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丧饭

作品:《笑死,凶宅向我求婚

    嘀嗒,嘀嗒……


    丑时刚到,阴风阵阵,屋后的竹叶沙沙响,卫生间和天井的水龙头滴水。寒闪闪的水珠滴落惨白的盥洗池,溅起小水花。


    嘀嗒,嘀嗒……


    东厢的张默喜翻了个身。


    随即,反射阴冷寒芒的淋浴器也滴水。


    嘀嗒!


    水珠重重地落在红色水桶里,产生些许回音。


    嘀嗒!


    熟睡的张默喜一动不动。


    连伏在天井鸡窝里的威猛也不搭理,睁着眼睛假寐。


    嘎——


    大爷卧室的房门自己打开,发出老妪卡痰之声。


    嘭!


    房门狠狠地摔上,惊扰静谧的午夜。


    威猛探出脑袋,黑色的小眼睛映着玩门的红色身影。


    公鸡是极阳的动物,是阴邪之物的克星,它们的眼睛能看见隐匿身形的鬼怪。


    此刻,它看见一个红衣男开门关门,不懂他在干啥。


    它盯着好一会儿,伏下脑袋研究鬼怪的奇怪行为。


    大爷卧室的开门关门持续好一会儿,隔壁房门依然纹丝不动,关门的噪音不甘地停下。


    他从没见过在凶宅睡成死猪的活人。


    凌晨四点多,天空依旧如墨,地平线却绽放一缕熹微。


    “咯咯咯——”威猛起来工作,与村里的其他公鸡一起打鸣。


    “咯咯咯——”


    熟睡的张默喜又翻一下身。


    砰!砰!砰!


    突如其来的巨响侵扰张默喜的清梦。


    砰!砰!砰!


    她终于醒了,迷迷糊糊看见卧室的仿古支摘窗自己开合,发出吵闹的响声。


    “咯咯咯——”


    张默喜耷拉着脑袋起床,出去瞧瞧那家伙又闹什么。出乎意料,红色身影没有出现,只是她的支摘窗自行开合。


    威猛精神抖擞,雄赳赳,气昂昂地四处巡视领土。瞧见张默喜出来,它骄傲地展开橘红翅膀。


    “早啊威猛。”她打着哈欠来到支摘窗前。


    刚想碰打开的支摘窗,它忽然“砰”一声狠狠地落下,像发脾气的小孩。


    这时,她闻到一股鸡屎味。


    噗。


    旁边的一根柱子底下,沾着一滩鸡屎。


    砰!砰!砰!


    如果她不清理干净,开开合合的支摘窗誓不罢休。


    “威猛啊……”她忍住大笑三声的冲动,忍得艰难。


    威猛挺起胸膛看来,十分骄傲自己的挑衅作品。


    她做做样子批评:“这些柱子涂了劣质油漆,甲醛超标,你靠太近拉屎对你的身体不好,下次拉在地上呗。”


    “咕……”


    她抿紧嘴唇忍笑,在天井的水龙头盛一盆水冲洗鸡屎。末了,趁还没天亮,她回卧室补觉。


    晏柏:“……”


    还能睡着,佩服至极。


    可惜睡下不久,六点多的时候,她被村里的闹声吵醒。


    闹声之中夹杂隐约的哭声。


    噼啪!噼啪!噼啪!


    有人放了三声鞭炮。


    张默喜想起大爷去世当天,爷爷在屋外放三声鞭炮,告诉乡里有人去世。


    妈妈来电说:“大喜,早餐放在厨房的桌子上罩着,你吃完就把碗筷放在洗菜盆里泡水。今天我和你的爷爷奶奶有得忙。”


    张默喜:“妈,村里是不是有人去世?”


    妈妈:“是啊,阿花的奶奶去世了,应该是后半夜走的,身体都冷了……”


    张默喜震惊。


    昨晚瞧老人家还好好的,太突然了。


    她洗漱完,换上黑色T恤和黑色长裤,抱着威猛出门。


    阿花家的门口聚集很多村民,他们出出入入,忙里忙外。张默喜挤不进去,在门外听见阿花凄惨的痛哭。


    正如大爷去世当天,她也哭得眼睛疼。


    张默喜暂时帮不上忙,先去爷爷家吃早餐。


    爷爷是最近的邻居,一手张罗丧事,没了踪影。按照村里的人情世故,奶奶和妈妈要去阿花家帮忙。


    家里剩下她。


    半小时后,等隔壁的人潮散去一些,张默喜挤进去找阿花。


    一头银色卷发的奶奶,指挥各家的年轻男女准备做法事的东西,妈妈混入婶母堆一起烧饭。村长领着下属来搭棚,提供摆吃席的桌椅。


    张永花坐在老人的卧室门口哭,床上的遗体盖着白布。


    “阿花,节哀。”哽咽的张默喜蹲在她身边。


    “呜呜呜……”张永花见她来了,抱着她哭得更凶:“阿婆为什么突然走了?是不是不要我了……”


    张默喜摸摸她的后背,正想安慰,蓦地寒毛倒竖。


    卧室里,一个垂下脑袋的老人家坐在床沿,双手端正地放在膝盖上。


    一转眼,床上只剩盖着白布、仰卧的遗体。


    她发怵,不敢多看卧室里面,让张永花抱着自己哭。


    “妈啊!你为什么突然走了!”一个肚腩像篮球的中年男人闯进来,扯着嗓子大喊。


    他身后,跟随一个中年女人和两个少年男女。


    泪流满面的张永花抬头,颤声喊:“爸……”


    中年男人没看张永花,兀自走进卧室捂嘴哭。


    两个少年男女被张默喜吸引,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张默喜觉得他们俩不悲伤,心想因为他们不和奶奶住,感情不深。


    “阿弟,等会子女要抬遗体到灵堂,你的阿哥阿姐和阿弟什么时候到?”奶奶沉着脸在门外询问。


    中年男人回头说:“快了快了,他们在路上。七叔呢?”


