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女帝那句话，在周亭的脑海里回荡了整整一宿。


    她竟然从一开始就知道？！


    那自己这些天在她面前故作镇定，岂不是像个上蹿下跳的猴子，自以为聪明，实则早已被看穿了所有底牌？


    混杂着尴尬、懊恼与说不清道不明的燥热，让周亭几乎彻夜未眠。


    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他便翻身而起，用一捧冰冷的井水狠狠拍在脸上，这才将那份足以焚心的杂念强压下去。


    输人不输阵。


    他整理好衣冠，推门而出时，已然恢复了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然而，当他御剑抵达剑阵塔时，瞬间被眼前凝重如铁的气氛击得粉碎。


    塔基广场之上，昨日还热火朝天的百名阵术师，此刻却个个面色铁青，眉头拧成了疙瘩，三五成群地低声议论着什么，空气中弥漫着压抑与不安。


    屠风宗师负手立于广场中央，平日里不羁的脸上，此刻只剩下山雨欲来般的阴沉。


    周亭心中一咯噔，快步上前，躬身行礼。“屠风宗师，这是……出事了？”


    屠风缓缓转过头，看到是他，眼中的戾气稍减，但语气依旧冰冷得能掉下冰碴子。“你来了。看看吧，你昨天负责的剑气山谷，东北角五号阵眼。”


    他抬手一指。


    周亭顺着他指尖的方向望去，瞳孔骤然一缩。


    只见那处本应灵光流转的核心神纹，此刻却黯淡无光，其上覆盖着一层诡异的灰黑色雾气，如附骨之疽，正一丝丝地侵蚀着神纹的灵性。


    那手法极其隐蔽，若非屠风这等级别的宗师亲自查验，恐怕要等到大阵运转时，才会轰然爆发出致命的破绽！


    “这不可能！”周亭脱口而出，“每个阵眼都有剑徒二十四时辰轮值看护，外人根本无法靠近！”


    “看护的剑徒，已经找到了。”屠风的声音里透着刺骨的寒意，“人没死，但魂魄被人抽走了，只剩下一具空壳，跟活死人无异。”


    抽走魂魄！


    周亭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念头，脸色也沉了下来。“如此歹毒的手段……是妖族！”


    寻常魔修，手段多是血腥残忍，但这般直接针对神魂，将其如丝线般抽离的邪术，十有八九是某些天赋异禀的妖族所为。


    “我也这么想。”屠风眼中杀机毕露，“剑仙阁内，怕是早就安插了妖族的奸细！”


    此事非同小可。


    这护山大阵乃是剑仙阁的命脉所在，若是在关键时刻出了岔子，后果不堪设想！


    屠风深吸一口气，眼神陡然变得锐利无比。“此事必须立刻禀报剑神！周亭，你随我来！”


    话音未落，他已化作一道流光冲天而起。


    周亭心中巨震。


    这就……要去见那位传说中的剑神相仪了？


    他甚至都来不及跟唐玉传讯一声！


    机不可失，周亭不敢有片刻迟疑，立刻御剑跟上。


    二人化作两道长虹，撕裂云层，直奔那云海深处的禁地——闵月圣地。


    今日巡逻的依旧是那位面容冷峻的吴越。


    他远远看见屠风的身影，便已提前撤去了阵法屏障，待二人飞近，只是微微颔首，便直接放行，竟是一句多余的话都未问。


    穿过层层叠叠的云雾结界，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一座巨大无朋的悬空仙舟，静静地停泊在万丈虚空之中。


    它通体由某种未知玉石铸成，在云海的映衬下，流淌着月华般清冷而神圣的光辉。


    舟身之上，殿宇楼阁鳞次栉比，仙气缭绕，宛如天宫。


    这，便是相仪的闭关之地——悬月剑宫。


    周亭立于剑宫的甲板之上，心神剧震。


    从这个位置俯瞰而下，整个剑仙阁的山川河流、殿宇楼台，尽收眼底，清晰得如同掌中观纹，竟无一处死角！


    这不仅是一座宫殿，更是一座监察天下的堡垒！


    屠风收敛了浑身的煞气，整理了一下衣袍，朝着最中央那座紧闭的殿门朗声喊道：“相兄！屠风有要事禀告！”


    声音滚滚而出，却被一层无形的结界吸收，并未传出太远。


    下一秒，一道晶莹剔透的透明剑华，凭空在二人面前凝聚成形。


    剑华微微震颤，一个空灵而淡漠的声音从中传出。“稍待。本体正在炼丹，脱不开身。”


    话音刚落，一位身着素白宫裙的侍女悄无声息地出现，对着二人盈盈一拜，引着他们向偏殿行去。


    踏入殿门的瞬间，周亭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震撼！


    无与伦比的震撼！


    大殿之内，并非雕梁画栋，而是一片浩瀚无垠的星空！


    一颗巨大到难以想象的暗红色圆球，就那么静静地悬浮在殿宇中央，缓缓自转，散发着苍凉古老的气息。


    那是一颗……真正的星辰！


    侍女将他们引入一个同样悬浮在星空中的透明圆球内，那竟是一间茶室。


    透过球壁，可以清晰地看到外面那颗巨大星辰表面的沟壑与风暴。


    屠风似乎早已见怪不怪，见周亭还愣在原地，不由得轻笑一声。“怎么，被吓到了？”


    他指了指外面那颗星辰。“这些，都是相兄从域外星空深处，亲手搬运回来的。旁人驾驭飞舟，一个来回，怕是要耗费数百年光阴。而他，只需两天。”


    两天！


    周亭心头掀起滔天巨浪。


    他猛然想起满月女帝所言，天人境，便是世俗口中真正飞升的仙人！


    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只是……他心中又生出新的疑惑。


    按理说，一方修行世界，能出现一两位飞升仙人已是天大的气运，为何这仙武大陆，似乎天人境的强者并不少见？


    他将心中的疑问压下，转而好奇地看向屠风。“屠风宗师，您与相仪剑神是如何相识的？他这般人物，想必不会轻易结交于人。”


    “呵，说来话长。”屠风的眼神中流露出追忆，“当年我游历天下，遇见他时，他正隐姓埋名，在一方凡人国度里，当一个打铁的铁匠。那时的他，正在入世历劫。”


    “入世历劫？”周亭第一次听到这个词，眼中满是探寻。


    屠风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他压低了声音。“我也不甚了了。只知道，像相兄他们这等站在云端的天人，若想长久地留在这仙武大陆，便要不断地经历各种劫难，以换取天道的认可。可一旦历劫失败……”


    “那便会神魂俱灭，被这方天地大道彻底吞噬，不留半点痕迹。”