扇子挡着脸,“咱们这位朱老大,本名朱玉,以前在我们整个南国的这个行当里面,是这个!”


    她比起一根大拇指,接着道:“后来从良了,光是赎身银就五千两!”


    “那怎么又回来了呢?”细姑好奇,能出起五千两赎身钱的人家,怎么会让自家后宅的妇人又回到这个行当?


    “不知道,反正据说生了一双儿女又出来了。一回来就把原来的杨老鸨给挤走了!”周娘子喝口茶,“朱老大这人样样拔尖,不是家里蒙难,她这样的凤凰,落不到我们这样的地界。”周娘子的语气里有些羡慕又有些可惜。


    人有三六九等,青楼之间也分高下之别。


    繁金楼这样的行业翘楚,收姑娘也自有一番要求。


    首先是要养人。


    挑了好苗子,先养言谈举止,再养一技之长。


    其次是要养名气。


    没有哪个顶尖的妓女是一上来就送到客人床上的,那样的卖不上身价!


    要先把养好的姑娘介绍开来,名气捧得高高的。再让姑娘从一群或是有权、或是有钱、再或是有名的客人里面选一个最合心意的,做她的第一位郎君。


    这叫选婿。


    繁金楼要赶在端午前两日,给楚邀姑娘办一场选婿宴。


    这场选婿宴本来该办在花朝节那天,只是楚邀姑娘的亲生父亲死了。


    朱大娘子特意让楚邀守了百日孝。


    这样既是尽了人伦,又能攒忠孝的好名声。总归哪样都不亏。


    选婿宴那天气氛要哄的热闹些,楼里的人手又有些不够。


    细姑再次被韩娘子点去卷帘子。


    她守着帘子,听见楼里仆妇龟公因为这场推迟的选婿宴,夸繁金楼的老板和当家仁义有情的时候,强忍着,白眼才没有翻出来。


    楚邀是繁金楼这一两年里力捧的姑娘,又已经有了像样的名气。


    她选郎君,来的自然都不是等闲之辈。


    宴席办得盛大,连细姑这样临时过来帮忙卷帘子的,腰上都要系一条红绸帕子——也不知道这帕子用过多少回了。


    “今天晚上一二两银子的打赏是少不了的!”后台的众人都很兴奋。


    有人附和道:“是啊,就是这样的好宴太少,要是一年能来个那么三四回,就好了!老爷们的美人,姑娘老鸨得名利,咱们这样的小鱼小虾,也能跟着喝口好汤!”


    “嗨!谁不想呢?这东西也讲究个天时地利人和,再说楚邀这样好资质的姑娘,哪里是这么好找的!又不是路边的石头,走两步就有。”


    “嗨!”语气里尽是可惜。


    “诶!别说了!”另一人提醒道:“人来了。”


    细姑也跟着看过去。


    楚邀今天穿了一身的红,裙腰还是掐得那么纤细,鬓发完全梳起,上面插带着一副金玉首饰。头上没遮上盖头,手里也没拿却妆的婚扇,只有一条跳舞时用的披帛搭在肩头手腕。


    她由母亲在前头领着,一步,一步,走到卷帘前,停下,等待。


    帘外头响起朱娘子的声音,这是细姑第一次听见朱娘子这么和善的声音。


    “众位郎君,我家小女楚邀,资质平平,如今年满十五,刚过及笄,本该在花朝节时就选好郎君。不想她生身父亲过世,这孩子又有孝心,一定要守了她父亲的百日,才肯选婿婚配。耽误了这些时日,是我们的不是。”


    以贬代褒、以退为进,这一手朱娘子玩得熟络。


    说道这里她停了下来,向来此的宾客鞠躬致歉。


    楼里有人回她,“为父守孝,天经地义,楚邀姑娘孝心纯善,何错之有!无碍!无碍!”