    奶奶:“去镇上请道公了。”


    张默喜暗自疑惑奶奶露出臭脸。奶奶出了名脾气好,很少见她生气。


    “阿花,他们是你的家人吗?”她低声问。


    张永花木讷地点头。


    张默喜纳闷爷爷奶奶没提过阿花的其他家人。阿花买菜的钱不多,她以为阿花和奶奶相依为命。


    没多久,张默喜发现来帮忙的村民不怎么搭理张永花的家人。


    “阿花!”红着眼睛的中年男人见张默喜陪着,疑惑地问她是哪家的。


    张默喜指着隔壁:“你七叔的孙女。”


    他恍然大悟:“都这么大了?我是你爷爷的堂侄子,应该是你的……”他自己也被复杂的关系绕晕,讪笑说:“你叫我叔就行。”


    “叔。”


    “乖。阿花你来一下,我有事问你。”


    张永花和她父亲到边上谈话。


    一小时后,张永花的大伯、叔叔和姑姑赶到,一起抬盖着白布的遗体到大厅停灵。


    爷爷也赶回来,说:“道公下午才到。不同的项目不同价钱,到时你们自己跟道公谈。”


    张父点头哈腰地递香烟:“没问题,要给老妈子办最好的,多少钱都不是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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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爷爷抛去鄙夷的眼刀,点燃香烟吐一口白雾。“公鸡呢?”


    “什么公鸡?”


    爷爷气得瞪红眼睛,不客气拍他的头顶:“引魂鸡啊!你老婆的娘家要送一只公鸡来做引魂鸡!”


    张父慌了:“我马上喊他们送来!”


    爷爷气得骂骂咧咧。


    中午饭简单凑合,张默喜和妈妈盛一些剩饭剩菜回去喂鸡。


    下午三点,道公领着12个道士来做法事。


    道公瞧一眼灵堂,眉头深锁。他没说什么,吩咐弟子们准备工具,然后跟张家人洽谈选哪一种项目。


    晚上的丧饭丰盛,张默喜和家人坐在同一桌,她低头吃饭。


    “七公,大喜是在外面工作吗?”黝黑的青年与他们同桌,耳朵夹着一根香烟,频频盯着张默喜看。听说,他算是表哥。


    “是啊。”爷爷哪里瞧不出他的眼神,故意吹嘘:“大喜之前在京城工作,很多有钱人追求呢。”


    不料,青年没打退堂鼓:“那大喜有对象没?”


    爷爷不满他不识趣,又吹嘘:“快结婚了。”


    张默喜差点喷饭。


    男朋友都没,结什么婚。


    不过她没兴趣揭穿爷爷,埋头吃饭。


    所谓的表哥旁边,坐着丧礼的主人呢!


    脸色惨白泛青的老人家,脸上浮现青色斑点,嘴唇红艳,坐得端端正正,面无表情地转头注视嬉皮笑脸的青年。


    表哥浑然不知,只觉半边身冷飕飕,继续旁击侧敲了解张默喜的婚恋情况。


    奶奶和妈妈的脸色不好看,爷爷不耐烦地呛声:“听你爸说你连工作都没,你以后要饿死老婆,把房子熏臭吗?”


    同桌的亲戚嗤笑。


    表哥讪讪地闭嘴,敢怒不敢言。


    张永花一家人守灵一晚,第二天送遗体去火化。


    张父选的也是一条龙服务,丧礼到中午结束,留下张永花一个人,浑浑噩噩地打扫丧礼残余的垃圾。


    张默喜一家去帮忙,爷爷奶奶不断叹气。


    “阿花,你什么时候回父母家?”张默喜和张永花一起打扫小天井。


    张永花一愣:“我住这里。”


    “住这里离学校近吗?要不要很早起床去上学?对哦,你应该上大学了,要寄宿。”


    “学校……”


    她察觉喃喃自语的张永花恍恍惚惚,碰一下她的肩膀。“你考上哪个大学?还在广西吗?几号开学?”


    张永花一瞬不瞬地注视张默喜,流露难以言喻的苦涩眼神。“喜姐,你买的公鸡听话吗?有没有啄你?”


    “没有,它很乖,不啄人。”


    听见公鸡还在,张永花笑了笑:“那就好。”


    夜深,张永花独自坐在床沿发呆,这两天的经历恍然如梦,眼泪又不自觉地流下。


    “嗬……”


    “嗬……”


    后半夜,张永花被粗喘的声音吵醒。她迷迷糊糊地揉眼睛起来,走到隔壁奶奶的卧室。“阿婆,你怎么了?”


    “嗬……”


    张永花猛然一顿,起鸡皮疙瘩。


    阿婆昨天去世了。


    “嗬……”


    残余尿骚味的铁板床上,一道黑影面朝房门坐着。


    轰隆!


    一道惊雷劈过,蓝紫色的电光照亮卧室。


    一张满嘴是血的脸,直勾勾地盯着张永花。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