    “谢郎君体恤!”朱娘子谢过,又道:“常言说得好:郎有情妾有意,在座的各位郎君都是这世上一等一的好郎君,儿大不由亲,今日若成鸳鸯,还需小女点头。”


    今日能来这场宴席的客人,不论人品如何,只说家室身份自然都是一等一的,无论楚邀怎么选,都不会折了她的身价。


    朱娘子的声音转到后面来,“勿使众位郎君久候,我儿,出来吧!”


    楚邀的脸上分明还带着孩子式的稚嫩,眼神里却已蓄起积年得风情。


    细姑看着,觉得惊悚极了。


    朱娘子的话音传来,她挣脱了母亲的手,从细姑卷起的门帘下穿过,没有回头,一个人走向了她的选婿宴,走到了油烹烈火的花魁路上,也走进了满楼闝客的欲望里去。


    帘子放下,楚邀的母亲已泣不成声。


    细姑隔着帘子听见外面人气哄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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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看不见楼内的情形,只觉得楼里点的红烛不好——烛心的火光总是乱晃,晃得外面的人影在帘布上飘来荡去。


    鬼一样!


    细姑呆不下去了,转身想走。


    旁人看到,问她,“诶!你怎么走了?”


    “我身体不适,先走一步!”


    “赏银还没分!”


    “送你了!”


    她疾步出了甬道,来到周娘子库房门口,敲敲门。


    门打开,周娘子手里拿着一盏灯,“你不是在看帘子?怎么到我这儿来了?”


    细姑既愤怒又惊恐。


    她愤怒于楼里那么多人对着这样一个小姑娘贪婪的欲望,惊恐于自己不知何时已渐渐融进繁金楼这座人血磨坊里。


    她想立刻离开此地!跟周娘子请辞!


    满腔的话到了嘴边,却只有一句,“周娘子我要告假!”


    “怎么了?”周娘子问道。


    细姑垂下头,有些泄气,“不知道,有些头昏。”


    周娘子将灯拿到了细姑的脸前,火光不甚明亮,却足以让她看见细姑的眼睛、看见细姑脸上的神色。


    她多少明白了点什么,“去吧,准你两天假。”


    细姑走的时候,繁金楼上,枇杷巷里,欢声笑语依旧。


    巷口的夜摊还是多,多得让人走不动道。


    细姑看到一个木偶摊子上有在卖木剑的。


    摊主好眼力,见细姑看过来,立刻上前,“娘子,桃木辟邪,快到端午了,给家里的孩子带上两把桃木剑,避避邪祟!”


    五月是恶月,湿热滋生,毒虫横行,丽娘已在家里备好了艾草蒲叶。


    可是这个摊主是怎么看出她有孩子的?还是两个?


    细姑还是买了两把。


    到家时,小孩子已经睡了,丽娘还没有。


    她把剑给了丽娘一把,“端午辟邪用的。”


    丽娘接过剑,听着细姑的声音有些不对,无精打采的,她问细姑,“大姐,你怎么了?”


    “不知怎么有些头昏,想是最近太累了。”繁金楼的事情她不想跟丽娘说,“我去睡一觉就好了。”


    “那你吃了没有?”丽娘在身后问她。


    “不用了。”她吃不下。


    母亲教过她,有什么不高兴的,睡一觉就好了,她现在要回去睡一觉。


    这天晚上细姑睡得不好,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到了一个红粉骷髅场。场内摇摇晃晃的红烛围成了一个圈。


    圈子里一身红衣的骷髅在跳舞。圈外满是恶鬼,一个个寝皮的寝皮,喝血的喝血,还有一个留着血泪的也在啃食着自己的骨肉。


    骷髅越舞越快,眼看就要舞到她的面前。


    她吓坏了。


    她知道这具骷髅是谁,想喊出她的名字,阻止她的前进。


    但她发不出任何声音。


    越来越近了,她慌张地举起手来想要挡住自己。


    举到眼前的却是一副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